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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上套着的那枚硕大的翡翠戒指,让人联想起他发达的个体户的事业。只是他那不
胜严寒的单薄衣服,让他直打哆嗦,鼻子冻得红红的。
我们握手寒暄。他同时向我介绍了与他一起来的居吻雨姐夫及上海的朋友张。
一见面我就感觉到,他是个情感内向型的人。
我说我接到你已来上海的电话后,马上与监狱领导联系了。他们知道你和她的
具体情况后表示,你只要有机会来上海,都同意你随时去见居吻雨。
他感激地点着头。接着我们出门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监狱。
那天我穿着厚厚的呢大衣,进了小车后排。他也进来挪着身子挨着我坐下。我
看了看他,双手抱胸而坐。
他对我说,吻雨肚子大时,我正在与人合伙开水晶矿,生儿子时我不在她身边
……等我事情干完回到家,儿子已经半岁多了……现在,我是一半为儿子,一半为
我“出差”怠慢了她,我是有责任的。
听得出,他对此事,还怀着深深的歉疚和愧意。
我说阿阳同志,当初你怎么会答应与她离婚的呢?
他长叹了一声后说,是我答应她的。我对吻雨讲:你既然认为这男的比我好,
那你就跟他算了。想不到,一个多月就闯祸了……
我问这男的你以前见过吧?
他说我见过一次,吻雨与他在一起,但是我不认识这个人。
我问,那你去找过这男人吗?
找他算账吗?阿阳摇摇头对我说,不,我不管那男人的事。
我说你现在真辛苦,真不容易。你这样等她,你家里的人都支持你?
他闷着头告诉我说,我父母早就过世了。五个兄弟中我最小,四个哥哥不问我
的事,只问——你什么时候去上海……
我说,哦,这也算是一种支持么。我发现阿阳对我的问话,并不太在意,他一
直焦急地瞪着眼睛在瞅前面堵着的车。我这才恍悟到这样一个事实:阿阳他恨不能
马上飞到居吻雨的身边。
车停。门开。一切手续办妥。
从监房门口出来的居吻雨,一眼瞥见阿阳,一时又惊又羞,还“啊”地一声用
手捧住了头。原来是春节将临,昨天全监女犯理发,居吻雨的头发又恰恰不慎被剪
坏了式样,一剪深一剪浅的,难看得简直不成样子。
阿阳没有直视她。垂着眼皮,一闭一闭地闷着声音说,你在这里好吗?身体累
不累?
还没等她回话,忽然他发现什么似地抬眼又细看着她,用惊喜的声音说,你的
牙齿装好了?装得这么好呀!什么时候装上的……
这个时候,我才发现,不知从何时起,居吻雨的前门牙已装好了。真是奇怪呀,
自己时不时来这里采访见到她,却没有发现她牙齿的变化。到底是有情人的眼睛,
看到的东西就是不一样。别看阿阳粗粗的模样,心倒细着呢。
她说装好有几个月了,才60元钱,是监狱请医院的医生进到大墙里来的,技术
都很高的。
阿阳显得很高兴,说这样子太好了太好了。又问装时疼不疼?
她满脸通红通红地回答说……不疼,又看着他问,儿子他好吗……你答应带来
的,今天……怎么没有带来?
他向着她抬起了眼睛,这时我看见他们在四目相视的瞬间,如雷电相碰闪着烈
焰火星,千言万语都凝聚在那黑黑的无声的瞳仁中了。马上,阿阳收回视线,眼皮
又向下一闭一闭地说,我……不想让儿子知道世界上有这个地方。
她“哦”了一下,垂下了眼帘……她说离家已经有两年多了,我怕儿子忘了我。
他说不会的。我每天对儿子说,妈妈她天天给我来电话。有时还编一些事给他
听听……说着,他从一个大包中取出了一件粉红鲜艳的驼毛真丝外套,递与她说,
给你带来这一件衣服过年穿。
她连连摆手说,不,不要去买这么贵这么好看的衣服呀,在这里还是穿这里的
衣服自在。居吻雨边说边拉了拉那身灰灰的号衣,她那纤弱瘦小的身体在宽大的厚
厚的棉囚服中空落落地动着,那模样叫人难忘。
昔日里桀骜不驯的那个娇贵女人,早已荡然无存了。
在一边陪着的女警官笑着对她说,收下吧,这是阿阳的一番情意呀。过年放假
时可以不穿这囚服了,换上这件不是很好吗?
