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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颍阴荀氏虽为当代的儒家名门,但族中子弟众多,各自的想法不同,受到的外界影响也不同,因而是每一个人都如“八龙”、荀彧一样温文尔雅的,如荀衢,因为受党锢之祸的牵连,空有扫清天下的大志,却被困於一室之内不能外出,理想和现实有着强烈的反差,在这样的刺激下,他就走向了“达生任性”一路,好唱丧歌,放/荡不羁,成为了外人眼中的“狂生”。再如那几个在族宴上狂态大发的子弟,在多数族人和外人的眼中,也都是荀氏的异类。
包括荀贞在内,他早先自请为繁阳亭长的时候,也是不能被大部分的族人所理解的。
有些人私下里曾说:“荀贞之幼好学,及长,却请为斗食小吏,这恐怕是因为受到荀仲通的影响!”他自小从荀衢读书,在族人的眼中肯定会受到荀衢的影响,就有些人把他自请为亭长的举动归结到了荀衢的头上。
事实上,荀贞跟从荀衢读书十余年,肯定会受到一些影响,但他是穿越来的,本来就是个成年人,有着自己已经形成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并且受到黄巾起义的压力,时时刻刻都在想着如何保命,总体而言,并没有受到荀衢太大的影响。只是此中言,不足为外人道也。
……
当夜的族宴,三更方散。
族宴过后,正旦这一天的活动就算结束,但是依照风俗礼节,在底下的几天里,还需要走亲访友,“谒贺君、师、故将、宗人、父兄、父友、友、亲、乡党耆老”,向他们恭贺新年,表示祝愿和问候。荀贞因以此为借口,早就提前向郡里请了几天的假。——乡有秩是百石吏,已经入了“秩”,虽然主要还是对县里负责,还是任免权却是在郡中,所以只能向郡里请假。
依照律法的规定,请假是允许的,只要时间别太长就行。“吏病满百日当免也”,以病假为例子,如果够一百天,就要被免职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荀贞先又去县里拜谒了县令朱敞。这一次,朱敞见了他,不止见了他自己,还召见了荀彧、荀攸等荀氏的族中后进,和他们聊了挺长时间,最后鼓励似的说道:“今阴公莅任郡中,你们都是本郡的俊才,早晚必获大用,要用心读书,不可懈怠啊!”
荀贞心知,这朱敞必是知道荀氏与阴氏的姻亲关系的,也肯定早就知道了阴修前阵子召见诸荀相见的事儿,所以才会有这么一句话。
拜谒完朱敞,荀贞马不停蹄,接着又拜谒荀衢、荀绲等族中师长、长辈。在荀绲家里,还得到了荀绲的赐酒。临走时,他问送他出门的荀彧:“文若,你这几天去不去阳翟?”
荀彧闻弦歌,知雅意,答道:“你是想说戏志才么?”
“对。自上次在你家中与他见了一面后,除了有几封书信来往,一直没能再与他相见。你这几天要是去阳翟的话,或者他来拜谒你的话,你能不能告诉我一声?”
荀彧说道:“过几天我可能要从家君去许县,去完了许县还要去唐家,阳翟怕是没空去的。不过,如果戏志才来了,我肯定会遣人去告诉你的。”顿了顿,又笑道,“贞之,戏志才对你的评价可是很高啊!”
荀贞受宠若惊,这可是没有想到的。
他与戏志才的那次见面,彼此只是聊天,没有说什么太深的内容,后来书信来往也都很客套,实在没有想到戏志才居然对他“评价很高”。他稳住心神,想道:“对我评价甚高?若是这样,我还真得抽个时间,尽快去阳翟见他一见了。”在本来的历史中,戏志才虽然早亡,在史书上留下的东西不多,但才华是不容置疑的,能与后来的郭嘉差不多齐名。
想起郭嘉,他不觉又想道:“希望有朝一日,也能与郭嘉见上一见。”
从荀绲家出来,拜谒完族中的长辈,他接着又拜谒族中同辈、晚辈里的好友。
他虽然因为自请为亭长之事,被不少族人轻视,但毕竟穿越过来十来年了,在族中也是有几个交好的族人的。如那个喜好收藏瓦当的族兄,名叫荀成的,就和他关系不错。又如荀攸和荀衢的儿子荀祈,和他常年相伴读书,彼此的交情更是很好。
除此之外,他还特地去拜谒了秦干、刘儒、文直等这些认识不久的县吏们。
——文聘没有回家,在正旦的第二天就来拜见他了。文聘在县里没什么朋友,后来这几天就常跟在他的左右。在去拜谒荀衢、荀绲和荀攸、荀成、荀祈们的时候,都有文聘跟着,也借此让他多认识了不少人,闲暇时,文聘问他:“第三氏的事情进展得怎样了?”
