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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儿惊慌恐惧的样子使于志成非常痛苦。他想不到两年前对灵儿的伤害是这样
地深,以致灵儿见到他好像见到了鬼一样。
灵儿想到那个防暴用的喷雾剂,偏偏一时又找不到了。
她的手提包呢?
于志成问她:“你找什么,这么急?”
“你别过来,别过来。”
灵儿这才想起来,刚才是自己顺手把包放在了橱柜里。
她急忙把包拿出来,找到那个喷雾剂,紧紧握在手上,这才松了口气。
灵儿抬头看了看于志成,他还是那样矮小、枯瘦,但是原来那庸俗的、充满肉
欲的神情不见了。他看着灵儿的眼神里满是痛苦,他就双手抓着自己胸前的衣襟,
站在房门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也许是妈妈担心小夫妻俩会发生争执,及时赶上楼来,叫他们两人下楼去准备
吃晚饭。妈妈说:“灵儿,爸爸回来了,说今天大家团圆,要好好吃顿饭呢。”
其实妈妈心里也知道风暴就要来临了。
吃晚饭的时候,做长辈的都高声谈学校的工作、单位的业务,尽量不谈灵儿和
于志成之间的事。但气氛还是相当尴尬。
灵儿看到坐在她对面的表哥,再一看坐在身边的丈夫,她的心就揪紧了似地发
疼。
两年前,她出嫁的时候,表哥不在家,她是怀着赴死一样的心情出门的。
到今天,谁也不曾死掉,生活还在继续,因为灵儿的任性造成的错误,此刻就
活生生地摆在面前,成了灵儿最大的困境。
灵儿曾经想拿这不般配的婚姻来刺激表哥,想让表哥想到她的不幸就心疼。现
在看来这是毫无作用的,表哥正和于志成谈着读《圣经》的体会呢。
那么倒霉的就只有灵儿自己了!她要面临巨大的压力,和全家人抗争,摆脱身
边的这个男人。
灵儿还发现,更倒霉的是,她依然爱着表哥,无论在什么地方,也无论是见面
还是不见面,她都爱她的表哥。原先她以为,要是表哥结了婚,她将无法和表嫂同
处在一个屋顶下,现在她更加明白,无论是谁做她的丈夫,也不能同时和表哥相处
在一个屋顶下。
假设灵儿和于志成有可能言归于好,灵儿和于志成到了夜晚在一个房间里,而
表哥就在她对面的房间,这种可怕的局面是灵儿绝对无法容忍的!
她觉得自己立刻就要炸开了,她不知道自己会在极端的情绪支配下,做出什么
反常的举动来。
灵儿努力压下自己的冲动,才没有从饭桌边离开。
表哥正在和于志成谈论《旧约》的《士师记》。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两人谈
得很投机。他们说士师的时代,是以色列人属灵情形最低潮的阶段,以色列人常常
离开上帝去崇拜别的偶像,受了苦又回来哀求上帝,上帝怜悯以色列人,就给他们
兴起一个大能的勇士,做以色列人的士师,拯救他们。当这个士师离世之后,以色
列人又开始犯罪,又离开上帝,就这样周而复始。《士师记》的最后一句话:
“那时以色列中没有王,各人任意而行。”
于志成说:“我们信徒也是这样,平时总是把上帝忘记了,到了有灾难的时候
才想起上帝来,等到上帝将我们从难处中带过去后,我们又把上帝扔到一边去了。
在教会里也常常是凭人的意志行事,自己觉得怎么好就怎么做,结果教会也像社会
一样了。”
表哥说:“所以教会要由基督做工,各人不能任意而为啊。遵守上帝的诚命,
看起来是困难的事,实际上是我们蒙保守的根本啊。你看世界上那些‘任意而行’
的人,最终都是自食其果,一时的任性和痛快,换来的痛苦和教训是一辈子也摆不
脱的。”
这些话好像刀一样扎在灵儿的心头上。她明白表哥不是指她而言的,但却像是
说她一样。
尤其让灵儿难堪的是,于志成对《士师记》这样难懂的语句也能倒背如流,真
是想不到的事。
灵儿想起外婆在东京时,看到灵儿长时间地远离教会,对她说的话:“在上帝
面前是不进则退,主耶稣说过,在前的要在后,在后的要在前啊。”
从小就信主的灵儿,到现在还没读完一遍《圣经》,更没看过《士师记》了。
这两年来,她在日本除了和山本相爱,就是忙着赚钱,偶尔去几次教堂,也是
装样子的。加上山本家是信仰佛教的,她虽然没有跟着去拜菩萨,但也几乎把上帝
全忘光了。
她痛心疾首地想:“灵儿啊灵儿,你对你自己做了些什么啊。”
也许是感到了灵儿的不安,姑婆说:“好啦,这些话留着慢慢说吧,这么好的
饭菜,要抓紧吃哪。”
大表妗明知故问地和于志成谈话:“小于,这么巧,正好赶上下乡去了呢?在
档案局工作的人怎么也要下乡?”
