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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汉,南阳宛人,是文聘的老乡,在云台二十八将中排名第二。他未发达前,因为家贫而给事县中为亭长,到了王莽末年,不但自家能够丰衣足食,而且门下还招揽了不少宾客。后来,他因宾客犯法而不得不亡命至渔阳,再又到更始帝时,因缘际会,这才最终一飞冲天。
——不但吴汉,云台二十八将中另一人,颍川郏县人藏宫年少时也当过亭长。众所周知,亭长是个很低级的职位,但凡家里有点地位、有点钱的都不会来担任此职(荀贞这样的纯属例外中之例外),这藏宫任亭长前家中的经济条件可想而知,而到后来天下大乱时,他却居然能够“率宾客入下江兵中为校尉”。
由此可知,别说有秩蔷夫了,就连亭长这样的卑贱职务,如果想要捞钱也是很容易的。权比钱大这种事情,古今中外皆然,也是没有办法的。荀贞略微感叹了一下,收回心思,不再去想,仍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延揽豪杰”上。
他与时尚说了几句话,对小任说道:“你去繁阳一趟,把文谦和阿偃叫回来罢,顺带把陈褒、江禽、高氏昆仲、大小苏君也都找来,我有话要对他们说。”——前阵子,荀贞劝说高素不妨将他门下的宾客组织起来、操练一下,并提出可以和自家手下的“繁阳里民”比试一下,为了稳操胜券,他前两天命乐进和程偃去了繁阳亭,检查里民的操练情况。
小任应道:“是。”他在荀贞手下日久,渐渐熟悉了荀贞的脾气,知道他虽表面上温文尔雅,实际上却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当下也不耽误,即立刻去官寺取马,往繁阳亭去了。
……
荀贞笑对时尚说道:“明德,你打算何日上任啊?”
“我家里也没什么事儿,只是今为乡佐,不能不禀明恩师。等给恩师说过后,我再回家拿些被褥以备铺用,交代妻、子两句,今晚便可搬去舍中居住!”按照规定,官吏在上班期间是必须在官舍中居住的,时尚如今当了乡佐,自然也不能例外。
“好。那我今晚就在官舍里扫榻待君了!”
时尚拱手辞离,去养阴里拜见宣博,先说了荀贞断案之事,继将被荀贞举荐、任职乡佐之事禀上。
宣博初闻言,颇是吃惊,随即释然,说道:“以荀君的家世,如今的名望,他举荐一个人担任乡佐实在是轻易之至。你能被他看重,受他的举荐,实为尔幸,乡佐此职虽小,但他也是你的举主了,恩不可忘。你以后需尽心竭力地辅佐於他,务必勤勉任事,不可懈怠。”
时尚恭谨应诺。宣博嘱咐了他几句,又问道:“你准备何时上任?”
“等下回家交代两句,今晚就打算搬去舍中。”
宣博点头说道:“正该如此。我也不耽误你了,你快回家去罢。”
时尚恭恭敬敬地跪拜在地,再拜而起,倒退出堂,在门口穿上鞋,告辞归家。
堂上除了宣博,还有他的儿子宣咸、族侄宣康以及李博、史诺、王承等诸弟子在。除了王承外,诸人多满面艳羡。
宣博瞧见了他们的表情,说道:“严子云:‘泽雉十步一啄,百步一饮,不祈畜乎樊中’,斯岂荀君之方乎?荀君放着自家的家世不用,主动请出,外任野亭之长,不足半年,升任有秩。他这是要靠着自己的能力闯出一条路啊!……,前次他捕灭第三氏,子云(王承)说他乱法好杀,方才听明德讲他在田间断案之事,他又哪里乱法好杀了?如果真的是乱法好杀,又岂会恕受赃的亭长而不究,又岂会以春秋经义决狱?……,唉,燕雀不知鸿鹄之志。”
——严子,即庄子。汉人为避明帝之讳,改“庄”为“严”。“泽雉十步一啄,百步一饮,不祈畜乎樊中”的意思是:沼泽上的野鸡十步才能吃到一口食物,百步才能喝到一口水,可他丝毫不会祈求被蓄养在樊笼中。庄子的本意是说“逍遥”,放到宣博这里却变成了夸赞荀贞脚踏实地、自力更生。这也是他第一次在门生弟子们面前正式地夸赞荀贞。
早前在讨论荀贞诛灭第三氏是对是错时,王承是最坚决反对的,此时听老师将他比作“燕雀”,满脸通红,梗着脖子,亢声说道:“燕雀固不知鸿鹄之志,鸿鹄又岂知燕雀之志?承虽燕雀,不慕鸿鹄。子曰:‘道不同,不相为谋’。”他在宣博门下年纪最小,才干最高,本就性格耿直,又刚加冠不久,年少气盛。众人听了他的话,再看他挣红了满脸的模样,满堂失笑。
宣博也笑了起来,说道:“子云,我门下诸弟子中,你年纪最少,诸生却都认为你才华第一。你固然很有才华,但却少了几分历练。”
王承毕竟不敢和老师顶嘴,虽然不服,也不再说话了,闷闷地坐在边儿上,心道:“子曰:‘君子喻於义,小人喻於利’。做人当秉道而行,怎么能为了目的不择手段?我当然知道荀君先捏造罪名、诛灭第三氏,今又用经义断狱、宣示仁德的目的是为了什么,不外乎是为了在乡中竖立威恩而已。他的目的我能理解,但他这样的做法我绝不赞同!先生一直教我等要做一个‘君子儒’,今儿个却怎么对荀君这样一个‘小人儒’如此称赞?”百思不得其解。
宣咸啧啧说道:“明德真是走运,刚辞了里监门,便被荀君看中,举为乡佐,可谓一跃成龙了。”开玩笑似的对宣康、李博、史诺说道,“上次拜见荀君,咱们可是和明德一块儿去的。如今荀君举荐了明德为本乡乡佐,你们说,要是有了机会,他会不会也举荐咱们?”
