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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老四海竟闻到一股刺鼻的臭味,像是正在发酵的大便味道。
老四海捏着鼻子说:“什么味啊?”
渔夫说:“这几个月来总有这股子味道,最近水的味道好像越
来越臭了,湟鱼也越来越小了。这两天干脆就没有鱼了。”
老四海问:“臭水是从哪来的呢?”
渔夫说:“流入湖弯只有一条小河沟,河口已经让人封死了,
过不去了。”老四海提议去河口看看。渔夫为难地说:“就怕出不
来。”但老四海再三坚持,渔夫也只得答应了。
湖水浑浊了,渔船的螺旋桨越来越慢了。渔夫担心船浆绞不动
湖水,只好将发动机开到了最低档。小船好不容易才来到小河沟的
入口处。老四海顿觉一股触目惊心啊,天呀!河沟里全是黑汤子,
就像石油一样,臭味就是从黑汤子里发出来的。黑汤子汩汩地流入
湖湾,还一个劲冒泡呢。河口上立起了铁架子,小河沟的入湖口全
被封上了,渔船开过不去了。渔夫说:“不能再走了,就到这儿了
。”老四海看明白了,这个湖湾已经被工业废水污染了,河沟的上
游保证建有大型工业设施。他询问上游是不是有工厂。渔夫说:“
上游原来有一家面粉厂,面粉厂也有废水,但那时的水没什么味道
,湖湾里的鱼也照样活蹦乱跳的。”
回到码头,老四海用人民币遣散了自己的手下,然后叮嘱蓝旗
渔夫:不要再提这事了。渔夫自然求之不得。
从码头到小镇子大约有两里多路,老四海是溜达回来的。
路上他为自己设计了一个天衣无缝的骗局,现在的问题是面粉
厂里到底住着哪路神仙。
后来他觉得那个医生是个有些良知的人,于是到了镇上便偷偷
溜回医院了。
医生见到他颇是奇怪,以为这小子又犯病了。老四海把他拉到
一个安静的所在,开口便询问小河沟的上游到底是一家什么厂子。
医生戒备地问:“你跑到那里去做什么?”老四海说:“我这个人
天生就喜欢刨根问底,即使你不告诉我,别人也会告诉我的。你把
实情告诉我,我可以给你一百块钱!”医生凶恶地瞪了他一眼,哼
哼了两声道:“河沟上游原来是家面粉厂,可我听说面粉厂的效益
不好,已经合资了,现在已经改成造纸厂了。”老四海一拍巴掌:
“怪不得!造纸厂的污染非常厉害,内地的很多河流都被造纸厂污
染成死水了。我们吃的鱼就是这么中的毒,我们也中毒了。”医生
看看周围没人,小声道:“我也曾经想过这个事,可谁能管得了啊
。再说了,具体情况你能搞得清吗?算了,反正你是旅游的,回去
吧。”老四海冷冷地讥讽道:“你盼着天下人都来洗胃吧?多来几
个病人你还多挣几个钱呢。”医生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有心要动手
:“医院是公家的,我挣的是死工资,病人少我还不受累呢。”老
四海依旧是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等造纸厂把青海湖污染成死水了
,这地方的人也就都走光了,你们的医院也可以关门大吉了。”医
生甩开他的手:“你到底要做什么呀?”老四海逼视着他的眼睛,
医生不得不把目光移开了。老四海居高临下地说:“你帮我问问,
那个厂子到底有什么背景,规模有多大。”医生思索了一会儿:“
你是记者吧?哪个报的?”老四海神秘地说:“如果你不帮忙,我
一样能打听出来。不过呢,我会让你的后半生都生活在良心的谴责
中,你的儿子也会认为你是个懦夫。”医生的喉结上下跳动了几下
,眼珠子都变成蓝的了。
第八章 以联合国的名义(7)
第二天老四海带上了相机,然后找了辆出租车。他先是来到了
小河沟的入湖口,在各个角度进行了拍照。然后他回到车上,命令
司机沿河而上。司机说:“路不好走。”老四海扔过去五十块钱,
这家伙立刻就不说话了。全是泥泞的路,出租车几次都差一点陷到
泥里。大约行了五六里,河边果然出现了一家工厂。工厂的大门在
另一面,出租车停下来。老四海下车观察,只见厂房高大,车间的
排水口正好对着小河,一股股黑色粘稠的液体汩汩而流,似乎永无
休止。老四海连同厂房和排污口都摄入自己的镜头了。后来出租车
开到厂大门,老四海一看就笑了,工厂的牌子依然是面粉厂的,但
进进出出的大卡车上全是成捆的纸卷。老四海心满意足了,他躲在
车里又照了几张。
回镇子的路上,司机不怀好意地问:“您是北京来的吧?”老
四海塞给他一百块钱,司机竟没敢伸手去接。
老四海说:“你放心吧,我不是坏人。”
司机瞪着他说:“我弟媳妇在那厂上班呢,厂子关了她就不活
了。我弟弟保证会骂你祖宗的。”
老四海煞有介事地说:“我是代表联合国来的。”
司机说:“那我弟弟就骂联合国的祖宗。”
晚上,老四海把医生堵在医院门口。医生则小心翼翼地把他拉
进一个小胡同:“我打听过了。我有个亲戚在环保局,局里的一个
头头跟造纸厂的胡总有些关系,明着是面粉厂,实际上,嘿嘿!”