于志成也发觉了灵儿坐立不安的样子,他心不在焉地说:“那是,下乡嘛……
是不太经常的。哦,这次是县委宣传部组织的,要到乡镇去巡回展览,今年是抗日
战争胜利五十周年,全国都在搞纪念活动。”
说起抗日战争,姑婆宋之伊是经历过这场战争的老人,她感叹地说:“当年日
本兵真是可怕啊。我哥哥被日本宪兵队抓去,说他是美国间谍,用大棍子打他,打
在头上,人昏迷了好几天,才花了钱保回来。要不是那次留下的后遗症,他绝对不
会生大脑肿瘤,这么早就离开了我们。战争真是作孽啊。”
古恩义说:“奶奶,要是没有这场世界大战,就没有我们的家,爷爷和站婆就
不会到中国来啊。”
“那倒也是。”宋之伊想起自己的丈夫尤素夫,心中仍然感到惨淡。自己成了
弃妇,心里的苦楚,自然不是孙子辈的年轻人能体会的。
古恩义的母亲用脚碰了一下儿子的腿,她知道婆婆对离婚一直耿耿于怀,是一
生的遗憾。她连忙岔开话题说:“现在时代不同啦,日本货满街都是,谁还恨日本
人呢?我们县里那么多人到日本留学,能和日本人结婚,简直神气得没命啦。灵儿
你说是不是?”
灵儿被父母亲硬拉着坐在于志成的身边,她毫无滋味地吃着东西,也不知道吃
了些什么。她只想找一个合适的机会,马上离开这儿。她压根没听见大表妗的话,
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爸爸故意说:“灵儿,这么久没回来了,怎么也不说说话。今天大家聚在一起,
应该高兴些嘛。其实呢,爸爸知道灵儿是个很好的孩子,你给奶奶买房子的事,我
听说了,真是太好了。你能用自己劳动得来的钱为奶奶做这么件大事,就是爸爸也
要谢谢你啦。爸爸早就想到过要改变一下奶奶的生活环境,可惜自己没有经济力量
啊。”
表哥刚听说这件事,也很高兴地对灵儿说:“灵儿,这太好了。想不到我们的
灵儿还有这样大的志气,买一套这么好的房子不容易啊。可马利亚奶奶是那么爱上
帝,说起来也配得到最好的房子啊。灵儿啊,你做了一件好事啊。”
灵儿不但没有高兴的样子,反而显得极为不耐烦,她推开饭碗,站起来说:
“你们慢慢吃,我要出去。”
灵儿的爸爸连忙说:“你要去哪儿?小于刚回来,你怎么就走?”