不需要隐瞒的地方,荀贞直言相告。需要隐瞒的地方,如令杜买、陈褒、许仲假造证据等事,本着少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保险的想法,荀贞只是含糊带过。掐着指头算,在忙碌中,他请下来的假期转瞬即过,在假期结束的前一天,高丙又来了,没有说太多的话,只带来了许仲的一句口信:“一切按荀君的吩咐,事情都已办好。”
荀贞了然,许仲这是在暗示:证据都已经准备好了。
有了人证,有了证据,接下来就可以上报县中了。
不过,有一件事挺奇怪,荀贞请假的原因一半是为了走亲访友,另一半却正是为了暂时躲开第三氏。为此,他还特地交代了里监门,如果有不认识的人来找他,一概挡在里外。可是,这都连着好几天了,第三氏却没有一个人前来求见,也不知是因为还没有意识到荀贞要对他们下杀手,还是因为自恃豪强,没把这当回事儿?
他问高丙:“近日第三氏可有异动?”
“除了正旦的次日有个第三氏的宾客来繁阳亭找老杜说情,希望能将胡/平放了之外,并没有别的什么动静。”
“噢!”
荀贞点了点头,忖思片刻,猜不出第三氏现在的状况,干脆也就不再多想,心道:“管他有无动静,管他是怎么想的,我只管按我的步骤,一步步来就是。”叮嘱说道:“你告诉杜君和君卿,就说动手便在这两三日内,教他们务必不可大意,一定要把胡/平看好了,把证据也都放好。”
高丙应诺而去。
在他走后,第二天,荀贞的假期结束,也带着唐儿、小夏、小任,赶着牛车,骑着马回到了乡中官寺。一进官寺的大门,就觉得寺中气氛有些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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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 最后的麻痹
第二更。
——
荀贞一入官寺,就觉得寺中的气氛有些异样。
看门的老卒和迎出来的吏员们表面上看来,似与往日不同,一样的毕恭毕敬,但那低垂的眼神中却分明有了不同的意味,有的是怜悯,有的是惊惧,也有的是幸灾乐祸,有的则是充满担忧。在他走过去后,好几个小吏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荀贞听不清楚他们说的什么,但心中明了,此必是他们听说了胡/平被捕拿一事。本来西乡就只是一个乡,就算是一个比较大的乡,也只是一个乡而已,消息传递得很快,加上第三氏乃本乡“巨头”,而凡能在官寺中为小吏的也都是有点背景的,所以他们知道此事并不奇怪。
荀贞也不理会他们,将缰绳交给小夏,叫他和小任帮着唐儿把牛车赶去后院舍中,自去寺中堂内,召诸小吏进见。他对着门坐在案后,看着站在堂前的诸小吏们,问道:“近几日乡中可有事?”
一个带头的小吏答道:“前日高素遣人来了寺中,问荀君回来了没有。除此之外,并无他事。”
“高素遣人来过?说了什么没有?”
“没什么,只是说等荀君回来了,请去他家中一见。”
荀贞微微颔首,心道:“这高素遣人找我,不是为了正旦谒贺,便是也听说了我捕拿胡/平之事。过两天去见他一见就是。”
他往堂前看去,忽然发现小吏中少了一人,刚才是有七个人迎他,现在却只有六人,心中一动,抬眼向院中看去,正见一人进来,可不就是少了的那个小吏?这小吏急匆匆地登上台阶,脱下鞋子,弓着腰步入堂内,恭恭敬敬地说道:“荀君,寺外有人求见。”
——荀贞记得,这个小吏就是他正旦前临走时召见的两个佐史之一,名叫刘德的,乃是专职听讼的一个吏员。他饶有意味地瞧了他几眼,问道:“谁人求见?”
这个叫刘德的佐史答道:“小人也不认识。那人只说是第三家的宾客,奉其家主之令请荀君赴宴的。”
“赴什么宴?”
“这不是正旦才过么?想来应是想请荀君吃酒,以贺新喜的吧?”
