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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怀念山本,灵儿一直不愿想到那个男人。这时,望着街对面商店的明亮灯
光,她不得不想到了。
灵儿甚至不愿回想那男人的具体长相,灵儿最多只把他想成一个黑影。但是一
想到这个人,灵儿就打冷颤。想到被这个她绝对看不起的男人强行占有,还把她打
得遍体鳞伤,在她身上来回地发泄男人的欲火。灵儿过去是被家人娇宠惯的,是让
男人捧着的女人,她太轻视了这个不起眼的小男人,没想到居然败在这个连个子都
比她矮的瘦小男人的手下。
两年过去了,内心的伤痛依然无法止住。一向骄傲的灵儿吃了一次最惨痛的亏,
可是又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咽,那男人是她的丈夫,在新婚之夜,一个本来就只为
了得到灵儿身体的男人,还能指望他怜香惜玉吗?
面对着美味的鲥鱼,灵儿已经失去了胃口。
幸亏上帝马上把山本带给了灵儿,安慰了灵儿痛苦的心。
可这一切又能怪谁呢?一切都是灵儿自己造成的啊。
灵儿在外滩待到将近十点才回到“锦江饭店”。
灵儿洗了澡,换了睡衣,打开电视,选了几个频道,觉得没什么好看的,就关
了电视,准备睡觉。正要躺下,又想起要打电话。
她离开日本的时候没有通知家里,过两天她要从上海飞到福州了,还是告诉家
里一声吧。她拨通了家里的电话。有人来接电话了,灵儿想开个小小的玩笑,她说:
“请艾老师听电话。”
只听电话那头的人轻轻地“啊”了一声,好一会儿,才听到一个男人激动的发
抖的声音:“灵儿,你是灵儿吗?”
灵儿觉得这声音很陌生,说:“是我,请叫我爸爸。”
那男人又迟疑了一下,说:“灵儿,是我啊……”
灵儿像遭了电击一样,猛地把听筒按在胸前。她听出是谁的声音了,这就是她
的丈夫,她回来要同他离婚的那个男人!两年来,她是第一次听到这个人的声音。
丈夫在电话那头大声地说着什么,灵儿像害怕他的声音会污染自己的身体似的,
连忙把听筒丢到床上。她对这个男人的恶心到了恐惧的地步,这一刻她真是下定了
决心非要离婚不可了。
丈夫的声音很清晰地从电话里传来:“灵儿,你在哪里?你听我说好吗?灵儿!
你听我说……”
灵儿抓起听筒,像扔掉毒蛇似地,连忙挂上了电话。
灵儿不可抑制地发抖,好半天才平静下来。之后,她又觉得奇怪,这个男人怎
么会在她家里呢?
灵儿急忙从行李箱里找出专门为对付这个男人准备的防暴的喷雾雾剂,紧紧捏
在手上,等到心跳正常之后,才把这个小小的喷罐放进随身的皮包里。
灵儿的手脚都软了。她拿起电话,拨通了日本东京——她和山本同居的房子的
电话。她闭着眼睛,脑海里浮现出那部粉红色的电话机,旁边是粉红的台灯,还有
一个粉红的小镜框,装着灵儿和山本在上野公园樱花盛开的樱树前的合影。
对方一拿起电话,灵儿就听到山本那温和的嗓音:
“您好,是山本家。”
“哈依,是我……”
“灵儿!”山本的呼吸立刻急促起来,“你怎么到这时才给我打电话?”
“我去‘杏花楼’了,到那里,我想起你了。”
“灵儿,你好吗?怎么用这种声音说话?”
