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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在山北挖战壕,据说要在那里设埋伏……咱不管。你想给我找条什么好路?” “跟我走吧,”卫澄海不回答,转身就走,“去我家我对你说。” “你不会是想带着我上崂山打游击去吧?”左延彪的眼睛亮了一下,“是不是想先去投奔董传德?” “你小子一点儿不笨啊,”卫澄海笑道,“差不多。” “那可得先处理了他表弟,这家伙在城防队当探子,跟老董热乎着呢,两个人互相照应……” “你咋知道那么多呢?”卫澄海依然笑,“你不知道我跟老董是什么关系吧?别乱说话。” “那我就不说了……家里有酒吗?” “有。” “那我就跟你去,”左延彪冲郑沂一咧露出牙花子的大嘴,“兄弟,打架我不行,喝酒你是孙子辈的。” 郑沂不理他,追上卫澄海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卫澄海笑道:“我是谁?”郑沂说:“知道,你是卫老大。我不用去老巴那里了?”卫澄海说:“不用去了,他不是个小心眼的人,以后会理解的。”郑沂赶到他的前面,倒退着,边走边说:“前些日子我听华中说,乔虾米在到处找你呢。”“我知道,”卫澄海面无表情地说,“我在来百川那里见过他了,他没有恶意。”“你不是说想要除掉他吗?”郑沂正回了身子。卫澄海哦了一声:“这事儿我得好好想想。”郑沂垂着脑袋想了一阵,开口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想让乔虾米跟熊定山再斗上几个回合。” “聪明。”卫澄海加快了步伐。 “跟来百川要子弹那事儿办得顺利吗?” “顺利。” “最近没什么要紧的事情了吧?” “没了。” “那我有没有必要再去找一下朱七?” “有必要,”卫澄海突然站住了,“你这就走,熊定山疯了。” “谁说的?” “刚才我在路上碰见孙铁子了。”
上卷 忍无可忍35(1)
即墨城南。郑沂下了火车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被太阳晒过的路面依然潮湿,路边的高粱地里雾气腾腾。 郑沂没敢走大路,沿着铁道走了一气,一闪身进了高粱地。顶着一头高粱花子走出来,眼前已经是丰庆镇了。 此时,朱七正孤单地走在东镇去劈柴院的路上。朱七不知道巴光龙的洗染店在什么地方,只是隐约知道卫澄海的住处,心里估计没准儿见不到卫澄海,他来无踪去无影的。果然,费了好大的劲找到卫澄海住的那个角楼子的时候,有人告诉他,“洋车卫”跟一个码头上扛包的伙计刚走,好像要去洗澡,拿着毛巾呢。大中午的洗个屁澡,这是又在使障眼法呢,不定又做啥“买卖”去了,朱七想。 坐在门口等了一炷香的工夫,朱七起身走了出去。他听卫澄海说过,巴光龙的洗染店前面有个洋鬼子的教堂,来的时候他见到过一个教堂,离这里不远。见了他,不能耽搁,问明四哥葬在什么地方就走,一耽搁不定出什么事情呢,这帮鸟人不能跟他们啰嗦太多。路上有不少乞丐追着他伸手,朱七像被老鹰捉的小鸡似的躲,有些后悔自己穿这么好的衣裳出来,呵,他们以为我是个大财主呢。 刚抬头望见远处尖尖的教堂顶,朱七就听见有人在后面喊他的名字。朱七没敢回头,加快步伐往前赶,我很少来城里,这是谁在喊我?别是熊定山的伙计吧……后面的那个人见朱七不理他,飞也似冲到朱七的前面,一横胳膊:“你不认得我了么?”朱七没有抬头,左晃右晃想要晃开他,无奈胳膊被他抓住了:“七哥,看看我是谁?”朱七抬起了眼皮,面前的这个马猴似的人好像在哪里见过……纪三儿?脑子一亮,是他,跟卫澄海一起拉过洋车的伙计。纪三儿见朱七认出他来了,猛地一拍大腿:“我就说嘛!七哥是忘不了咱穷哥们儿的。七哥这是要去哪里?”朱七笑了笑:“来这里找个朋友,没找着,想回家呢。”纪三儿的眼珠子滴溜一转:“七哥是来找巴老大的吧?” 朱七记得他最后一次见到卫澄海的时候,纪三儿就在卫澄海的身边,很腼腆的一个伙计,看样子卫澄海跟他的关系也不错,索性说了实话:“是,是来找巴光龙的。”