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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任何可能引起麻烦、违反宫规的事情,伯颜忽都皇后都丝毫不沾。在任何时候,她都严格地以“皇后”这个身份和妇德妇礼要求自己。
按照元王朝的惯例,皇帝经常来往于上都和大都之间。有一次,伯颜忽都陪元顺帝去往上都,中途暂时驻跸的时候,元顺帝不知怎地在夜里忽然想要去皇后的帐中过夜,派宦官前去传旨要皇后做准备,以为她一定会非常欢喜。谁知伯颜忽都听了这个消息之后却拒绝了,说:“此地并非皇宫,需要格外小心安全,暮夜时分不是皇帝出入往来的时候。”在顺帝的坚持下,宦官来回传了三次旨,都被伯颜忽都拒绝了。这一次,伯颜忽都虽然放弃了一次亲近皇帝固宠求子的机会,但也得到了元顺帝的褒奖,认为她思虑周详,不斤斤于男女之情,确实是个贤慧的嫡后人选。
有一次元顺帝向伯颜忽都询问:“宫中中政院去库房支领钱粮,都是领你的旨去的,你记不记得都用过多少?”伯颜忽都皇后立即回答道:“我领用财物,都是必需之时才去支取。关防出入,也都是由宫里指定负责的人掌管,我哪里会去过问这些事呢?”于是元顺帝不免又对皇后称赞了一番。
这件事时常被认为是彰显伯颜忽都皇后不沾财物为人清白的事例,但从宫闱之争的角度来看却别有滋味。元顺帝竟这么有闲心过问皇后宫的财政状况?伯颜忽都皇后对自己的财务都如此泾渭分别,也许是她严格遵守宫规,但更有可能是她在尽一切可能避免被人钻空子。这种推测也许更符合实情,因为在后来的二十几年里,她不但一直不过问财务,就连一些必须的生活开销都尽量削减节约。以至于她死后身无长物,只遗留下了一些已经非常陈旧过时的衣服。
弘吉剌氏伯颜忽都皇后死于至正二十五年(公元1365)八月,享年四十二岁。自十五岁被权臣推上皇后位置以来,她在皇宫中度过了二十七个枯寂冷漠的年头,亏她处处谨慎克己,奇氏虽然虎视眈眈,顺帝虽然荒淫无度,她的皇后之位却从来没有动摇过,她的家族也没有受到任何损伤牵连。
对于伯颜忽都一生的品行谨慎,就连苦等了嫡后之位多年心有不甘的奇氏都不得不承认找不出任何缺失。奇氏只有在伯颜忽都死后才终于找到了一点她能够讥笑的地方。她看到了伯颜忽都那些陈旧的日常衣物,哈哈大笑道:“堂堂正宫皇后,何至于穿这样的衣服!”
对于元顺帝来说伯颜忽都的死无关紧要,对奇氏来说更是赏心乐事,那没有心肝的大笑声就是一个明证。
伯颜忽都死时,奇氏所出的皇太子爱猷识理达腊身在冀宁,等他赶回京城时已经是伯颜忽都去世的第二个月了。爱猷识理达腊虽然不是伯颜忽都的亲生儿子,却对这位委曲求全的嫡母还有几分真情。回宫后“哭之甚哀”。
庶子迟来的哀泣,大约是伯颜忽都皇后在人世间得到的最后一点温情吧。
六、政敌们的下场
摄政太后卜答失里和一代权臣伯颜都曾经有过趾高气扬的日子,那些日子里,元顺帝在他们的眼里就是无能的代名词。然而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最终竟全然成了元顺帝的砧板上的鱼肉,都落得同样凄惨的下场。
按照元王朝的惯例,皇后名下有归她掌握的户口人丁钱粮,还有大量下属官员,可以理直气壮地形成朝政一派势力。虽然元顺帝的弘吉剌氏伯颜忽都皇后从没有利用过自己的皇后特权,却并不意味着别的皇后也会象她那样甘心退让。事实上,在元王朝的历史上,只要稍有机会自认为有才干的后妃,都孜孜于权力财富,而在这方面,元顺帝的婶母卜答失里的表现更是非同凡响。
也许是出身庶子,再加上两年的流放经历,元顺帝在刚即位的时候,尽管年纪只有十三岁,却深知隐忍功夫,对婶母卜答失里皇太后恭敬之极。
就在即位的当年,即至顺四年(公元1333),元顺帝不但在自己的立后大事上遵从了卜答失里的意志,更做了两件大事以示感激:十月,释放囚犯二十七人,为年满二十七岁的卜答失里祈福;十二月,又为这位皇太后设置专属徽政院,有官属三百六十六员之多。