灵儿冷冰冰地说:“我要去后院赵爷爷家,外婆叫我带东西给他们。”
她抛下家里人,上楼拿了东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东院。
全家的人都知道,不可避免的事终究要在他们家发生了。
于志成的脸色更加难看。这两年来,他全心全意地在上帝面前忏侮,向上帝祈
祷,想挽回灵儿的心,他诚心诚意地想要在灵儿身上弥补他曾经犯过的罪。
看来,灵儿连一点儿希望都没有留给他。
正当东院乌云凝聚,风暴将来之际,前院郑家的灵堂里已经爆发了一场大风暴。
原先以为是最困难的火葬和土葬的问题暂时退到了第二位。
根据郑家那位做道士的叔叔看的黄历,说是宜安葬的黄道吉日要在二十天之后,
特别重要的理由是那一天不“冲”郑家的任何一个人。
郑家的三兄弟一听就傻了眼。
短短的两天三夜,那些和尚、尼姑和道士们就算计了郑家一万多元人民币。加
上招待前来吊唁的亲友的酒水饭菜,已经白花花地流出去了将近两万元钱。
那些所谓的亲戚,出了各种花样,做这做那,说是要让老太大在阴间找到好的
住所,既不被恶鬼、穷鬼欺负,还要贿赂阎王殿的上上下下,把生死簿上可能有的
恶迹抹去,为了能让老太太在阴间过上现代化的生活,要把纸扎的家用电器、小汽
车、别墅和佣人都烧上。
郑家的兄弟原来以为有自己的叔叔主持,能够少算钱的,没想到算得比别人更
贵,光扎纸房子和用品这一项就花了三千多。还要保佑活着的郑家大小平安无事,
又是复杂的水陆道场。
这些所谓的水陆道场完全是不正规的,几个人在那里瞎胡闹一通,连起码的庄
严气氛都没有。每做一场下来,立刻就要结帐买单,毫不客气。
后来,当这些代理阴阳两界事务的权威们又提出新花样的时候,郑家的弟兄就
开始选择必要的项目了,而且在事先就要讨价还价,定好价钱。
把这些看在眼里的郑老爷子,心里疼那些钱不过,想到儿子们一个个拖家带业
的不容易,老妻已死,谁知道那些纸糊的东西能不能在阴间变成真实的用品?反正
老人家觉得孩子们在母亲生前尽了各自的本分,没有使老人的生活有所缺乏,死后
又做了这么多的道场,他也觉得脸上有光,对得起死者了。所以,他把三个儿子叫
来,说:
“不要再搞了,你们挣那些钱不容易。就到此为止吧,你妈在天之灵也会心疼
的。去看个日子,让你妈入土为安吧。”
那就看日子吧,谁想到看出个二十天之后才能安葬的黄历来。
按照福永县的风俗,死人一天不出家门,就要做一天的法事,亲戚朋友就要不
断地来表示应尽的礼节。要那样的话,没有个十几万是办不下来的。
就连最热衷于搞迷信的郑家老三郑绍辉也受不了了,他说好歹找一个过得去的
日子吧,据说是一个也找不出来。勉强可以的一天,又冲了郑家老爷子的生肖,这
是万万使不得的,就连老大郑绍基也不敢同意在这天下葬。
郑老爷子说:“要冲就冲我吧,只要子孙平安就行。”
可就这个日子也要等上九天!
后来又选了个五天后的日子,一算又冲了刚出世的郑家第四代曾孙,这又不行。
吃过晚饭,就是在艾灵儿离开饭桌出门之际,郑家老大郑绍基再也憋不住了,
他站到院子里,大声宣布:
“我妈的后事,我们三兄弟和我爹商量着办,其他人谁也不准干涉!日子不看
了,迷信不搞了!听见没有?你们这些人都给我离开!我妈生前,我们做儿子的没
有亏待过她,我们三兄弟虽然没什么钱,可是儿子的本分都尽到的,我们手摸良心
没有不平安!在老人家活着的时候尽心,是最大的孝顺!”
郑绍基披麻戴孝,但是站在院子里说的这番话却充满了正气,和他穿警服处理
违章事故时一样严肃。他看到那些已折腾了两天的法师们,被他这一番话震得气焰
萎顿。他想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话说干净了:“我妈是突然去世的,大家没有思
想准备,心里很悲痛,总想为母亲多做一些事,也是对老父亲的安慰。现在有些人
闹得太不像话了!你,是我姐,带着这些和尚。尼姑来做个样子也就算了,你要出
家修行,宗教信仰自由,可你呢?和叔叔比赛着要钱,这是你的亲娘去世,不是别
人哪!还有你,我妈是你的亲嫂子,你赚钱赚到自己家里来了,你这做叔叔的像样
吗?你们还像我们家里的亲人吗?我妈在世的时候是怎么待你们的?都忘了吗?”
一席话说得众人哑口无言,低下头来。
郑绍基说:“今天我把话讲明了,现在是共产党领导国家,政府规定要移风易
俗,丧事简办。你们这些搞迷信的再出什么花样,我们公安局不是吃素的!”
这句话一出来,那些人就开始脚底抹油,一个接一个地溜之大吉了。
“我现在通知大家,我妈是要响应政府号召,火葬的!”
郑家老爷子听后脸色刷白,尽管亲家公做了很多的思想工作,他还是抱着侥幸
的心理,想混过这一次的。现在儿子一宣告,就等于是铁板上钉了钉,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了。想到躺在棺材里的老妻,他的眼泪刷地流了下来。
郑绍基的眼泪也下来了,他说:“我妈她一辈子听党和政府的话,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