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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杀-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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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杀》第四章(3)

  繁昌点头,告辞离去。南部特地派了一队宪兵护送他回家,以防半途再生变故。
  (二)
  周太太和媳妇们的牌局其实不到晚上9点便告收场了。玉茹和许怡出门,边说笑边去厨房,让佣人热了点银耳莲子羹,热腾腾地喝下去暖和了身子,这才道别各自回去睡觉。
  玉茹提着风灯,在围墙下的甬道里轻轻走着,刚刚到拐弯处,冷不防墙头有了动静,一个身形中等的男子翻墙而入,轻盈无声地落在她面前。玉茹吓了一跳,刚欲张口喊叫。那人伸手捂住她的嘴巴,除去自己脸上的黑布。定睛瞧去,此人不是别人,居然是小叔子繁茂。繁茂摇头示意她不要作声,呻吟了一下按住自己的左臂,低声说:“快扶我回卧房。”
  玉茹不由自主地遵从他的话,搀住他踉踉跄跄地朝他的住处院子走去。进了院门,反栓上房门,点亮了烛火。俩人仔细去看繁茂的受伤处。子弹竟是穿透了他的胳膊,留下了一个开放性的伤口,侥幸的是弹头没有留在体内。
  繁茂咬紧牙关,让玉茹去厨房取来白酒,边冲洗边疼得扭曲了面容。玉茹隐隐猜出了其中的奥妙,问他是不是日本鬼子干的?繁茂犹豫了片刻,承认了。玉茹心疼地诅咒了一句日本人,找来干净的布条,用开水浸泡一下,在伤口正反面洒上乌贼鱼骨粉止住血,简单地缠扎起来。繁茂满头大汗,几乎晕死过去。玉茹忙又用洗伤口的瓜干酒凑在他的口边,喂了几口。在这粗劣的杂粮酒精的刺激下,慢慢恢复了神志。
  玉茹看看时间不早,怕丈夫回来,连忙安置繁茂睡进被窝,这才准备走。
  “玉茹”,繁茂在被窝里这样带有恳求的意味喊道。
  玉茹愣了一下,回眸笑靥如花,问:“什么事?”
  繁茂说:“这件事,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特别是大哥!”
  玉茹点头,替他熄灭了灯火,掖好被头,悄悄摸出院去。
  在繁茂院外的甬道中,玉茹小心翼翼地快步走着。不料在通向后宅的岔路口,陡然有一个人迎面相遇。
  这人提起了手电照了一下她,问:“玉茹这么晚了,你跑哪儿去了?我还以为你在老太太那儿呢?”
  玉茹语无伦次地指着来路,说:“天太冷了。我去杂屋找点上好的缎面,想再缝制一条棉被。东西没找着,差点被吓死!”
  繁昌惊奇道:“布匹不是都在后宅厢房里收着吗?你去杂院乱翻有什么用?”
  玉茹这一回缓后,渐渐镇定,苦笑道:“瞧我这记性,若是老太太知道了,怕是要责怪我不像个当家理事的媳妇了,连自家的东西都不知道藏哪儿了,真是个糊涂虫!”
  夫妻俩边走边闲谈,进了屋子亮起灯来。玉茹正要去拾掇被子准备睡觉,突然发现自己右手竟然还有少许血迹,不由惊噫了一声,忙将手塞入床底下,在棉花垫上暗暗用力擦了两下。繁昌对于妻子夜间的反常表现并未放在心上。他脑海里还在思索先前在荣华楼设伏的刺客们的来历。他有点疑惑地问妻子,晚上是否看到了二弟繁盛。
  “看到了,他还在牌桌上呆了老半天,帮他老婆成了几牌,气得我和老太太直撵他走呢!”
  繁昌笑笑,没有把在外面饭庄险遭不测的经过告诉妻子,暗自想着心思上床去睡了。
  次日,天色尚未大亮,海陵城中气氛一片紧张。日本人、皇协军、警察局、便衣队全部出动,对城内进行挨家挨户拉网式的搜查。本田中佐双臂俱伤,虽然行动不便,但仍然亲自督阵。整个海陵街头巷尾被搅得鸡飞狗跳,人人侧目。街市间都开始传言,昨天晚上,南部司令宴请周家大少爷,孰料酒足饭饱后在荣华楼外遭到一群刺客的乱枪截击。周家大少爷和南部司令以及本田都中了枪。现在,已经知道本田仅仅受了轻伤,那两位至今未见,怕是凶多吉少了。
  众人正议论纷纷间。忽然看见周家三少爷繁茂挟着书袋出现在天禄街口。他依照往日习惯,缓步行走在人群中,看似无意实是有意地遮护住自己的左臂,口腔里还残留着些许的酒气。正是这力度强烈的白酒,才维持住他面颊上的红晕,不至于被人看出受伤失血后的苍白。街头怕事的人们见他走来,联想到他那和日本人合穿一条裤子的哥哥,不由得心生畏惧,离开得远远的。他没有顾及到这一点,只是在熬忍着左臂枪伤的痛楚,慢慢穿过街道,来到德顺元中药铺。

