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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姨妈又磕一个头,喃喃地道:“也没当多少,就当了一些冬季穿的皮毛衣衫,还有一个金项圈、几个绞丝金线镯子……”
杜恒霜不等金姨妈把话说完,就一迭声道:“真是委屈弟妹了,这当个家,把自己当得倾家荡产,真是少见。快别哭了,把当票给我,我明日替你赎回来。”
关氏银牙紧咬,从牙齿缝里扔出一句话,“不用……”
“那怎么行?我们萧家二少奶奶的东西,怎么能流落在外?二弟妹,别客气了,把当票给我,我去帮你赎回来,一个子儿都不会少你的。”杜恒霜坚决找她要当票。
关氏又气又急,忍不住道:“那是我的事。大嫂还是想想娘的寿辰怎么办吧。我不比大嫂,手头的钱只够做这些肉干咸菜,再贵我也买不起。”
杜恒霜叹息道:“你没银子花,跟我说一声就是了。就算是找我借的,你又不是第一次找我借东西,你看我哪一次催你还了?——偏这时候死心眼儿,偏在娘寿辰的时候就寻不到银子。亏得娘一直把二弟妹当亲生女儿一样疼,还做出这样的事,真是把娘的心都伤透了。”
关氏没想到杜恒霜一张嘴这样能颠倒黑白。本来是杜恒霜的错事,却倒打一耙,都变成她关芸莲的责任了,这叫怎么回事啊?
“大嫂别装没事人,扣着内院的例银不发,也不知道拿去做什么了。我只想说,我穷家小户,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了。”关氏不肯放过杜恒霜。
杜恒霜也不过是在拖时间,笑着跟关氏插科打诨几句,就看见知画汗流浃背地从院门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溜儿青衣小帽,十一二岁的少女,拎着食盒走进来。
“老夫人、大少奶奶、二少奶奶,状元楼送酒席来了。”知画一进来,就对着龙香叶行礼。
方妩娘松了一口气。自己女儿还是有成算的,不管事实如何,眼下的饥荒先掩过去再说。
状元楼是这里四街八坊赫赫有名的酒楼食馆。
杜恒霜又出了大价钱。送来的当然是等一等的席面。
很快席上的肉干、咸菜和稀粥被收了下去,摆上状元楼精心准备的菜肴。
众宾客才高高兴兴入席,对刚才看见的一出闹剧很是感兴趣。
杜恒霜这边亲自给龙香叶和方妩娘奉菜,又举起酒杯对满屋子的女客道:“今日是我们萧家准备不周,让大家见笑了。我先罚三杯。”说着,仰脖儿喝了三杯甘露醇。
“大少奶奶好酒量!”众人轰的一声,也举杯共饮。
金姨妈带着陈月娇坐在最远的一桌席上。那里只坐了一半的人,另一半可以让丫鬟轮流过来吃席。
关氏恨恨地盯着杜恒霜,见她刚喝三杯酒,更是面泛春色。人比花娇,低低地啐了一口,站到龙香叶身后不远的位置。
龙香叶对关氏恨铁不成钢。索性晾着她,等她想明白再好好调教她。——唉,两个媳妇都不是省心的。
龙淑芝见龙香叶面沉如水,就想着法子逗她高兴,眼珠转了转。道:“三姑母,您可知道,我外祖母家清河崔家,如今出了一件什么大喜事?”
