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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爱 作者:徐兆寿-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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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我一扬头把酒喝了。 
  大家喝酒,抽烟,胡言乱语,直到很晚,有人提出要走,才恹恹地散去。临走的时候,她给了我她的手机号码,以后你不用打家里的电话,打我手机吧。我开玩笑地说: 
  “别忘了,今晚第十九个电线杆下,不见不散。” 
  大家都笑着,她也笑着,走了。路上,有人告诉我,美丽和她丈夫现在正在闹离婚,原因是两人都不是顾家的人,尤其是她丈夫常常彻夜不归。有钱又怎么样?照样不幸福。我有些感慨,她不是一直待在家里吗?同学说,你以为她会待在家里吗?她还是那样,老出去找人打麻将,一打一个通宵。 

  回到达州的一天,我在办公室里发愣的时候,美丽又冒了出来,像尘烟一样。自从那次聚会以来,我一直在想,她说的那首诗真的是我写的吗?如果真的是的话,我这一生就像她说的那样,做错了最大的一件事,那就是我放弃了诗人之梦,而跟着程琦过起了艰难的生活。现在我觉得有些人的话是有道理的。我和程琦生活并不一定是好事,就像这过去的很多年,我们一直在为钱发愁,一直活在一种误解中。最惨的当然是我了。从我们谈恋爱的那一刻起,我就是为着程琦活着。我们到达州来是为了她,我下海经商是为了她,我一度兼职跑断腿是为了她,我强迫自己适应各种环境也是为了她,我现在拼命往上爬也是因为她。她永远都对我不满,而我永远都想办法得对她的这种不满负责。相反,我对她很满意,我对她没有丝毫的过分的要求。我为她放弃了诗人之梦,放弃了一切尊严与自由,我失去了本性。 

  我想给美丽打个电话,就想胡乱聊几句,一种莫名的冲动。我感到我压抑得太久了。 
  突然,我的手机响了。一看电话,心里电了一下。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是美丽的电话。她在家里,说是昨晚上喝多了;刚刚起床,就想到了我。她问我那次明明不是说好的在第十九根电线杆底下约会吗?她去了,一直等到十一点,才生气地回去。她说得像真的。我不相信,她却非要证明。她还说,那天她专门穿了件披风,大红的,有很多流苏的那种。她说那天下午她还做了头,美容了一番。她说得像真的。我有些相信,不过,还是一笑置之。我们聊了很久,直到下班时,她还没有说完。我便一边走,一边继续跟她聊着。 

  从那以后,美丽常常给我打电话。我也偶尔打一个,但总是怕长途费太贵,说不了几句就挂了。美丽笑话我说,你是不是怕电话费贵?我在这边红了脸,说,不是,是我办公室里来的人太多。美丽笑着说,以后我给你打吧。我听了她的话后,真想扇自己一个耳光。什么时候变得这样龌龊了? 

  从那以后,我们至少一星期要打一次电话,每次都是美丽打过来。即使是我打过去,她也马上会说,你挂掉,我打过去。我有一次生气了,你还真以为我小气啊,这点电话费算得了什么。她在那边却笑了,你看你这人,这么认真干什么?我是说我平常连个电话都不打,唯一就是给你打,你就让我过过这种瘾吧,否则我会发疯的。她的话让我顿时舒服多了。慢慢地,我觉得她实际上很能体谅人,是个好女人。她常常会关心我穿什么颜色的衣服,说我应该怎么样,她还说我不能太吃油腻的东西,说我不要一味地坐着,等着啤酒肚慢慢起来,说我应该如何跟同事处理关系,等等。她说的头头是道,句句中听。这些话程琦从来都没说过,程琦从来没关心过我穿什么衣服,对我的事很少过问,当然,她也是没有时间过问,但最重要的是,从来都是我在关心她,她已经习惯了让别人关心她,而她不需要关心别人。 

幻爱4(1) 
  从上海回来那一天开始,程琦的宗教事业开始了。 
  她抱着孩子来到校长的办公室,对校长说,校长,我要请一年的假。校长惊诧地问她,怎么了?她说,我要救我的孩子。校长沉默了,看了看程琦怀里的孩子,孩子正歪着头看他办公桌前的台历,动作有些迟钝,他被说服了。校长说,你只能拿基本工资,其他的都没有了。 