荀贞嘿然,想道:“想不到我这官寺之中,也有第三家的耳目!这小吏适才必是通风报信去了。话说回啦,我才刚回来,就有第三家的宾客闻风到来,那第三家离寺中甚远,料来他家的这个宾客应该是一直等在寺外了。难怪我在城中时,不见有人登门。”略微思忖,又想道,“这第三家的酒宴,我是去,还是不去?”很快做出了决定,挥了挥衣袖,说道,“我刚回寺中,路上疲倦,你去给我谢绝了罢。”
“这,……。”
荀贞不动声色地注视着他,问道:“怎么?你还有话说?”
刘德眼神闪烁,吞吞吐吐地说道:“这第三家乃本乡右族,在乡中德高望重,极俱威势。荀君,就这么拒绝了他们的邀请怕是不太好啊。”
堂下的小吏们虽因“尊者”在上,不敢说话,然而在听了荀贞的拒绝和刘德的此句话后,都忍不住目光交流,最后又齐齐把视线尽数都投注在荀贞的身上,却只见他神色如常,端坐榻上,一手抚弄放在案上的长剑,一手摸颔下短髭,似乎很淡淡地看了刘德一眼,然后听他回答说道:“你说的对。今我为乡中有秩,日后治乡的确需要多靠乡中大族相助,只是我今天确实乏了。……,这样吧,你去给他说,就说等我洗去风尘后,改日必然会亲自登门造访。”
刘德还想说些什么,荀贞不耐烦再听,脸上依旧是云淡风轻的表情,按几起身,对众人说道:“既然这几天乡中无事,我也正好回舍中休息一下。你们各自散了吧。”不等刘德阻拦,提剑出堂,沿着青石板路走出院外,转去后院。
留在堂上的诸小吏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半晌没人开口。好一会儿才有人说道:“荀君这是什么意思?”
诸吏转望院中,院里空荡荡的,只有青石路净,孤树长大,早不见了荀贞的身影。
另一人接口说道:“前天我听说繁阳亭拿了胡/平,当时还不敢相信。如今看来,荀君像是真的想要对第三家下手?”他们都知道荀贞是从繁阳亭长任上升迁来的,所以在听闻杜买拿住胡/平后,第一时间就将此事联系到了荀贞的身上。
又一人连连摇头,感叹地说道:“这第三家确也欺人太甚,平时在乡中跋扈倒也罢了,那第三兰却连荀君的脸面都不给,劫荀君之友,逼迫荀君拿钱赎人。荀君乃荀氏子弟,出身县中名门,听闻他族中有不少长辈都是做过两千石郡守国相的,难免会咽不下这口恶气。前些日我见他没动静,还以为他将气忍下了,却不知原来后手埋在此处,在正旦前日拿下了胡/平。”
一个四十多岁,留了一部胡须的佐史叹了口气,说道:“这第三家称雄乡中百余年,又岂是能容易拿下的?荀君虽出身名门荀氏,但在咱们西乡却是个外来者,怕是斗不过第三家的。”忍了忍,最终没忍住,又说道,“想那前任乡有秩谢君,生长本乡,其族也算乡中大族了,但是对第三氏不也是百般容忍,千般退让?何况荀君一个外来之人呢?”
他们作为寺中小吏,议论上官是不对的,但这会儿因为吃惊,却是都顾不得了。
这个四十多岁的佐史放低声音,又说道:“十五年前的那件事,你们还记得么?第三氏剽悍轻死,门下尽多死士、剑客,荀君若是一意孤行,怕最终也会落个那般下场!你我身为下吏,当为上官着想,诸君,要不然咱们齐去后院舍中,劝一劝荀君?”
诸吏没一个搭腔的,刘德冷笑说道:“你活腻了,我还没活够呢!‘劝一劝荀君’?你怎么劝?十五年前的那件事,是咱们能乱说的么?若是传到第三家的耳中,你还要命不要了?”一句话吓得那个四十多岁的佐史面如土色,不敢再吱声了。
刘德撩起衣袍,迈步出堂,在门口穿鞋的时候,对众人说道:“我在寺中十来年了,加上荀君,已历经三任乡有秩,每年正旦的时候,从来都是乡有秩去拜谒第三氏,未曾见过第三氏来拜谒乡有秩。今次第三家遣人来拜,荀君却给拒绝了,等话传回去,也不知第三明、第三兰会有多么的愤怒、生气!诸君,你们都要小心啊,小心第三氏会迁怒於吾等。”他急着去给第三家的宾客报讯,说完了话,略拱手作揖,又急匆匆地去了。
第三氏之威,竟至於此!
……
果如刘德的猜测,当第三家的那个宾客将荀贞的答复说给第三明、第三兰后,第三兰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