她抱着这件衣服,用手摸着头发娇嗔不已地说,唉,不好看的样子都让人给看
到了。
女警官说,那有什么!只要你心里形象好就可以了,阿阳同志你说对不对呀?
他咧了咧嘴说是呀是呀,眼皮又朝下一闭。
我说,浪女回头也金不换呀。
阿阳又去取口袋中的钱,为居吻雨交“大账”。他坚持要交上1000元钱。说路
太远,不能每月来交。
女警官想了想说,那好吧。就开具了收据,收下了钱。
接见的二十分钟很快结束了。
一切似乎都不是我想象中的情境。或许皆因多人在场,或许最难堪的“第一场”
已经过去了,这已经是见面的第四次。
就在阿阳和居吻雨接见快结束的时候,我有事出去了一次。当我的手插进我的
大衣口袋时,我感觉到口袋中有些硬硬的东西,赶忙掏出来一看,嗬,好家伙!竟
是三只小小方方的织锦缎首饰盒。
我马上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怪不得阿阳他进车时,要坐在我的旁边呀。
说实话,我当时心中真的欣喜不已!
为什么?原因很简单,就因为阿阳他愿为居吻雨的事破费呀。用大把花钱的方
式,来表达他的真性情,我想,居吻雨呀你好运道,你的阿阳说等你十八年,看来
此话当真哟!
待我们再度钻进归途的小车时,阿阳已不坐在我边上,而是坐到前面司机边
“埋单”的位子上了。我想,一定是他认为他今天的“任务”已经完成。
小车启动,向我的报社开去,因为那天我还有看清样的任务。
我拍拍前面阿阳的肩膀,把三只小盒子滑到他怀中说,阿阳同志,我想这东西
一定是你的,是不是呀?你的技术好精呀,我怎么都一点儿也没察觉到呢。
阿阳像被谁揭穿了什么似地很尴尬,脸涨得红红的,这是我始料不及的事。
他急急捧起来又非常诚恳地退回我说,陆老师,你为居吻雨的事,费那么多的
心,这是我的一点点小意思呀!
我说谢谢你,你的情我已经领了。
他说我是生意人,我知恩图报,在我们广西那儿,起码都要这样子谢的呀!
我说,这是在上海,而我又不是生意人。这样的事情,何况也是我的分内事呀!
我们不做生意的。
他觉得有点说漏了,连说陆老师我不是这意思,我不是这个意思呀……
我说,阿阳,真的,如果不是你的人品人格感动了我,我也许还不会跟踪采访
到你呀。对于一个已经解除了婚姻关系的女人,你还是那么尽心尽职,帮助我们社
会出力,我反倒要替上海的综合治理的部门,谢谢你呢!
他不回我的话,坚持不肯收回,说这东西买也已买了,放着也没有用,好歹求
我收下算了。说就这一次。
我说,你不是对居吻雨讲,让她等着看到你们的儿子结婚吗?
他不知所云地看着我说,是呀。
我说,这就好了,这东西正好留着给你们的媳妇作见面礼吧!好不好?
他用一种很诚实的目光看着我对我说,家里还有呢。
我说有就多送点么。如果你一定要我收下的话,可以。但我要告诉你,第一,
我马上上缴;第二,往后,居吻雨的事,我再也不过问了。我换一个对象跟踪采访,
我们的联系到此结束,好不好?
他真的着急了,说那不好,那不好。吻雨今天对我说了,自上次你找她采访谈
话后,她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这我也感觉到了,她又充满了生活的希望。记者,
你不知道,这对我是多么重要……说到这里时,阿阳便将那东西全部放进了他的呢
服口袋中了。
接着,他又回过头对我说,陆老师,其实我也知道世界上有比钱更重要的东西
……
我说,明白明白,我拒绝的是你的表达方式,而不是你的心情。我是领情的呀,
金钱并不能买到所有的东西,是不是?
