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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扒子街-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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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好的。不巧上午镜头片坏了,要送到地区去修,两天才能回来。不能给绳省长在车站录像,我很遗憾,感到我们的设备太少,太旧,如果多有一台录像机,问题就好解决了。我想既然不能给绳省长录像,便下班回家。我那口子说,你不是送省长,要忙得很晚吗,怎么就回来了?我说,录像机坏了。我那口子说,录像机坏了,照相机总没有坏,就不能干活了?她不懂,以为录像机和照相机差不多。她这话倒提醒了我,对呀,拍几张合影的照片以后也用得着。这样我就叫张歌急忙赶来了……”

  “你老婆……”邬林食指点着桌面,发出轻轻的笃笃声,思索着说:“你老婆怎么这样关心你的工作,平时也这样吗?”

  “她也不是特别关心,是一般闲话。”

  “不对。你回家早一点她应该高兴。哪有老婆见到男人早回家反把男人支出门去的,这里有问题。”邬林望着杨放,问:“你看是不是有些反常?”

  杨放说:“这样吧,待会儿我去跟牛台长爱人聊聊,了解一下情况。”

  牛全发心里连声叫苦,看把这事闹得,都把公安局长半夜三更地引到家,不知吴金燕又要怎么说他。

  会议开到十一点,大家都显出有些困倦。邬林也觉得,再耗下去也找不出什么有价值可以立刻抓到贼的线索。他简明扼要地提出几点意见,希望大家把破获这起盗猴案作为这几天的头等大事来抓,务必不能麻痹大意,掉以轻心;必须深入发动群众,摸底排查,密切注意各自单位的人员动向,有一点蛛丝马迹都要追查到底,不能错过;采取紧急措施,车站、道口、码头布岗检查,午夜一点突击查户。

  “杨放同志,这就全靠你们,辛苦你们了。”邬林严肃地十分信赖地望着公安局长。“查户时不要大声叫嚷,弄得鸡鸣狗叫,以不惊动群众为原则。博川这弹丸之地,我们像篦头发似的篦他一遍,不信就找不到。难道猴贼有上天入地的本领?他也意想不到,我们会来这一手。这也是出其不意。行动要快捷果断,打他个措手不及,在博川撒下天罗地网,看他能往哪儿逃?”他征询吴杰和大家还有没有意见补充,大家都表示同意。于是散会,纷纷离座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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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猴案(14)     

  牛全发在大门口等着杨放:“杨局长,到我家坐坐?”

  “这么晚去你家坐什么?”

  “你不是要问问我那口子的情况?”

  杨放手一摆,做了个你先歇了罢的动作,爬进车里去了。

  会议室只剩邬林、明廉两人。明廉是办公室主任,邬林不走,他不能走。邬林收拾桌上的本子和笔,说:“今晚不回去了。”

  这是在告诉明廉,他不要回去。在县委书记、主任的办公室里间都有一间卧室,卧具、用具一应俱全。明廉有些意外,不知他还有什么事。邬林收拾好,说声“后面”,即拉开步子走了。“后面”是指院后的博川宾馆。明廉琢磨,邬林可能饿了,想去弄点吃的。

  宾馆的值班经理给他们开了套间,同时又问:“书记,主任用点什么?”

  “这么晚了,麻烦吗?”邬林很体贴他们。

  “不麻烦。你尽管吩咐。”

  明廉问邬林:“你要点什么?”

  “随便。简单一点。”

  明廉对值班经理说:“来一份莲子乌骨鸡,别的就算了。”

  值班经理答应着走了。

  邬林打开电视,映出一些长辫子、穿马褂的男人,又是反映清廷明争暗斗的连续剧,他不爱看,拨别的台。拨了一遍,没有中意的节目,又拨一遍,有女跳水运动员在高台上跳水,矫健如燕,凌空而下,动作甚为优美,便停下不再拨,就看这个。

  明廉掏出烟卷,两人对吸。

  “这个事要不要写份材料给绳副省长?”

  明廉没有表示可否,他了解邬林的性格。他把脑子考虑的事提出来问你,那说明他已考虑差不多了,也就是说,等会儿就该叫你干这个了。他所以问:“要不要”,表面像征求你的意见,实则是要你作好干的准备。

  “嗯,你的意思?”