  她是永远都不会请什么保姆了。杨树还在停职,也呆在家里。现在,杨树要做的是状告医院和保姆小叶。告小保姆是程琦一定要做的,杨树觉得人都找不到了,还告她干什么。程琦却无法原谅这个没良心的乡下姑娘。 

  她从来没有这样强大过。她说每一句话都仿佛一个炸弹,落地有声,充满了从未有过的力量。这是仇恨,是痛苦。 
  杨树的公司就有律师。杨树请他来打这场官司。 
  一周以后,杨树把诉状递到区法院,当然只是告医院了。他们暂时放过了小叶。法院正式受理了这个案子。法官说,取证是一个非常艰难的工作,可能要到两个月以后才能开庭。 

  他们能等。每天晚上,当程琦在换睡衣时,她就看到了自己腹前的刀口,再想想下面还有刀口,她的愤怒迸发了。她想起住院前自己特意挑选了一套非常名贵的化妆品和一套塑身内衣,那是她两个月的工资啊。她让杨树挑选了恰当的时间送给了那个妇产科主任杨金秀。她想起自己流了一夜的泪,哭喊了一夜,据杨树说,当时整个楼里面都回荡着她那惨痛的叫声,甚至此后的好几天,杨树一闭上眼睛就能听见程琦在哭喊。她受了多么大的委屈啊。她想起自己的儿子本可以好好的,根本就不是他们酒后所致,但那个妇产科主任冷漠地看了看她的下身说,怎么还是这样?她当时听到那个死婆娘无情的声音时,简直要疯了。她想起护士匆匆地把孩子抱出去说是检查,也不知道是抱到哪里去了,而可怜的孩子一直哭到声音嘶哑……从那以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那个死婆娘。她越想越气。一定要把那个死老婆娘送上法庭。 

  她还恨杨树。他为什么要选那家医院?为什么不让她早些进行剖腹产?在那个护士去检查时,他又在哪里?他为什么会在她生孩子时睡着了?为什么在当时她要小叶到家里来时他不坚决反对?他为什么才挣那么些钱?再往前说,他为什么要在大学里对她那么好?他为什么要为她死?他为什么要把她带到这个破地方来?他为什么在酒后非要和她交欢?他为什么不戴套子?……她对他充满了厌恶,恨不得马上就带着孩子远走高飞,远离这个让她痛不欲生的地方。 

  家务活都归杨树,她是一点儿心思都没有。她的心全都在灵灵身上。她每天都带着孩子去市图书馆,去查报纸和杂志,看看有哪些广告和报道。她还在各种医学书籍上查找治疗的方法。她有时中午连家也不回,只在外面随便吃一点。杨树则在家里一直要等到一点钟才自己吃。她不管杨树,杨树说了好几次,如果中午不回来,一定要给家里打个电话,她就是不打。 

  街道上的电线杆和厕所里总是贴着各种治疗的广告,据说,那些江湖郎中的一些偏方也是很管用的。程琦便背着灵灵大街小巷地走。她按那些广告上写的电话去找那些江湖术士,每次把药都买回来,可是却不敢给灵灵吃。她总是无休止地给上海的陈教授打电话,问那些江湖术士的药方对不对。陈教授说了多少次不要再相信那些东西了,可是她还是忍不住地会去试一试,又忍不住地要问陈教授。陈教授终于不耐烦地对她说,你若再相信那些东西,以后就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电话还在打,可她也还是一直在收集那些江湖郎中的药。一个月以后,她收集的药几乎都能开展览了。 

  她还从一个按摩师那里学会了如何给灵灵按摩的手法,每天早上、下午和晚上都要各进行两个小时。而在早上,她总是要带孩子去离家不远处的一个小药店的中医师那里针灸。她把孩子紧紧地抱着,让医生很快地给孩子扎针,然后她哄着孩子不要动。可是,孩子哪里能安静那么久,不一会儿就会滚针。一周后,她看见儿子的身上到处都是针眼儿时,实在不忍心了。她自己开始按摩了,也不针灸了。 

幻爱4(2) 
  她有时也偷偷地把那些江湖术师的药取少量给孩子吃,看有没有奇效。孩子根本不愿意吃,把小脸挣得紫红,嘴里却把刚刚喂上的药吐得干干净净,还把刚刚换上的衣服也弄脏了。她不甘心,又弄好了药,对儿子说,来乖乖,把这些药吃上后你就好了,来,乖乖。可是,儿子不管她这一套,一把把她手中的药打翻了。她生气了,又弄好了药,将儿子用腿夹住,左手把他的鼻子抓住,右手等儿子张嘴要哭时将勺子放进了嘴里,把舌头压住。药终于在孩子呼吸时咽进去了,眼泪鼻涕流了一大把。有几天把孩子的胃弄坏了,什么都不吃,光是喝水。她心疼地看着儿子,把那些药扔进了垃圾箱里。 