“刚才给我家里打电话,是那个人接的电话,我很害怕。”
“谁?”山本刚问完,立刻就明白灵儿说的是谁了。“灵儿,不要怕,中国是
个法制的国家,你不要和他单独接触,按照法律来办,平时和你家里的人在一起。”
“一郎,”灵儿叫着山本的小名,说,“他不会同意离婚的。”
“你要有信心,你知道我爱你。”
他们在电话里又谈了很久,只不过一天没听到日语,仿佛是好久以前的事。刚
刚换了环境,心情立刻就不同,中国的生活氛围和日本的完全不一样。在上海用日
语和日本的情人长时间的情话绵绵,灵儿再次想到她家族中的犹太血统,自己就像
是个各国零件组装的混合产品,既在中国陷入了不三不四的婚姻中,又在遥远的日
本纠缠在深深的感情里,内心又暗暗单恋着永远不能倾诉爱情的表哥……
远在东京的山本不知道灵儿这些奇特的感觉,海底电缆清晰地把灵儿温情脉脉
的声音载到他的耳朵里,他一面听着,一面回忆灵儿,这个美丽的女人两年来对他
的吸引力是无法言表的。
虽然灵儿从来没对山本说过她怎么会找了那样的一个丈夫,但是他知道灵儿是
从中国福建的一个小县城出来的女子,那个县城虽然小,但是在日本的华侨和华裔
中,人数最多的就是那个县城的人。
他想当然地认为那里或许是相当落后的地方,造成不幸婚姻的可能性是极大的。
山本是东京帝大的毕业生,又到美国留过学,性情比较温和。两年来,灵儿从
不谈她的不幸婚姻的细节,山本也不问。为了使家里的亲人能接受灵儿,山本始终
没对家里人说灵儿是结过婚的人。一直到山本的父母,甚至山本的曾祖父部郑重地
要求他们结婚的时候,他才认真地和灵儿商量回中国离婚的事。
在山本美雄的眼里,灵儿的长相很有点儿欧洲人的风格,而性格却很像山本所
喜爱的日本古典的美人,内向,少言,眼波里虽有万种风情,但不媚俗,她从不浓
妆艳抹,上班也只化点儿淡妆,长头发从来不烫,也不佩带珠宝首饰,不穿太暴露
的衣服,喜欢白色的衣裙。
山本的全家都欣然地接纳了灵儿,认为是配得上山本家的媳妇。就连在名古屋
老家的曾祖父也被灵儿迷住了,整天让灵儿陪着他。
老人家张着没牙的嘴说:“小子,你别吃老爷爷的醋啊,想当年东京和名古屋
的美人没有不认识我山本龙太郎的!可我还是没见过这样的美人啊。”
老爷爷拉着这对年轻人的手,深受感动地说:“俺家的美雄长得这么出色,不
是随便的女人可以得到的,你们真是天神所撮合的夫妇啊,灵儿嫁给我们的美雄吧。
美雄要是对不起你,老爷爷我会到东京去狠狠地揍他的!”
灵儿听了只是轻轻地笑一笑,表现出柔顺的神态,这是最让山本美雄喜欢的。
现代社会中,具有真实的、不虚假的柔顺态度的女人几乎找不到了。
山本拿过他和灵儿的合影,微笑着亲了亲照片。
每当灵儿端坐着向前凝视的时候,便有一种圣洁的表情,很像山本在欧洲的天
主教修道院里见过的修女,有一种超凡脱俗的空灵感。加上灵儿在婚姻的事情上受
过伤,更增添了一分忧郁,这和日本现代越来越缺乏古典气质的女孩相比,灵儿一
直在俗气的日本的女人中显出她的高贵的风度。山本每次端详灵儿,内心总是很受
感动,他多次问灵儿:“你的上帝把你造得这么美丽,可又是谁赋予你这样的气质
和风度呢?”
灵儿摇头,问多了,她就说是家庭的影响。
她自小就从长辈那儿听到《圣经》上的教导,例如:“愿女人廉耻、自守,以
正派衣裳为装饰,不以编发、黄金、珍珠和贵价的衣裳为装饰。”“女人要沉静。”
“女人有长头发,便是她的荣耀。”
灵儿说:“我们家的女人都不化妆,我算是最不像话的了。真的,我们那个小
地方,女人都不习惯化妆。我觉得长得好看的人,不化妆也好看;长得丑,再化妆
也是徒劳啊。你们日本的女人喜欢浓妆艳抹,看起来很虚假么。”
灵儿又说,她的爷爷和爸爸都是县里有名的特级教师,她的外公和舅舅也是县
里和省里的名医,他们全是基督徒,家里没有人吸烟,打麻将,也不去歌舞厅,从
不暴饮暴食,每天早晚祈祷、三餐谢饭,有时间就读《圣经》。
山本觉得很奇怪,在现今的社会里,还有人能够如此单调的生活。
他问灵儿,这样能得到什么好处呢?灵儿说她也不太清楚,因为整个家族中灵
