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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阳节一过,宫中仿佛又恢复了平静,刘海月并没有听刘海珠的话去卫贵妃那里,反而除了初一十五去皇后那里请安之外,其余时间都待在自己的汀兰阁里,就算出去,至多也就是在掖庭宫的花园里走走,十分循规蹈矩。
长乐宫内。
纤长玉指捏着白子停在半空,对面的人不敢出声催促,只得慢慢等着,殿中一片静谧,唯有窗外枝头传来几声清蹄。
轻轻脆响,白子终于落入棋盘。
对面的人舒了口气,“娘娘高明,奴婢输了。”
连忙从座位上走下来。
孙皇后摇摇头:“莲心,你的性子太谨慎,跟我下棋都不敢放手去下,总是顾忌这个顾忌那个。”
莲心羞涩一笑。
孙皇后也不勉强她,毕竟一个好的对手难求,莲心身份有别,自然不肯逾矩,所以才局限了她的棋路。
“刘美人那里可有什么动静?”
“最近经常出入修德宫,而且偶尔会召其妹刘宝林去叙话,劝刘宝林也常往修德宫走动。”
修德宫是卫贵妃的地盘。
“她去了?”
莲心低头道:“没有,刘宝林除了同众人来给皇后娘娘请安之外,其余时间大都闭门不出。”
孙皇后微笑:“倒是聪明人,最起码,比她姐姐聪明多了。”
莲心道:“娘娘,刘美人那边可要……?”
“不急。”孙皇后的笑容意味深长,“会有人比我急的。”
刘海珠一行从修德宫出来,轿子往回子衿阁的路而去。
阳光温暖地照射在每个人身上,连带梅花初开的香气也窜入了轿子。
刘海珠心头一动,“停下来。”
紫苏一个手势,宫人连忙停下脚步,将轿子。
刘海珠弯腰探出身子,紫苏连忙扶住她。
“美人小心。”
刘海珠想起前几天皇帝无意间跟她提了句这几天梅花开了,若是放在屋内,怕是满室生香,便道:“迎春,你去帮我折几枝梅花来。”
紫苏和迎春都是她晋位之后上面赐下来的人,毕竟都是宫中调教出来的人,相形之下,原先她从娘家带进宫的红泥和绿蚁,就显得处处比不上人家了,而她也渐渐习惯了紫苏迎春的服饰,便出入都带上她们。
“是。”迎春脆生生应道,走到梅花树下,伸手折花。
小道另一头,迎面走来一行人。
等对方走近些,却发现其实是两拨人。
一拨是周明霜和一位齐宝林,另外一拨则是宋昭容。
宋昭容位份高,所以周明霜二人稍稍走在她后面,这条路既通向修德宫,也通向于淑妃的栖霞宫,也不知道她们是要去哪边请安。
“见过昭容娘娘。”刘海珠屈膝行礼。
昭容位属九嫔,是要称娘娘的。
“刘美人不必多礼,你如今有孕在身,连皇后娘娘都免了你行礼,我又怎敢让你行礼,别动了胎气才好!”宋昭容温柔一笑,绵里藏针。
“多谢昭容娘娘关心。”刘海珠垂下头,避到一边,等宋昭容走过,却没往周明霜她们看上一眼。
有意无意,宋昭容偏偏不走,反而邀请道:“这里梅花开得真好,若是刘美人不累,不如一道走几步赏赏花如何?”
刘海珠道:“娘娘恕罪,海珠身子有些不适,想先行回去歇息了。”
宋昭容遗憾道:“这样啊,那你先回去吧。”
很痛快,倒没有勉强她,这让刘海珠不由抬头看了她一眼。
宋昭容回以微微一笑,转身朝栖霞宫走去。
周明霜与齐宝林自然是紧跟在后面,前者没有再向刘海珠往上一眼。
经过这一桩事情,刘海珠也没了折花的兴趣了,直接就让人起轿回去。
回去之后没多久,她就觉得有些头晕不适,孕妇本来就多疑,加上刘海珠心里对宋昭容她们怀着很深的戒心,不由怀疑自己身上被动了什么手脚,忙让紫苏请来太医,结果太医诊断之后一切正常。
翌日刘海珠起来,依旧觉得身体不适,便疑心那太医也有问题,便去请了太医院另外一位太医过来。
李太医不敢怠慢,很快就过来了,又帮刘海珠细细把脉,半晌不语。
刘海珠疑心越发浓重,“李太医,可是有什么不妥?”
