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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扒子街-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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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十分伤感、沮丧,在河堤上徘徊,不愿踏进园子。

  西北风吹着冰冷的雨点向她脸上扑来。河水有些发黄,在静静地流淌。

  我去哪儿呢?

  她望着灰蒙蒙的天空、灰蒙蒙的原野,感到从未有过的可怕的孤独。

  扒子街13号有她的父母,然而她不敢回去,害怕任有财派人去骚扰,不但她得不到安宁,她的父母、兄嫂都不得安宁。

  想到这些,她觉得藏在付小昂家里更不保险。这里人多眼杂,任有财能找不到?打听不到?她不想给父母惹麻烦,同样也不愿给付小昂母子惹麻烦。任有财手下的流氓很多,要伤害付小昂是很容易的。她绝不愿连累付小昂,害了付家母子。

  要苦苦自己,要死死自己。

  可是现在,她不单是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着想,还要为另一个生命负责。她不能幻想侥幸,而要可靠,万无一失。

  想到这里,她毅然回转身子,向县城走去。

  入夜,席晓星敲开了尤卫红的家门。她没有了昔日的风姿绰约,浑身湿淋淋的,一副沮丧落魂的样子,见了他们,双膝跪倒在地,痛哭不已。高云、尤卫红都十分惊异。

  “高局长,尤县长救我。”

  高云急忙扶她坐到沙发上,劝她不要难过,有话好好说。尤卫红怀疑地瞅着她,怕她耍的什么阴谋,警惕地注视着她的行动。

  “尤县长,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我,那不怪你。可我现在讲的,都是真的。”她抽泣着把自己的不幸遭遇,任有财如何欺骗她,利用她敛财,如今见博川的事情受到阻碍,便牵怒于她,又指使她去干新的不光彩的勾当。她不忍再受他的控制利用,便逃离了他……说了一遍。

  高云听了很是气愤、不平,说:“这人怎么这样狠毒,你不能告他?”

  “怎么告他?他能量很大,各处都有人有关系,还没等你去告,他先把你‘处置’了。如今告状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席晓星真是谈虎色变,很有感触。

  “那就没有王法?”高云仍在抱不平。

  尤卫红倒是理解席晓星说的难处,深沉地说道:“鞭长莫及。这么大个国家,哪里没有几个漏洞。”

  席晓星说:“我考虑了一百遍、一千遍,实在走投无路,才决定来找你们的。我想你们懂政策,为人正直,有同情心,还有……”她避开没说,“一定会救我,帮助我。”

  尤卫红说:“我们怎么帮助你?”

  “我求你把冻结在银行的工程款给我。我有了钱,可以远走高飞,再不跟任有财见面,叫他永远找不到我。”

  尤卫红连忙摇手:“这办法不好。当然,我可以叫银行给你一些钱。可你想过没有,任有财很快就会知道。他一方面会通过公安部门通缉你,说你窃款潜逃,另一方面会对我们纠缠不休,诬陷你跟我有什么私人交易。我们不能授他把柄,弄一场官司来打,变得被动。”

  席晓星见这条路也行不通,感到真正的末日已到,忍不住又哭了。

  尤卫红见她哭得伤心、可怜,便安慰道:“你不要急。你来找我们帮助是对的,政府不会不管。我明天找县里的几个主要领导商量一下,一定帮你解决这个问题,保障你的人身安全,保证你的正常生活。”

  席晓星却连忙摇头:“不行不行……”她似乎有些话难于启齿,“尤县长,我今后的行动去向你千万别对县里的其他人说,就是我来找你的这件事,你千万别让外人知道,县里有人跟任有财关系密切……”

  尤卫红点点头,是的,要不然任有财对他的一切怎么会这么清楚。

  高云也开始感到这问题的复杂,同时又看出席晓星仍在犹豫不定,有什么话想说又没有说,便开导她:“晓星,有什么话只管大胆说,我们会理解你。”

  席晓星忽然惊叫起来:“你们别再叫我席晓星,这不是我的名字,是我的耻辱,我恨这个名字!”

  高云两口子再次吃惊地望着她:“你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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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真假世界(13)     

  “我叫李海,博川人。”她再不讲上海腔的普通话,恢复了她的土语土腔。“我求你们别把我推出去。我死不要紧,我日后没法做人也不要紧,我自己的一切都无所谓,我怕连累,连累……”她说不下去,捂着脸伤心痛哭。

  “连累你父母、兄弟?”