他说是,是。陆老师我并没有其他的意思,我看居吻雨今天的面色很好,也好
像心里很开心的样子,这样我也可放心多了。
他摇了摇头告诉我说,吻雨在家中任性惯了的……记者,你知道我第一次来接
见她时,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我说是不是居吻雨她对你认错、认罪了?
他用浓重的鼻音“哼”了一声说,不!吻雨她对我讲:“你带我回去吧!我不
要住这地方……”后来她的姐夫对她说,吻雨,你还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呀,这里
是可以随便走的吗?!
阿阳长长叹了一声说,真是又可怜,又可恨……是我前世欠了她的呀!言毕,
阿阳又闷闷地不出声了。
1996年3 月27日,女子监房中,雨天。
在监狱男监房采访时,我又顺便问起了这个居吻雨。
女警官告诉我说,去年她刚进来时心灰意懒万念俱灰,显得很是孤独,有人叫
她“独苗一号”。再加上她本来在家中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什么也不会干。这里
的打毛衣劳役,她似乎永远也学不会,现在竟突然开窍,什么都一学就会。而且还
可以超产50%。胜过其他“熟手”的女犯。
她说:现在我要报答,没有别的能力,就只有一点我的劳动。
在女警官的陪同下,我又在她们劳动的工场间里找到了居吻雨。
我发现她的眼眶红红的,就问出了什么事,心情这样不好?
她抬眼看着我,眼泪又涌了出来,喃喃道,今天我知道我们组的学习组长的父
亲过世了,作为女儿的她又不能回去。我的心也好难过……想到我自己……不知这
辈子中还能不能见到我的……父母亲,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可以……
我说居吻雨你不要难过,听说你已被评上了市劳动改造的积极分子,这就对了,
你脚踏实地一步步地朝前走,努力一天就离父母近一天。
她含着眼泪点着头,水汪汪的眼睛尽是对明天自由的渴求。
1996年10月16日,女子监房管教办公室。
中秋节前和春节前,阿阳和她的姐夫总要飞上海一次,来探望居吻雨。而我只
要没有其他安排,总是陪着一起去。
这一天,居吻雨穿着一件米黄色的高领内衣,外面仍是那件灰色的囚服,脸色
红润,特别是她那两道细黑的秀眉和那双黑亮的眼睛,在瞥见阿阳的一瞬,真是生
动极了。
而阿阳的眼神中,在我旁人看来,除了疼爱还是疼爱。那份宽厚和宽容,极易
让人想起如海洋般浩瀚的父爱来。
这种“父爱”对于居吻雨来说,孰好孰坏,往后再思量吧,这里先不谈。
他见了居吻雨说的话,仿佛比对我说的更少。
在短短的几十分钟的接见中,他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听她用广西话“呱啦呱
啦”说得来劲。我注意到当居吻雨的目光与他相撞时,他老是将眼皮朝下闭闭。这
动作,仿佛是他内心情感最浓烈时的习惯。
大部分的话题还是围绕着儿子。女警官提醒他们该用普通话交谈。
阿阳对她说,你就安心在这儿吧,他正在联系,让儿子进贵族学校,听说那是
一种全封闭的教学,即使有妈妈在家,晚上儿子也不能回来。是住读的。
居吻雨问,这样的学校,每年要多少钱呢?
他回答说每年大约三万多元吧……
说到儿子,居吻雨心头那份揪心揪肺的思念,看了让人心中隐隐作疼。
记者随手写在采访本届线上的感想以及留在采访本上的零星记录。
我在一边异想天开:监狱当局对于这一类有着幼小孩子的长刑女犯,可否在母
亲与儿子之间,开一道专线电话,允许母亲与孩子每天能通一分钟或几分钟的电话。
因为母亲犯罪理该受到惩罚,这毫无异议;但是与之隔不断也无法隔断的母子
亲情,在母亲受惩期间因无法得到,却也深深地伤害着孩子。
而我们的孩子是无辜的。
我想不管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我们的孩子都有理由健康地成长。因为孩子是我
们祖国的未来呀。
比如眼下这个居吻雨,她发案时小孩子才两岁,如果他每天能听到妈妈的声音,
能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