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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长大,平平安安地工作、结婚。就我们的灵儿让人操不完的心啊。”
灵儿的爸爸说:“这孩子的模样可是大改变了。我看她是铁了心要离婚了,会
不会在日本有了别的男人了?”
“上帝啊,我们家可从来没有过这种事啊。犯奸淫是除了拜偶像之外最大的罪
了。求主要切切地保守我们这个可怜的孩子啊,一定要把她拯救出来啊。”
灵儿的爸爸连忙安慰妻子说:“怪我多嘴,也许孩子什么事都没有呢。你千万
不要胡思乱想。”
俩人不再说话,静静躺着。但心里都很悲哀。
灵儿回到自己房间,想起一件事。她从箱子里找出一位日本老人送给她和山本
的一小幅字,上面写着“天鹅之恋”四个汉字。
那是去年圣诞节前夕,她和山本到北海道看天鹅的时候,隐居在北海道的川岛
老人写给他们的。
灵儿想起来要把这张字拿到李家老二李森生开的裱褙店,去裱成卷轴。李家老
二的裱褙手艺在县城里是最有名的。
这李家也是最早搬进大院来的住户之一,和灵儿家交情不错,李森生和老父亲
李纪轩住在这大院的中院。
灵儿去街上送字画的时候,路过前院,一个在现代化的日本社会很难见到的嘈
杂的丧礼场面呈现在她面前。
从大儿子、大儿媳开始,三房子孙已经清一色地换上丧服,披麻戴孝,排队上
前,在郑老太太的遗体前跪地哭嚎。
郑家老爷子坐在妻子遗体边,由两个徒弟扶着,已是哭得泪干肠断。
郑家唯一的姑娘郑依琴也赶到了。郑依琴是被丈夫抛弃的女人,看破红尘出家
当了尼姑。听到母亲去世的消息,带着一帮和尚、尼姑,手持经卷、法器,从十几
里外的虚化寺赶来,先抱住母亲遗体大哭一场,然后带着和尚、尼姑念经作法,超
度亡灵。”一时间,钟鼓木鱼、咏经之声交相辉映,给整个葬礼蒙上了神秘的色彩。
正在热闹之际,郑家老爷子的弟弟,一个老道士也带着一帮弟子赶来为嫂子送
葬,于是和佛家的弟子分为两边,左佛右道,大敲大打,高声咏经,喧宾夺主,倒
把郑家的子孙给挤到了一边。
郑家的老大郑绍基身为公安局的干部,对这些神鬼魔道的东西一向是不耐烦的,
特别是局里的领导和同事们前来吊唁,看到他一个共产党员,把丧事弄得这样,影
响到底不好。加上现在是县人大换届,公安局的班子也要调整,他虽然不想当什么
副局长,可是交警大队队长的位置还是有人惦记着的。那些和他过不去的人,要是
给纪律检查委员会打个小报告,到时候白白授人以柄,自己的位子让些小人用这种
手段夺了去,倒是不情愿的。
可是来的和尚、尼姑、道士偏偏又是自己家里的至亲骨肉,一个是亲叔叔,一
个是亲妹妹,这些不争气的亲戚偏偏又是得罪不起的,在母亲的丧事中,他这个长
子是代表郑家和兄弟姐妹的,今天稍微给这些念经作法的江湖骗子一点儿颜色看,
后患将是无穷的,家里只要出点儿小事,那街谈巷议的,什么不孝啦,老人阴魂不
安啦,报应啦,等等,就会闹得沸沸扬扬。
这些狗屁话他这个无神论者是不怕的,可他的老婆是个斤斤计较的女人,本来
就看不起郑家,对母亲也从不理睬的,将来听到些外面的议论,她肯定要回来嘲笑
他的,这些闲话会成为这女人每天在家里折磨他的永久的话题。
这些倒也罢了,郑家老大还有个更加头疼的问题,那就是母亲火葬的大事。
母亲生前说过,死后没有别的要求,就希望入土为安。并且在乡下舅舅家做了
两副寿材,是为他们老两口预备的。回想舅舅刚才说的那句话:“只是不要让我姐
吃亏。”大约就是指的要土葬不要火葬的意思吧。
就在前不久,县委搞了个“移风易俗,破旧立新”的签名运动,从县委书记、
县长开始,一直到各乡各村的大小领导,人人签字,其中有一条就是家属死亡要带
头火葬,不搞封建迷信,不搞排场,丧事从简。郑绍基也是签了名的,现在墨迹未
干,母亲大人就突然倒下。装神弄鬼的事还好解释,这个火葬怕是非要执行不可的。
看到老父亲悲哀欲绝的样子,二弟是个窝囊废,没有主见的人,三弟是一个鲁
莽的武夫,而且非常迷信,这三个人加上舅舅都不会同意把母亲送去火葬的。在福
永县,一般的平民百姓死了还是以土葬为主的。
郑绍基想着,心头烦乱不堪。要是今天那具棺材从县城的大街上招摇过市地运
到这里来,那可怎么办呢?他决定尽快地阻止这件事的发生,一定要把母亲送去火
葬。
说实在的,郑绍基对这些旧的风俗习惯也是厌恶至极的。
他想:“我要是死了,决不搞这些名堂,送进火葬场一把火烧光,骨灰倒进大
海完事。”
他看到父亲现在的神情好了些,已经能和来吊唁的亲友说些话了,就下定了决
心,走到父亲跟前,还没开口,做道士的叔叔一把将侄儿拖过来,说:
“现在天兵天将、金甲元帅奉玉帝诏书已经降临你家,接你依妈灵魂升天,郑
家子孙廊前跪接神明!”
