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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扒子街-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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软组织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不应该关心关心,买点水果点心慰藉几句?狐死兔悲,伤及同类。牛凯还是他的好朋友,他都这样对待。

  他想起尤立明平时对待他们的情形,更是什么都不想干了。他把他们当牛使,从不关心大家的死活。他有事找你,他的电话、手机、BP机都很通畅。你有事找他,求他帮忙,或借支一点工资,那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了,他的电话不是出了毛病,就是手机、BP机没有电了,叫你干焦急。难道天底下当老板的人都是这么个德性?俞豪悲悯地想,与其替老板打工卖命,不如自己积存一点资金单干,哪怕在路边摆个小摊也比这强。

  尤立明自然想不到仅仅暂时没去看牛凯会引起俞豪有这许多想法。在他看来,牛凯不就是流了一点血,缝了几针,住住院,有医生、护士医治、看护,很快就会好的,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关键是他还有点瞧不起他,不满意他,怨怪他不会办事。这么大一个人,还读到大学本科毕业,脑子就这么死板,不晓得灵活一下,不会看风使舵,转移一下目标,避开一下风头,竟对付不了几个毛头小伙子,叫人打得头破血流,是他自己笨,缺心眼,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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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隔膜的悲哀(2)     

  尤立明觉得当时要是他开车,遇到这伙小流氓,他有的是办法对付他们,软哄硬吓,什么手段不能使,还蒙骗不住、吓唬不了几个毛头小伙子!还吃这么大的亏,上这么大的当?

  只怪他没有本事,还值得去瞧他、安慰他!

  他不细想还好一点,越细想越恼火、生气,事情没办成,还闹得满城风雨。原本想叫他把车开走,避开麻烦。现在可好,反而全部敞露出来,想避开也避不开了。

  如果他的脑袋没有打破,他非要骂他几句不可。

  现在他还要为他擦屁股,要跟邬林、尤卫红等县领导作种种陈述,说很多话,取得他们的同情、支持。

  还得跟杨放商量这事的处理意见,要那小子赔车、赔偿损失。

  赔偿不了,没有钱,就判他几年刑,关他三年五载,决不轻饶,叫他晓得厉害。他坐在车里考虑着这一切,决定先去县委会,后去公安局,催着出租车司机加速开快。

  “跟老子作对,老子要你死!”他把烟头吐在脚前的垫胶上。司机瞟了一眼,没敢做声。

  晴天霹雳,雪上加霜。

  仿佛有一片浓重的黑云,忽然笼罩在石榴巷9号王家的屋顶上,抹不开,驱不散,空气都显得沉重,溢满愁苦忧伤。

  王国生的两眼一下子凹进去好多,颧骨、鼻子都高耸起来,连嘴巴都尖瘦了,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王子白吓得直哭:“爸,你不要这样,不要气,不要急,你要有个不好,我可怎么活呀!”

  王国生两眼无神地瞅着女儿,感觉迟钝,近似麻木,好像听不明白女儿在说些什么。王子白更是害怕,抱住父亲的双腿,痛哭不止。

  “不哭。哭没有用。”他机械地劝告女儿,“把车锁打开,送你妈去医院。”

  丁玉娥昏迷了一天一夜,一直未醒。如果不是鼻间那游丝似的一缕气息,谁见了谁也会觉得那是一具死尸。

  半夜时分,她叫过两声:“子青……我的儿……”以后再也没张过嘴了。王国生捏住她的手,凑近她的脸,希望她醒过来。可等到天亮,她也没能苏醒。

  王子白找出钥匙开了铁链上的锁,把垃圾车推到门口。这车好久没用,车胎没气,瘪了。她拿气筒把气灌满。王国生卸下门板搁在车上,铺上席子、枕头,把妻子平放上面。王子白用一把旧伞遮住娘的头脸,锁了大门。父亲拉车在前,她紧随在后,一手推车,一手扶住那被车颠得乱动的伞。他们刚走出巷子口,居委会唐主任追了上来。

  “老王,派出所李所长叫我通知你,公安局刑侦科找你,让你快去。”

  王国生仿佛被什么刺了一下,顿时警觉起来。“刑侦科找我?说什么事了吗?”

  “没说。”唐主任凑过来,很关心地问,“你家孩子平时挺老实的,怎么忽然砸坏人家的车,还打伤人?”

