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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四〔美〕玛格丽特.米切尔-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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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经常寻找那个失去了世界中的失去的安全。如今她认识了她在梦中所寻找的那个避难所,那个经常在雾中躲避着她的湿暖安全的地方。那不是艾希礼——唔,从来不是艾希礼!

    他身上的温暖比沼泽地里的灯光强不了多少,他那里的安全跟在流沙中不相上下。 那只有瑞德——瑞德有强壮的臂膀可以拥抱她,有宽阔的胸膛给她疲倦的脑袋当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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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头,有嘲讽的笑声使她用正确的眼光来看事物。 而且还有全面的理解力,因为他跟她一样,凡事讲求实际,不会被不切实际的观念如荣耀、牺牲或对人性的过分信任所蒙蔽。 而且他爱她呢!

    她怎么没有了解到,尽管他常常从反而嘲骂她,但却是爱她的呀?

    媚兰看到了这一点,临死时还说过:“要好好待瑞德。”

    “唔,”她想,“艾希礼不是唯一又蠢又糊涂的人,我自己也是同样呢,否则我应当早就看出来了。”

    许多年来,她一直倚靠在瑞德的爱这堵石壁上,并且把这看做是理所当然的,就像对媚兰的爱那样,同时还洋洋得意地认为完全是凭她自己的力量呢。 而且,就像当天下午她明白了在她与生活进行的几次搏斗中媚兰始终站在她身边,此刻她懂得瑞德也悄悄地站在背后,爱着她,理解着她,随时准备帮助她。 在那次义卖会上,瑞德看出了她不甘心寂寞的心情,便把她领出来跳苏格兰舞;瑞德帮助她摆脱了服丧的束缚,瑞德在亚特兰大陷落那天晚上护送她逃出了炮火连天的困境,瑞德借给她钱让她起家,瑞德听见她从那个恶梦中吓得哭醒时给她以安慰——怎么,一个男人要不是对一个女人爱得发疯,他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来吗?

    这时树上的雨水落在她身上,但她一点也没有觉得。 雾气在她周围缭绕,她也毫不注意,因为她在想瑞德,想像他那张黝黑的脸,他那雪白的牙齿和机警的眼睛,她正兴奋得浑身哆嗦呢。“我爱他,”她思忖着,并且照例毫不迟疑地承认这个事实,就像小孩接受一件礼品似的:“我不知道我爱他有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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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这确实是真的。 而且要不是为了艾希礼,我早就会明白这一点了。由于艾希礼遮住了视线,我一直没看清这个世界呢。“

    她爱他,爱这个流氓,爱这个无赖,没有犹豫,也不顾名声——至少是艾希礼所讲的那种名声。“让艾希礼的名声见鬼去吧!”她心里想。“艾希礼的名声常常使我坍台。是的,从一开始,当他不断跑来看我的时候,尽管那时她已经知道他家里准备让她娶媚兰了。 瑞德却从没坍过我的台,即使在媚兰举行招待会的那个可怕的晚上,那时他本该把我掐死的。即使在亚特兰大陷落那天晚上他中途丢下我的时候,那时因为他知道我已经安全了。 他知道我总会闯出去的。 即使在北方佬营地里当我向他借钱时,他好像要我用身子做担保似的。其实他并不想要我这个担保。 他只是逗着我玩罢了。 他一直在爱着我,可是我却一直待他那么坏。我屡次伤害的他的感情,而他却那样爱面子,从不表现出来,后来邦妮死了——唔,我怎么能那样呀?”

    她挺身站起来,望着山冈上的那幢房子。 半个钟头以前她还想过,除了金钱以外,她已经丧失了世界上的一切,那些使她希望活下去的一切,包括爱伦、杰拉尔德、邦妮、嬷嬷、媚兰和艾希礼。 她终于在失掉了他们大家之后,才明白过来她是爱瑞德的——爱他,因为她坚强,无所顾忌,热情而粗俗,跟她自己一样。“我要把一切都告诉他,”她心里想。“他会理解的。 他总是理解的。我要告诉他我以前多么愚蠢,现在又多么爱他,而且要报答他的一切。”

    她忽然感到又坚强又快乐了。 她并不惧怕周围的黑暗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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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浓雾,而且她在心里歌唱着,相信自己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惧怕它们了。 今后,不论有什么样的浓雾在她周围缭绕,她都能找到自己的避难所了。 于是她轻快地沿着大街走去,那几个街区好像很远,她恨不得马上就回到家里。 远了,太远了。她把裙子提到膝盖以上,开始轻松地奔跑起来,不过这一次不是因恐惧而奔跑,而是因为前面有瑞德张开双臂站在那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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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三章

