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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长歌-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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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的兵部侍郎!”

  范鑫怔住了,扬起的马鞭停在了半空中,一颗硕大的泪珠从这个汉子深陷的眼眶里滚落下来。

  这时,旁边传来一阵人声,一群百姓正扶老携幼地从南边的野径走了过来。李世民问:“这些人都是干什么去的?”有人说道:“回皇上,都是到口外讨活计的。”李世民脸一变,心里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似的,长孙无忌看出李世民的痛苦,他厉声对那群百姓斥道:“大胆,不知道朝廷明令人丁私自北迁是要充军的吗?来呀,将他们统统抓起来送到京兆尹官署去!”随行的侍卫们拔刀欲动手,众百姓一齐跪倒一片哭声:“大人饶命呀。”

  范鑫在马上说道:“长孙大人,这些百姓好生可怜,您就放过他们吧!”长孙无忌怒言:“今天放了一村,明天岂不会走上一县!”接着,他再次对侍卫们发话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众侍卫上前拿人,百姓们连连央告,李世民再也看不下去了,喝止了侍卫,让百姓只管离去。长孙无忌还想说什么,李世民止住了他,叹了口气道:“百姓何罪之有?要论罪只能怪朕这个天子养活不了他们呀!”

  百姓们哭号着离去,风吹起满天的树叶,李世民脸上满是惆怅,他的目光落在旁边一个巨大的土堆上,那是汉武帝的陵寝,陵前立着一根石柱。李世民脸一变,说道:“这是根拴马桩,是新立的,只有胡骑会这么干!他们居然将栓马桩立在武帝陵前!武帝驱甲三十万,宣威朔漠,封狼居胥,将匈奴逐得无处藏身,朕呢,却要向颉利纳贡,眼看着自己的臣民四处流落——朕真是无颜面对他呀!”

  这时众人背后传来一个声音:“有谁天生是佛呢,佛都是修来的呀!”李世民回头一看,身后站着一个僧人,带着三个弟子。

  僧人接着说道:“很久以前,终南山中有一棵树被风刮倒,寺里的僧人将树抬回来,锯成两截,一截请人雕成一尊佛像,剩下的做了地板。有一天啊,地板很不高兴地对佛像说了,我们本是同一棵树,为什么你成了万人景仰的佛,我却被人踩来踩去?你知道佛像怎么回答?它说了,你只见到我今天被万人景仰,没见到我当年浑身上下挨了多少刀斧呀!”

  李世民似有所悟,他问道:“大师是——”僧人回答道:“贫僧玄奘。”

  李世民反复玩味着这个寓言,目光久久停在玄奘的脸上。突然,他跪了下来,向玄奘恭恭敬敬地叩了一个头。众人被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李世民已经大步走向战马。

  长孙无忌跟在李世民后面,一头差点儿撞在那根拴马桩上,他对一个侍卫下令道:“回头跟京兆尹说一声,差人把这根拴马桩搬走,立在这里辱及先人,成何体统?”李世民一回头道:“不,留着它!这样好提醒朕不要忘今日之耻,总有一天朕要将它立到颉利的大帐前!”

  从这一天开始,这块记载着耻辱的石头就一直压在李世民的心头,他励精图治,推行了一系列强国方略,唐朝开始了被后人称作“贞观之治”的一代治世,国家渐渐从长期战乱的阴影中走出。而怀着一统宇内抱负的颉利也没有闲着,他用尽心机清除异己,加强自己的统治。南北的两个巨人都在苦苦砺剑,等待着一剑刺向对方咽喉的那一刻。到了贞观三年,他们的剑又一次撞出了火花。

  春天的一个夜晚,李世民正在承庆殿里批阅文牍,突然像是听到了什么,竖起耳朵道:“承天门外怎么好像有马蹄声?”在一旁侍候的宦官王德惊讶地说道:“奴才可什么也没有听见呀。”正在这时,外面传来岑文本的声音:“皇上,有紧急军情。”王德看了李世民一眼,露出吃惊的神情。李世民说道:“你进来吧!”

  身着紫袍的岑文本走进殿来,三年时间里,他随侍在皇帝的身边,青云直上,已经是正三品中书侍郎,与位列宰相的中书令只差一级,与六部尚书平级,但身处要津,地位远比六部尚书显赫。走到皇帝的书案前,岑文本低头躬身行了个礼,口中说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这道八百里加急的边报上说,我军打下云中了,梁师都死于乱军,只走了他的大将孙达。三年了,整整三年呀,北边这十几家叛臣,这最后的一块硬骨头,到底叫咱们啃下来啦!”