元统二年(公元1334)十月,元顺帝正式为卜答失里奉上玉册玉宝,并尊号曰:“赞天开圣仁寿徽懿昭宣皇太后”。
第二年八月,也就是钦察氏答纳失里皇后家族覆灭后不久,可能是为了向一直倚赖钦察贵族为亲信的婶母表示自己绝无他意,元顺帝又为卜答失里做了另一件超越常理的事情,议立这位婶母为“太皇太后”。
稍有宫廷序位常识的人都知道,太皇太后是皇帝祖母的尊号,卜答失里只不过是皇帝的婶母,怎么可以平空变成了祖母呢?因此元顺帝这个主意一出,就立即招来了一部分朝臣的激烈反对。中书参知政事许有壬进谏道:“皇上于太后,母子也,若加太皇太后,则为孙矣。且今制,封赠祖父母,降父母一等,盖推恩之法,近重而远轻。今尊皇太后为太皇太后,是推而远之,乃反轻矣。”然而无论怎样好说歹说,元顺帝仍然执意不依。当年十二月,一道诏书颁布:“钦惟太皇太后,承九庙之托,启两朝之业,亲以大宝,付之眇躬。尚依拥佑之慈,恪遵仁让之训,爰极尊崇之典,以昭报本之忱。庸上徽称,宣告中外。”卜答失里就此晋升为“赞天开圣徽懿宣昭贞文慈佑储善衍庆福元太皇太后”,坐地起价地升了一辈。
当上太皇太后的卜答失里眼看侄儿惟命是从,亲子正位储君,不但心情大佳,地位也达到了一个顶峰。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切,只不过是自己人生的一次回光返照而已。
自燕贴木儿家族败亡之后,蔑儿乞氏伯颜在元顺帝的放纵下,逐渐成为又一代拥有绝对权力的权臣。元顺帝甚至下旨取消了左丞相一职,由伯颜一人独掌朝政,还使他成为燕贴木儿所有官位的接收者,势力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迅速膨胀起来。
据陶宗仪的《南村辍耕录》记载,伯颜的封号官衔最终竟达二百四十六字之多(元德上辅广忠宣义正节振式佐运功臣、太师、开府仪同三司、秦王、答剌罕、中书右丞相、上柱国录军国军事、监修国史、兼徽政院侍正、昭功万户府都总使、虎符威武阿速卫亲军都指挥使司达鲁花赤、忠翊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奎章阁大学士、领学士院知经筵事、太史院、宣政院事、也可千户哈必陈千户达鲁花赤、宣忠干罗思扈卫亲军都指挥使司达鲁花赤、提调回回汉人司天监、群牧监、广惠司、内史府、左都威卫使司事、钦察亲军都指挥使司事、宫相都总管府、领太禧宗礼院、兼都典制、神御殿事、中政院事、宣镇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司达鲁花赤、提调宗人蒙古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司事、提调哈剌赤也不干察儿、领隆祥使司事。)
在这样极度的权力中,伯颜的跋扈程度迅速达到了连燕贴木儿都望尘莫及的程度。所有的朝政大事几乎都由他一手把持,天下人只知伯颜而不知皇帝。伯颜出行时所领的诸卫精兵都紧随在周围,“导从之盛,填溢街衢”,正宗皇帝身边的仪卫数量反倒寥若晨星。伯颜一面罢止科举,一面又大力扶持自己的亲信势力,中书省、枢密院、御史台的官员都出自他的门下,上朝之时放眼看去尽是伯颜的门生党羽,退朝之时众人也不管皇帝就跟着他一拥而出,朝堂立刻空空荡荡。
对于伯颜的飞扬跋扈,元顺帝也束手无策,只能任其发展。至元四年(公元1338),元顺帝甚至还下诏在涿州、汴梁为伯颜建生祠,在南口立纪功碑。总之是伯颜想要什么,皇帝就给什么。这倒也不足为奇,因为在伯颜的眼里,小皇帝本人都算不了什么,天下的贡赋也得要他先装够了,才轮得到皇帝。
皇帝都不算什么,其它的人就更不用说。伯颜虽然出身蒙古远支卑部,收拾起宗室子弟来眼都不眨一下。郯王彻彻突是蒙哥后裔,按照规矩,伯颜所属部落本是蒙哥的奴隶,世世代代都得在蒙哥后人面前恭恭敬敬。伯颜却对彻彻突妒恨交加,至元五年(公元1339),他捏造谎言要元顺帝处死郯王。元顺帝不肯应允,伯颜就假诏杀掉了郯王。随后伯颜又要元顺帝贬谪宣让王贴木儿不花、威顺王宽彻普化,元顺帝也不肯应允,伯颜竟当着皇帝的面就自行颁下了处置两人的命令。元顺帝对伯颜的愤恨不满越来越强烈。