李博本也是不赞成荀贞乱法诛灭第三氏的,但为了出仕,之前还是奉老师之命,与时尚等去拜见了荀贞。再见过荀贞后,他一改对荀贞的恶劣印象,彻底拜倒在了荀贞“雍容优雅、博闻多识”的大家子弟的风度下。此时见时尚“一跃过龙门”,要说他没点想法是不可能的,不过到底他在宣博门下年纪最长,四十多岁了,不会像王承一样把心思都流露出来,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
两汉没有科举,出仕全凭举荐,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寒门子弟要想出仕,那是难之又难,“郡县椽吏并出豪家”。乡佐虽仅斗食,是个不入流的小吏,但在乡中的位次仅比乡有秩(蔷夫)低,在他们这些“寒士”的眼中已经是个很不错的起点了。
宣康、史诺两人不然,就像大多数锐意进取的汉人一样,他们丝毫不掩饰内心对功名的热望,齐声说道:“丈夫处事,若不能纡青拖紫,牧大州郡,亦当带丈六黑绶、佩黑犀角印,出入寺舍,威仪赫赫,为百里之宰!如此,方不枉天地生我,父母养我,恩师教我。”太守两千石,县令千石。如果当不上两千石的太守,至少也要做一做执掌百里之地的县令。
连宣咸、李博在内,诸人皆下定决心:“从今以后,要多登荀君之门,要常去拜见。”
宣博自然是希望弟子们能有出息、能有成就的,欣慰地抚须而笑。唯独王承,独坐一隅,郁郁寡欢,似与众人格格不入。
……
时尚回到家中,正在收拾东西,有人在外敲门。
他推门出院,见是许仲:“君卿?你怎么来了?”
许仲取出一块金饼,递给他:“君方上任,俸禄要到下个月才能发。荀君特令我以此相赠,以安君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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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 凤集西乡(上)
更的晚了。
这一更是补上五月六号的。
——
许仲是带着车来的,随行的还有两个乡吏,等时尚把金饼留在家中并交代过妻子后,即指挥乡吏帮着他把收拾好的铺盖、换洗的衣服以及几卷以备闲暇时看的竹简悉数搬到车上,又请他上车安坐,又令乡吏在前导引,自家骑马并行车侧,招摇过市地出了里聚,往官寺中去。
一路上不少人指指点点:“这不是监门时尚么?这是往哪里去?”
有认得许仲的说道:“那骑马之人似是荀君门下的宾客,前头开道的那两人分明是乡中佐史,莫不是要往官寺中去?”
时尚被任为本乡乡佐的事儿还没有传开,路上见到的人都不知缘故,猜测纷纷。
时尚既骄傲,又有些不安,骄傲的是昔日屈身里监门,被人视为操持贱役,今日昂首成乡佐,从此在本乡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扬眉吐气;不安的是荀贞接他的动静有点大。
他知道许仲是荀贞的心腹,并听传言说此人似乎是荀贞的远亲,因此不敢以寻常宾客的身份来看待这个五短身材的蒙面矮汉,笔直地端坐车中,转过脸,透着亲热地说道:“我只是上任乡佐,斗食小吏,怎当得起荀君这样劳师动众地迎我?”
