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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种譬喻。”
老金看着我,“但是他一直微微笑。”
“那是因为他已知道他获得释放。”
我轻轻说:“邵容真是冰雪聪明。”
老金搔头,“可惜嫁我主个武大郎。”
邵容炸起来:“我是潘金莲,嘎,你找死?”
这便叫打情骂俏。
回到家里,三两下手势,老金便做了原只烤龙虾及清汤伊面,大家吃了顿饱。
我坐在她们母女对面,夹菜给她们。
老金说:“我同小哥说,忧郁小生不错是受女生欢喜,可是三十岁一过,还老低着头沉思,就奇怪相了,你们说是不是。”
我斟出香槟,敬一对新人。
邵容把花球交到阮津手中,“这给你。”
阮津大方收下。
邵容说:“你俩概有话要讲,叙叙旧,小孩跟我来,我们到地库看电视。”
我摊摊手,看着阮津。
阮津说:“对不起,志一。”
我答:“我早已原谅你。”
“志一,忠贞不是我强项。”
我不知该说什么,只得转向窗外。
“你们一家都对我好。”
我怔住,咦,这话怎么说?
王家并不喜欢她。
“兜一个圈子,我又回来了,忽然听说洁如新求沽,大感意外,去问地产公司,他们只说王太太辞世,王先生不想再守着老店,我立刻筹款投标。”
“邵容都告诉我了。”
“我在店里度过一生最好时刻,我熟悉店里每件家具每宗摆设,我会做好洁如新。”
“我感到安慰,老店原来在珍惜它的人手中。”
“我把三楼租给二房客,他们一家是新移民,刚从山东省出来。”
“他们很幸运。”
“我已取到身份证及护照,了结一宗心事。”
“恭喜你。”
“还有什么事我要告诉你?离开你之后,我一直想念你。”
我缓缓问:“为什么要离开?”
“我俩在一起,其实没有前途。”
我抬起头,“古氏给你的,我都可以做到。”
这时邵容轻轻走出来:“阮津,告诉他,王家四口齐声哀求你离开王志一。”
我张大了嘴。
“古仲坤律师与我都在场,说,告诉他,王家对你进什么。”
我的下巴掉到胸口。
“到现在还瞒他干什么,已经事过境迁,说出来彼此放下心头大石,是王先生亲口这样说:‘阮小姐,我们一家人都反对这宗婚事,志一娶了你,失去全家感情,你们也不会快乐’。”
我不相信。
邵氏把摄影电话递过来,画面出现,清楚看到年月日期,以及父亲声音:“……你们也不会快乐。”
邵容说:“我在律师行工作,懂是凡事搜集证据。”
“这是古律师的办公室?”
“正是。”
我跌足。
邵容说:“这时,阮津决定了取舍,然后,古律师钟情于她,给她很好的条件。”
阮津笑起来,“过去的事讲来做什么,我在那天才知道,原来我还有自尊,原来我仍然爱自己,我才会离去。”
邵容惋惜地说:“阮津,其实你还是懦弱。”
邵容说得对,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跌坐椅子上。
阮津轻轻说:“勇气不是那样用,我自小苦出身,经因较多,已是一女之母,自觉配不上志一。”
我叹气,捧着头,双耳烧得通红。
我所有的人,竟在我的背后,合力谋杀我。
“对不起,志一。”
邵容说:“王志一,我觉得阮津应当实话实说,现在你都知道了。”
阮津说:“古律师对我很好,所有证件由他替我办妥,并且贷款给我做生意,我一路上碰到不少好人,志一,我并无遗憾。”
那样还是不够。
这是老金缓缓走出来,“大家喝杯冰茶润润喉咙。”
我一口气把一杯五花茶喝干。
老金说:“你们也不想想,小哥可承受得住。”
邵容说:“别小觑王志一。”
我点头,“邵容最聪明。”
老金大惑不解,“你们口口声声赞邵容聪明,为什么我不觉得如此?”
