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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初的一天,日暮时分,一行五人,还在山路上快马疾驱,马蹄踏在山间的石板路上,不时迸飞出一团团金星。
这是从阜平通往管头的山道,山道依山势而辟,时而陡峭,时而蜿蜒,时而宽阔,时而狭窄。
此刻,飞奔在马队最前面的,便是晋察冀军分区司令员杨成武。
忽然,前面传来马嘶声,五匹战马一齐停在刚刚攀上的一道山岗上。
皓月初升,银光如水,辉耀着周围的群山和峡谷,阵阵林涛在秋风里回响。
前面一座峻伟的山峰,便是名闻天下的雁宿岩,月光里它显得更加妩媚和峻美。
在分局开会时,杨成武接到了紧急情报,驻守在张家口的所谓“蒙疆驻屯军”最高司令兼日军混成第2旅团旅团长的阿部规秀中将,派出以迁村大佐为司令的1000多日伪军,对我以涞源县城为轴心的根据地进行大规模扫荡。
涞源是敌我必争之地。我占涞源,可以经察南挥戈北上,直捣张家口的日军老巢。而敌人则视涞源为一柄插向他胸口的利刃,只有把这柄利刃拔掉,阿部才能除去心头之患。
一路之上,杨成武虽然坐在马背上颠颠簸簸,脑海里却一直在苦思着克敌制胜之策。哦,前面是白石山,内长城就横跨这座大山之上,长城边的插箭岭上,是古今闻名的六郎峰,山腰是六郎庙。这是边关人民为了纪念民族英雄杨六郎而修建的,任何一位中华男儿走到这里,一提起杨家将,提起镇守边关数十年的杨六郎,都会肃然起敬。
从涞源到银坊只有这一条道,一过内长城,都是光秃陡立的石山。从白石口到雁宿岩一段,两面是插入云端的高山,中间是一条宽仅四五十米的河套。
这是一个天然的口袋,如果预先把部队埋伏在两边,再把白石口的口子堵住,管叫敌人来得去不得,阿部纵有千条妙计,也难逃出这铁石囚笼。
回到分区后,杨成武依据一路上所看的地形拟定了作战计划:采用伏击的战术手段,集中兵力歼灭向白石口——银坊一线的进犯之敌。伏击点选择在雁宿岩附近。方案报到分局后,立刻得到了聂荣臻将军的批准。
得到迁村率领的日军向我涞源扑来的确切消息后,杨成武立刻按预定战斗方案指挥部队进入伏击地域。以部分主力和游击队牵制堵击插箭岭、灰堡之敌,第2团由团长唐子安、政委黄文明率领,第3团由团长纪亭榭、政委袁升平率领,分别埋伏于雁宿岩东西两面,以一部游击队在白石口诱敌深入,待敌进至伏击圈后,1团由团长陈正湘、政委王道邦率领,从东北插至白石口截住敌人的退路。
11月3日清晨,晴空万里,漫天朝霞映红了群山。太行山中的紫荆关、平型关、雁门关等雄关险隘,显得格外雄伟。它们仿佛知道,一场大战又要在这里上演了。
7时许,迁村大佐率领扫荡的千余日伪军分三路杀来。我诱敌部队首先同敌人接火,开打后且战且走,步步后撤。迁村不知是计,还以为是我军不堪一击,故而骄横地骑在高大的东洋战马上,挥兵全力追杀,指挥部队疯狂向三岔口扑进。
当敌人进至雁宿岩时,我早先埋伏在此的2团、3团突然从东西两面高山上压下来,1团则从敌人的背后杀出。
这是居高临下的一战,200多挺轻重机枪一齐开火,犹如200多道死亡的火舌在敌人丛中飞击乱窜。敌人在这突然的打击下,成排成片地倒下。
迁村在这致命的重击下,依然强作镇静,他指挥身边的卫队占领了河套附近的一个小高地,架起机枪,进行垂死抵抗,并以机枪大炮作掩护,向我3团阵地进行反扑,妄图杀开一条血路,冲出重围。
我3团官兵以手榴弹和刺刀奋勇迎击,坚守在阵地前寸步不退。1团、2团则趁隙从敌人的侧后发起了猛攻。日军在前后夹击、腹背挨打的绝境下,伤亡极其惨重。战至下午4时半,已被杀伤大半,余下的少量敌人被围困在下上庄子西北的一个小高地上。
黄昏时分,我各路人马集结于高地之下,把敌人围得水泄不通。数千把雪亮的刺刀,在落日的余辉下闪射着凛冽的寒光。
