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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坐在殿中首位,见到各位大臣的神态,面上不由微微一笑,然后举起酒盏,淡声道:“各位大人,请酒。”
大臣们忙恭敬的举起酒盏,齐声言道为太子寿。
太子浅饮一口,搁下酒盏,微笑道:“孤监国多日,幸得父皇不时指点,各位大人倾力相助,朝中大小事物,倒也处置得无甚过错,孤今日特意向各位大人表示谢意,还望各位大人不弃,以后更需不吝赐教指点才是。”
众大臣闻言齐声连道不敢。
户部新任右侍郎郭任良立马跳将出来,谄媚地笑道:“太子殿下言重了,辅佐太子监国,既是皇上的旨意,也是咱们做臣子的本份,怎敢当太子一个‘谢’字?微臣等日后必将为殿下肝脑涂地,效犬马之劳……”
郭任良本是一名不起眼的小官,潘逆造反被镇压后,朝堂经历了一次大清洗,皇上杀了一大批四品以上的潘党官员,郭任良这才捡了狗屎运,破格提拔为户部右侍郎。
众臣闻言暗里皱了皱眉,虽说大家都站好了队,铁定跟太子站到了一起,可你用得着把话说得这么明白吗?拍马屁也拍得太过急躁了吧?连一个官员最起码的体统和脸面都丢尽了,简直恶心肉麻之极!
太子却不置可否的笑笑:“不管怎么说,孤身负监国之责,若非有各位相助,恐怕孤如今早已举步维艰,孤最该感谢的,便是你们了。”
郭任良见太子感谢之言说得甚为诚恳,心中愈发高兴,忙讨好地笑道:“太子殿下何必客气,若说如今在朝中举步维艰的,是入主吏部的福王,他可抵不得太子殿下之万一,方铮一失踪,他就没人壮胆儿了,真是可笑,哈哈……”
一直保持微笑表情的太子闻言,脸色忽然沉了下来,死死盯着郭任良半晌,沉声道:“郭侍郎,是否不胜酒力,故而失言了?”
郭任良被太子冰冷的目光盯得手足无措,浑身冷汗直冒,听到太子这么一说,他也搞不清自己刚才哪里说错话了,不由吓得手脚冰冷,下意识的脱口道:“没……没有啊……”
太子英眉一挑,声音略带怒意道:“没有?福王乃孤之四皇弟,孤与他自小感情甚笃,他入主吏部也是父皇的英明决定,郭大人方才所言,莫非在对福王幸灾乐祸?如此,孤岂能容你任意冒犯我天家威严,辱我皇族兄弟?”
说到最后,太子已然声色俱厉。
郭任良吓得两腿一软,顾不得在众多大臣面前丢面子,跪在地上手脚并用爬到前殿中间,面色苍白的惶然道:“殿下恕罪,殿下恕罪!微臣方才确实酒后失言,微臣万死!”
太子叹道:“同殿为臣,都是缘分,你我都是父皇的忠心臣子,本该同心协力,团结一致,为父皇分忧,为百姓谋福才是,何必为那小小的权力之争,而闹得势如水火,令父皇更添烦愁,令天下愈加纷乱呢?都是读过圣贤书的,君子慎言慎行,不必孤来教你们了吧?郭大人,以后切莫再失言了,有些话,可不是随便乱说的,大人当以此为戒才是。”
郭任良满头大汗的重重磕了几个头,退回了席位上。
众大臣这时活跃了起来,纷纷交口称赞太子仁心仁德,兄友弟恭,国有如此仁德储君,华朝兴盛指日可待。
太子微微一笑,随即拍了拍手,方才退下去的舞姬们换了一套更加露骨妖艳的蛮装,步履轻盈的走上殿来,然后每人陪坐在一名大臣旁边,为大臣们斟酒布菜,偶尔貌似不经意的做一些挑逗勾引的小动作,大臣们高兴得红光满面,一时间低吟浅唱,前殿内又是一片粉艳淫靡。
这时范瑞在太子身后的屏风后低声咳了两声。太子面色不改的告了声罪,随即起身走到了屏风之后。
二人走到一处僻静无人的地方,范瑞笑道:“这些大臣们倒也有趣……”
太子摇头道:“先生何必说得如此含蓄?这些人简直是蠢笨如猪!明知孤还未与福王撕破脸,他竟当着孤的面对福王说三道四,真不知他这官儿是怎么当上来的……”
范瑞笑道:“太子心里明白就成,今日正好趁着训斥郭大人的机会,为殿下赢得个好口碑。”
随即范瑞面容一肃,低声禀道:“殿下,方铮……回京了。”
太子一皱眉,沉声道:“什么时候的事?”
