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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人之体魄犹如四季,有春有冬,不能强求。臣与几位大人商议过,只能开些方子,以尽人事。”
“可是冬过春来,四季总能交替不歇。”
他沉默了下,才叹气道:“因此四季能与天地同寿,凡人只得短短数十载。”
明泉朝他们一一看去,却找不出半点生机。
“是……皇上来了么?”伴随着起身时衣服的稀琐声,杨焕之沙哑的嗓音响起。
深吸了口气,她转身拨开帘子,只见杨焕之颤着手欲翻被下床。“杨卿,”她一手按住被子,一手帮他将枕头扶正,“朕命令你躺回去。”
虽说站在眼前的是当今天子,但也是个双十不到的少女,如今竟老气横秋地照顾自己,杨焕之不禁老脸一红,“臣,臣躺回去了。”
“北夷使者已经同意议和条约,杨卿居功至伟啊。”
“臣不敢居功……孙大人能言善辩,胜臣……良多。”他说话十分辛苦,往往说一句,要歇息一会。
明泉不忍他辛苦,笑着拍拍他的手道:“杨卿好好休息,等你好一些了,朕再来看你。礼部的事情不用操心,朕让连相先帮衬着。”
“皇上,”杨焕之眼中光芒突然一盛,“臣,愿保举沈南风为礼部尚书!”他这句话说得又急又快又无半分预警,不由让明泉一楞,随即道:“杨卿不要多想,礼部尚书之位朕只有交予你才放心。”
“皇上,臣已是……知天命之龄,倒没什么放不下的。唯一遗憾,不能看到我朝……重创北夷,扬四海威名……”原来北夷连吞大宣五城,如入无人之境,不仅是她肉中之刺,也是大宣每个爱国之士的心上之伤。明泉眼眶微湿,跋羽煌……朕能理解处于你境地的所作所为,可朕不能原谅!终至一天,朕会将大宣高高托起,不再任人宰割!
杨焕之顿了一会,猛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急了,竟似要把肺咳出来。
明泉忙叫道:“御医!”
御医们急忙进来,却被杨焕之单手猛挥,不能接近。
明泉怕他激动,连忙道:“你们先出去。”
杨焕之这才放下手,等咳嗽稍停,才虚悬一口气道:“臣无碍……臣还未把话交代完。”
看他死命要开口的样子,明泉实在不忍打断,轻握住他的手道:“朕在听,杨卿慢慢说。”
杨焕之又喘了两口气,才渐渐缓下来,“我朝不乏有才,咳,有识的文士大儒,却欠缺独当一面的……大将。镇北国公在我朝武将、之中……原、排名第三,没想到竟……竟……咳咳咳……”
明泉不做声地听着。
“罗、蔺两位郡王,俱是年事已高……且与镇北国公相差……无几。”明泉明白他指的是领军作战能力。
“而高阳王……”他嘴巴动了两下,“不过人云,亦云……纸上谈兵,并未上过战场。”
这倒是她第一次听到对高阳王的负面评价。以前耳闻的他总是无所不能,面面俱到,无怪太子汤在他长大后渐渐视为眼中钉。
“皇上……”他手中一紧,“臣入朝以来……共侍两朝,先皇待我,恩重,如山……臣无以为报,无以为报啊……臣有负先皇,有负先皇……”说到动情处,竟泪湿前襟,不能自抑。
“杨大人。”明泉反握住他的手,想起父皇生前音容,也是泣不成声。
过了半晌,她只觉得抓住手的劲道慢慢变小,抬头看杨焕之泪犹在面,却歪头闭目,人事不知的模样,急忙唤道:“御医!”
御医们再度冲进来,把脉观面后,松了口气道:“杨大人只是睡着了。”
明泉略略放下心来,“你们轮流看守……”原本想说万勿差池,但想到御医先前的结论,却也强人所难,因此改口道,“务必周到。”
御医们连忙称是。
慢慢站起身,她从袖中掏出巾帕擦拭了下泪水,才开门而出。
杨大嫂见她眼下红肿,紧张地问道:“爹他?”
“由御医看着,已经睡下了。”
杨大嫂舒出口气。其他人却狐疑地想从她脸上再看出点消息。
“杨小姐呢?”
“她哭晕了三回,相公正在劝他。”杨大嫂道。
明泉点点头,叹息一声,也不再说。
众人见她要走,自发地围了上来,却被阮汉宸等人挤在外面。
“这位小姐,我们担忧杨大人病情,可否透露一二。”一个秀才打扮的青年在一旁作揖道。他面容俊秀,不可多得,只是胭脂味甚浓,想来平素甚得女子青睐,说话间还不轻不重地抛了个媚眼。
明泉烦躁皱眉,“将所有闲杂人等统统扔出去!”话音甫落,正有人想反驳,便听她又补充了一句,“若有抗旨,斩立决!”
