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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容熙勃然变色:“一派胡言!朕怎么就对她言听计从了!看来朕平日是太宠你了,竟让你在君前也毫无畏惧!既是如此,你便在这修德宫好好反省罢,雍儿有事,径去找太医便是,不要来烦朕!”
说罢怫然而去,没有回头看一眼。
卫贵妃彻底被皇帝突如其来的怒火惊呆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要知道平日里打情骂俏的时候,她对皇帝说的话比刚才那些过分十倍百倍,也从来没见皇帝发过火,现在不过是抱怨质问几句,就惹得皇帝这般反应,不由越发觉得自己母子这是要失宠了,眼前一黑,竟然就晕倒了。
却说赵容熙出了修德宫,满腔怒火没地儿发泄,正巧想起卫贵妃方才说自己对刘修仪言听计从的话来,怒极反笑之余,倒是生出了逆反心理,脚步一转,偏偏就往建章宫走去。
严平海小步跟上,闻弦琴而知雅意,“陛下今晚可是要宿在建章宫?”
反正被卫贵妃这么一闹,自己也没了处理政事的心思了,赵容熙摆摆手:“你去安排罢。”
“是。”严平海慢走几步,嘱咐后边的内宦几句,随即就有几个人抄小道去提前通知建章宫的人了。
☆、彤管清徽
孕妇总是容易发困,在听到皇帝要来的消息时,刘海月已经脱下外袍准备上床歇息了,不得已又得在杜鹃她们的服侍下起身更衣梳头,心里一边嘀咕一边抱怨皇帝来得不是时候,打扰了她的好眠,一面还得调整面部表情,免得等会儿让“老板”瞧见自己脸上的怨气。
皇帝今天看上去心情好像不太好,走进来的时候脚底生风,好像都带着余怒,刘海月更不想去招他,中规中矩地请了安,又让黄鹂上了碗莲藕粉,便静静坐在一旁等皇帝自己开口。
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儿,赵容熙有点憋不住了,“你好像不太乐意看到朕?怎么一声不吭的?”
来了,这是*裸的迁怒,冤有头债有主,您心里有火就去找惹您发火的人呗,冲着小老百姓撒气算怎么回事?
刘海月在心里撇撇嘴,脸上却依旧挂着温婉的笑容:“妾只是看陛下心绪不佳,似乎是在沉思朝政大事,不敢妄加打扰,这是妾亲手做的莲藕粉,陛下不妨尝尝。”
她随手就给了对方一顶高帽子,看这模样,对方明明似乎从哪个嫔妃的寝宫里出来,身上还带着脂粉香气呢,可刘海月偏偏要说成皇帝在烦心国家大事,被她一说,赵容熙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再朝刘海月发火。
他轻咳一声,端起莲藕粉,舀了一勺递到嘴边,淡淡清香扑鼻而来,半透明的藕粉中间还嵌了半颗樱桃,颜色鲜艳,看上去令人食欲大增。
赵容熙并不相信这是刘海月亲手做的,后宫这些妃子看上去个个精通厨艺,每回见了他都要说“陛下,妾亲手做了什么什么”,以此来表示自己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对皇帝一片爱心拳拳,但赵容熙知道那些十有八九都是宫女做的,这会儿理所当然便也觉得刘海月这句话多数是在自夸。
只是平时这种小把戏也没有必要去戳穿她们,今儿个也许是心情不怎么舒爽,赵容熙挑挑眉头,还真打算打破沙锅问到底了,“这真是你做的?”
“妾怎敢欺瞒陛下。”
“那怎么做的,你给朕说说。”颇有刁难之意。
刘海月抿唇一笑:“将新鲜莲藕洗净去皮,切成小丁,再研磨成粉,加点采摘储存好的桂花干和蜂蜜,先用温水或冷却的开水徐徐煮开,以免粉团凝结,再放在小锅上彻底煮开成粘稠状,就是陛下现在手上这碗莲藕粉。”
赵容熙有点惊讶:“真是你做的?朕还以为……”
意识到失言,轻咳一声,不再说话。
刘海月善解人意地笑了笑,也不追问,转了话题:“妾如今只怕无法侍寝,要不陛下让严公公进来,重新翻个牌子?”
赵容熙佯怒:“你把朕当成什么人了,无道昏君,夜夜*,嗯?你要赶朕走,朕今晚还就不走了!”