郑绍基壮实高大的身上绷着件尺寸偏小的麻衣,头上的麻布孝帽是电影中的古
代跑堂的店小二的帽子的形状,还挂着两个白色的麻线球,在头顶上晃来晃去,把
个本来威风十足的警官弄得像个小丑,现在又让他那个精瘦矮小的,而且名声不好
的叔叔拉来扯去,大家是憋在肚里不敢笑。
郑绍基的妻子姚碧华已经气得脸色发白了。她是南下老干部的女儿,第一任福
永县公安局局长的女儿。她老爸的命是郑家老爷子郑国标救的,两家有特别的交情,
当初她爱上了刚从部队转业回来的郑绍基,又受到父亲的鼓励,就嫁给了他。结婚
后,她才知道郑家的人多数是没出息的乡下人和没文化的粗人,整天舞刀弄枪的,
俗不可耐。
现在姚碧华当众不好发作,委屈地跟大家下跪磕头。那个鬼道士叔叔,好像要
耍他们似地,一会儿叫跪,一会儿叫起,一会儿是集体团拜,一会儿是儿子辈率儿
媳们跪拜,一会儿是孙子辈率孙媳们跪拜,一会儿又是儿子们单拜,一会儿又是儿
媳们单拜……总之,把这家子的人拜得个天昏地暗,不辨西东。
姚碧华是长嫂,凡事率先,手里拿着根小竹竿,挑着一条白纸,上面画着符。
她看看跟在后面的老二媳妇张贞珍,这个女人是出名的破鞋,从前老太太在世是不
许她进郑家的门的。再后面的是老三的媳妇周淑英,娘家是开私人伤科诊所的,现
在丈夫办了武术学校,她就把诊所开进学校,专为学生治疗跌打损伤,是个张大了
嘴巴光会大声说笑的傻女人,偏偏老太太最喜欢这个媳妇,说她怎么怎么好,怎么
怎么孝顺。
老太太活着的时候,看到姚碧华就板起脸来,不理不睬的。
姚碧华想到自己居然和这样的一些人做妯娌,就觉得屈尊,憋着一肚子的气,
看没人注意,就狠狠地在郑绍基的大腿上拧了一把。
郑绍基不敢出声,心想,这下起码得有一个礼拜没好日子过了。
这边道士们的风头还未出尽,那边郑家的尼姑女儿已经看得不乐意了。她仗着
自己是出家人,可以不随同在家的弟兄跪拜。但是看到她那个法术低劣、贪杯好酒
的叔叔乘机大出风头,郑依琴就决定要用她的无边佛法压倒这个老道士。
于是和尚、尼姑们突然齐声大念佛经,鼓号齐鸣。虚华寺住持大声宣布:
“郑家依妹老太太生前修行积德,现今已往西天极乐世界而去,在往生池中莲
花座内生成阿修罗身。为此,郑家子孙要跪送母亲往西天而去,脱离六道轮回,超
出烦恼苦海……”
新的一轮跪拜再起,又是鞭炮又是大香大烛。
旁观的人里有人议论,说天上的旅游业也很发达了,也是到处拉游客呢。不知
道老太太选了哪条旅游线路。
灵儿看了好一会儿,觉得这些事又滑稽又有趣,好玩得很。可怜郑家的子孙们
怕被人骂不孝,明知是受人愚弄,也只能跟着活受罪。她看了一会儿,找个混乱的
时候,跑到街上去了。
等她回来,前院里的迷信活动更加热闹。她觉得这样嘈杂的喧闹,怎么这么多
人都能受得了呢?她急忙跑回东院。
在后面的东院里,这些喧闹之声已经听不太清楚了,分隔内外院的高高的风火
墙把嘈杂的声音挡在了外面。
古家和宋家的人,包括那个两岁的宋家第四代小孙子宋溢福,全都在各自的房
间里睡得又香又沉。
灵儿连忙跑回她的房间里,赶紧睡觉。
她一下就睡着了,甚至没想到这是离家出走日本两年之后,第一次在家里睡觉,
也没注意到母亲给她准备了干净芬香的被褥。
阿尔梅蒂在日本的时候,对外孙女灵儿讲了四十三年前发生在这个大院里的往
事。1952年是古家和宋家难忘的一年。