  她使劲摇摇头。

  “那还连累谁?”

  她一下倒在沙发上,哭得更伤心。“干妈,你让我叫你一声干妈,我知道我不配,你会看不起我,不会要我这个干女儿。我本想死的,活着有什么意思?任有财见在博川再捞不到利益,企图把我卖到国外,做别人的‘外室’,他说那些没人性的话、做那些缺德安排的时候,我就想冲上去跟他拼命,免得遭罪、受气。可我不能,我不忍心。我的命不要紧,不值钱,可孩子的命要紧、值钱。他投到娘胎,是投生,不是投死。我没有权利不让他见到这个世界就丧命,就闷死在娘胎里。我不忍心,我实在狠不下这个心。我所以下决心摆脱任有财这条恶狼,都是因为这个孩子……”她再次爬在沙发上,痛哭失声。

  高云和尤卫红对看一眼,问道:“你有孩子?”

  她哭着使劲地点一下头。

  “谁的孩子?”

  她抬起满是泪水的脸,欲言又止。

  “你说。这里没有外人。”

  “是立明的……”

  高云再次和尤卫红对望一眼,两人的眼光里都含着复杂的说不清的内容。

  “立明知道吗?”

  “他还不知道,我没有告诉他。”

  高云坐在椅子上,长久的沉默,想了很多问题。尤卫红低着头在房子里走来走去,似乎也在考虑着什么。

  “卫红,这个官司怎么打?”高云忽然问道。

  “什么官司?跟谁打官司?”

  “跟任有财呀!”

  尤卫红说:“这个你就放心好了。他在我们这里,兴不了风,作不了浪。他的钱再多,关系再硬,难道还能推翻政府?这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是共产党的天下,由不得他任有财胡作非为。只要交通部的核查结果出来,我们就要追究他的法律责任。”

  “好。”高云似乎舒了一口气,“你解决任有财的问题。李海的问题,我负责。”

  “你怎么处理?”尤卫红显然有些为她担心,“带他去省城?”

  高云摇头,“就在……我自有办法,你别管了。你只保证一条,不叫任有财来干扰李海母子。”

  她体贴地扶起李海进卫生间洗漱。

  窗外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尤卫红的脸上有一种很难说清楚的极复杂的表情,他也弄不明白自己的心里是高兴还是什么别的滋味。

  冷月明如镜,

  暮霜厉似针。

  烟笼寒水岸,

  叩地一声声。

  朦胧的月色中,一个身穿大衣的人在庆河西岸的大湖工地上漫步行吟,正如他吟诵的诗一样,一轮皎洁的月亮高悬在澄碧的天空,光秃的树枝在寒风中摇曳,如同举着枯瘦的手臂,在企盼春天的降临。

  他本来走得很急,但看见湖中有人在敲敲打打,便放慢脚步,想着这寒冷静谧的原野,绝大多数的人都不愿出门,这儿却仍有人在刺骨的寒风中工作,忙碌,一时所感,诗兴大发,随口吟出这二十个字,四行小诗。

  “谁?”

  尤卫红听到一个略带惊慌的女子的喝问声。

  他有些奇怪,付小昂哪儿去了呢,怎么会是一个女子孤寂寂地在这干活?他近前细看,发觉她不是施萍,样子比施萍还要年轻。

  “你一人在这儿不怕?”

  “怕什么!老付就在南面的村子,我只要喊一声,他们就来了。”

  “老付?老付是谁?”

  “你还不知道老付?就是开发这大湖的人呀!”

  尤卫红又好笑又感慨,年轻的付小昂在比他更年轻的女子眼中都成了“老付”,那么像他这么大的数岁,在这女子看来,岂不成了“尤爷爷”了!

  岁月如流。人也像园中的韭菜,这一拨刚刚收获,那一拨又蓬勃长起,一拨连一拨,永无尽期。他好奇地问:“你在干什么?”

  “我在勘测土质。”那女子不无自豪地说,仿佛觉得她干的工作很重要,很了不起。

  “勘测土质?”