刘海月无奈,她确实挺想赶皇帝走的,老娘想睡觉啊!可面上还得挂上一副盈盈浅笑:“陛下不走的话,妾就在这儿陪陛下好了。”
赵容熙瞧见她眼睛下的淡淡青影,难得起了一丝愧疚,一把将她横抱起来,放在旁边宽大的软榻上,自己则坐在另一边,随手抽了本书。
“你休息你的好了,朕自看会书,一边陪你说话。”皇帝宽宏大量地道。
到底是谁陪谁说话?
刘海月更无奈了,索性不去理她,自顾自眯起眼,不一会儿就昏昏欲睡,只听皇帝在旁边道:“上次你提的法子甚好,朕看那些世子们已经信以为真,连朝臣们都以为朕要在诸王世子选立太子,一个个拼了命的上折子劝谏,也有个别竭力赞成的,估计已经跟哪个世子勾结到一块去了,哼,还真成了照妖镜了!”
刘海月隐约对皇帝如此乐观感到不妥,虽然她没有见过那些世子,但是光凭这个主意,其实也只能唬唬普通人罢了,时间一久别人就看出来了,更何况瑞王世子和永王世子要是稍微聪明点的话,就能想通皇帝想麻痹他们的关窍,从而更紧密地勾结到一块儿去。
“陛下有没有找人去查瑞王的通敌罪证……?”她迷迷糊糊提醒了一句。
“放心吧……”皇帝拍了拍她的手背,后面说了什么却听不清楚了,她彻底陷入了梦乡。
刘海月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隔天天色大亮,她身上盖了一床锦被,赵容熙已经不知去向,杜鹃见她睁开眼睛,就忙吩咐黄鹂去端水进来。
“皇上昨夜什么时辰走的?”她问。
杜鹃笑道:“皇上一直到今儿个要上朝的时候才走的。”
刘海月有些惊讶,她昨天睡得很沉,完全不知道还有个人在旁边。
“把水端过来,我洗把脸。”
“是。”
本以为昨夜是赵容熙心血来潮才会跑到她这里来,结果晚上她精神好些,刚捧了本书在看,那男人又来了。
这次也提前通知也省了,直接就走进来,还不要门口的宫女通报,刘海月听见脚步声抬头,才发现是皇帝。
“陛下!”
她连忙起身要行礼,皇帝却按住她。“无须多礼,朕又到你这里来躲清静了!”
甘泉宫不是更清静么,刘海月腹诽道。
赵容熙仿佛看出她的不乐意,挑眉笑道:“怎么,看你样子好似不想朕来啊?”
刘海月假笑:“陛下看错了,妾日日夜夜以泪洗面就盼着陛下能来呢!”
“你这小妮子!”赵容熙失笑,点了点她的额头,揽着人坐下,却是和她说起白天的事情。
原来皇帝真有派人暗中到瑞州和永州调查,不出意外地发现瑞州与强国交界一带往来十分频繁,大多为商贾货物,但其中也夹杂不少形迹可疑的人,即便皇帝在透露出要在诸王择储的风声之后,这些动静也没有停下,派去的人不敢打草惊蛇,只得传信回来密报。
“这些诸侯王,都是太祖立国时就分封的,一代代传下来,朕也待他们不薄,平日里钱粮俸禄就没少过,请封世子也一应俱准,结果他们就这么对朕!狼心狗肺是也!”赵容熙气愤难平,这些话他早就想发*来了,可又没法跟朝臣说,否则皇帝尊严何在,后宫嫔妃又未必个个懂得这些个中曲折,也只有刘海月还能理解他的心情了。
“陛下息怒。”刘海月劝慰道,“若是藩王与羌国勾结已久,也不可能因为一个虚无缥缈的太子之位,就断然放弃自己的野心。瑞王与永王想必早有协议,事成之后均分大梁,若是如此,兴许这会儿他们私底下也已经达成共识,陛下这条计策,只是缓兵之计,不能一劳永逸。”
赵容熙点点头,叹息道:“你说的,朕又何尝不知,早年几代先帝,因故没有撤藩,如今再想要撤,已经是尾大不掉,只能徐徐图之,但羌国北蛮在侧虎视眈眈,时机紧迫,由不得朕有片刻迟疑,这满朝文武,能臣有之,可更多的却是为了一己之私在自顾党争,这次诸侯王世子入京,少不了给朝中重臣送礼,与他们眉来眼去,让他们在朕面前说好话,麻痹朝廷上下,以便那些心怀不轨之徒得以肆无忌惮地在暗地里做他们想做的事情,还真当朕不知道,哼!”