杨成武来到了最前线,从望远镜中观察了高地的整个地形后,进行了最后攻击的部署,同时,将军分区炮兵连拉了上来,两门60炮、三门迫击炮、四门平射炮一齐对准了高地上的敌人。
晚7时整,嘀嘀答答的冲锋号声响彻群山,八路军健儿从四面八方向山头攻去。激越的喊声和隆隆的炮声使得大地为之震颤。
战斗持续了不到两个小时终于结束了。此役歼灭日伪军600多人,生俘13人。缴获山炮一门,机枪20余挺。
清扫战场时,在敌人的尸体堆里找到了负了重伤的迁村大佐。他满面泥污,黄呢军衣上布满一块块血紫。这个法西斯野兽虽然已成阶下之囚,却至死不接受我军医务人员的治疗,终因伤势过重,死在雁宿岩下的山沟里。
雁宿岩歼灭战,激怒了阿部规秀,这位日军的“名将之花”,实在无法忍受如此失败的羞辱,于是亲点兵马,于11月4日,率1000余精兵,出动数百辆卡车,沿着迁村大佐进剿的老路,一路杀气腾腾地猛扑过来,向我进行报复性扫荡,企图再让八路军在雁宿岩伏击,以优势兵力对八路军进行反击,以挽回皇家的脸面,巩固其在察南的占领区。
聂荣臻得到这个情报后,决心让这位“老对手”再吃一点苦头。针对敌人气势汹汹而来,急于复仇的心理特点,聂荣臻重新调整了部署,确定了新的作战方针:以小部兵力在白石门迎击敌人,把敌军引向银坊,先让他们扑个空,然后大部队隐蔽起来,迷惑敌人,使其无法判断我之主力在何处,待敌被我彻底激怒,又人疲马乏,急欲同我军决战时,再派小部队从银坊北出击,诱敌东进,将敌人引进至黄土岭一带。这儿地形独特,对我进行伏击十分有利。如果阿部果然如期而至的话,我军将调集1团、2团、3团、25团和炮兵营参加最后的伏击战。另外,120师的特务团正在神南活动,请求军委同意后,让他们即刻北上,参加这次战斗。
“打阿部一个下马威!”
“再来一个歼灭战!”
……
作战各部队进行了深入的战前动员。
11月5日,1000多日军杀气腾腾地到达了白石口,曾雍雅指挥的游击支队首先接敌,他们动作飘忽,行踪不定,忽而堵壑,忽而后撤,既巧妙地缠住敌人,使敌无法摆脱,又不硬抗,使得敌人无法求战。
阿部经过思索后,决心尽快寻找主力决战,不再与八路军的小股部队纠缠。于是次日清晨,他立即按照原定路线挥师东进,直插黄土岭、司各庄一带地域,站稳脚跟后,再寻找八路军主力决战。
聂荣臻发现敌人的企图后,立刻敌变我变,不再对敌进行小部队骚扰,而让他们“平安”地到达黄土岭。
这时,我1团和25团,急速向寨坨、煤斗店一带集结,挡住敌人的进击;3团、特务团从大安出动,连夜占领了黄土岭及上庄子以南的高山;2团则绕至黄土岭西北,尾随敌人,切断敌人的退路。
7日,黄土岭上阴雨绵绵,四面的群山被浓重的水雾笼罩着,冷风吹来,有一种侵入肌肤的湿寒。
阿部远离自己驻守的城区,身处这荒僻的山野,毕竟有一些畏惧,因此天一亮,他便命令部队立即东进,意图迅速离开这一带山岭连绵、洼谷不断的复杂地带。中午12时,先头部队进至寨坨附近,其尾部离开黄土岭时,预先在这儿设伏的我五个团从西、南、北三面勇猛地合击过来,打了敌人个措手不及,百挺轻重机枪几乎同时喷火,子弹暴风骤雨般倾泻在敌人的头上。预先在周围山坡上布阵的炮兵营也以猛烈而准确的炮火轰击沟底密集的敌人,只见黄土岭上浓烟滚滚,火光闪闪,炮声犹如雷震,杀声响彻九天。
阿部不愧为“名将之花”,虽然身陷重围,但他依然临危不乱,兵分两路,向寨坨和黄土岭方向实施突围。
战斗在激烈地进行着,负责上述两地防御的我3团、2团和特务团的官兵们拼死顶住日军的一次次猛扑,坚守在阵地上寸步不退。
阿部见一次次海浪式冲击非但不能松动八路军的阵地,反而伤亡极其惨重,无奈之下,只好暂时退守上庄村,准备重新集结兵力,等夜暗时再行突围。
为了看清整个战场上的大势,阿部中将跳下战马,在一群高级参谋长官的陪同下,登上了庄对面一个山包,举起望远镜,对整个战场进行眺望。