“我就说嘛,”纪三儿笑起来像是一只被夹子夹着的老鼠,“如果没事儿,你往这边出溜个啥?刚才我就发现你在端详教堂,样子就是来找人的。我就说嘛,你还能来找谁?我就说嘛……”“你知道巴光龙的洗染店在什么地方?”朱七被他这一阵“我就说嘛”弄得晕头转向,打断他道。“跟我来。”纪三儿拉着朱七就走。 “你忙你的去,”朱七不想让纪三儿跟着,一把带回了他,“你给我指一下路,我自己去。” “七哥这是讨厌我呢,”纪三儿咽了一口唾沫,“那我就不打扰你了,”往前一伸胳膊,随即拐了个弯儿,“直走……” “知道了,”朱七瞟了那边一眼,洗染店露出的一角,挂满了花花绿绿的衣服,“巴光龙一般会在店里吧?” “会,他一般不出门,”纪三儿拧下嘴角的一串白沫子,“有不少人陪他呢,都是些横里吧唧的人。” “呵,怎么个横法?”朱七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头。 “还能怎么横?不分青红皂白乱打人呗,”纪三儿哭丧着脸,一提裤腿,“你看看,这是昨天刚打的。” “你得罪他们了?” “谁得罪他们了?我就说嘛,我根本就没干那事儿,他们乱怀疑人……” “我听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朱七拔脚就走。 “七哥,”纪三儿死皮赖脸地拖着朱七,“见着你我就高兴了,你是个义气人,你得帮帮我。” “这事儿以后再说,”朱七迈步下了马路牙子,一犹豫,又上来了,“最近你没见着卫大哥?” “唉,想见他可不容易,”纪三儿摊了摊手,“我得有一个多月没跟他照面了,我也找他呢……” 朱七穿过马路的时候,纪三儿还在嘟囔:“我有什么能耐找到他?人家现在‘起闯’起来了,跟孙悟空似的,一个筋斗云,想去哪儿去哪儿。我哥哥这是不管我了,我被人杀了扔在街上他也不管了,他没有我这个兄弟了……”一抬头,见朱七没影儿了,忿忿地吐了一口痰,“跟我装什么装?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装?我更会装,以后我装个汉奸给你们看!”
上卷 忍无可忍35(2)
朱七没有走远,他蔽在洗染店那条胡同口的一根电线杆子后面,定定地瞅着纪三儿,这小子对我这么热情,啥意思? 纪三儿踮起脚尖往这边瞅了一会儿,一横脑袋回了来路,像一个在炕上没过足瘾的怨妇。 看样子他这是遇到难受事儿了……朱七摇摇头,打量一眼洗染店的门头,心莫名地有些空。 蹲在地上,掏出用一个珠子跟朱老大换的那个铁烟盒,捏出一根烟点了,朱七猛吸两口,学朱老大那样,将烟蒂揣进口袋,稳稳精神,迈步走到了洗染店的门口。里面一个满脸胡须的汉子扭着头瞅了他一会儿,一顿,快步走了出来:“是朱七兄弟吧?”朱七一愣:“你是?”“我是华中啊,”华中冲出门来,拖着朱七往里走,“前几天我跟光龙他们还说起过你呢,说话不迭这就来了。龙哥,朱七兄弟来啦——”朱七懵懂着被拖进了门,没来得及细看,后门的门帘一掀,走出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来:“哈,还真的是小七哥呢,”上来一把握住了朱七的手,“小七哥,还认得我吗?”朱七愣愣地看了他一眼,估计这位就是巴光龙了,抽回手笑道:“见过,好像……”“不用好像了,”巴光龙爽朗地笑着,“你记不清楚的。多少年的事情了?那时候我去你家找你四哥……”忽然沉下脸来,“你四哥他不在了,”冲华中一摆头,“告诉谷香村,让他们送几个菜过来,”拉着朱七的手进了后院东侧的厢房,“小七哥,唉……没见着你之前想说很多话,见着你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炕上歪躺着一个瘦骨伶仃的汉子,巴光龙提溜一块抹布似的将他提溜到炕下:“马褂,你先出去一下。” 大马褂直接躺在了地下,有气无力地嘟囔:“你行行好,让我抽完了这口。” 巴光龙从炕桌上抓起一根烧火棍似的烟枪,一把丢在大马褂的脑袋边上:“外面抽去,”冲朱七一笑,“见笑了小七哥。” 