  “听你的。”

  邬林嘴里吐着短促的烟团,眼睛看着电视,一位女运动员在空中做了个漂亮的转体动作,他情不自禁地叫道:“好!……恐怕还是给他一份报告合适,至少说明县委重视,对吗?”

  “是这个意思。”

  “把今晚常委会议情况,咱们采取的紧急措施,写一份简明的材料,不要长了,一千字左右,明天上午传真给绳副省长。”

  明廉没有估计错,邬林正式对他下达了任务。

  “不要提猴的事……对,一字不提。”

  “一字不提猴,那起因是什么?怎么说?”明廉考虑行文的需要,没有因,哪有果,岂不说明这帮人全在瞎忙,无事生非,吃饱撑的?

  “这就看你的妙笔生花了。”邬林笑笑,“你会写出来的,你有这个本事。”

  “不提猴,偷盗可以提吗?”

  邬林摇摇头,“不能。一字都不能写。小偷敢偷绳副省长的东西,那还了得。绳副省长是来博川考察工作的,小偷居然偷到他头上,那博川的小偷嚣张到什么程度?社会治安糟到什么程度?要是让省长、省委书记也知道了,他们会怎么想?以后省里的领导谁还敢来博川?我们以后……”他打住话头,电视里又出现了一个精采的动作。

  明廉感到这文章太难做了:“咱们总得说个因由。”

  “因由……”邬林显然已考虑过了,“就说绳副省长在博川的考察给县委、县政府极大的鼓舞。绳副省长的重要指示,对我们教育极深,启发极大,给博川今后的工作指出了明确的方向。绳副省长启程回省,县委认为再也不容延缓,必须立即行动,研究讨论绳副省长的重要指示,采取具体措施,使博川来一次大跳跃,上一个新台阶……大概就是这个意思,明白吗?”

  有人敲门,明廉说:“进来。”

  门开了。值班经理领着两位服务小姐端着大盘小碟的进来。暂将麻将桌当餐桌,撤去绿绒桌布,换上白塑料餐罩,把盘碟一一摆上。值班经理恭敬地摊开一只手:“请书记、主任夜宵。”退出去了。

  明廉请邬林入席。桌上有两个蓝花瓷罐,明廉端起一个送到邬林面前。这是有名的罐焖莲子乌骨鸡,据说大补壮阳,是从北京一家有名的药膳餐馆学来的。罐内有乌骨童子鸡一只,外加莲子、黄芪、党参、枸杞、薏米、虫草等十八味中草药。揭开罐盖,一股肉味的清香便冲了出来。

  明廉给邬林斟满一小杯贡酒,他自己也斟了一杯。邬林举举杯,说声“吃”,便自个儿吃喝起来。桌上还有十几个小碟,都是鸡翅、凤爪、酱牛肉、卤肚丝等下酒菜。不一会儿,小姐又送来四碟小吃:麻团、酥饼、蒸糕、小窝头。

  这两人也各不谦让客套,全没有宴席上的那种文雅风范,谦谦之风,如同在自己家里一样,倒转筷子,埋头吃喝,直吃得大汗淋漓,两人连衬衫都脱了。

  “你别看这几天绳副省长在这里,咱们天天大宴,全是龙虾、王八什么的,我可真没这么痛快吃过一顿。”

  明廉理解似的点点头。这是可以想见得到的,陪上级领导吃饭,自己哪能尽着性子狼吞虎咽,只是小心侍候领导,惟恐领导吃不好,怠慢了,落个款待不周的名声,行吗!

  “突击查户的事提吗?”肚子填得差不多了,明廉又提起写材料的事。

  “提。绝对得提。这一点不提,绳副省长怎么会明白我们的意思?”他五指在面前抓了两下,做了个猴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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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猴案(15)     

  明廉咯咯地笑起来:“那怎么跟上新台阶联系得上?”

  邬林跌下脸来:“你是办公室主任,还是我是办公室主任?全叫我考虑清清楚楚,我还要你写什么?”