儿是最不像话的人,从来没有认真查考过《圣经》,教义上的解释她根本不懂。但
她听信徒里的老姐妹们说过,要是做一个有信心、有爱心,又能圣洁自守的好信徒,
特别是女人,在生育的时候不会遇到难产。
山本看着灵儿说这些话时又害羞又纯真的样子,忍不住大笑起来。可是灵儿却
非常痛苦,说:“我是个有罪的女人啊,我这样和你同居,要是被我家里知道,我
就再也没有脸见他们啦。我是受过洗礼的信徒,我和你这样是得罪上帝的。你不要
相信我的外表啊,那是假相,我不是个好女人。”“
灵儿越是真诚地说出内心的苦恼,山本越是觉得这个女人值得疼爱。灵儿却像
吞了苦药一样地皱着眉头说:
“你不应该笑啊,你是不信上帝的人,你不懂啊。”
第二天,灵儿又到阳光下的外滩去。黑夜里的苦恼暂时过去了,黄浦江的流水
泊泪东去,江两岸停满了世界各国的货轮,不时传来汽笛的鸣叫声。
今天是礼拜天,外滩公园里有艺术家们在演奏交响乐,不少人围着观看,灵儿
走过去一看,是“上海交响乐团”在演奏。日本的公园里也常有艺术家的演出,不
过很少看到这样正规的交响乐团,经常是摹仿欧美披头士的甲壳虫乐队吵闹的疯狂
的演出。也许在中国还不能接受那样的艺术吧,民众反而可以免费欣赏到这么高雅
的正规乐团的演出。不过,这给上海带来一种开明的气象,让人觉得上海真是和过
去不一样了,虽然不是东京那样的国际大都市,也开始有东方之都的气象了。
灵儿这次回国前,和住在以色列特拉维夫的外祖母联系上了,她发现老人家并
不知道她在两年前结婚的事,也许是她的婚姻太糟糕了,父母亲没有告诉外婆。灵
儿是外婆最疼爱的外孙女,结果是随便地胡乱嫁了个男人,仅仅度过了新婚的第一
夜,就远走高飞去了日本两年。对外孙女的未来怀着美好期望的外婆,恐怕是难以
接受灵儿的生活现状的。
没想到外婆居然到了日本,当灵儿和山本美雄到机场去接外婆的时候,十年没
见面的外婆已经头发灰白了。外婆抱住灵儿说:“我的孩子,你真是太美了。”
然后外婆看着山本,说:
“我明白了,灵儿,你找了个和你一样漂亮的对像,这是件难得的事。这世界
上难看的人太多了!愿上帝保佑你们。”
外婆又后退了几步,端详着山本,用汉语对灵儿说:“天哪,他真像你的表哥!”
灵儿说:“山本会说汉语,他在银行专门从事中国投资调查的。”
山本也笑着说:“外婆,我叫山本美雄,欢迎您来日本。我和灵儿是在中国上
海相识的。”
外婆笑了,说:“好,和我一样,我也是在中国上海找到心上人的。山本,你
不知道我找的心上人有多好!他比你还要漂亮,他的内心更美丽。可惜主把他接走
已经有十年了……”
在日本,外婆告诉灵儿很多往事,灵儿有的知道,有的不知道。
灵儿觉得外婆是个生活在精神信仰和往事回忆中的人了。外公死后,剩余的岁
月对外婆来说已经没有真实的意义了。
灵儿很羡慕外婆的爱情生活。这是自己一生无法得到的幸福。想到对表哥的爱
慕,她忍不住又要泪流满面。
灵儿叫了出租车,想到外婆说的当年从欧洲逃亡到上海时生活的几个地方。原
来住过的旅馆早就拆掉,建起了商场。外婆。外公相识的“仁济医院”还在,已经
很陈旧了,过去是美国人办的教会医院,现在是“上海市第三人民医院”,就在昨
天吃饭的“杏花楼”不远的地方,也在福州路上。
灵儿走进医院,在陈旧灰色的大楼里,想要感受外婆当年经历的气氛。可是灵
儿一点儿也无法对这儿产生好感。
在外婆的记忆中,这家医院是生命的方舟,是爱情的花园,是她一生最美好和
辉煌时光的发源地。
从医院出来,灵儿站在马路旁,南北走向的是山东路,东西走向的是福州路。
外公的家原先就在福州路旁边的小县城里。
她看着“福州路”的路牌,觉得冥冥中有奇妙的巧合。
灵儿想到外公的妹妹、她的姑婆结婚的犹太教堂去看看,可是出租车司机根本
不懂什么“犹太教堂”,把灵儿拉到了淮海路附近的一家天主教堂。灵儿发现和司
机说不清楚,又让他开到外婆和外公结婚的基督教堂去。可是外婆告诉灵儿的是上
海解放前的路名,司机又是不知道。灵儿对上海完全不熟悉,在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