龙香叶放软脸色,慈爱地道:“这孩子,打哪儿学来的藏头露尾?——赶紧给我说实话是正经。”
龙淑芝就微扬着下颌。一脸的与有荣焉,“我外祖家是清河崔氏,常氏嫡长房的嫡长女崔真真被选作太子妃。年底就要出嫁了。”
“居然是清河崔氏的小娘子。难怪,难怪,只有她母仪天下的命吧。”
“何止啊,据说她从生下来,就有高僧批命。说她的命格贵不可言,是人中龙凤之选。因为这事。前朝最后一任皇帝登基的时候,都曾经打过她的主意,想要迎娶她为皇后。崔真真不肯,自愿出家为女冠。她家里人舍不得她去庵里受苦,就在家给她造了一个点翠庵,让她在家带发修行。”知道这个崔真真的人还不少,就连杜恒霜这个知道底细的人都听住了。
“后来呢?”旁边的人十分尽责的追问。
龙淑芝笑道:“后来,本朝新立,据说崔大小姐在庵里做了一个梦,说从此海宴河清,是好世道,她就还俗了。——她一还俗,四围来求娶她的人络绎不绝,她都不肯点头出嫁,便在家里蹉跎至今,已经二十三岁了,幸好陛下给太子选妃,听说了崔真真的事儿,就将她聘给太子了。你们说,这是不是一步登天呢?”龙淑芝说得跟她自己要嫁太子一样。
诸素素今日格外沉默,湮没在人群里,一言不发,就是听见清河崔氏的时候,才有些动容。
屋子里有些人便去趋奉龙淑芝,不过大多数人都稳坐钓鱼台,没有被龙淑芝唬了去。——龙家的家底儿在那,龙淑芝再说破天,也不过如此。
杜恒霜也知道,龙淑芝这么说,实在是在往他们龙家脸上贴金了。
龙香叶的弟弟,娶得是清河崔氏旁支的庶女。这个旁支,几乎已经出了五服,跟清河崔氏,除了一个姓相同,别都没有关联。
不过以龙家的家世,那时候能娶到清河崔氏旁支的庶女,也是沾了萧祥生的光。他人面广,手段阔绰,才能给龙香叶的弟弟订了这样一门好亲。
但是在龙淑芝嘴里说出来,跟她外祖家是崔家的嫡支正房一样。人家认不认她外祖家还两说呢。
借着这个消息为佐料,大家伙儿欢欢喜喜吃完一顿寿筵,到下午才告辞回家。
龙香叶将龙淑芝苦留下,说是两年没见了,要好好亲香亲香。
龙淑芝求之不得,跟着龙香叶住下。她在里屋梳洗,听见龙香叶在雕花地罩外面说话,“让大爷和二爷都进来吧。”
一听两个表哥来了,龙淑芝急急忙忙跑了出去。
……
第130章 铺路
当先走在前面的,是一个身材高大,气宇轩昂的男子,穿着家常玄色深衣,头发在头顶攒个发髻,横插一支墨玉头簪。屋顶的横梁上悬挂着两盏紫檀嵌白玉花鸟纹宫灯,发出莹白温暖的光芒,映在那男子脸上,越发显得一双黑眸比他头上的墨玉发簪还要黑沉莹润。
双眉略长,非常浓黑,和他的发色一样,眼窝稍稍凹下去,倒显得眼神更加深邃。
男人生得太漂亮了,一般都有些娘气,可是这个男子俊美中只见英武,阳刚之气扑面而来。
他一进屋子,屋里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都投向他。
龙淑芝讪讪地停下脚步,来到龙香叶身边,好奇地问道:“三姑母,这是大表哥吗?”看年纪,应该是大表哥萧士及吧?
萧士及实在太扎眼了,跟在他身后的萧泰及就跟隐形人一样。凡是他们哥俩儿一起出现的地方,大部分都看不到萧泰及,只看得见萧士及。
萧泰及生得其实也很俊美。和萧士及的俊美不同,萧泰及的俊美很是单薄,身材也没有萧士及高大威猛,但是穿着一袭月白色长衫,见人就一脸笑,彬彬有礼,温润如玉,比萧士及总是不苟言笑的样子要可亲近的多。
不过在龙香叶眼里,这个小儿子可比大儿子贴心多了,笑着招手让萧泰及过来,对龙淑芝道:“那是大表哥,这是你二表哥,你小时候最爱跟你二表哥玩呢。爬树上房抓小雀儿,就没你们俩没玩过的。”
龙淑芝红了脸,抓着龙香叶的衣襟扭股糖一样的扭,一边扭。一边拿眼风去扫萧士及和萧泰及哥俩儿。一声“大表哥”和“二表哥”叫得比蚊子哼哼还要小声,不张了耳朵根本就听不见。
萧士及有功夫,倒是听得见,不过装听不见,沉默地拱了拱手。
萧泰及站得近,也听见了,对着龙淑芝微微一笑,“表妹,两年不见。还记得表哥吗?”