  明廉笑笑:“我觉得书记想得总比我深刻、周到,招高。我使劲学都学不好。”

  邬林觉得这话还听得入耳,舒坦,便以关切、教导的口吻说道:“要多动些脑子,多独立思考,凡事要从大局着眼,从党和国家的利益着眼,不要小家子气,就事论事。我读中学时,老师讲解一篇课文,内容是宣传婚姻自主的,作品确实写得好,两人经过斗争,终成眷属。老师说,事实上这两人没有结成婚,而是被一些人整死了,大悲剧。如果实事求是地写,那党的力量何在?解放区的光明何在?那不是给党抹黑,给新社会抹黑。作者聪明就聪明在这里:反其道而行之,整死他们的人整不死他们,有党撑腰,有新社会民主政策做主,他们胜利了,封建势力失败了。从那以后我就琢磨,我们做党务工作的,做宣传工作的,都要学习这种变通的方法,都要往前看,即使看到黑的,也要从黑里找到白的,找到光明,看它的反面,把它看成希望,看成光明,我们的社会不就充满了阳光,主旋律都是积极的向上的好的嘛!有两句话很有哲理: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你琢磨琢磨,是不是很有意思?是不是这个道理?”

  明廉频频点头,深感自己的水平比起书记来,确实还差一大截。难怪邬林每次作报告、演说,都能慷慨激昂、鼓舞人心。

  “历史的教训很多啊!”邬林语重心长地说,“你也上过党校,学过党史。我不知你究竟学会了什么,学明白了什么。还有两句话现在不常讲了,可你绝不能忘了:不要埋头拉车,一定要抬头看路。这里有很深的学问,你不看路,看不清路,找不到路,那多危险,你的车非翻了不可。”邬林深奥地微笑着,不能再说得直白了,你自己去体会吧。

  明廉望着追逐六年的老领导,感到他那肥圆的大脑袋真可谓把党、国家、政治琢磨透彻了。他那宽厚肥硕的胸腹,不全是酒、肉、脂肪,而是装满了当领导的哲学,处世的哲学,为人的哲学。真是太丰富,太不简单,太有学头了。

  邬林亲切地瞅着他:“你到县委办公室好些年了吧?”

  “六年了。”

  “你看看,六年,多快呀!人的一生有多少个六年!头两年当秘书,以后就是副主任、主任。主任也干了三年了吧?”

  “三年半,快四年了。”

  “你就不想再提提?”

  明廉谦恭地一笑:“这还要靠书记的关怀、栽培、点拨。”

  “所以我要你多动一点脑子。县委一班人,书记、县长、部长坐在一起都亲亲热热、嘻嘻哈哈,真是这么亲密无间?谁的心里没有一个小九九,在拨打自己的算盘?博川要升市,你以为这市委书记的位子就没人眼红、没人想抢?”

  明廉知道,邬林今年五十三岁,正是一个过坎的年龄段。作为县委书记,他该退下来;作为市委书记,他还可以任一届。博川升市,他是退是升,都要看他的上面关系,人缘和群众反映了。邬林当然希望自己能随着县的晋升而晋升为市委书记,这个职务是非常诱人的,他只要任满一届,死也暝目。明廉想到这里,说:“升市、市委书记也应该是你,还轮得到别人?谁也没这个本事能顶替你!”

  邬林很有风度地慢慢摇手:“话不能这么说。本事?什么叫本事?你上来了就有本事,你没上来谁管你什么本事!关键在把握时机,看你怎么运动,怎么找准关系,依靠关系,利用关系。”

  明廉忽然开窍,明白邬林为什么对一只小猴的失窃是这样地重视。他这时才清醒地认识到,今晚的会议确实重要,整理写好这篇汇报文章更重要。“邬书记,我衷心希望你连任。”

  邬林深沉地一笑:“希望没有用。要努力。我们都努力吧,啊!”

  浑浑浊浊,似醒非醒。

  意识里总有一只猴儿在隐现。

  时而是陡峭矗立的石崖,那猴儿在攀援上爬;时而是林幽谷深,那猴儿在树枝间翻腾奔跳。一会儿又是长街闹市,行人挤挤,那猴儿就坐在人的肩上,两只褐黄色的小眼还骨碌碌转动,瞅着他哩。他焦急万分,呼喊着来人,抓住它,抓住那猴。他奋力扑上去,两只脚却不听使唤,总也挪不动。他焦急地呼喊,焦急地挣扎……

  他软软地躺在床上,浑身无力,眼睛总也睁不开。

  仿佛又有个声音在催促:起来,快起来,绳副省长走了,好些事情得研究落实,这几天拉下的一大堆问题都得处理。得赶紧起来。公路是大事……得赶紧定下承包单位施工修建……可他的两眼就是睁不开,脑子像灌满了糨糊,黏黏糊糊,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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