伯颜如此妄为,当然也有顾忌,每逢元顺帝外出时,他就让自己直属的禁卫军队在元顺帝周围巡行,禁止他接触大臣。伯颜还让自己的侄儿脱脱担当元顺帝的宿卫,随时监控皇帝的起居生活。
然而伯颜怎么也没有想到,正是自己的亲侄儿将自己送上了末路穷途。
脱脱是伯颜哥哥马杞儿台之子,他看到伯颜已经招得天怨人怒,便向自己的老师汉人吴直方讨教。
在吴直方的启发下,脱脱先与元顺帝不多的几个心腹交上朋友,又趁着自己宿卫的机会向顺帝当面陈情示忠,取得了元顺帝的信任。元顺帝遂决定孤注一掷采信脱脱。脱脱也很快为元顺帝增加了身边警戒的卫士。
至元六年(公元1340)二月,伯颜邀顺帝出城畋猎,脱脱认为时机已到,劝顺帝装病推辞,谁知伯颜却坚持要求,顺帝不得不派皇太子、堂弟燕贴古思随伯颜出猎。
伯颜前脚刚走,脱脱便将京城各门钥匙都收在自己的手里,派亲信牢守各城门。当天晚上,脱脱将元顺帝移至玉德殿居住,召各部大臣入宫听命。又在二鼓时分派皇太子的宿卫官月可察儿率三十精骑赶往畋猎驻扎地柳林,将太子悄悄带回京城。太子平安返抵后,脱脱又命人写下贬黜伯颜为河南行省左丞相的诏书,连夜派平章政事只儿瓦夕赴伯颜营地宣读。
伯颜措手不及,便想进京问个清楚,谁知脱脱坚决不开城门,倒是在城上向下喊话:“有旨黜丞相一人,诸从官无罪,可各还本卫。”跟从伯颜出猎的兵将数量本来就不多,听了这话再一掂量,就统统都做了识时务的俊杰。
伯颜自知大势已去,只得踏上了去往河南的路途。
上路不到一个月,另一道诏书便追了上来,令伯颜转往南恩州阳春县(今广东两阳县)安置。
这一次由北向南的旅途,伯颜也没能走完。他病死于途中龙兴路驿舍。
伯颜垮台后,元顺帝在脱脱的辅佐下成功地将朝廷内外进行了一次大洗牌,终于真正地掌握了天下大权,含忍多年的他立即对婶母卜答失里进行彻底的无情报复。
六月,元顺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下一道诏书,废叔父元文宗庙主,将婶母卜答失里徙东安州安置,堂弟燕贴古思流放高丽。
诏曰:“自武宗升遐,太后惑于憸慝,皇考出封云南。英宗遇害,皇考以武宗之嫡,逃居沙漠,宗王大臣同心翊戴,以地近先迎文宗暂总机务。继知天理人伦所在,假让位之各,以宝玺来上,皇考推诚不疑,即立为皇太子,文宗当躬迓之际,乃与其臣伊噜布哈、额勒雅、明埒栋阿等谋为不轨,使我皇考饮恨上宾。归而再御宸极,又私图传子,乃构流言,嫁祸于必巴实皇后,谓朕非明宗之子,遂俾出居遐陬,内怀愧歉,则杀额勒雅以杜口;上天不佑,随降殒罚。叔婶布达实哩,怙其势焰,不立明宗之冢嗣,而立孺稚之弟伊埒哲伯,奄复不年,诸王大臣以贤以长,扶朕践位。赖天之灵,权奸屏黜,尽孝正名,不得复缓,永惟鞠育罔极之恩,忍忘不共戴天之意。既往之罪,不可胜诛,基命太常彻去图卜特穆尔在庙之主,布达实哩削太皇太后之号,徒东安州安置,雅克特克斯放诸高丽。当时贼臣布哈、额勒雅已死,其以明埒栋阿等明正典刑。”
诏书发下后,监察御史崔敬上奏说:“文宗有罪,已被拆除祀庙,卜答失里皇后有罪,也被削去了名位。皇帝为父母尽孝为自己正名,该做的也都做了。只是文宗夫妇图谋不轨时,燕贴古思还是襁褓中的幼儿,没有任何罪责,何况他与你是嫡亲堂兄弟,如何能够忍心将他流放边地?还请陛下将婶母堂弟接回身边赡养,也是一件合乎天理人情的善举。”
崔敬的话虽然说得入情入理,元顺帝的心中却怎样也忘不了自己被贬放高丽、被公开指为野种时的羞辱,他不但没有理会谏言,反而更进一步。
卜答失里到达东安州没多久,就无声无息地死去,时年三十四岁。
燕贴古思则在流放途中遇害身亡,大约十五六岁。
七、飞上枝头的奇氏
奇氏终于登上了她梦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