  王国生一脸苦涩:“这都是因为他妈被别人伤了,他气愤不过……”

  “子报母仇,人之常情。”唐主任瞅了很多古装武侠电视连续剧,很赞成儿子敢为母亲报仇雪恨的勇敢行为,“砸了车又怎么样?打伤人又怎么样?哪个要他先犯事,先作孽!”她努着嘴,指着躺在门板上的丁玉娥,“人都弄成这个样子,儿子当然不干,当然要找他。老王,你不用担心,不要怕。我会跟李所长反映,王家孩子老实,从来不做坏事,这都是逼起的,狗急还跳墙,兔子急了还咬人,何况他是人,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老王,我们居委会会为你说话,没什么大不了的!”

  王国生谢了唐主任的理解支持,心情稍微舒坦一点。

  他琢磨,刑侦科找他,是不是通过派出所了解了实情,就像刚才唐主任讲的,他们一家祖孙三代都是热爱党热爱社会主义的老实守法户,从没干过违法乱纪、偷鸡摸狗的事。子青这次是事出有因,情有可原,不是无故闹事,经过教育可以让子青回来,叫他去领人?他这么想着,脚下平添了不少的力气,走路都快些了。他知道,只要子青回来,趴在他娘的耳边叫两声,说不定她就醒了过来,连医生都不用麻烦了。他了解妻子的思想,情感。她爱丈夫、儿女胜过自己的生命。她活着,就是因为有丈夫,有儿女,她才觉得有奔头,觉得生活才有意思,失去一个,她都受不了,都是对她的致命打击。就是对于偷偷那刚满月就离开了她的孩子,她至今仍然深记在怀,忘不了,放不下,每每提起就深感歉疚,悔恨,忧思绵绵。她就是这样一个重丈夫,重儿女,重感情、亲情的人。

  到了医院,认识他的医生、护士无不吃惊:“怎么还没去省里?你们这样拖下去,非出事不可!”

  外科张主任检查了丁玉娥的病情,脸色极不好看,批评王国生:“你怎么对自己的爱人抱着不负责任的态度?我在病历上也写了,又当面再三跟你强调:尽快送省医院。你们总把医生的话当做耳旁风。医生要对病人负责,不能瞅着她可以治好不治,让她就这样耽误。”他瞅着昏睡的丁玉娥:“现在更严重了,怎么办?”

  王国生哭丧着脸,简单地介绍了大致的情况。王子白守着她娘不住地抹泪。在场的医生、护士都表示尽力抢救,有的还深表同情:“谁家也别摊上这种事,实在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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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隔膜的悲哀(3)     

  王国生安排好妻子,便急忙奔公安局刑侦科,他没有见到儿子,问题远不是他想象的那么简单、乐观。

  他的心开始下沉,觉得自己也快要支持不住了。

  他被指定坐在桌的那一头,刑侦科科长朱登高坐在有窗的另一头,两人面面相对。朱登高的右侧坐着书记员,面前放着纸笔。王国生见了这个阵势,寒气就从脚底升起,渐渐全身都冰凉了。

  朱登高表情严肃,眼睛锋利,那直射过来的光芒如同两把精密的电探头,仿佛要探穿对方的骨肉,窥测出他心灵深处的一切隐秘。王国生有点不敢直视他的眼光,微低着头。

  “王国生,你儿子王子青纠集一伙青年砸坏别人的汽车,把人打伤,这不是一般的错误,性质特别严重,触犯了刑法,是犯罪。你作为他的父亲要充分认识这种严重性,这叫聚众闹事,合谋作案,属于团伙犯罪,是重点打击的对象。”他那电探头般的眼光直逼过来。王国生的头又赶紧低下去一点。“你考虑没考虑过,公安司法部门将会如何处理?”

  王国生尽量收紧脑子,集中思想,努力弄明白朱登高每句话的意思。在他眼里,朱科长就是政府,就是法律。儿子是关是放,是判是教,全掌握在他手中。他听到“团伙犯罪”,心头一阵冰凉,结实地吓了一大跳。那几乎每年都来一次的“严打”,重点打击的就是团伙犯罪,首犯、主犯决不轻饶。可毙可不毙的,一定枪毙。单个犯罪也许判十八年,对于团伙首犯,非判二十年不可。

  “朱科长,孩子一向老实……”

  “老实?”朱登高迅速反驳道,“老实能纠集这么一大帮人,在大街上明目张胆,毫无顾忌地打人毁车?你有这么大的胆子?我们哪个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这么干?还老实!那不老实就该拿着枪到处横行,称王称霸了?”