“今晚入夜进的京,还没回府便被皇上宣入了禁宫。”
太子脸上忽然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表情:“他活着回来就好,朝堂和民间有谣言说是孤暗中害死了方铮,现在谣言不攻自破,孤做事也不必缚手缚脚了。”
范瑞忙道:“殿下也不可大意,方铮回京,对殿下也是利弊参半的事,他一回来,殿下于朝堂之上便多了一个敌人与您抗衡,如今虽说朝中半数大臣与您站到了一起,可皇上肯定不愿意看到这种一面倒的局势,方铮回来,皇上必将对朝局还会另作调整,在您正式即位以前,皇上不会让您在朝中的势力太过膨胀的。”
太子闻言,阴柔的俊脸闪过浓浓的恨意,嘴张了张,终于忍住,什么都没说。
范瑞将太子的神态看在眼中,小心的道:“殿下,如今的局势比以前复杂了,方铮掌督察百官之权,福王入主吏部,这倒罢了,最头疼的是,寿王和英王两位王爷也回了京城,明显是想在这皇位交接之时分一杯羹,殿下的储君之位太过显眼,觊觎它的人太多,殿下不可不防啊!”
太子脸色更加阴沉了,怒声道:“孤乃嫡长子,正宫所出,太子之位是父皇十年前便定下了,这个位子本来就是我的!他们凭什么跟我争!这帮无耻卑鄙之人!”
范瑞叹了口气道:“可问题是,如今皇上的态度也很不明朗啊!寿王和英王未奉诏命便私自入京,按我朝律令来说,藩王私自入京以谋反论处,可他们对外却说什么回京养病,皇上知道后只是斥责了一番,并未命他们回藩地,皇上这是有深意啊!恐怕外面的传言不虚,皇上也许……真有易储之心也未定。殿下别忘了,潘逆造反那晚,您深夜入神策军营,强自弹压刘长生按兵不动,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皇上虽说没抓到您的证据,可这事儿也成了皇上心中的一根毒刺,若不拔除,日夜难安呀……”
太子闻言脸色变得惨白,手脚霎时变得冰凉无比,是啊,最是无情帝王家,自古帝王家父子兄弟相残的事还少吗?被自己寄予厚望的太子暗中捅刀子,哪个皇帝能接受得了?哪怕皇帝手中没有足够的证据,可只需心中一直存在着怀疑,他这个太子就算当到头了,皇帝是绝不可能让这么一个心肠歹毒的人来接自己的皇位的。
镇压潘逆叛乱之后,福王入吏部,方铮掌大权,寿王和英王未奉诏便私自入京,皇上也是睁一眼闭一眼,这些迹象加起来,足以说明皇上对他已心生嫌隙,恐怕真有易储之意了。
怎么办?失去了太子这道耀眼的光环,他还是他么?金钱,名利,权势,美女……这些他现在所拥有的东西,一样样的离他而去,习惯了象牙塔中豪奢风光的生活,失去一切后,他还怎么活下去?他还有什么信念活下去?
伺机像潘文远一样仓促起事?还是忍住一口气,谋定而后动?
喧嚣笑闹的前殿屏风后,太子和范瑞陷入了沉思。
※※※
西宫门的禁卫仍如往常一般森严。
方铮下了马车,望着两扇高大厚实的实铁打造的宫门,叹了口气,喃喃道:“上次进宫后出来,莫名其妙被绑了票,这回不会又出什么幺蛾子了吧?”
想想还是不放心,方铮赶紧拉住曹公公的手,又塞给他一张银票,笑道:“烦劳公公派个人去我府上一趟,请长平公主把我家的杀手哥哥给我派过来等在这里,我是国之重器呀,可不能再被人绑了,再绑我就再没面子活下去了……”
曹公公毫不客气的收下银票,露出菊花般满是褶子的笑容,殷勤道:“侯爷不必挂怀,皇上有旨,已给您调派了十几名禁中高手,还有三百名禁军精锐,随时贴身保护侯爷的安全,这还不止呢,长平公主殿下也调拨了二百名女侍卫,即刻便到宫门外等您,侯爷就把心放肚子里吧,您在京城内的安全,从此万无一失了。”
方铮闻言大喜,这下威风了,身边五百来号人,以后可以拎着鸟笼子在京城的地面上横冲直撞了,谁敢有意见,痛扁之!几百号人簇拥着他,在大街上调戏良家妇女,想必妇女同胞们应该不敢反抗吧?要她们摆什么姿势,她们就得摆什么姿势,姿势不标准的,我还不调戏了,直接叫下一位……
见曹公公正将他送的银票往袖中收去,方铮不觉有些肉疼,回了几句话就得了一百两,这老家伙捞银子也太不要脸了,你为什么就不能向廉洁如豆腐的我多学学呢?