  《暗杀》第四章(4)

  药铺李掌柜见他进了屋后,虚脱一般坐倒在木椅中,额头沁处了细密的汗珠,忙递给他一条毛巾,关心地问:“伤口怎么样?”
  繁茂说:“昨晚简单处理过了,止住了血,幸亏弹头没在里面。”
  掌柜让伙计看住店堂,自己领着繁茂到了后面密室,替他解开布条,用早已煮好的草药汤重新洗涤了伤口,用专门治疗枪伤的红花白药粉末敷在伤口处,然后又迅速给他紧紧缠好绷带,将换下的血布扔进了炉膛内烧成灰烬,这才松了口气,说:“我这药有奇效,专治枪伤。当年,我在四川时和川军中的一个军医学的方子,灵验无比,比西药好!”
  繁茂道声谢,依旧挟着书袋离开药铺。
  他走后不到10分钟,本田中佐亲率着日本军医闯进了药铺,先行搜查盘尼西林等西药,然后又勒令所有可以治疗外伤的中草药全部撤柜,交由两个便衣负责看管,并以伙计的名义坐堂,负责监视可能前来购买伤药的人,予以抓捕。
  李掌柜心中捏了把汗,暗幸繁茂来去得及时,否则后果难以想象。
  这会儿繁茂并不知道身后的险情,换了药后,痛苦渐减,精神恢复了不少,脸上笑容轻松自如,心情颇佳地进入了学校。
  学校里的同事们大多是海陵本地人,早已知道了夜来之事。他们眼见他进了办公室,都佯作不知,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聊别的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繁茂和他们道了声早安。可是,没有人理睬。他转而和对桌的要好同事打招呼,那人神情古怪地一笑,如避鬼魅样离去了。
  繁茂心中郁闷,坐了一会儿感觉没趣,便去教室。可是,教室里的情形更是不堪。黑板上,不知是谁用粉笔画了个面盆大的乌龟,旁边注明四个字:二心之贼。
  繁茂看看黑板,又瞧瞧下面端坐读书的学生,心知是他们所为,微微一笑拿起粉擦子擦去画,掸了掸手上的灰尘,扭头朝外走去。
  中午离校时,繁茂向校长请了几天假,托辞说家里有事。校长虽然同情他,但也无能为力,同意了他的要求。回到家后,他装作无意从王管家口中得知,大哥繁昌不在家中外出办事去了。他放下心来,先回卧房放下东西,再去后宅母亲处问候。周太太似乎已经从佣人口中得知了昨晚宴会刺客行刺的事情,神情甚为严峻地和玉茹说着话。见他进来了,便住口不谈,问询繁盛的下落。
  繁茂疑惑道:“这会儿二哥难道不在家?”
  周太太郁怒难忍,说:“越有事来,他越精神。这会儿,怕也是去街头打听昨晚的事情了。这个浑小子,真让我操心!”
  玉茹含意深刻地望了繁茂一眼,笑问道:“三弟今天气色不太好,可得静养静养。”
  繁茂无奈地摊摊手,说:“昨晚事情一发,满城人皆知周大少爷是日本人的座上宾。我在学校遭人白眼,只好请假在家,熬过这风头再说。”
  周太太点头说:“这样也好,以后少出门招摇。老大这样做,是给周家脸上抹黑,无可救药了!”
  这顿午饭自然是吃得窝窝囊囊,甚不开心。繁茂先行告退入房。
  他走后不久,玉茹也借故离开,沿着甬道便门抄近路追了过去。繁茂刚刚进了自己的院子,便觉身后脚步声匆匆,回头看时,竟是玉茹。玉茹气喘吁吁,捂住胸口,咳嗽几声说:“看不出,你一个伤病之人走起路来也这么快。好了伤疤忘了痛。你这伤口怕是血还未干吧?”
  繁茂背倚房门,松了一口气说:“大嫂,你这样急急忙忙跟来,吓死我了。我当是谁呢。”
  玉茹摇摇头,笑道:“不要叫我大嫂。昨晚你恳求我时,叫我什么?”
  繁茂脸上一红,没有回应,向房中走去。玉茹抬手隔着厚厚的棉衣,在他伤处轻柔地抚摸着,目光中流露出怜惜之意。繁茂不习惯这样被异性亲近,尤其是这位美艳动人且和自己具有特殊关系的女人。他脸上露出了窘迫的绯红,欲要避让。可是,胸有成竹的玉茹根本没容他有反应的余地,一手抚摸他的脸颊,果断地凑上去吻住了他的嘴唇。抚摸猝不及防,这饱含这女性温暖气息的双唇吸吮,刹那间像是吸去了他的整个魂魄,令他全身乏力,脑中一片空白,下意识地迎合着这柔情蜜意的亲吻,笨拙地探出自己的舌尖。玉茹感觉到了他的回应,仿佛是缠绵悱恻到了极致,情不自禁地从喉间发出了销魂的呻吟。