    前门微微张开着,思嘉气喘吁吁快步走过穿堂,在枝形吊灯的彩色灯管下佇立了一会儿,尽管那么明亮,屋子里还是静悄悄的,但是不是人们熟睡后那种安适的宁静,而是那种惊醒而疲乏了的带有不祥之兆的沉默。 她一眼就看出瑞德不在客厅里,也不在藏书室,便不禁心里一沉。 或许他出门去了——跟贝尔在一起,或者在他每次没回家吃晚饭时常去的某个地方?这倒是她不曾预料到的。她正要上楼去找他,这时发现饭厅的门关了。 她一看见这扇关着的门便觉得羞愧,心都有点缩紧了,因为想起这年夏天有许多夜晚瑞德独自坐在里面喝酒,一直要喝得烂醉才由波克进来强迫他上楼去睡觉。 这是她的过错,但她会彻底改的。 从现在起,一切都会大变样——不过,请上帝大发慈悲,今晚可别让他喝得太醉呀。 如果他喝醉了,他就不会相信我,而且会嘲笑我,那我就伤心死了!

    她把饭厅的门轻轻打开一道缝,朝里面窥望。 他果然坐在桌旁,斜靠在他的椅子里,面前放着一满瓶酒,瓶塞还没打开,酒杯还空着。 感谢上帝,他清醒着呢?她拉开门,竭力克制自己才没有立即向他奔过去。 但是当他抬起头来看她时,那眼光中似乎有点什么使她大为惊讶,她呆呆地站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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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槛上,冒到嘴边的话也说不出来了。他严肃地望着她,那双黑眼睛显得很疲倦,没有平常那种活泼的光芒了。 此时,尽管她头发蓬乱地披散着,由于气喘吁吁,胸脯在紧张地起伏,裙子从膝部以下沾满了泥污,神情十分狼狈,可是他显得一点也不惊讶,也不问她什么,也不像以往那样咧开嘴角嘲讽她。 他歪着身子坐在椅子里,衣服被那愈来愈粗的腰身撑着,显得又皱又邋遢,他身上处处体现出美好的形态已经被糟蹋,一张刚健的脸变粗糙了。 饮酒和放荡也损坏了他那英俊的外貌,现在他的头已经不像新铸金币上的一个年轻异教徒王子的头像,而是一个旧铜币上的衰老疲惫的凯撒了。 他抬头望着她站在那里,一只手放在胸口上,显得非常平静,几乎是一种客气的态度,而这是使她害怕的。“进来坐下,”他说。“她死了吗?”

    她点点头,犹豫地向他走去,因为看见他脸上那种新的表情,心里有点疑虑不定了。 他没有起身,只用脚将一把椅子往后挪了挪,她便机械地在那里坐下。 她很希望他不要这么快就谈起媚兰。 她瑞在不想谈媚兰的事,免得重新引起刚刚平息的悲伤。 她后半辈子还有的是时间去谈媚兰呢。 可是现在,她已迫不及待地渴望喊出“我爱你”这几个字,好像只剩下今天晚上,剩下这个时刻,来让她向瑞德表白自己的心事了。 然而,他脸上却显出那样一种表情,它阻止她,让她突然不好意思启口,在媚兰尸骨未寒的时候便谈起爱来。“好吧,愿上帝让她安息,”他沉痛地说。“她是我所认识的唯一完美的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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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瑞德!”她伤心地喊道,因为他的话使她立刻生动地记起媚兰替她做过的每一件好事。“你为什么不跟我一起进去呢?那惊景真可怕——我真需要你啊!”

    “我也会受不了的,”他简短地说了一句,随即便沉默了。过了一会,他才勉强轻轻地悦:“一个非常伟大的女性!”

    他那忧郁的目光越过她向前凝望,眼睛里流露的神情,跟亚特兰大陷落那天晚上她在火光中看见的一模一样,那时他告诉她,他要跟那些搞通退的部队一起走了——这是一个彻底了解自己的人出其不意的举动,他忽然从他自己身上发现了意外的忠诚和激情,并对这一发现产生了微带口嘲的感觉。他那双忧郁的眼睛越过她的肩头向前凝望,好像看见媚兰默默地穿过房间向门口走去。他脸上的表情中没有悲哀,没有痛苦,只有一种对于自己的沉思和惊异,只有一种从童年时代便死去的激情和猛烈的骚动。这时他又说了一遍:“一个非常伟大的女性!”