老四海又追问他们是什么关系。医生苦笑着说:“就算是合伙吧,
头头在厂子有股份。湿股,就是不出钱的股份。”
老四海说:“我明白了,所以环保局的人睁只眼闭只眼,对不
对?”
医生说:“听说那厂子一年能上缴三百万的税收呢,据说带动
了我们当地经济的发展。造纸原料是芦苇,青海湖四周到处都是。
他们花钱收购芦苇,湖西一带有群农民,专门割芦苇过日子,都脱
贫了。”
老四海笑着说:“对,湖水都污染了,芦苇也割干净了,自然
保护区也就没有了,厂子就搬走了,这地方就彻底清净了。”
医生叹息着说:“可咱们有什么办法呢?先污染后治理,全世
界都是这样发展起来的。实现跨越式发展?说得好听,可谁也跳不
过去。”
老四海觉得医生的话有道理,理论上成立的事,在现实中大多
是妄想。但他要摆出一副义士的姿态来,不满地说:“难道你就看
着大家都中了毒?”
医生摊开手:“我一个大夫,会治病不会别的。”
老四海揪着耳朵琢磨了一会儿,脑子飞快地计算出几百个问题
来。最后他笑着说:“如果我有办法,你愿意积极配合吗?”
医生挥手指了指医院:“我顶多是能提供一些设备,别的忙我
也帮不上。”
老四海微笑着说:“你算是有良心的,我以联合国和世界人民
的名义向你表示感谢。”
医生以为他是开玩笑呢,也哈哈地笑了起来:“你这个人啊,
真有意思!不过你要小心了,造纸厂的老总可不是一般人物。听说
人家是中国第一批闯荡非洲回来的,当年靠买卖假钻石发了财。后
来又开始玩真钻石,人家有钱了,就琢磨着干实业了。”
老四海说:“这么说他是黑白两道通吃了?”
医生说:“反正那老板势力很大。这家伙在造纸厂项目上花了
大钱,不会轻易放手的,即使吐了血!”