刘海月知道赵容熙所说确是事实。
每个王朝在经过几代之后,总会逐渐走下坡路,这是历史不可逆转的规律,大梁也不例外。按照两百年作为一个王朝的寿命来说,到了赵容熙这里,刚好是一个由盛转衰的坎,能迈过去了,就是中兴之治,不能的话,那就只能彻底衰落下去。
就像现代每个公司里三教九流良莠不齐一样,你想要求大臣们个个都是忠贞爱国的那也不现实,能出一两个清官那已经很不错了,偶尔还有几个能干的,在支撑国家中央部门的基本运作,其余的十有八九都是碌碌之辈,谈不上差,也肯定不会名垂千古。
人一多,矛盾就来了,自然而然要分党分派,唐朝后期除了藩镇割据,宦官乱政之后,还有很大一个弊端,就是朝中党争很严重,唐朝灭亡,历史拐了个弯,大梁和羌国等国家取代了刘海月所知道的五代十国,但实际上也是换汤不换药,随着皇帝的更迭,同样有各种各样的问题暴露出来,比如说现在赵容熙烦恼的诸侯王势大,比如说党争。
这些问题要深入分析起原因来,三天三夜也说不完,要想一口气解决掉,那是不可能的,就拿党争来说,皇帝撤掉这批官员,下一批顶上来的,一开始可能好些,但时日久了,照样会因为利益分配而发生矛盾,各立山头。
刘海月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她一个后宫女子,不说去议论朝政合不合适,要是表现得太好,皇帝未必会欣赏她,没有一个男人喜欢太厉害太聪明的女人,所以她有时候有主意了,最多也就是旁敲侧击,隐晦地说上两句,让皇帝自己去理解,有了好主意,那是皇帝英明神武,主意不好出了事,那也怪不到她头上来。
“朝中不是有监察御史么,御史负有监察百官之责,陛下要是看哪个官员不顺眼,可以让御史去查他嘛!”她娇嗔地出馊主意。
赵容熙失笑:“现在还不是时候对付他们,朕得先把诸侯王世子给稳住再说,现在要是去动那些人,等于打草惊蛇,告诉心怀不轨的人,朕都知道,所以不妥。”
刘海月柔柔道:“陛下心中自有乾坤,是妾失言了。”
赵容熙揽住她:“也就你会帮朕出点好主意了,论起兰心蕙质,宫里有哪个女子及得上你,正所谓彤管清徽,德贻妙心也!”
刘海月嗔道:“陛下这夸奖太过了,妾可不敢受,妾最多也就是在旁边动动嘴巴,最后劳心劳力的还不都是陛下!”
赵容熙露出一抹别有深意的笑容,一只手揉上她因为怀孕而越显丰满的胸部,“朕确实要劳心劳力,你可也不是光动动嘴巴就行了!”
“陛下!”刘海月不依地娇哼一声,作出既受用又害羞的表情,内心却着实为自己矫揉造作恶心了一把,尼玛这年头当个妃子真不容易,得有才有貌,得当老板的贴心小棉袄,还得随时随地变幻语调让老板满意。
☆、万人空巷
六月十八,万寿节。
大梁都城张灯结彩,皇城更是热闹非凡,从大梁都城御道一直延伸到皇城门口,两旁的树木上挂满了七彩琉璃灯,阳光照射之下,盏盏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先是大梁朝臣,然后是各国使节,最后是尾随其后的一列长长的献礼队伍,里头既有衣着暴露,极具异域风情的舞姬,也有坐在象背上戴着斗笠,打扮奇怪的杂技者,浩浩荡荡,足足走了大半个时辰才依次进入皇城之类,颇有后世的游街嘉年华意味,如果再说得严肃点,那就像是阅兵仪式了,虽然没有旁白解释,可也足以让道路两旁的百姓看得津津有味了。
“阿爹,那是什么,好大一只哦,它的脚比我一个人还大呢!”
“傻儿,那叫谛听,是佛经里头的神物,专门给菩萨坐的。”
“那个人就是菩萨吗?”小男孩坐在父亲的背上,指着那个戴着斗笠的人大声嚷嚷。
旁边的人就笑话那个当爹的:“什么谛听,李二你瞎掰什么佛经糊弄我大侄子,那叫象,就是暹罗的一种野兽,可以驯养的,那边常见得很!”
李二很不服气:“就你知道得多,那你说说刚刚走过去那些舞姬是哪里来的?”
刚才笑话他的张三嘿嘿笑道:“这还用说么,她们跟在高句丽使节后面,自然是高句丽人了,这高句丽女子倒与咱们大梁女子分外不同,瞧那小腰扭的,身上那层衣服都快扭下来了,啧啧,那*!”
粗俗直白的话引来周围一群男人心照不宣的笑声,市井粗汉,不可能指望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