出现在阿部面前的,是一副令人忧心的图画。阿部心惊地看到,只有紧随司令部的一少部分日军跑进了村庄,后面的大部兵力和车辆辎重都还在旷野里同紧追不舍的八路军进行胶着战斗。还有从其他方向上撤下来的部队全都龟缩在一条狭长的山沟里。如果八路军再次占据了周围的制高点,从上往下猛压的话,日军恐将全部被埋葬在自己脚下的这条山谷里。
必须不惜代价,抢先占领周围的制高点。
就在阿部规秀登上山包,观察战场大势的时候,正在了解敌人的布防情况,准备发动最后总攻的我八路军1团团长陈正湘,也手持望远镜对敌人的目标进行观察。突然,他在望远镜中发现在黄土岭东面一个独立山包的独立房前面,猥集着一群手持望远镜、身披黄呢大衣、腰挂指挥刀、正在向前方了望的敌人。
陈正湘稍加思索,立刻大喜,不用说,这些敌人肯定是日军中的高级指挥员。于是他走到几十米外的炮兵连阵地,对连长杨九枰说:“杨连长,来你的好菜了!”他指了指对面的山坡,又说:“快看看,对面的山包上都有些啥?”
杨连长举起胸前的望远镜,仔细瞄了几眼,顿时大喜过望地说:“有敌人,嗬,还都是些披黄屎呢的大官官……”
陈团长点点头,说:“下面看你的了,瞄准目标,给我往那儿轰上几炮,一定要准,最好在敌人的头顶上开花……”
杨连长立刻用望远镜里的刻度表度量了目标的高度和距离,然后向一门迫击炮下达了试射的命令。
第一发炮弹是远弹,炮弹越过敌人的头顶,在山包的上方爆炸了。一股浓黑的烟雾突然爆裂后,缓缓在空中飘散。
第二发是近弹,炮弹在那堆敌人的脚下方几十米处爆炸,飞进的黄土把目标弄成了混沌一片。
八路军的这两炮,把那些日军高级指挥官吓了个魂飞魄散,稍有军事常识的人都清楚,八路军的这一前一后两发炮弹意味着什么。经过前后两次修正后,那么再次飞来的炮弹肯定会准确地落到他们面前了。
“中将阁下,请您立即卧倒……”身边的参谋官们大声喊道。
“阿部司令官,炮弹又要飞来了,快蹲下……”
可是已经晚了。几发经过修正的炮弹呼啸飞来,那啸声是那样凄厉,那样威赫。
“轰、轰……”几发炮弹极其准确地落在阿部规秀的周围,随着一阵阵撕裂人心的惨嚎,整个山包都被呛人的硝烟笼罩了。
待硝烟渐渐散去的时候,日军的参谋官们从地上爬起来,才发现阿部中将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左腹部和两腿的根部,弹片几乎横穿出去。他一口接一口地大喘着粗气,伴随着每一次喘息,身上的创口都涌流出大股的冒着气泡的鲜血。
阿部脸色惨白如纸,临咽气前,他已经说不出一句话,只是用颤抖的手指,死死地握住了挂在腰际的金柄指挥刀。不管怎么说,杨九枰指挥的这一顿炮战,炸死炸伤了十几个高级指挥官。剩下的敌人群龙无首,立刻成了待宰的羔羊。
日军华北司令部得知这个消息后,为了挽救那些正在生死线上挣扎的士兵,立刻派出五架飞机,于8日晨飞往战区,空投下十多位指挥官,企图以此来稳定军心,率这支部队绝处逢生。然而,日军被困数日,屡次突围无望,早已军心大乱,再无斗志,即便是天皇降临、战神再世,也难解救他们于水火之中了。
战至3日下午,我军在消灭了900多日军的主力之后,得悉日军从灵丘、涞源、唐县、完县、易县、满城等地派出重兵,分五路对我进行合击时,遂主动撤离黄土岭,跃出外线,转入积极的反扫荡斗争中去。
日军“名将之花”阿部规秀凋落在太行山上的消息传开以后,全军受到极大振奋。这是中日开战以来中国军队击毙的日军最高指挥官。
党中央、毛主席对黄土岭作战的胜利给予了热烈祝贺,从延安致电晋察冀军区,指示对作战有功部队进行嘉奖。1940年1月,晋察冀军区司令员聂荣臻发布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