  “你不懂呀?老付说了,这里的土质杂乱,有的地方是石头,有的地方是碎沙,有的地方是虚土,一捅一个窟窿。这些都得勘察清楚,标到图纸上,以便因地制宜,采取不同的措施治理。”她似乎挺在行,说得头头是道。

  尤卫红说:“你怎么白天不来勘测,晚上又冷又看不清楚。”

  “谁说看不清楚?这么大的月亮,还看不清楚,又不是瞎子!”她不理解似的。

  尤卫红意识到,面前站着的若是同他一般岁数的女人,那当然怕冷,当然会眼色矇眬而看不甚清。而她却是一个生命极其旺盛的姑娘,正如二月的杏花,任何风霜雨雪也不能阻挡她们的开放,情热如火,眼亮如炷,哪里在乎寒冷,哪能会看不见。

  “我夜里把图标好,白天大家好干活,一点不耽误事。”

  “这也是老付安排的?他可抓得真紧。”

  “也不全是老付的安排。”她表现出一点腼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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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真假世界(14)     

  “是你的意见?”

  “也不是我的意见。”

  尤卫红觉得这女子说话极有意思,便笑道:“那是谁的意见?”

  “不知道是哪个的意见。”她说,“我们只觉得这样好一些,不耽误工夫。”

  尤卫红又问:“你是卫村的?”

  “不是。”

  “那你……”

  “你们这些人真讨厌,总喜欢问人家是哪里的。你管我是哪里的!总是中国人,不是外国来的。”女子娇嗔地抢白,仿佛很不满意。

  尤卫红原猜想她是卫冈乡乡长的堂妹,但看她的年龄和听她讲话又觉得不像,正在思忖,那边来了人。

  “小草,你跟谁在讲话?”付小昂出现在湖岸上,大步跑了过来。见了尤卫红,很是吃惊:“尤县长,你怎么来了?”

  这叫小草的女子就是王子白。她听说来的这个人竟是尤县长,吓了一大跳,她又害怕,又烦躁不安,再不能从容说话、干活,提着扦子、图纸,撒腿就跑。跑出好远,她忽然想到要叮嘱一下付小昂,便又折回来,站在湖岸上喊:“老付,你来。”

  付小昂一边跟尤卫红说话,一边走。

  她跺脚道:“我要你一个人来,快点!”

  尤卫红理解地推他一下:“你快去。她大概有什么事。”

  付小昂跑到她跟前。她问:“他要是问你我是哪里的,你怎么说?”

  “我说是在河里捡的。”付小昂认为这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实话实说。而且尤卫红在他心目中早已不是外人。

  “不行,不行。”她急得又摇手又跺脚。

  “那怎么说?”

  “就说不知道。”她也没想好怎么说。

  “这好吗?尤县长又不是傻瓜,好好的在一起干活的人,怎么会不知道!你哄小孩呢?”

  “这不好,是不好。可怎么说呢?”她急起来,“该死,真不该叫他看见。”

  付小昂想了想:“我就说你是我家的亲戚,临时在这帮忙的,行吗?”

  “行。”她放心了,一会儿又补充道,“他要是不问,你就什么也别说。”

  付小昂答应着,她撒腿跑了。

  尤卫红倒真是知趣地什么也没有问。付小昂问他在这么冷的夜晚竟跑到工地上来找他,有什么重要的急事。他举起那个盛汤的瓦罐递到付小昂面前:“我给你送瓦罐来了。”

  “咳,这算什么大事!”付小昂接过瓦罐,“这破瓦罐还值得你晚上来送,扔了也就得了。”

  “那怎么行,你们好意熬了那么些汤给我喝,我连谢都没有谢一声,还扔了你们的瓦罐,那也太不近情理了。”

  “那你也该白天来。晚上这么冷。”

  “白天不是忙,走不开嘛!我也是忽然心血来潮,想出来走走,顺便到这来看看。”他拉付小昂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拿出香烟,两人抽着。

  付小昂在别人面前一般不抽烟,对尤卫红例外,他陪着他抽。

  尤卫红问:“小昂,我病的那几天,你们熬的什么汤那么好喝。那些天我什么都吃不下,还就是这汤养了我的命。”

  “以后你想喝,我还叫我妈给你熬。”

  “再不要麻烦你妈了。你们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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