李太医斟酌道:“兴许是刘美人休息得少,所以觉得累吧,臣看脉象平稳,并无不妥,刘美人只需多加歇息即可。”
刘海珠蹙眉:“但我这两天总觉得头晕欲呕。”
李太医道:“这样吧,臣给刘美人开副安神的药。”
刘海珠点点头,神情一舒:“那就有劳李太医了。”
开完方子,李太医带着药童回去抓药,少顷便让人将抓好的药送过来。
紫苏看着刘海珠打开药包看了看,迟疑道:“奴婢有句话,不知道当不当说。”
刘海珠道:“但说无妨。”
紫苏道:“奴婢曾经听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莲心说过,这个李太医的夫人,娘家似乎跟于淑妃娘家有些联系,他夫人的表姐,嫁给了于淑妃的一个堂兄。”
刘海珠一怔,目光渐渐染上惊疑:“此话当真?”
紫苏低下头:“奴婢怎敢欺瞒!”
刘海珠看着手中的药包,像烫了手似的突然松开,药包跌落到地上,里面的药材全部散落出来,掉了一地。
迎春正好从外面进来,见状诧异道:“主子这是?”
刘海珠淡淡道:“把这里收拾了吧。”
“是。”迎春不敢多问,连忙蹲下身子捡起药材,紫苏弯腰去帮她,两人目光相接一瞬,转眼又滑了开去,连刘海珠也没有注意到。
此时外头响起红泥的声音:“启禀主子,刘宝林,姜宝林过来看您。”
刘海珠道:“请她们进来吧。”
迎春和紫苏快手快脚地把药材收拾好,刘海月她们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紫苏和迎春手里抓着一大包药材走了出去。
“姐姐,我们听说你这两日身体不适,特地过来看看你。”刘海月道。
刘海珠脸上露出笑容,“你们有心了。”
姜佳儿带来了两本琴谱,“记得刘姐姐当日在闺中时最喜抚琴,所以便拿来给你平时无事消遣用的。”
在宫中日久,她们也知道这宫里头,最忌讳的就是送吃的,吃食上最容易做手脚,万一被人倒打一耙,你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但刘海珠怀孕,姜佳儿头一回来探望,也不好两手空空,就送了琴谱,可谓妥帖又风雅,体现了她细心谨慎的性子。
刘海珠果然很欢喜:“妹妹果然知我的心意!”
姜佳儿抿唇一笑:“姐姐喜欢就好。”
刘海月笑道:“我可是两手空空,沾了姜姐姐的光,姐姐莫要赶我出去才好!”
刘海珠作势欲她,刘海月也不躲,几人笑作一团,仿佛又回到了过去的日子。
待得刘海月二人一走,刘海珠的心情也变得不错,她用完午膳,又小睡一觉,就拿起姜佳儿带来的那两本琴谱翻看。
翻着翻着,却觉得有股奇异的香味从琴谱上传来。
凑近一闻,不由面色一变。
☆、杯弓蛇影
“紫苏,你来闻闻,这是什么味道?”刘海珠虽然心里有底,但仍要问问旁人确定一下。
紫苏依言接过琴谱,仔细闻了一下,脸上也微微变色。
“这是麝香。”
刘海珠脸色一下子变白了。
麝香是珍贵的香料,宫里很常见,可孕妇却不能多闻,否则容易导致胎位不稳甚至流产,所以刘海珠在怀孕之后,下令子衿阁内都不准出现麝香。
然而现在,在姜佳儿送来的书上,却被涂上了麝香,这意味着什么?
紫苏见她脸色不佳,便道:“其实麝香还可防虫蛀,也许姜宝林只是无心……”
刘海珠看着紫苏手上那两本琴谱,眼睛里渐渐流露出厌恶的神色,她现在如惊弓之鸟,看谁都像是要害自己的,不过这也难怪,现在宫里就一位皇子和一位皇女,如果刘海珠生下的是女儿倒也罢了,如果是男的,那势必打破现在的平衡,更进一步地说,现在四妃之位,可还有一个空着呢!
刘海珠脑中思绪翻滚不断,从路上偶遇的宋昭容和周明霜等人,再到跟于淑妃有千丝万缕瓜葛的李太医,然后是姜佳儿,还有跟她一起来的刘海月……
后者甚至还是自己的堂妹。
谁都想害自己,谁都信不过。
到底是谁!
是谁!