许仲是个寡言的人,不过寡言不代表他不会交际,要不然,就算他武勇过人,也难以折服江禽、高家兄弟这些桀骜不驯的轻侠们。在荀贞命他来给时尚送金,并赶车带人相迎的时候,他就知道,荀贞定是对此人十分看重,此时闻言,回答说道:“荀君待人,一向推心置腹。他在令我来迎君前,对我说,君本乡中名贤,只因不好虚名而才德不显,不为乡人所知,今日君出任乡佐,他身为本乡的有秩蔷夫,必须要为君扬名壮威。”
时尚立刻明白了荀贞的意思。
他出身贫家,此前又做过里监门这样的贱职,今虽得荀贞举荐而被任为乡佐,但在乡中其实并无威望,不但没有威望,说不定还会被类如高、谢、费这样的大姓豪族所看不起。荀贞为了他日后办事着想,所以才兴师动众地遣人迎接。
如果说“赠金”只是物质上的体贴,那么“相迎”就是精神上的体贴了。
时尚回想当时在养阴里外与荀贞初次相见时的情景,好像还历历在目,宛如便在昨日,而一转眼间就鱼跃龙门,再看此时此刻前有乡吏引导,坐下牛车粼粼,身侧豪士相从,威行乡中,又如坠梦中。他心中想道:“男儿生在世间,最希望的事情不就是自身的才干能得到贵人的赏识么?我能够有幸遇到荀君这样的人,夫复何求!”紧紧握住车轼,说道:“士为知己者死!”
荀贞已带着乡中的大小吏员在官寺门口相迎,待车马行至,亲将时尚扶下车来,笑道:“今日我能得明德相助,如虎添翼。”时尚挣开他的手,严肃地整理好衣袍,扶正冠帻,下拜在地,说道:“君恩如山,尚万死难报,从今往后,必竭尽全力为君辅佐。”
……
当夜,荀贞摆酒,为时尚接风洗尘。
乐进、程偃、陈褒、高家兄弟、苏家兄弟被小任叫来,也参与了宴席。赴宴的还有几个近日得到重用的乡吏与不请自来的高素,席上人多口杂,荀贞不好提“延揽勇士”的事儿,等到酒席散后,先送走了高素,又把时尚送去官舍里安顿住下,他这才把乐进等人和许仲召来室内,将自家的意思对他们说出。
荀贞在繁阳亭时就豪爽大方,“好结交游侠”,听完他的话,许仲、江禽、陈褒、程偃等人也没往别的地方想,只当他是重义尚武,皆痛快应诺,都道:“便连高素这样的人,门下也广养剑客,何况是荀君你呢?君乃本乡有秩,又是名门子弟,当然不能逊色於他。请君放心,我等明日就放出风声,就说君欲招揽英雄、延揽豪杰。君方诛第三氏,威震县乡,名动州郡,这个风声一放出去,不但本乡的豪杰,怕连外乡的勇士们也都会闻风而动,蜂拥投来!”
江禽并且笑道:“第三氏被灭族后,原先依附他们的一些人早想改投荀君门下了。不瞒荀君,这阵子,我家的门槛都快被踏平了,都是来探我口风,欲投君之门下的。我明天就回家把他们都召来,带来给君看看!”
诛灭第三氏后,江禽、高家兄弟、苏家兄弟这些人在乡里轻侠、恶少年中的地位也是直线上升,已有独霸乡中之势。对荀贞的命令,江禽等人是越发顺从了。
荀贞点了点头,说道:“也不必全都带来,寻常角色尔等留下自带就是。若有特别出色,或勇力出众、或刀戟精熟、或胆壮过人,又或别有所长的,可以带过来,让我见见。”他大小也是个百石吏,也不是随便来个阿猫阿狗的就能见的。
众人应道:“是。”
荀贞独坐榻上,乐进、许仲侍坐左右,程偃立在他的身后,其余诸人分两排跪坐在他的面前。陈褒、江禽、高大、苏大在第一排,高二、苏二、小夏、小任在第二排。十几个人济济满堂。
虽已夜深,但大约是酒意未散的缘故,又或者是荀贞将要大举招揽轻侠的原因,众人皆兴致高昂。烛影摇红下,他们或面黑如铁,或相貌狰狞,或容颜清秀,或沉稳安静,或喜笑颜开,或跃跃欲试,模样与神态虽然不一,但相同的是都散发着一股勃勃的勇武之气。
荀贞的目光从他们的脸上一一掠过,抚着膝盖,心中想道:“苦心经营至今,算是小有班底。”盘点自己的收获,“到目前为止,手下共有两拨半的力量可用。一拨是繁阳亭受操练的百余里民;一拨是这些轻侠、恶少年。还有半拨是高素门下的宾客、徒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