福永县是个小城,在四十多年前,它的规模相当于现在的一个小乡镇。过去站
在县城中心的报国寺,就能望见远处的大海。一条石板街道,到处是低矮的民房,
是个安静的地方。
当时福永县最有名的“四大建筑”,第一是“报国寺”,传说是明朝著名将领
戚继光在这儿抗击倭寇,为死难的将士建的忠祠。到了清朝,经过扩建,前朝将士
的灵位换成了三宝如来的高大金身,到清朝末年成为香火鼎盛的著名寺庙。此庙出
名的原因是,福永县的穷人东渡日本,到倭寇的家乡谋生,此庙的菩萨能够保佑一
路上不遇海难,到了日本后还能保佑发财。因此直到今日,在日本的华侨中,人数
最多的就是福永人。
但是在1949年的时候,报国寺成为共产党和国民党唯一在这小县城的战场,寺
内的如来、观音和众罗汉均在战斗中英勇地化为灰烬。报国寺成为中国共产党福永
县委员会和福永县人民政府的所在地。到四十年后,报国寺只剩下一段围墙和一座
山门被保留了下来,成为明朝遗迹。
第二著名的就是艾灵儿家的宋家大院。在大清国鼎盛的乾隆年间,福永县出了
个有史以来学历最高、官职也最高的进士宋平章,任翰林院大学士、工部侍郎。宋
平章当官时一直居住在北京,直到死后才由子孙奉旨扶枢回乡安葬。
在清朝,福永县的这座大宅比起北京的那些官僚私宅是不值得一提的,但在当
地却比县太爷的衙门还要风光。宋平章的故乡在离县城约有三十里的海边渔村,他
衣锦还乡后,在县城为父母和兄弟们建了这所宅子,以表达他不能晨昏服侍白发高
堂的一种补偿。
为了鼓励宋氏子孙读书进取,这位侍郎大人特地在宅院东面建了家学,拨了专
款和粮田,让宋氏后代免费读书。这宋氏家学就在灵儿家住的东花厅的前面。家学
里还造了一个“魁星楼”,作为教学楼。
为了使家乡子弟也能受教育,宋平章嘱咐,凡是当地出类拔萃的童生,因家境
贫困无力交纳学费者,都可以免费进宋氏家学读书受教育,学成之后报效朝廷。
宋平章的曾孙宋延祀自小在北京长大,举人出身,爱和外国的老毛子混,喜欢
西洋烟私和各种小机械,洋人的精致小玩意都是他爱不释手的。和外国人接触多了,
他自然学会了说英语,甚至能看外国人的书,可能是当时唯一的一个读过英文版莎
士比亚作品的中国人。
既然是当时少数能说英语、能读英文的中国官员,朝廷和外国人打交道,少不
得要用他这样的人才。
宋延祀却无心仕途,不喜欢官场的拘束和北京滚滚的黄尘。趁父亲亡故,报了
丁忧,扶柩还乡,在福永县曾祖父建的这所宅院里住了多年。
在这段时间内,他和福永县的外国传教士一起把《圣经》翻译成中文,讲解给
当地的中国人听。算是中国最早参加《圣经》翻译的文人之一。
宋延祀是宋家的第一代基督徒。但他并非是个真正的信徒。他信教,在很大程
度上是出于和传教士的私人友谊。翻译《圣经》也不是出于对宗教的热诚,更多的
原因是他对两种不同文字之间的奇妙差异有着强烈的兴趣。怎样把同一种意思用不
同的文字表达出来,其中的乐趣是无穷的。从《圣经》中,他了解到了有个遥远的
以色列民族,他原本认为世界上除了大汉民族之外,其他的蛮夷都是些无祖无父的
野人。想不到在世界的另一个地方,还有一部完整的民族的历史。宋延祀从海边的
教堂出来,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