  李世民脸色一变,这个消息着实让他高兴,梁师都是雄踞北方的枭雄,这几年唐朝的各种反叛势力差不多都荡平了,只有这梁师都一直不肯降服。这次李世民几乎尽遣朝中的精锐,由尉迟敬德等几个大将统带,一直把梁师都打到了云中,围攻了三个多月,总算是将他平定了。不过,孙达漏网不能不说是个遗憾,此人是李建成的侍卫,玄武门之变后逃出长安,一直与李唐做对,建成遗党中,他把反帜打到了最后。李世民看罢奏章,让岑文本起草一道明诏,敕令各地守备一定设法捉拿孙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岑文本走后,李世民走到一张地图旁,仔细查看着地图。他的目光从云中北移,落向阴山方向,那里是颉利汗帐所在之地定襄。原来,唐军围攻梁师都以后,梁师都派人向颉利求援,颉利带着大军东进,摆出了一副增援梁师都的架势,却一直在离云中还有二百里的地方停着不出手。李世民原以为颉利是在等唐军和梁师都拼到筋疲力尽时再说,可现在梁师都已经败亡了,他却依然没有一点动静。李世民自言自语道:“奇怪,颉利是想干什么呢?”

  不光李世民有这个疑问,连颉利的部将们也十分困惑。云中被唐军攻陷后的一天,颉利正在巡营,跟在他身后的执矢思力问道:“大汗,唐军主力都在云中,他们和梁师都打了三个月,已拼得精疲力竭,正是咱们收渔翁之利的时候,您怎么突然下令停止前进了呢?”颉利看了一眼执矢思力问道:“你在云中打过仗吗?”执矢思力回答说:“十多年前臣跟着老可汗在雁门关围住隋炀帝时,曾经到过那一带。”颉利说道:“既然到过那里,就应该知道云中的地形。那里到处都是高山峻岭,关隘相连,咱们的骑兵杀过去就像一条龙到了浅滩中,优势无法得到发挥。既然唐军已经拿下梁师都的人头,我们又何必在这样的地方与他们争锋?”

  执矢思力问:“那大汗的意思是——”颉利用马鞭一指西面:“我要在那里和李世民下一盘大棋。”

  颉利手指的方向是绥州,十多天之后,阿史那氏二汗突利的三万多精骑和执矢思力、还有颉利世子施罗叠等人统率的两万人马,突然出现在绥州城下,将这座城邑围困起来。守将正是曾经颇受李世民赏识的范鑫。在敌人合围之前,他派出快马,将敌情火速向长安报告。绥州的守军不多,只有五千人,范鑫领着这五千人和突利苦战了五天,损失很大。突利的人马也折损了不少,却一筹莫展。

  突利的部将花里儿看着城墙下数不清的尸体,一脸悲愤地对突利道:“可汗,不能再这么打了,几天下来,咱们已经打光了两个千人队,他颉利明摆着是要借刀杀人呀!咱们不玩儿完,他是不会死心的,与其让他这么暗算,还不如回到咱们部落,有这三万弟兄死保着你,和他死拼一场,输赢都落个痛快,像这么钝刀子挨宰什么时候能痛到个头呀?”

  突利望着城墙说道:“你说得不错,长痛不如短痛,传我的将令,全军集合!”花里儿露出欣喜来:“可汗,你终于想通了,好,我这就传令进击黄河渡口,从执矢思力手中夺船撤兵,绥州留给施罗叠自个儿玩儿吧。”突利看了花里儿一眼:“谁说往回撤了?我是要改变打法,全军出击,看他范鑫喘得过气来吗?别这么断一截胳膊再伸上去一截,没完没了的!”花里儿扑通跪了下来:“可汗,难道你想把咱们的老本全都搭上吗?”突利一指对面的城墙道:“绥州城里终究只有几千唐军,对付这伙子人总比对付那个人的二十几万骑兵容易吧!别忘了,十八个部落首领已经没了十五个,我可不想做这第十六个!”