华中提着两瓶烧酒进门,用脚勾起大马褂,一把推了出去:“老七,别站着,坐下说话。” 朱七挨着炕沿坐下,摸出铁烟盒,抖着手说:“酒我就不喝了。我不喜欢啰嗦,我想知道我四哥到底是怎么死的。”巴光龙迟疑片刻,仰面叹了一口气:“你这么痛快,我也痛快点儿对你说吧。首先,你四哥的死我有很大的责任,我没能照顾好他。但是我想说的一点是,在事发之前,不是我去求你四哥帮忙的,是你四哥主动找到我,自己要求去的。你应该知道,你四哥跟日本人不共戴天……”“龙哥,这些事情卫哥都告诉我了,”朱七有些激动,话都说不连贯了,“你别担心别的,打从出了这事儿我就没怨过你。我四哥的脾气我知道,他死了,怨不得别人。我想知道的是,那天他是在什么情况下死的,身上中了几枪,都打在哪里了。”巴光龙讪讪地摇了摇头:“我听出来了,你是在怀疑你四哥死得蹊跷……华中,当时你不在场,跟小七哥说不明白,去找福子过来,让他跟小七哥讲。”华中刚要转身,朱七拉住了他:“不必了。我没有那个意思。刚才说得有些糊涂……卫哥当时也在场,他已经告诉我了,”眼圈一下子红了,“不用再说了,我四哥葬在哪里?” “小七哥,”巴光龙轻柔地摩挲着朱七的肩膀,微微叹了一口气,“别难过,人死不能复生,想开点儿。” “我知道,”朱七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告诉我,我四哥葬在哪里?” “我把他烧了……骨灰就在店里面,”巴光龙轻轻地说,“本来我想送他回家,可是我怕你误会我。” “没有的事儿,我理解你……烧就烧了吧,人死了,留着尸首也没用。” “这我知道,我是怕你误会我没照顾好你哥哥。” “不关你的事儿,”朱七将烟盒揣回兜里,扭身下炕,“不啰嗦了,我这就带四哥回去,以后有机会我再来感谢你。” 巴光龙默默地抱了抱朱七,点点头说:“也好。”朱七反手拍拍巴光龙的脊背,挣脱开他,冲华中一笑:“走吧。”华中退到门口,望了望皱着眉头站在黑影里的巴光龙:“这么着急?吃了饭再走嘛。”巴光龙摆了摆手:“他的心情不好,先回去吧。”华中摇摇头,推开门,拉了朱七一把:“别难过,你四哥是条汉子,他死得不窝囊。”朱七的心一抽一抽地痛,说不出话来,一个劲地点头,眼泪砸在门后的尘土里,一砸一个坑。华中按他的肩膀一把,一猫腰进了西面的一个屋子,捧出一个扎着红布的匣子来:“老七,带着你哥走吧。”
上卷 忍无可忍35(3)
天忽然阴了下来,风起初还一股一股匀和着刮,一忽儿就变成了野兽,成群结队地撕咬挂在门口的衣裳。 朱七双手捧着朱四,就像是捧着自己的心,过了这么久,朱七才明白,四哥是永远地走了,他再也见不着他了。 不能让鬼子知道朱四杀过鬼子,朱七想,连坐呢……脑袋跟鸡巴尽管不是近亲,可是真要连坐起来,一刀切。
上卷 忍无可忍36(1)
百里以外的即墨没有下雨,天空明镜般晴朗,淡淡的云彩如慢慢拉扯着的棉花,一会儿是草原,一会儿是牛羊。 朱七这是去了哪里?郑沂闷闷地想,他想去哪里怎么也不跟他娘说实话?万一出了事情,找都找不着他。 拉倒吧,我还是去那个汉奸家等着吧,郑沂加快了步伐,正好打听打听熊定山的下落,找到他一定得劝劝他,别找朱七的麻烦了,都是江湖上的兄弟,没有必要整得你死我活。估计史青云还在丰庆镇藏着,没准儿可以动员他一起去崂山呢。日头很柔和,照在头顶,就像有女人的手在摩挲。郑沂走在一面是麦子地,一面是高粱地的小路上,脸一半是黄的一半是绿的。高粱地的上头刮着白色的风,麦子地的上头有氤氲的薄雾飘荡,风一吹,烟一般乱扭。郑沂将脱下来的褂子打个结缠在腰上,嗷嗬一声咧开了嗓子:“嗷嗬——张飞杀猪卖过了酒,刘备西川贩草鞋,关老爷推车上了山啊……”歌声唱破了麦地上的残雾,惊起一群小鸟,斜刺里扑向东面的高粱地,高粱地发出一阵“咔啦咔啦”的声响。这声音好奇怪,郑沂收了声,转头来看,熊定山龇牙咧嘴地站在疏影横斜的高粱秆子里,冲他沙沙地笑。 “哈哈,熊老大!”郑沂来回扫了两眼,箭步冲进了高粱地,与定山双双倒在一边的小沟里。 “你娘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