  王国生被他的话堵得目瞪口呆。停了一会儿,他还是坚持说:“朱科长,孩子是老实,你要不相信,可到我们居委会了解。”

  “哼!”朱登高大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望着书记员说,“到居委会了解?那些老太太瞅年轻小伙子,瞅谁谁都老实可爱。等出了事,杀了人,她们还不相信,说,这孩子平时可老实着哩!还以为公安局冤枉人,搞错了。能听她们说?那社会早乱套了。”

  王国生对朱登高不相信居委会的说法有些反感。那些老太太是有些婆婆妈妈,可她们都在最基层,最了解各家各户的情况。他在心里嘀咕,不能说出来,怕朱登高不乐意听。但他仍坚持说:“我孩子老实。这次是有原因:他认为那辆车肇事,那个人打了他娘,逃跑不承认。他生气,不服,找他报复,出一口气。没有这个原因,他是绝不敢这么干的。”

  朱登高敲了一下桌子:“我们就是考虑有这个原因,否则就不会喊你来商量,把材料往检察院一送,该怎么判由他们和法院处理,就没我们的事了。”

  王国生听出朱登高的话里有“商量”二字,心情由绝望的困顿转活出来,生出一点希望的火花。求天老爷开恩,放我儿子一条活路,放我王家一条活路啊!  “朱科长,我瞅你就是大慈大悲的好人,体贴民情,关心群众的好干部。我考虑你会可怜我们的难处,念及孩子年小,不懂事,初次犯……事。”他没法说出“罪”字,觉得好拗口,憋了半天说个“事”字。朱登高瞅他一眼,没有表示反对。“求你修阴积德,行行好,网开一面,放我孩子一条生路,等于救我全家。他娘因他的事躺进医院,现在还没醒,死活不知。”他觉得很伤心,鼻子不由得发酸,眼睛发辣。可他立刻横硬一下心,挺住了没有让眼泪冒上来。他感到纳闷:几十年来,他基本忘了哭,忘了流泪。父母过世,玉娥他们哭得泪人儿似的,他却只是心里难受,流不出一滴眼泪。他甚至怀疑他没有泪腺,排生不出泪水。现在到了这般年纪,竟然有了泪水浸湿眼睛。

  朱登高缓和地说:“我们充分考虑了你家的情况,了解你是个技术很过硬的老司机。话又说回来,你是你,你儿子是你儿子。你的成绩抵消不了你儿子的过错;正如你儿子的过错也不能牵连你,由你承担责任一样。他这次的过错太严重,影响太大,博川还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严重事件。我们科里作了研究,报请局领导同意批准,两种处理意见,一是判刑,判几年,怎么判,那是法院量刑问题,我们管不着。一种是在我们这里作民事纠纷处理,不送检察院。可你们得赔偿人家的损失,砸坏的汽车得给人家修好,打伤的人得付人家的医疗费、误工费,人家上不了班,损失也由你们负责。还有精神损失费,人家受了惊吓,造成了痛苦……”

  随着他这个费那个费的一一数点,王国生的神经跟着紧张起来,眼睛渐渐睁大,身子也往前倾倒,几乎都趴在桌面了。

  “这是我们社会主义国家,有个国情民情问题。要是在国外,这一类的案件赔偿那可了不得,少则几十万美元,多则几百万美元。中国老百姓哪个赔得起!我们也没按受害人的要求办。我们考虑你是个普通工人,爱人也在住院,家里经济不宽裕,就按最低的标准计算,赔偿两万元。”

  “多少?”王国生紧张地睁大两眼。

  “两万元。”

  王国生像遭了雷劈似的僵在那里,连眼睛也不会动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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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隔膜的悲哀(4)     

  “这不算多。我们给你说了好多好话,才勉强做通受害人的工作。你计算一下,那辆桑塔纳,横一条,竖一条,划得乱七八糟,光喷漆就得一两万,那打伤的人还得住院治疗,没有两三千块钱下得来?”朱登高见他木讷地坐在那里没有说话,以为他在细算这笔账,便进一步开导:“你赔偿两万元,了结这场官司,儿子不判刑,这是大好事,你免去了多少苦恼。要是判你儿子三年五年,那损失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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