这些人平日虽然没有接触过什么大人物,但戏文也没少看,知道能说出抗旨和斩立决当今天下只这么一个人,而这个人的一切特征刚好与眼前少女吻合。因此再无人敢异议,适才还死赖不走,现在却恨不得多生两条腿好爬快点。
同一条路来回,却是两般心情。来时心急火燎,心中还带着一丝侥幸。回时轻裘缓进,那丝侥幸却碎落在御医的口中。她坐上了九五之尊的宝座,但得到了什么?
父皇、高绰君、斐旭、慕流星、杨焕之……或生而远走,或死而相隔,她低头看着自己摊开的双手,在女子中,她的手并不算小,但也只能握住几本书籍,几支狼毫而已。
她究竟还能握住什么?
马车缓缓停下。阮汉宸掀起车帘,见到她双目微红,瞬间眸中牵动千般情绪,原先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轻声道:“皇上。你若是想哭……臣可以守在这里。”
明泉诧异地抬起头。
他目光坚定而温和。
她嘴角微弯,敷衍似的稍纵即逝,探出一手扶住车厢,一手搭住他肩,一跃而下。
严实站在她旁边,眼睛却看着前面。
两旁高墙斜瓦,白道直延不绝。在这墙下道上,却有一名青年绰然而立,素衣青丝,质朴无饰,却掩不住天然而成的绝代风华。
明泉听到自己的心陡然一跳,暖流如出闸洪流,在胸腔里汹涌翻腾。随着步伐慢慢靠近,那暖流竟溢到眼眶,呼之欲出。
“今天又来赏月?”她微微仰起头,“有点早。”他的眼睛很漂亮,似棉絮白云中两点黑玉精魄,乌黑柔和,若瞧得久了,还有点点灿星在眸中闪烁。
“那是你的泪光。”他的声音在遥远的九天外响起,慢慢传入耳中,她才知道原来自己竟将刚才心中所想道出口外。
“每个人疲惫的时候都会哭。”安莲环住她的肩,“皇上是天子,所以可以比他们哭得久一点。”
两滴泪珠滑下,她笑骂道:“胡说,皇上也是人,为什么要哭久一点。”
他将她轻轻按入怀中,“那就想哭多久就哭多久。”
明泉握住他的衣服,泪水无声地落了下来。眼泪一旦决堤,就再也找不到堤坝来阻挡。她似乎要将短短半年多时间内所经历的巨变都一股脑儿的发泄出来。哭到后来,她竟渐渐忘记为何而哭,只是泪水不停地流,流得头晕脑涨,呼吸渐难,直到肿得再也翻不起眼皮。
安莲心疼地看着怀中明明才双十不到的少女,即使他的衣襟湿了大片,他却始终没有听到她哭出来的声音。这种压抑的痛,让他抚慰的手变得沉重如铁。
泪水停歇后,她伏在他胸前许久,久到他以为她已经睡了过去了,她才慢慢抬起头,抿着唇问:“我现在,是不是很难看?”
安莲慢慢弯下腰。
明泉楞了下,“是不是脚麻……啊!”双脚腾空,她看看微暗的天色,又转头看看近在咫尺的俊容,“我……可以自己走。”
安莲抱住她,与突然靠近数尺的阮汉宸目光微微一触,又淡淡移了开去,抬脚朝承德宫门走去,“我的衣服湿了,正好遮一下。”
风吹到眼皮上,微微刺痛。她下意识得将头埋到白衣内。
……他身上的香味很淡,是梅凛然的傲香,和斐旭的不同。
……他的体温并不高,和斐旭不同。
……他的发丝乌黑如夜,斐旭的发丝清亮如昼,不同。
……
想着想着,久哭后的疲惫不期然袭至,身体渐渐放松,缓缓睡了过去。
夜半,一声闷雷划过天空!