    思嘉浑身颤抖,心里那股热情,那种温暖的感觉,以及鼓舞着她飞奔回来的那个美丽的设想,顿时都消失了。 她只能大致体会到瑞德在心中给世界上他唯一佩服的那个人送终时的感情,因此她又产生了一种可怕的丧亡之感——尽管这已不再是个人的,心中仍倍觉凄凉。 她不能完全理解或分析瑞德的感情,不过好像她自己也似乎能感觉到,在最后一次轻轻地抚爱时,媚兰那啊啊有声的裙子在碰触她似的。 她从瑞德眼里看到的不是一个女人的死亡,而是一篇伟人传记的结束——它记载着那些文雅谦让而坚强正直的女人,她们是战时南方的基石,而战败以后她们又张开骄傲和温暖的双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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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欢迎南方回来了。他的眼睛转过来看着她,他的声音也变得轻松而冷静了。“那么她死了。 这样一来,你倒是好办了,不是吗?”

    “唔,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她高声,显然被刺痛了,眼泪马上就要流出来了。“你知道我多么爱她呀!”

    “不,我不能说我知道这一点。 这太出人意外,当然你还是值得称赞的,因为你一向喜爱那些坏白人,但到最后终于认识她的好处了。”

    “你怎么能这样说呢?

    我当然以前就敬重她嘛!

    你却不是这样。 你以前不像我这样理解她呀!你这种人是不会理解她的——她有多好——“

    “真的吗?不见得吧。”

    “她关心所有的人,除了她自己——噢,她最后的几句话是说的你呢。”

    他回头看着她,眼睛里闪着真诚的光芒。“她说什么?”

    “唔,现在先不谈吧,瑞德。”

    “告诉我。”

    他的声音较为冷静,但是他狠狠地捏住她的手腕,叫她痛极了。 她不想告诉他,因为她没有找算用这种方式引到她爱他那个话题上去。 可是他的手捏得实在太紧了。“她说——她说——‘要好好待巴特勒船长——他那么爱你。’”

    他盯着她,一面放下她的手腕。 他的眼皮耷拉下来,脸下只剩下一片黝黑了。 接着他突然站起来,走到窗前,把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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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拉开来,聚精会神地向外面凝望,仿佛外面除了浓雾之外他还看见了别的什么似的。“她还说了别的吗?”他头也不回地问。“她请求我照顾小博,我说我会的,像照顾自己的孩子一样。”

    “还有呢?”

    “她说——艾希礼——她请求我也照顾艾希礼。”

    他沉默了一会,然后轻轻地笑了。“得到了前妻的允许,这就很方便了,不是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转过身来,这时她虽然惶惑不安,还是为他脸上并没有嘲讽的神色而大为惊异。 他脸上同样没有一点感兴趣的样子,正如人们最后看完一个无趣味的喜剧时那样。“我想我的意思已经够明白了。媚兰小姐死了。你一定有了充足的理由可以提出跟我离婚,而这样做对你来说对名誉也没有多大损害。 你已经没有剩下多少宗教信仰,因此教会也不会来管。 那么——艾希礼和你的那些梦想,都随着媚兰小姐的祝福而成为现实了。”

    “离婚,”她喊道。“不!”她一时不知该怎么说好,便跳起来跑去抓住他的胳臂。“唔,你完全搞错了,大错特错了!

    我根本不想离婚——我——“她找不出别的话来说,便只得停住了。他伸手托起她的下巴,轻轻地把她的脸抬起来对着灯光,然后认真地注视着她的眼眼看了一会。 她仰望着他,仿佛全身心都灌注在眼睛里,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她也真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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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说才好,因为她正从他脸上寻找一种相应的激情和希望与喜悦的表情。 现在,他必定知道了嘛!但是她急切搜索的眼睛所找到的仍是那张常常使她捻的毫无表情的黝黑的面孔。他将手从她的下巴上放下来,然后转身走到他的椅子旁,又瘫软地坐在里面,将下巴垂到胸前,眼睛从两道黑眉下茫然若失地仰望着她。她跟着走到他的椅子旁,绞扭着两只手站在他面前。“你想错了,”她又开始说,一面思量着该说什么。“瑞德,今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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