阮津微笑,“因为你爱她,若不,她就是妖怪。”
我说:“现在你用回本名了。”
她从手袋里取出护照,打开第一页,上边写着“苏佳”二字。
她轻轻抚摸那本小小制作精美的证明文件,像是世上最珍贵物品,几经辛苦几乎用半条人命换回,自然珍惜,不像我等,一出生就有,无所谓。
她接着珍而重之把护照收回手袋,很安慰地微笑。
“志一,多谢你把老钟给我。”
“不客气了。”
老金忍不住说:“小哥,恕我鲁莽,现在还有什么阻拦你俩?你们若是相爱,为何不走在一起?”
我低头不语。
老金追问;“是下不了台,是自尊与面子放不下?”
“不,”苏佳开口:“老金,是事过情迁。”
老金震惊,“真的,小哥,你那样的深情也会过去?”
我站起来,“今天发生许多事,我有点累,想回家休息,你们记得常常叫我茶叙。”
我礼貌向众人道别,尤其是小苏小姐,我叮嘱她别忘记小志叔。
我把车子驶出车道,忽觉全身无力,只得把车停在对街树下,伏在驾驶盘上休息一下。
我看到阮津一个人从金家出来,她奔往前边,呵,那边有人等她,那是一个高大硕健的年轻男子,见到她即时下车迎上,与娇小的她紧紧拥抱亲吻,他两只手情欲地抓紧她的臀部,两人随即在耳畔不知说什么,他们分明是情侣。
两人分开之后,我看到男子穿着白色棉纱背心,上身呈V字,六块腹肌凸现,双肩厚壮像一张健康床褥。
这是她的新情人。
我发呆,这时她一撩裙脚跳上小货车,车子侧面有“李氏修渠”字样。
他是一个工匠,在西方国家,收入最好是他们,时薪四十美元,像大律师那样,出门开时计时,每次最少收取两小时工酬。
他年轻、强壮,有正当收入,相信他性格爽直、坦率,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是自己的主人,不需要征得任何人意见或同情。
她找对了人,这人胜过王志一多多。
相形之下,王志一毫无生气。
不一会邵容带着小女孩出来,她也上了车,邵容替他们关上车门,小货车嘟嘟开走。
他们都没有看见我。
心理医生说,如果你不想看见,就会视若无睹,他们都不想看见王志一。
我悄然把车驶走。
大考结束,大姐二姐两家约好坐邮轮,叫我一起。
我对豪华邮轮毫无兴趣,要坐船,也挑小一点,三四十个乘客那种,好循河流看两岸风景。
我婉拒,长娟看着我,“志一,你越发扭捏。”
连我自己都觉得如此。
“喜不喜欢都无所谓,才十天八天,在舱里睡大觉也就是了,与家人聚一聚嘛。”
“爸去不去?”
“请他,他未必不来,但一定带着那女人,我们叫她什么,妈妈?王太太?我没那么起劲。”
这时我才发觉两个姐姐有多霸道,阮津决定避开她们,真是明智之举。
“她花光了他的钱没有?”
幼娟答:“还没有。”有点沮丧。
我不禁笑出声来。
她们瞪着我,“你笑什么?”
两姐妹一点也不心虚,做过亏心事,夜半不惊心。
当然,她们坚决相信一切是为着我,我也不去拆穿她们。
长娟把船票交给我,那只船,叫水晶光辉。
两个姐夫在甲板晒太阳,轮流照顾幼儿,我看到船头前一幅爬石墙,已决定要征服它。
开头只能攀上一二十呎,手脚连座骨都酸软乏力,三两天之后,可以做得更好一点,往身后看,只见茫茫大海,我问:“这船往何处?”
身边一少年答:“经太平洋往夏威夷。”
我叫冤,乘飞机,四小时就到了。
但是姐姐们乐在其中。
她们学跳舞、试酒、做按摩,陪小伊安游泳、打球,开心得似一对小鸟。
我蓦然发觉,她们原来已届中年。
辛勤读书工作,摆脱小店,嫁了西人,现在人称胡士太太及乌利奥太太,同洋人一点分别也没有了。
我在泳池边喝吹啤酒 ,幼娟坐到我身边。
我问:“你与漂亮的乌利奥注册没有?”
她顾左右言他,“我想回中国做些事。”
“尚未结婚?”我佯装吃惊,“仍是王小姐身份?”