老四海笑道:“嘿嘿,好吧,这回我就让他吐点血,等着吧。
”
二人分手了,老四海直接去了西宁。在西宁他把照片冲出来了
,然后便坐上了飞往北京的飞机。
飞机起飞时老四海忽然有点紧张,自己有将近十年没去北京了
,现在的京城又是什么样子呢?对了,那个大面瓜菜仁也在北京呢
,不知道那几只泥马他收到了没有,如果时间充裕的话应该去看看
这个家伙。
首都机场正在进行大规模扩建呢,到处都是飞扬的尘土。刚从
出站口出来,老四海就吃了一嘴的土,放眼望去,机场几乎就坐落
在工地里。他赶紧叫了一辆出租车,上车就拿出大哥大来,正在播
号时,司机却瞪着眼说:“我靠,我什么时候能混上一大哥大呀,
看着就提气。”
当时大哥大刚刚流行,还不叫手机。为了业务方便,也是为了
烘托气象,老四海在广州时买的一台,花掉了一万四千块,据说这
东西在北京价钱更贵。老四海触到了一丝优越感,笑着说:“你别
着急呀,出不了三年大家就全用上了。”
出租司机的舌头在嘴唇上转了一圈,好像是刚刚听了一段评书
。“你就说吧,这东西北京卖一万七呢,不是大款您只能干瞪眼。
”
老四海说:“三年后,没准就卖三千了。”
司机瞥了他一眼,那神情是你小子就别放屁了!老四海不愿意
与他废话了,对这样的北京人,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也许是中国社
会停滞得太长久了,人们对世界的看法往往也是静态的,所以一般
中国人都是鼠目寸光。老四海在车上给理查打了电话,理查正在等
他呢。
实际上老四海在西宁就已经打过电话了,他告诉理查说,自己
发现了一个重大的环保事件,有人在自然保护区里开造纸厂。理查
叹着气说:“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你赶紧来吧,咱们面谈。
机票和其他费用我给你报销。”
老四海在平房区里转了半天,最后发现联合国的环境规划署的
办事处居然设在东城区的一个普通的四合院里。大门口挂着个不起
眼的小牌子,如果不仔细观察的话,几乎就错过去了。
院子里只有三间正房和西厢房,理查的办公室就在西厢房里。
白发老头正在办公室里等他呢,老四海一见面就抱怨道:“我找了
一个多小时,这个地方真不容易找啊。农村的一个镇政府都比这里
气派多了,你们好歹也是代表联合国的,为什么不找个阔气些的地
方呢?”
理查从文件堆里找出把椅子,放到老四海屁股下面。“我们联
合国经费太紧张了,阔气的地方租金也不便宜啊。我们被派出之前
,总干事再三提醒我们:咱们花的是世界人民的血汗钱,不要让各
国人民说咱们是些败家子。”老四海觉得这话太刺耳了,可不好说
什么了。
坐定之后,老四海在办公室里环视了几眼。理查的办公室太乱
了,到处都摆着民间工艺品,从南美洲的图腾、印度的佛像到云南
的鬼脸,应有尽有,看来理查这家伙喜欢收藏啊。
此时理查端来一杯咖啡,老四海便把自己在青海湖的遭遇详细
阐述了一遍。听到后来,理查竟有些不信了:“青海湖是国家级自
然保护区,早就明文规定不许建工厂了,他们怎么敢建造纸厂呢?
”
老四海解释说:“中国的造纸厂大多建在中部地区,所有中部
的河流全被污染了。西部的厂子特别少,主要是缺乏工业用水。可
一旦建起来就特别赚钱。可是污染严重啊,已经有七十多人中毒了
,好在还没有出人命呢。”说着,他把自己拍摄的照片全都拿了出
来。
理查一张一张地看着,白脸逐渐变成红脸了。最后他把照片摔
在桌子,用英语叫道:“你太不专业了!很多应该拍摄的细节都被
忽略了。”说着他飞快地冲进里屋。从房间里拎出个大背包来。那
背包足可以装下一个孩子,理查把背包往肩膀上一挎,向老四海一
招大手:“GO!”老四海诧异地说:“去哪儿啊?”理查说:“青
海湖。现在就去!”老四海坐在那儿没动,不满地说:“我很久没
有来过北京了,我想在北京住一夜,顺便看看朋友。”理查一把将
他拉了起来,另一手把老四海的背包也拎起来:“住一夜?住了一
夜几十吨的污水就要流进青海湖了,咱们赶紧走吧。”
第九章 北京的金山上(1)
老四海简直太佩服这个苏格兰老头了。
他的计划是在北京住一夜,看看北京的变化,顺便再探望一下
菜仁老兄。可这老家伙精力旺盛,说走就要走。四十分钟以后老四
海又看到了首都机场,他甚至有点泄气了。不过这次出行老四海省
了不少心,理查以联合国工作人员的名义买了两张机票。他们上飞
机时,连安检口的程序都免了。老四海心下有些兴奋,虽然自己曾
经拥有过很多个身份,而这次竟堂堂正正地当上了国际机构的工作
人员。虽然是临时工,但一样气派呀。
理查买的机票依然是经济舱的,两个大男人挨着坐明显有点拥
挤了,却正好可以密谋些不法勾当。老四海偷偷地叮嘱理查道:“
如果需要与各方人士打交道的话,你就说我是你的专职翻译,是秘
书。”
理查点着头说:“你放心吧,我们要保护信息提供者。如果你
不愿意公开露面,干脆就躲起来吧。”
老四海豪迈地说:“你不怕我又怕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