  《暗杀》第四章(5)

  这一声犹如天籁般的呻吟,划过中午宁静的院落,轻飘如落叶冉冉回旋。
  奇怪的是,本意被诱惑得意乱情迷的繁茂,在这一声如饥似渴的呻吟中,陡然清醒了。他条件反射样后撤,离开了玉茹的嘴唇,依稀间听到了院门外有人蹑手蹑脚走开的动静。他心知不妙,赶忙快步追出去,但终是迟了一步。只隐约看到拐角口有灰色的人影闪掠不见了。
  玉茹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跳,随即明白了缘由,一阵慌乱问:“是谁?”
  “应该是一个下人”,繁茂沉吟道:“我只来得及看到他的半个背影,穿着灰布短衫。”
  “那会是谁呢?”玉茹瞑目思忖着,在脑中过了一遍常穿灰衣几个仆佣,一时难以确定。
  “你走吧。”繁茂吁口气,说:“这样不好。我一向都是很尊重大哥的,不能……”
  玉茹冷笑,说:“是吗?你尊敬他,就可以不尊敬我了?你可别忘记了,咱们是有过……的。”
  繁茂叹口气,说:“醉后乱性,算不得数。”
  玉茹收起笑容,说:“这手背上的枪伤,也算不得数吗?”
  “你这是在要挟我?”繁茂脸色顿时阴沉下来,目光中涌起一团难以言叙的意味。
  玉茹却转过身去,看也不看他一眼,说:“别糊弄我。你该知道,我聪明着呢。你那点心思我了如指掌。心里想要我,可又不敢。敢向哥哥打黑枪,却不敢碰他的老婆,这不是笑话吗?”
  她边走边说,待到说完最后一句时,人已在墙外,余音袅袅。
  (三)
  繁盛对于家中暗地里发生的变故似乎全然不知。他一日三餐俱在家中,但却不置一词,吃完饭后出门,风衣飘飘作纨绔潇洒状往西山白云观走去。
  观中因为生计萧条,道众们大多已散去,各自寻找活路。箫道人住在后院,虽然境地大不如前,但衣食尚未有忧。服侍他的两个小道,一个被父母领回家去,剩下一个孤儿无处可去,仍然留在观中操持旧务。此时见繁盛来了,认识是熟人,也不去通报,任由他直闯道人的居室。
  这会儿正值午后,阳光极好,斜射入天窗,落在箫道人的背脊上,令他舒坦至极,困乏欲眠。正打盹时,忽觉门帘一声响,繁盛的笑声回荡在屋内。他睁开眼,指指桌子上崭新的报纸,说:“这可不是你随身带的黄色杂志,而是最新的海陵日报。上面已经登载了令兄险遭不测的事情。”
  繁盛心生诧异,奇道:“这儿哪来的日报,我回乡时间也不短了,可从未见过本地的报纸,莫非是新出版的?”
  他仔细凝神看了几行字,不由笑了起来,说:“原来是新四军苏中军区的宣传品。也起了海陵日报的名字,倒好鱼目混珠了。”
  老道也笑,说:“清早起来,去观外换换气。谁知门上插着这个东西。瞧这标题,日酋汉奸贪欢命丧荣华楼。这汉奸,指的是周繁昌吧?”
  繁盛点头,说:“这夜间突如其来的一顿乱枪,打乱了南部倾力进攻的军事部署。昨天起,尽顾着调兵围城搜索呢。听说新四军主力略一交手,就全师而退,连友邻的国军都摸不到他们的去向。难道,和城内的这一番虚惊有关?”
  老道半眯缝着眼,倾听他的讲述,忽然衣袖一动,三枚铜钱啪啦掉落桌面。他低头略看一看,收拢在手心,又是一抛,凝神算了算,说:“这是个上震下坎的雷水‘解’卦。看样子,日本人大张旗鼓、信誓旦旦要荡平苏中的宏图计划,是镜中花,水中月,虚幻一场而已。”
  “如何讲?”繁盛大起兴趣,追问道。
  老道指头蘸了点茶水,在桌面上工工整整写下了一个“解”字,笑道:“解者,无缚也。缚虎之绳一断,可不是纵虎入山?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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