她终于回答:“王小姐,是,我留恋这个身份。”
“拖久了不妥。”
“你几时那么关心姐妹?”
“姐妹也十分关心我呀。”
幼娟转过头来看着我,“你知道了。”
“知道什么?”我淡淡问。
“都是为你好。”
我反问:“你知道什么是对我好?”
“那女子不适合你。”
我生气,“死不认错,好似我还该发奖金给你俩。”
“我们的确多管闲事,但母亲当日担忧流泪,换了你会怎么做?”
“母亲也不喜你们嫁洋人。”
“所以我至今仍是王小姐。”
我讽刺她,“没想到你是孝顺女。”
“事过境迁,那女人嫁了又嫁,你还与同胞姐妹吵个不休?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
我正要辩答,忽然有人指着远处说:“陆地,陆地。”
大船渐渐驶近一连串火山岛屿的湾港,因为人迹不到,无路可通,树木茂盛翠绿,红花一串串似炮竹般挂下,可见小猿猴及鸟类窜动,众人赞叹:“天堂一般。”
我走到甲板另一头,独自倚着栏杆,不一会,回到船舱露台。
一个女佣正在收拾房间。
她说:“先生,我给你雀粟,伸出手去,小鹦鹉会到你手中啄食。”
我说不用。
她静静离去。
稍后两个姐姐挤到我房间。
我恳求:“两位,请给我私人空间。”
“要不原谅我们,志一,要不,我们把你推入大海。”
我啼笑皆非,“爸妈把你俩宠坏。”
她们坐在床沿,“这是真的。”
大姐说:“我们只想妈妈恢复笑脸。”
我挥挥手,“不要再说下去,从此不要再提这件事,我原谅你们。”
她俩唏嘘,“把她逐出洁如新,没想到她照样大模斯样回来,且做了女主人。”
我微笑。
大船缓缓驶入深湾,一道瀑布如新娘头纱般挂下,下端是一个碧绿色深潭,使人渴望跳下去游个畅快。
大姐说:“噫,躲在这里一辈子不出去多好。”
二姐说:“那需要许多钱。”
两个中年太太絮絮地谈了起来。
我不去理会他们,离开船舱,穿上安全衣,爬上石墙,这次,一定要爬到顶,那处有小小观望台,可以站着享受胜利。
我用尽全身力气,一步步向上,已经练习数天,一定要攀到至高处。
我双手酸软,再用力怕要拉伤筋肌,我咬紧牙关,来,王志一,有什么是毋须付出代价的呢,你就是懦弱,刹那间我不知从何来的爆炸力,手足并用,像一只蹒跚猿猴,爬上墙顶。
我坐在瞭望台上喘息。
这是蓦然抬头,“哗”,我忍不住低呼,自百多呎高处看出去,海平线呈现半圆形,太阳刚刚落在西方海面,载沉载浮,万道橘红色光线照得我眯起双眼。
原来这世界美丽到这种地步,不抬起头来看个清楚真正吃亏,王志一,请不要再我我我自恋了。我挺了挺胸,站得笔直深呼吸数下。
我抚摸几乎瘫痪的臂肌,忽然之间,有不知什么触到我肩膀,我以为是昆虫,直觉伸手拂去,幸亏及时缩手,原来那是一个女子的长发,她站在我身边。
她在狭窄小台转过头来,“对不起。”她说。
浅褐色皮肤、大眼、黑发,是亚洲人。
她搭讪说:“没想到这里风景这样美。”
我调侃说:“怪不得人人要向爬。”
她看着,“看样子你也似陪家人乘船,闷个半死?”
我大喜过望,“你也是牺牲者?”
她伸手朝甲板一指,我看到一堆中年人光着上身,晒成煮熟龙虾般颜色正兴高采烈嘻嘻哈哈。
怪不得她要爬上瞭望台透透气。
我说:“可以想像五百年前航海家为何为大海着迷。”
她笑笑,“下去吧,我请你喝冰淇淋苏打。”
我吸一口气,“我不会与你比快。”
可是她已经一支箭似顺着尼龙绳下降,苗条长腿只在墙上碰一下,便弹出去老远。
她分明是运动健将。
我加速追上去。
这次我已无心理负担,我是我自己。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