萧泰及有一把好嗓子,说话的声音如丝般顺滑,龙淑芝不知怎地,目光就被萧泰及吸引住了,飞快地往萧泰及那边瞟了两眼。正好跟萧泰及专注的眼神对上,不由心怦怦地跳,拿手捂都捂不住。心跳如擂鼓,姑娘家年纪小,害羞,生怕被别人听见她隆隆的心跳声,慌慌张张又行了一个礼。就急忙往回跑,一手撂开雕花地罩的帘子,钻到里间去了。
龙香叶笑道:“你表妹刚从清河外祖家回来,如今在我们家里做客。你们可得好好招待她,别让她受委屈。我若听见,可是不依的。”
萧士及笑了笑,“我让霜儿多照应照应吧。”
龙香叶满意地点头。坐在北面罗汉床上,跟着道:“是该让她跟你媳妇亲香亲香。都是姐妹,霜儿是大,她是小,要从小照看她的,以后才有情分。”
这话说得不伦不类,连萧泰及都眉间皱了皱,很快又平复下来,往前走一步,来到龙香叶身边,笑着问:“娘,您今儿可好?吃了什么?累不累?我来给您老夫人捶背。”说着,就取了放在罗汉床一头小立柜上面的美人捶过来,躬腰轻轻给龙香叶捶背。
龙香叶很是受用,倒也不拦着他,任由他孝顺,只看着站在地上垂手无语的萧士及,说起今日寿筵上的事,“今儿我寿辰,有些话本来不该说,可是不说不行了。——你的媳妇,倒是要好好教一教才好。这在其位不谋其政,枉费你对她信任有加,她却连给内院拨银子都忘了。若不是你弟妹拿私房出来补贴,你娘说不定都被饿死了。”
萧泰及忙道:“娘说什么话?如果没银子,哪怕出去讨饭,我也要讨回来给娘吃。有我在,娘不会有事的,风啊雨啊都淋不到娘头上。”
“你啊,就一张嘴,就知道逗娘开心。”龙香叶笑得很是欢畅,间或还看萧士及两眼。
萧士及却没有站立不安,负着手道:“娘,今日的事,我问过了,霜儿虽然不谨慎,但是二弟妹故意将家丑外扬,唯恐天下不乱,实在是太过份了。”今日上门的男客是在外院吃酒,由外院的大厨房准备的,倒是跟内院没有关系,也没有闹出没吃的没喝的笑话。所以内院的那一场风波,只有那些爷们儿回家之后,才从自己老婆那里知道萧家的这个大笑话。
萧泰及见状,忙丢了美人捶站起来,垂手侍立,低声应道:“大哥说得是,回去我教训她。”
萧士及又想到萧泰及上次一巴掌就打掉一个孩子,忙制止他,“你算了吧,你能教训什么?还是让娘教导吧。”说着,萧士及一只手挲抹着另一只手的大拇指上的碧玉扳指,声音中带了些笑意,“娘,你最会给媳妇立规矩,不如好好管教二弟妹。她虽然也是出身官家,但是听说家教一般,在家娇生惯养,不太懂事。以后咱们家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二弟妹还这副作态,实在是上不得台面。”
“论娇生惯养,谁能比得过你的霜儿妹子……”萧泰及在心中嗤笑,当然不敢露出来,唯唯诺诺道:“大哥说得对,娘好好管教她吧。她是萧家的媳妇,以后丢的是萧家的脸。”
龙香叶见两个儿子都赞同,只好点头道:“我素来是个宽厚的,虽然有两个儿媳,我只拿她们当女儿待。但是我们这样的大家子,没有规矩是不行的,就让芸莲跟在我身边,学点规矩吧。”
萧泰及当然没有不同意的,当下连声赞好,还说辛苦娘了,又拿起团扇给龙香叶猛扇风。
龙香叶的大丫鬟梅香见了,忙过来笑道:“二少爷,如今已经立秋了,晚上天凉得很,这把扇子忘了收起来了,倒是让二少爷寻到了。”
已经入秋。龙香叶看见这扇子。就想到“秋扇见捐”这句话,心里又不舒服。只是还有话没说完,就打点精神继续道:“今日的事,是我们萧家出了个丑,本来是老大媳妇的错。不过老大媳妇心思灵敏,随机应变,立即去状元楼叫了上好的酒席过来,也算是将功补过了,我就不追究她的错了。先前在这里请安的时候。我已经说过她了,老大你回去不许再说她。”
萧士及笑着应了。
龙香叶又对萧泰及道:“你媳妇的错就更大一些。家里的事,关起门来是一家人,怎么闹都行。可是有外人在场的时候,将家丑外扬。就是罪加一等。你回去好好跟你媳妇说说,罚她半年的月钱,你记住没有?”
萧泰及也应了,表示回去要好好跟关芸莲讲道理,又拜托龙香叶以后好好教教关芸莲。
龙香叶满意地点头,抬手让萧士及和萧泰及坐下,说起正事。
“你表妹的外祖崔家。很快就有一桩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大喜事,我们萧家,也要表示表示。”龙香叶说着。看了萧士及和萧泰及一眼,“太子定的太子妃,就是清河崔家的嫡女崔真真,跟你表妹的外祖家。是同宗同族的,论起辈份来。你表妹正经是太子妃的表妹,都是亲戚。”
萧士及虽然沉着脸,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