  残阳如血,一片狼藉的绥州墙头上,一面残破的战旗在迎风飘扬。战旗下,一排士兵倚着垛口在小憩,他们破烂的衣衫和残旧的战甲上血迹斑斑,人人都是一脸疲惫之色。一个没有戴头盔的小兵正在吹着一只短笛,忧伤的乐曲响起在空中。一个绷布缠头的老兵从城墙的缝隙里拔出一片嫩嫩的青草叶子,张开干裂的嘴唇,津津有味地嚼了起来。突然,小兵的笛声停止了,他趴在垛口木然地望着前方,眼睛越睁越大,冻结成恐怖的神情。前方,胡将花里儿袒露右臂,手提一口大刀,无数士兵突然迸发出一阵地动山摇的呐喊声,迎面冲来,一场血腥的攻防战开始了。

  笨重的云梯发出闷响落在城墙垛口之上,突利的部下前仆后继地往城头冲去。一副云梯搭上城墙,小兵冒着如蝗般飞来的羽箭奋力举着木叉从两面藤牌间伸出,一个胡兵跃上城头,一刀砍翻了一个迎上来的唐军士兵,接着几个胡兵跟上来,城墙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守军陷入一片混乱。危急时刻,范鑫出现在败退的人流中挥剑大喊:“不许退,快堵住口子!”他带着自己的亲兵小队奋力杀上去,唐军的士气振作起来,攻上来的胡兵被击退了,还抓了几个俘虏。一个老兵看着一身是血的范鑫道:“十几年来,胡寇七次犯扰绥州,每一回州官都弃城不守,绥州百姓七遭胡寇洗劫屠戮。不过,这一回大伙儿看出来了,刺史大人您是下了决心要替咱们守住这道城墙了!”范鑫慨然道:“是的,我向你们保证,绝不后退一步,一定坚持到朝廷的救兵到来!”

  这时,城墙下又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呐喊声。老兵喊道:“大人,敌人又要攻城了,那里还有一个大头领。”范鑫迅速趴到垛口上观察,说道:“那是突厥二汗突利!晓谕全军,敌人来者不善,一定要小心应对!”士兵们举起了藤牌,范鑫从腰间拔出剑来,城头的气氛分外紧张,所有的人都凝神屏息,等待着一次雷霆万钧的攻势来临。

  可是让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敌人的攻击阵形刚刚向前推进了一百多步,却突然停下来,又过了一阵,竟然全军折回了。范鑫又守望了一阵,见敌人没有再进攻的意思,满脸困惑地离开垛口。回到刺史官署,他把绥州司曹参军赵恭存叫来密议。这位赵恭存虽然只是个八品小吏,但却是绥州城里数得着的干吏,又是本地人,熟知边事,范鑫一向对他十分倚重。范鑫向赵恭存道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敌人已经试出用密集队形能够攻上城头,再来上几次,这城墙保不齐就要被他们攻下来了,可他们为什么突然停止进攻了呢?

  赵恭存略一思忖答道:“这个嘛,下官也只是猜测,此事或许可以有这样一种解释,那就是胡寇这次袭扰根本就不是为攻下绥州而来的。”范鑫问道:“不为打绥州,那是为何而来?”赵恭存说道:“下官听说这颉利从前可是草原上有名的猎手呀!”范鑫心里一惊:“你是说,他抛下这只香饵,是要引诱一只大猎物?”赵恭存的话蓦然点醒了他,刚才在城头抓住的那几个俘虏已经开口,其中有人供称,朝廷已派三路人马合计十五万人日夜兼程向绥州赶来。敌人明知唐军正在驰援而放缓了攻势,这足以说明,颉利就是想在绥州城下布一个大陷阱,诱歼那十多万援军。范鑫再也坐不住了,赶紧写了一封密信,挑了十名武艺高强的士兵,让他们半夜带着信出城送往长安。

  这十个人一路都遭到突利军的堵截,战死了九人,只剩一个浑身是血地跑回城下,守军放下绳子将他缒了上来。范鑫亲自向这位生还者询问了城外敌军的布防情况,才意识到绥州城已经被围成了一个铁桶,除非生出翅膀,否则根本无法把这个消息送出去!范鑫算了算敌人合围前自己的告急信发出的日子,不由心急如焚:朝廷派出的几路大军顶多还有三日就能杀到绥州城下了!

  “必须设法阻止他们继续前进!”范鑫深知唐朝军队现在的实力:如果这十几万人完了,那对整个大唐无疑将是一场灭顶之灾!

  范鑫和赵恭存的判断没有错,白天突利突然下令停止攻城,是因为接到了颉利世子施罗叠的命令。而施罗叠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父亲临行时做了交代,打绥州不是目的,诱唐军主力来歼才是目的。突利的人马退下来后,施罗叠有些不放心,索性让突利那三万人先休整两日,由他和执矢思力继续攻城。

  到了这天夜里,意外却接连发生了,先是半夜有十来个唐军从城上下来准备潜逃,被突利的人马追杀殆尽。到了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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