严实在门外急报,“皇上!御医署传来消息,说杨焕之大人……在子时三刻……病故了。”
门内半晌没有动静,严实还待再说,却听到明泉幽幽道:“朕知道了。”
严实想起明泉落在承德宫外的眼泪,心中黯然,朝等在阶下前来传讯的小太监挥了挥手。
永谐五月二十三日。
礼部尚书杨焕之卒。
宣舜帝追封为一等忠勤伯,赐良田十顷。擢沈南风为礼部尚书。
武举(上)
安莲终于在钦天府的精密演算下浩浩荡荡搬迁至凤章宫,与承德宫一道相临,成为名副其实的后宫之主。
近几天,整个后宫朝堂都看出皇上心情上佳,连刘珏上朝打了个喷嚏都被关切了半天,最后还大笔一挥,免他三天早朝,令半朝文武心思蠢动。奈何翌日早朝,'奇Qisuu。书'明泉宣了御医在一旁候命。
“莫急,朕还怕你忙不过来呢。”轻飘飘一句笑语,下面原本站姿歪斜的大臣立刻挺胸收腰,精神百倍。
连镌久递上准备许久的折子,提出设立武举,以求天下将才。
此议一出,满朝武将哗然。尽管连安两门桃李天下,但武将另有派系,连镌久与安老相爷都难以介入。这也是当初安老相爷千方百计想收服彭徐两个将军的原因。
自宣朝开国以来,武将升迁惟以军功,因此世家子弟有家族庇护,往往能承父业。如今横加武举,无疑将威胁到许多家族的利益传承。
“臣以为武举势在必行!”
众臣回头,出列的竟是虎贲将军孟猛。
明泉见半数武将都垂下头去,暗自佩服。原来连镌久请得他助拳,怪不得老神在在。
“五城之辱犹在近前!冯老国公尸骨未寒!吾等若再不思进取,只安于一片青瓦遮顶,又怎对得起大宣历代洒血洒汗的先烈英魂!臣已年老昏庸,不复当年。冀皇上能求得武功人品才思出众的武状元扬我大宣国威!臣愿挂印相让,乞皇上成全!”
声音刚落,便见两名白发苍苍的副将跃众而出,“臣愿挂印相让于榜眼探花!”
明泉向连镌久使了个眼色。只见他不紧不慢道:“武举在我朝尚属首次,臣以为不宜轻授官位。诸般恩典应以选举之后再作定论。”
独孤凉难得开口道:“连相大人所言甚是,三位将军私许官位之举未免莽撞。”
“独孤卿家此言差矣。我大宣朝正需要三位将军如此爱国情切的莽撞。”明泉幽幽一叹,“杨卿故去前,唯一放不下的,便是五城之失。”
独孤凉脸色铁青地回列。
“如今我朝与北夷将结兄弟之邦……”她突然面色一整,“但是!朕要你们一个个都记住议和上的条约!要永远记住,在这些条约中,大宣拱手相送了多少百姓的汗水!”
连镌久率先跪下道:“臣等矢志不忘!”
众臣立刻反应过来,轰然跪诺:“臣等矢志不忘!”
下朝后,沈南风被单独宣至乾坤殿。
从翰林学士到刑部侍郎,从刑部侍郎到礼部尚书。沈南风继连镌久及安莲之后,成为第三个平步青云的朝堂奇迹。但在他俊朗的脸上,却看不到半点骄傲的痕迹。
“初掌礼部,一切可还习惯?”明泉随口问道。
沈南风恭敬回道:“臣必定殚精竭虑,不负圣恩。”他在翰林院时遍读各部典籍,便是等待有朝一日可以学以致用。在刑部,他虽通读刑律法典,但到底不如礼部适合他的性子。
明泉苦笑挥手,“千万莫提殚精竭虑,朕现在最怕听这个。”
沈南风想起杨焕之病故之由,不免暗悔。
“沈卿已至弱冠之年,家中可有婚配?”
他抬头看了眼坐在一旁悠闲品茶的安莲,“臣初掌礼部,正是摸石过河,不敢稍有分心。”
“哎,妻子主持家务,正可令你无后顾之忧。”
沈南风总算明白皇上是准备给他赐婚,“请皇上明示。”
“朕看杨大人之女贤淑大方,进退有据,堪成佳偶。”
“杨小姐正值父丧,恐怕……”
“先定下名分,至于婚事可三年后再办。”
沈南风略显迟疑。
安莲轻轻放下茶杯道:“杨小姐的婚事乃是杨大人临终遗愿,何必拘泥俗礼。皇上下旨赐婚也算告慰杨大人在天之灵。”
“皇夫所言甚是。”明泉频频点头,“翁婿先后执掌礼部也可成全一段佳话。”
“臣谢主隆恩。”
明泉愉悦地下了帝辇,转身看安莲的车辇远去。
这几日两人同进同归,虽然只字不提当日之事,但是有什么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消失改变。换作以往,她难免对这种改变惊疑不定,但如今,她只想随心而为。
“皇上。”
似熟悉而陌生的呼唤自身后响起。
明泉应声转头,却见一个消瘦少年在风中葸葸颤抖。记忆中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