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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卫们心里虽喊爹叫娘,动作却一点不慢,连续几声扑通,七八个侍卫已下水了。
只剩下一个站在岸边,哆嗦个身子小声道:“统领,我不会水。”
阮汉宸鼻应一声,人嗖得自空中划了个弧度,扎下水去。
其他侍卫一看统领都亲自下水了,不敢再做表面工夫,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向水底游去。
大约半个时辰后,侍卫们陆续攀在岸边休息。这种漫无目标的找法不啻大海捞针,也许统领这次真是发疯了。正当他们心思浮动着怎么放弃时,阮汉宸突然一个甩头浮了上来,手上还抓着一个人。
侍卫定睛一看,脸色立刻变了。
平安之变时,他们对尸体多少有了点研究。这具尸体一看就知道刚死没多久,身体还很柔软。
在湖里找出这么具尸体的含义就算不说大家也都知道。
“再找!”不等阮汉宸下令,已不少人又扎下水去。
严实等在门口,心里颇不是滋味。
崔成犯宫禁,犯人命,照理说他应该高兴才对。偏偏,他有种兔死狐悲的伤感。
没有崔成他不会有今天。但有了崔成,说不定他就没有明天。
这宫里,本就是你死我活、没有硝烟的战场。
等明泉起身,他边伺候穿衣边将这件事说了。
“哦?”明泉淡淡应了一声。
严实一直低着头,看不到明泉的神色,因此有点吃不透她这句话是恼怒居多还是不在意居多。
“这事交由执法司处理,不用经过朕了。”明泉下一句话无疑将崔成打入死牢!
严实心里咯噔了下。
崔成可是伺候明泉伺候了十几年,今天居然轻飘飘一句就打发了,连事情原由都不详问。
古人云伴君如伴虎,果不其然。
他却不知明泉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翻江倒海正正反反斗争几百次了!
这事谁听了都知道宫女是崔成杀的。
其实在听完的一刹那,她也动过保下他的念头。但仅仅是一刹那!
斐旭昨天的话仍声声在耳。公平公正四个字几乎变成石头压在胸口喘不过气来。
身为一国之君最难的就是摈弃七情六欲去判断是非。
父皇何尝不是。次次大发雷霆,要将那些逆龙鳞的大臣拖出去斩,最终还是忍了下来,听取了他们的意见。
天下毕竟是天下人的天下,非一人之天下!
“下了朝去常太妃那里看看晚宴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她强敛心绪,转了话题。
严实立刻应下。
出了门,坐上帝辇摇晃着在大道上前进,看周围的人都矮了一等地走着。
明泉第一次感到,做皇帝就是要高高在上,俯瞰苍生。
只有当你不属于底下这芸芸众生之列,你才能清高地说公平公正四个字。
她能做到吗?能吗?
望着前方,她心里依旧无解。
惊艳(上)
假借接见北夷使者的名头,常太妃与杨焕之有默契地请了当朝亲贵和皇亲国戚。一是压压北夷的气焰,二是为充盈后宫先擦擦眼。
这个时节花开得不多,加之夜间天气甚寒,常太妃别出心裁地叫人在四周搭起篝火,远远看去,颇有几分军营豪放松弛的作风。数以千记的宫灯与篝火上下辉映,将整个花园照若天明。
明泉约晚了一刻才到,宴会几乎座无虚席。
一身白底绣金龙袍的她,腰系双龙戏珠白玉佩,长及腰下的青丝绾在顶上,由镶着两颗东珠的朝阳游龙簪定住,既不失女子妩媚,又衬托王者英气。
她一出现,宴会顿时寂静,随即是整齐划一的口呼万岁声。
常、徐两位太妃坐在帝位左侧。钿钗环鬓,仪态雍容,举手投足一派祥和之气。若非明泉从小在宫中长大,看多了她们的明争暗斗,也会被这和谐的表象迷惑。先皇驾崩了又如何,她们之间的仇恨决不会因第三者的消失而化解。
不过徐太妃的出席,她倒有几分讶异。这可是常太妃大出风头的场合,以她的个性,向来是眼不见为尽的。而她既然来了,必定怀有某种目的。
难道是为了先探探北夷王子,看是否有需要拉拢这位皇夫候选人?
明泉目光沉了几分,挥手让朝臣平身,她走到常太妃面前笑道:“母妃的布置别出心裁,真是令朕大开眼界。”嘴上这般说着,眼睛却在打量似的朝徐太妃看去。
不过她猜对了一半,徐太妃的确不愿见死对头得意洋洋的样子。可惜昨天玉流的话给她大大提了个醒!