  在抱孩子晒太阳时,她不想到人群中去。她怕别人问她孩子的事。那些人谁知道会怀着什么样的心理,谁知道他们会在背后怎么辛灾乐祸地笑她。她原来是多么美啊,人人见她都是笑着,羡慕着,可是,现在她看见的是人们的同情和讥笑。她抱着孩子到大院外去,去三里外的广场上。那里有一片绿地,有很多老人和孩子。在那里,她碰到一位和她同样悲惨的妇女,那位妇女的孩子得的是严重的癫痫病。那个孩子长得并不可爱,可是她看着看着就伤心起来,觉得好像是自己的孩子一样。当了妈妈的人看见孩子时再也没有当姑娘时那种对孩子的不屑和厌恶了,内心始终会涌起一种巨大的同情来。她们成了朋友。那位妇女是个下岗工人,叫吴玉珍,她没有钱去给孩子看病,对孩子也不抱任何希望。她对程琦说,我打算再生一个,你呢,难道你不想再生一个吗?程琦一听,沉重地摇摇头说,不,我不再生了,我要把这一个看好,一定要把他治好。吴玉珍绝望地说,能看好吗?大夫都说,我们家这个是没指望了。程琦说,能行。于是她把自己孩子的病情和上海陈教授的话给吴玉珍说了,并建议吴玉珍带孩子去上海看看。两人分别的时候,都特意把电话告诉了对方。 

  认识了吴玉珍,程琦觉得自己儿子的病并不算什么,她越发地自信能够看好儿子的病。认识了吴玉珍,她便每天都去那儿晒太阳。在那儿,程琦还认识了一个某大学退休的体育系教授,叫霍雷。霍雷在大学里是教运动生理学的,他对程琦说,我给你教一些让孩子运动的方法。霍雷还给程琦拿来一套人体运动生理的教材,给程琦讲人的生理结构。一段时间里,程琦回到家里一直在研究那几本书。 

  在那儿,她还认识了一些好心的人,受到了极大的鼓励。尤其是从霍雷教授那儿,她懂得了如何让儿子站起来。现在她给陈教授打电话,再也不是讲那些江湖术士的药方,而是和陈教授探讨如何治病的问题。她说话的口气也变了,有时甚至是笑着的。她给陈教授讲灵灵的故事时,也绘声绘色。不过,陈教授的诧异是显而易见的,不久,陈教授主动打电话过来,问灵灵的情况。 

  程琦还在那个广场上结识了一大批有同情心和正义感的人。她在那儿和霍雷教授教灵灵运动的时候,总是有很多人围过来。霍雷教授就对一些人说,这个孩子本来好好的,是生的时候出了问题,医院太不负责任了。一说起医院,似乎每个人心中都有仇恨和不平。广场上一下子炸开了锅,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要程琦一定要告医院。程琦说,我丈夫正在告呢,都一个多月了,法庭还是不开庭。一个报社退下来的干部说,干脆就找一帮记者给捅出去,看医院和法院怎么办。程琦犹豫着,回家给杨树说了,杨树说,先不要着急,法院说下周开庭,到时候我们再找记者不迟。 

  开庭那天,医院派了个代表。程琦在广场里结识的一帮人都来了,报社退休干部还带了两个记者来。程琦见来的不是那个死婆娘,心中非常不平。法庭宣判,由于事前跟孕妇和家属都进行过沟通,所以对生产过程中产生的后果双方各担一半,所以医院给予百分之五十的赔偿。 

  程琦对这个结果非常不满。程琦认为,这是医院对情况判断失误造成的。程琦决定要上诉。她的那些朋友们也觉得这很不公平,坚决支持程琦上诉。 
  按照法庭宣判,杨树家获赔九万元人民币。这对杨树来说,简直是一笔不小的钱。一年多来,他在外面拼死拼活,也就挣了几万元,这已经在机关上引起了极大的震动。就因为这个原因,很多年轻人都愿意下海经商。这笔钱,既可以还清这几年借下的所有债务,包括购房时借下的钱,还可以剩下将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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