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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来,我不知给小灵灵做过多少次饭,酸的、甜的、辣的、成的……你赖
波从心底里爱孩子,我也就为你而爱她……
事至如今,我可没有心思了。我要夺你所爱,并且押在我这里,逼着你来……
我问黎吻雪,赖波后来来了没有呢?你这是把小人当人质,不可以的呀!
她说我那时顾不了那么多了。
记者你知道我心里有多难受,从六点半起,我就期待著有人破门而入,那样,
我就可以像发疯一样,揪住他的胸口问个究竟,再狠狠地骂个痛快!……
但是,我的门口什么动静也没有。
按例六点半再找不到小人,就要当一回事来对待了,这是最迟的时刻了,该找
的地方都应该去找过,我想我对赖波来说是这么重要的一个人,他首先应该找到我
这里的。
但是,他没有来;等天色彻底黑下来,钟在“嘀嘀嗒嗒”地走,四周响起的锅
碗瓢盆声,也渐次消失了,我的门外还是没有一点动静。
就这样,九点……九点半……十点……
我想起了他第一次向我示爱的情境……
我想起了我们第一次偷尝人间禁果……
第一次随他出差到外地去寻欢,还有他说的生生死死共白头……
我想他肯定会来的,或许他今天正好出去开会吃晚饭,可能这会儿正心急火燎
地朝我这里赶呢!想到这里,我起身走过去,替小灵灵盖了一条被子,又回到了桌
子边等……
但是,我总有一种可怕的预感,这死气沉沉的屋子,阴森森叫人心寒;叫人想
起被人无端地调走的我的老房子……
我等——等——等——我想我等到深夜十二点钟,你这个爱女如命的赖波总要
出现了吧……再迟就不可能了!你没有把我当成你心目中重要一员,且先不去说它
;你碰到生活中这等奇事、大事、难事,不把我黎吻雪当成你贴心的人,不来与我
商量,也不去说它;我是知道你从心里爱这个你领养大的小灵灵的,灵灵是你生命
中的生命,那么现在小灵灵不见了,失踪了,你赖波真有难言之隐,也该到我这个
与你休戚与共的人的屋里来找一找呀!
我回头看着黑暗中的床……
我没有开房间中的大日光灯。小桌上如豆的烛光灯凄凄切切悲悲戚戚。我想你
赖波在四十几个小时前还在这张床上睡过,现在怎么就忽然翻脸绝情到不认人了
呢?
我想我大概是最后一天看着天亮了吧,我不能活了。我会被手枪在我的后脑勺
上打个洞……血流出来我就死了……死就死吧,我活着也已经没有意思了。
我浑身冰凉冰凉。人索索发抖……我想我再给你半小时。
半小时你驾车可以赶许多许多路到这里来的……你来得及的……
我不知自己要做什么,我只觉半小时后,他再不来,我就要死了,就要大祸临
头了……
我等、等、等——忽然,我浑身上下像有无数火苗窜出来,我受不了,我要崩
溃了……结果十二点钟一到,我就拿起一只沙发垫子,隔着被子朝被子下的小灵灵
脸上狠命盖去。
我双手按住不动。
这时,我满腔仇恨和悲愤,完完全全从我的这双罪恶的手中发泄出去了……
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大约过了五分钟,我看见她的脚一动。我
突然吓了一跳,立即退后一步看,接着,她不动了。
这个时候,就看见有水从沙发上流下来。流在地上湿湿的一摊……
当时我还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就伸进去一摸,结果热热的,我发现是尿!这时
我毛骨悚然,一颗心在狂烈抖动。
过了一会儿,我又紧上一步,想将她抱起来。可是她的身子怎么也坚不起来,
整个人东倒西歪的。我唤她的名字,小灵灵,小灵灵……可是她紧闭着眼睛,没有
任何反应。而身体就是朝下沉、沉、沉……四肢朝下也软软地垂着,一点也没有知
觉了……
难道小灵灵死了?不!不不!我怕极了,我的手脚抖得哆哆嗦嗦不知如何是好。
我不相信刚才还好好的人,怎么就一下子这样了?这时,她沉沉的身子从我的手中
滑落下去了,蜷缩着朝前瘫在地上……
我又慌又乱,我想,她难道就这样死了?赶快送医院吧……可是怎么送?谁送?