大公主嫁的早,现在已是罗郡王妃了。二公主是明泉,操心她婚事的人多了去了,该担心的是和她成亲的人。而玉流可说是皇室正统中唯一一个待嫁公主了。
她有意趁着今日好好物色未来女婿,毕竟先皇走了后,明泉的宠信便是后宫最大依靠。她往日与明泉虽无交恶,同常太妃却势如水火,因此格外需要一个朝中支柱与她呼应,巩固地位。
连镌久自然是最合适的人选,只是他的公子……她皱眉。最大的才十四岁,说起来与玉流相仿,但毕竟年轻了些,让她不太放心。在大宣,连镌久权倾朝野,连家却只是新兴的家族。没了他,连府什么也不是,
所以在她心中,还是想找个背景强硬且年少有为之人。
安莲是极好的,但此刻她也只能望之兴叹了。
她心中思绪万千,脸上却半点不露,向明泉笑道:“皇上说得极是,本宫以前也办过几场宴会,不过张些灯结些彩,哪里比得上姐姐的心思。”
先皇生前设宴向来由徐太妃包办,她此刻说这话,不免有几分炫耀的成分。
常太妃正巧剥了个橘子,掰了一片塞到她嘴边,“嘴巴抹了蜜似的,快吃片橘子酸酸舌头!”
徐太妃平素最讨厌吃橘子,六宫皆知,此刻却笑嘻嘻地张嘴吞了进去,“姐姐剥的就是不一样,都甜到心坎里了,哪像香兰丫头,吃到嘴里都是涩的。”
居然把她和丫头比,常太妃心里早将对方骂得体无完肤,手上却忙不迭地送了第二片过去,“那可得再尝尝。”
明泉不动声色地坐在一边,似乎陶醉于其乐融融的气氛。
“北夷王子率使者觐见!”
重头戏来了。明泉立刻绽放笑容,连声道:“有请!”北夷第一王子?她心中冷笑,将本国最有希望的继承人送去敌国做妃子……跋羽尉戥的魄力与野心昭然若揭!
一队身着异服的高大男子缓缓自远处走来,挺拔的身躯,高昂的头颅无不显示其内心的倨傲与坚强,其中领头男子一身深紫锦袍,黑发张扬地散于颈肩,奇……書∧網深邃的黑眸如剑般迎上众人探视的目光,最后定于明泉脸上。
“跋羽煌见过大宣皇帝,祝大宣皇帝万寿无疆,祝大宣朝与我北夷修百世之好!”
明泉在他的注视下,心微微一颤。
不愧是北夷雄鹰,即使堕落南方,依旧无损其锋利!
她灿烂一笑,“平身。各位跋涉万里,远道而来,其心意朕感动至深,朕亦相信在跋羽大王的治理下,两国邦交定能世代相传。”
杨焕之适时捧杯站起,“愿两国邦交世代相传,修百年之好!”
跋羽煌接过侍者递上的酒杯,目光与明泉一触,双双露出笑容。
“愿两国邦交世代相传,修百年之好!”
一杯酒入肚,气氛立刻活跃起来。
北夷其中一名使者拿着杯子叹道:“都说宣朝酒食甲天下,果然、果然!”
怪不得你们狼子野心,死心塌地地要侵略呢。明泉端起杯子道:“听闻北夷有种奶酒,光是闻就让人垂涎三尺?”
北夷使者骄傲道:“不错,大布鲁是最棒的!”
“其实各国有各国的美丽,”她别有深意地看着跋羽煌,“做人当珍惜眼前,总是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只会一无所有。”
“大宣果然地杰人灵,皇上字字珠玑,我受益匪浅。”跋羽煌把弄手中的杯子,似笑非笑。
明泉心火暗生,一手拍在椅子右扶手上。
“皇上,吃颗葡萄。”常太妃将剥好的葡萄放在她身前的碟子里。虽然大多数人的目光没放在她身上,但耳朵肯定无时无刻不竖在那里。拍扶手是小动作,但代表的意义却非同小可!
她向常太妃报以感激一笑。
“斐帝师怎么还没到?”她侧头问严实,顺便掩饰适才的失态。
严实一楞,“奴才马上去看看。”
明泉右首座位一直空着,难道是为斐旭留的?可是这位帝师大人从来不曾出席这种宴会啊?
其实明泉也不知道是给谁留的,只是当今天下能和她并坐主席的,除了几位太妃外,也只有他了吧。
“贵朝皇上年纪虽轻,却已执掌一国,难得还如此美丽,与我大王子真是天生一对啊!”那个多嘴的北夷使者借着酒意对身边的宣朝官员大声道。
在场多数人刚才都注意到明泉拍扶手这个动作了,因此此刻都有些同情那个倒霉地坐在北夷使者身边的官员。
却见那个官员听后大笑几声,道:“不错不错,跋羽王子从北夷跑到大宣,可不就是千里姻缘一线牵吗?”