曹公公说完朝方铮拱手笑道:“方侯爷,宫门已到,您认识路,咱家就不带您进去了,哎哟,刚才坐马车可把咱家这身老骨头颠散喽,咱家得去号房躺一会儿,怠慢了,咱家先告退。”
方铮笑着点点头,连道公公辛苦。然后便独自朝宫门走去,走了几步忽然醒过味儿来,一拍大腿,急忙回头大喊道:“哎,曹公公,那三百禁军,还有那大内高手,谁给他们发工资啊?要我发我可不干啊!我情愿再被人绑一次……”
曹公公早已没了踪影。方铮悻悻的回过头,靠!又被人算计了!随便掐掐手指,每个月就得多开支上千两银子,我家就算是华朝首富,也经不起这么折腾呀,看来以后得想想法子捞钱,上了一趟土匪山下来,不知不觉自己好象又变穷了,赚钱一事已迫在眉睫。
进了皇宫外城的宫门,望着眼前林立的大小宫殿,在夜色下仍显得威严肃穆,巍峨之中又带着一股让人从心底产生敬畏的皇家贵气,方铮心中难捺激动之情,这天下权势财富最为集中的地方,老子终于又回来了!一别半月,恍如隔世,乍入繁华,怎能不教人如进天堂?
方铮脸上笑得乐开了花,心情也忽然变得好极了。抓紧时间跟皇上打完招呼,随便哈拉几句,赶紧回家去,爹娘,大小老婆们都在家等着自己呢。
想到这里,方铮像只快乐的小鸟一般,独自飞快的朝御书房狂奔而去,口中还轻快的大叫道:“皇上老爷子,微臣小婿我回来啦!我来看您啦……”
喜悦而奔放的声音在灯火通亮的皇宫广场上回荡不绝,几只栖落宫殿顶上的寒鸦被惊得扑扇着翅膀冲天而起,惊惶飞向不知名的远方。
御书房内,皇上神情颇有些激动的打量着方铮,满是皱纹的老脸如被春风吹拂过一般,舒展开来。
方铮这个平素毫无正经,刁钻油滑的年轻人,他的失踪却牵动了太多人的心,甚至包括这位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
方铮目光激动的望着皇上,未语人先哭,恸然悲怆道:“皇上……呜呜,您可算活着见到微臣了……”
“嗯?”皇上闻言面色不善。
“啊!微臣说错了,微臣可算活着见到您了……呜呜……”
“呵呵,平安回来就好,平安就好!”皇上轻捋长须,开怀大笑。
方铮见皇上如此开心,赶紧不失时机的哭嚎道:“皇上,微臣这次可是九死一生,九死一生呐!——朝廷是不是该给微臣点儿补助?十万八万都行……”
皇上开怀的笑声像被人掐住脖子似的,顿时止住了,龙颜涨成猪肝色,气得呛咳不已,捂着胸口指着方铮直哆嗦。
方铮一脸担心道:“皇上……您没事吧?您别激动呀……”
皇上闻言只觉三尸神暴跳,乍见方铮的喜悦早已荡然无存,现在只恨不得将这家伙拉出去重责一百廷杖才好,刚一见面就要银子,臣子做到他这地步,也算光宗耀祖了。
皇上平复了呼吸,没接他话茬儿,将脸一板,狠狠瞪了他一眼,不阴不阳的道:“你可舍得回京了?朕听说你在青龙山混得可谓是风生水起,很是威风呀,这么早回来干嘛?”
方铮听皇上语气不善,心中暗叫糟糕,我这才刚进城,皇上不会就打算跟我算后帐吧?朝廷命官改行当土匪,这说出去不大不小也是桩……罪名?
小心翼翼的瞧了瞧皇上的脸色,见他面色沉静,嘴角却噙着几分耐人寻味的笑意,方铮不由心下更迷茫了,老爷子这啥意思呢?
方铮陪着笑道:“皇上,微臣这土匪是当着好玩的,微臣被绑上山,怕被土匪们虐待,所以才虚与委蛇,横竖在山上无聊得紧,凑合着打发下日子,顺便做点儿当官时不方便做的事……”
皇上这下奇怪了:“你当了官还有什么不方便做的事吗?”
方铮拍着大腿道:“不方便做的事太多了!我理想中的生活完全跟这不一样……”
“哦?那你理想中的生活是什么?”皇上的语气阴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