只有我去送。我,我……又怎么去送呢?我不是凶手吗?不,我怎么能是凶手呀?
我平时是多么爱她的呀……
这时我的脑子忽然清醒了,一个声音清晰无比地对我自己说——你无办法了!
你无办法了……我知道我一个人是无法送她上医院的,我想哭,但当时眼泪竟一滴
也没有了。
我就在前面房里坐了整整一夜……
外面又是凄风又是苦雨,有落叶枯枝折断的声音,有玻璃窗摇动的声音……夜
漫漫漫漫夜,这一夜长得竟如一个世纪。
我觉得世界的末日到了。世界的末日真的凄凄惶惶地到了……自搬进这里住后,
我就觉得自己像住进了坟墓一样。现在这里,终究成了我的坟墓……
黎吻雪几近自语地在诉说,眼睛凝视着监房的一角。头上有光泽的黑发滑下了
长长的一络,遮住了她的右眼。
她说我就这样一动也不动地一直坐着。没有吃也没有喝。好不容易熬到早上,
眼巴巴地看着天一点点亮了。我想我大概是最后一天看着天亮了吧,我不能活了。
我会被手枪在我的后脑勺上打个洞……血流出来我就死了……死就死吧,我活着也
已经没有意思了,真的一点意思也没有了,看呀,到现在他还根本连影子也没有…
…可是现在……我,我该怎么办呢?我就这样一直坐着吗?不!那我……我“吓丝
丝”地走过去,才轻轻一碰,小灵灵她整个人就像一块石头一样,整个地一动!哇,
我吓得倒退了三步!这……这是否就是人……人已发硬了?!肯定没有可能再救活
了?不好了不好了!出了人命大事了,人命关天呀,老天哪,叫我怎么办呀?
等到天一点点大亮,耀眼的光线已经透过窗玻璃,将柜子的角角落落照亮时,
我才真正知道天下什么叫真正的无助,忽然想起一句不搭界的话——生老病死谁替
得?
我晓得现在已经没有人可来帮我了,赖波你现在来了也没有用了,你会接死我
的……这时,我又想到,再过几个小时,台湾八十多岁的姑妈又将在她的老家动身
去飞机场了,飞机很快的,两个多小时就到上海,到了上海还要来我的家里住。娘
家的人全都商量好了,我是离婚的,我能干,我会将老人侍候得舒舒服服的……所
以,这件事可万万不能让家里的人晓得。不让人晓得的唯一办法就是将眼前的这事
“撸”掉,天大的事,等姑妈走了再说吧。
反正当时只有一个念头,将“小人”先弄出去……
我想说黎吻雪你的胆子竟然这样大,你的心肠居然这样狠;我想说你好好一个
聪明人,居然会做出这样灭绝人性的愚蠢又罪恶的事来……但是话到嘴边,却变成
了另外一句话——我说黎吻雪,这一夜你自己的女儿在哪里呢?