杨焕之开始还有点怕事情弄巧成拙,激怒了本就心不甘情不愿的女皇帝,但一听那官员的声音后心就放下了。
户部尚书孙化吉,一个比泥鳅还精,比狗熊还会装傻的家伙!
北夷使者立刻来了劲,“我看早早把婚事定下来才好,大王这次已托我们把嫁妆都带来了。”
明泉眼尖地看到跋羽煌在听到嫁妆这个词时,脸不自在地僵了下!看来他对这门婚事也是极其不满啊。也难怪,北夷之鹰居然要与其他男人共同嫁于一个女子,无论那个女子的身份有多高贵,想必内心定是不可接受、甚至不能接受的!
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同情这个男子,对他刚才无礼也充满理解。如果易位而处,她恐怕早在路上逃跑了。
“自然要定的,赶巧杨尚书这几天要为皇上选秀,不如一起办了吧。”孙化吉顺着说道,仿佛一点都没看到北夷使者骤变的脸色。
使者偷瞄了眼跋羽煌,见他仍自顾自喝酒,才放心道:“怎可相提并论,大王子身份尊贵,在我国继续与太子无异,而且代表北夷……”
“哎。”孙化吉打断他的话,“这点使者不必担心。我保证被选之人的身份绝对不会辱没大王子半分。”
使者鼻子哼了一声,显是不信。
“不知道使者有没有听过大宣右相安莲呢?”
不知不觉中,宴会上其他声音渐弱,只有他二人对话分外突兀。
“安莲之名,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使者打了个哈哈,“不过既然是贵国右相又怎么会入选后宫呢。”
“自然是吾皇美丽无双,才华绝伦……”孙化吉毫不犹疑地歌颂道,“连右相大人都愿弃官相许。”
明泉与徐太妃同时在心里道:放屁!
“既为右相想必年事已高吧。”使者似乎真不知道安莲是谁,“我倒很想见见他,看是否真能与我北夷之鹰并论!”
正值此时,一个尖细的声音自进门处刺透整个御花园!
“安郎伴到!”
惊艳(下)
一袭素衣仿佛萦绕着微弱白光,如箭矢般劈开满园艳彤,又如一场晶莹细雪缤纷落在红梅林中,清雅绝俗。
他走得不慢,却绷紧了每个人的心,屏息仰望,仿佛那双雪丝靴下瞬息绽放出无数朵皎洁明澈的莲花,一步一步将他托送而来。
明泉忍不住极目而望。
这就是……父皇口中的白衣不染尘,惟洩芙蓉香?连名冠京城的无双公子高绰君都无法阻其锋芒……的安莲?
果然名不虚传!
“臣安莲参见皇上、两位太妃,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妃千岁千岁千千岁!”他咬字极清晰,如潺潺溪水流淌山涧,光声音就让人心旷神怡。
“平身。”明泉眼角悄悄瞄了眼北夷使者的脸色,果然有些发黑。而跋羽煌正自斟自饮个不亦乐乎,似乎根本没关心多人少人。
常太妃的手肘轻撞了下她,她回头,见安莲还站在正中,黑到极至的发与白到极至的衣仿若谪仙,与脚下的殷红地毯分外格格不入。
明泉微微一笑,像只刚偷完腥的猫,四肢百骸无不舒坦,“安爱卿,坐朕身边来。”
连镌久眼睛稍稍往上抬了几分,却发现明泉的手正握成拳状。这个少女皇帝在担心么?怕安莲当众驳她的面子?
“谢皇上。”尖尖的嘴角似乎弯了几分,虽不是笑,却足以让人看出他的愉悦。
北夷使者的脸色更差,好象已经接受了孙化吉的说法。
“见过郎伴大人!”
众臣起身下拜。
漆如夜空的星眸平视前方,眨都没眨一下,仿佛那些人根本不存在,又仿佛正透过他们看着远方,“平身。”
“天上神仙,地上安莲。真是闻名不如眼见!”跋羽煌站起身,将酒一饮而尽。
安莲向他谦逊一笑,“跋羽王子过誉了。”他自严实手中接过酒壶,亲自将杯斟满,然后仰头饮尽。
北夷使者在一边着急地朝跋羽煌打手势,见无效后,干脆拼命咳嗽起来。
孙化吉急忙拿过一壶酒,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