她一时有些混乱起来,连带神色也变得紊乱。
“主子,主子!”紫苏连忙出声,拉回她的心神。
刘海珠的神情渐渐归于平静。
“我没事。”她淡淡道,“紫苏,我问你一件事。”
紫苏见她说得郑重,忙道:“奴婢知无不言。”
“你曾服侍过皇后娘娘,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紫苏道:“奴婢也不过是在外殿伺候罢了,未曾近得娘娘身前,不过依奴婢这些年看来,娘娘却实是待人宅心仁厚,对我们这些奴婢,莫说打骂,连训斥亦是很少,只因……”
刘海珠看了她一眼,“只因什么?”
紫苏压低了声音:“只因娘娘自从三年前小产之后,至今未能有孕,方才不被卫贵妃等人放在眼里。”
刘海珠心中一动:“皇后娘娘曾经有孕?又是如何小产的,你且细细道来。”
紫苏道:“此事奴婢也不甚清楚,只知当初娘娘还是太子妃的时候,有一日从穆贤妃那里回来,不久之后就生了一场大病,因病小产了,后来此事讳莫如深,宫中人人噤口,奴婢也不敢妄言。”
穆贤妃?之前巫蛊案牵连甚广,刘海珠记忆犹新,她听到这里,心头一跳,仿佛隐隐抓到了什么线索。
刘海珠:“这样说来,皇后小产,可是穆贤妃害的?”
紫苏道:“奴婢也不知,此等宫闱秘事,并非奴婢所能窥得的,不过自那之后,皇后娘娘与穆贤妃倒似乎还与往常那般好,并无改变,但因皇后无孕,所以卫贵妃、于淑妃等人后来居上,竟也不将皇后娘娘放在眼里了。”
刘海珠沉吟半晌,忽然道:“你说,我若是去与皇后娘娘交好,她会不会觉得我别有用心?”
紫苏愣了一下,笑道:“自然不会,皇后仁善之名,宫中上下有闻,如果主子愿意亲近,皇后娘娘必然会很高兴。”
长乐宫,漪澜殿。
“娘娘这招真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奴婢甘拜下风。”莲心笑道。
“何以见得?”孙皇后微微一笑,眼睛却在棋盘上。
“刘海珠本就与周明霜不和,让她跟在宋昭容后面,先与刘海珠来了个偶遇,让她心里埋下怀疑的种子,而后李太医留下的药,紫苏三言两语便让刘海珠的疑心加大,以为李太医是于淑妃派来的人,要加害于她,最后是那两本琴谱,这下刘海珠连自家妹妹都信不过了,只怕在生下孩子之前,日日都要在惊惧中度过,说不定还……”莲心没有说下去。
孙嬷嬷却冷哼一声,接道:“说不定还会不小心就没了孩子,正好让她也尝尝恃宠而骄是什么下场,小小一个美人,竟是怀了龙胎之后就不知道天高地厚,连皇后娘娘敢怠慢!”
她说的是前几日的事情,按照规矩,逢初一十五,后宫嫔妃无论位份高低,皆须得前往长乐宫给皇后请安,可刘海珠偏偏没出现,只遣了人来请罪,说身体不适,皇上恩旨,特许免去例行请安。
不错,怀孕的嫔妃是有特权,可这需不需要做,跟你会不会做,是两回事,想当年穆贤妃、郭德妃有孕时,除了八月之后身子渐渐沉重,确实不方便挪动,其余时间可都按时来给皇后请安,并没有拿着皇帝的恩旨当挡箭牌。
真当皇后是好拿捏的不成,皇后若是好欺负,又怎会连跋扈的卫贵妃在她面前都规规矩矩的?
孙皇后闻言笑着摇摇头:“她若是能生下皇子,也是可以的。”
孙嬷嬷大惊:“娘娘……”
在皇后没有生育的情况下,后宫皇子越多,对皇后的威胁不就越大吗?
孙皇后听出了她的未竟之语,摇摇头:“现在只有赵与安一个,如果皇帝膝下继续空虚下去,朝中大臣少不得就要上奏请立赵与安为太子,到时候,我这个皇后之位,如何还保得住?”
她脸上还带着笑容,只是这笑容之中,却泛着一丝悲哀。
孙嬷嬷劝慰道:“娘娘莫要为此伤怀,您还年轻,将来大有机会!”
孙皇后淡淡笑道:“嬷嬷你也不必安慰我了,自己的事情自己清楚,如今皇上对我,不过是还念着昔日几分夫妻恩情,加上我父如今还未致仕,一旦再过两年,这恩情随着时间消散,我爹又告老还乡的话,我这皇后之位,只怕就岌岌可危了。”
孙嬷嬷惊道:“娘娘言重了,就算首辅大人告老,这朝中还有半数大臣,都是首辅大人的门生呢!”
“那又如何?”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