她抬起苍白的脸告诉我说,女儿在读书。她是在学校住读的,这一天不回家…
…出事的第二天,女儿要回到家里来。我无法想象这样的一件事能让她知道,我想
我不能、绝对不能让女儿知道这件事,吓坏了她可怎么是好……因为我不想连累、
不想祸殃任何人,所以我一定要想办法……度过眼下的一关。
一个人在屋里伯一阵、惊一阵,失魂落魄地想来想去,就是想不出办法。
突然我头一抬,看见大橱顶上的箱子……我的心一动,有办法了!我想就这么
办吧。
于是我便下了楼。在大约下午三点的时候,我叫了一辆小车,直开静安寺的一
家百货公司。到了那儿,车门一开,我就快快进去,在柜台前抬头看,相中了一只
有轮子的箱子。我只要大就可以了,别的一概无所谓。
我哪像我平时那样挑剔呀,用手指着一只最大的买了下来。
营业员讲!24元。我付了钱立即就走人。
我不想在外多露一分钟的面。叫了辆出租车直奔家里。
拖着箱子,进门时,我不觉心中又害怕得要命。脑子里只响着一个声音:黎吻
雪,你阁下大祸了!你杀了人!——现在你既然做了这种事体,就只有再做下去了
……
于是,我只得走进去,在“她”头上将盖在她身上的那条棉被中的棉胎,一点
一点给退出来;再将被套留下包好“她”,再用尽身上全部力气,将她放进箱子里
……心里一边吓,一边又感到太对不起她了……好不容易将她“安”好,见箱里还
有一只角是空的,我就将她的书包放了进去。
放进去后我又将书包取了出来,当时我的心情是很复杂的。
我说出来,世界上的人或许要笑我了,笑什么?笑我猫哭老鼠……记者,其实,
我真的想留一个纪念。我曾经将小灵灵一点点一点点带大,对她还是很有感情的。
连书包里的铅笔盒橡皮等都是我给她买的,发下的新书还是我在单位找了纸给她包
的呢!她身上的好多东西也都是我买的。可是,我现在做了什么事呢……
她在“什么事”上用了很特别的悔恨不及的语调,听了真叫人毛骨悚然。停了
一下她又说,我……我……我不配……将书包留作纪念……说到这里,她的身子一
阵颤抖,声音哽咽着,眼里满是泪水,她用一块白得刺眼的手绢,擦着眼睛。
采访至此,我注意到,这是黎吻雪在我面前的第一次流泪。在整个采访过程中,
她的情绪一直处在相当平静的状态。这种情境尽管让人感到意外,但是却是真实的。
当时,我在心里想,你黎吻雪竟然还想留一个“纪念”,什么叫纪念,你知道
不知道?纪念的本身——是需要一个生命的载体的,难道……你犯了人命大案,还
想安享自己的生命?将阴世的一个可怜的冤魂,置放于你行走在阳间的生命的案
头?
我注视着她,听她继续向我喃喃道:……后来我不敢马上弄出去。我飞散的魂
魄,无法聚拢来,面对这一已经发生的事实……但是我终究得面对。我魂不守舍地
一直等、等、等,等到晚上九点半……黎吻雪擦着眼泪,继续告诉我那一天里发生
的事情。
也许,她平常做事很讲究持续性和完整性。尽管“这事”可谓惊心动魄罪恶滔
天,但是她断断续续,总是顺着次序围绕主题向我回忆追叙。我几次甚至不忍再听
下去,可终究也没去打断她。
因为,死亡与性一样,在生物层面上具有巨大的神秘性。这种神秘性对人类经
验具有最高的意义。这意义于我,自然也有一种诱惑。它们两者都跟创造与毁灭具
有最大的关联性,无怪乎,在社会生活诸如性爱与死亡之间,竟以如此复杂的方式
纠缠着。
我的思路又走远了,让我们再回到原题上。
窗外风雨如晦,声声是黎吻雪的丧钟;门外夜色如墨,处处是黎吻雪的末路。
她说她胆战心惊地下楼,出得门外站在路边拦了一辆黑色的小车,并与司机讲
好要请他搬一重物。司机一口承应,跟着她上楼来。
待司机随她进房门后,将那“重物”一拎说,“介重(这么重),啥东西?”
黎吻雪一听,吓得两腿直打哆嗦。但是司机说归说,搬归搬,还是不由她解释就将
那箱子拖出去了。
……黎吻雪说,当时我的心紧张得差点跳出来,手中攥紧的一张百元大钞,都
被冷汗湿透了。事情总算这样过去,我就随即同司机一起下了楼。
司机将那箱子朝后车肚一放,“啪”地下了盖子。
我的心稍稍停下来。
司机又钻进了车子,两手握着方向盘,声音轻轻地问我,去哪里?
我一时语塞,答不上话来。但是我很快就镇静下来,我说你开到……开到……
我讲了半天也说不出个地方来。
司机说你先说个方向,我先开起来再讲。
我说谢谢你谢谢你。我从他的表情揣摸,他一定是以为我发生了什么不幸。他
的内心有点同情我。我的心再度沉静下来,放心多了。
我说你就朝东郊的方向开好了……
后来开着开着,开到一个什么地方时,我看看路边有很多树木,路人很少,光
线又特别阴暗,我就讲,差不多在这里了,你在这里停下来好了,谢谢你。
司机放缓速度,开了车厢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