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她从萨宝臻的房间里出来的时候,看见冯素莲孤孤单单地坐在房门前,形容枯
槁憔悴,满头白发。她的目光幽幽地盯着灵儿,好像要说什么,但又没说。
灵儿不知道赛珍珠的满头黑发是染出来的,心想:“这两个女人之间的差别真
大啊。
灵儿走了以后,萨宝臻想起往事,又勾起对宋家的无端仇恨。他决定要好好耍
耍这毛丫头,耍够了,再狠狠敲她一笔钱。
幼稚的灵儿还以为萨家会记住她帮助萨宝臻父子团聚的事呢。她越想越觉得萨
家有理由帮她办到日本去。
可是一连去了三趟萨家,萨宝臻都找各种理由说明花了多少越洋电话费,结果
就是找不到儿子。还说田中茂很快要来中国了,肯定要到福永县来,他的工厂厂房
要动工,一定会来剪彩的,不如等他来了当面说更好。
萨宝臻笑眯眯地说:“要是你实在着急,我今天晚上再去打一次电话。”
灵儿惴惴不安地离开了西院。刚出门,冯素莲就拉住了她;小声而急切地说:
“不要来找他们,他们不会帮你的。他们很坏,比畜生还坏!”
灵儿看到冯素莲眼中的刻骨仇恨,吓得打了个寒噤。
后来到了日本,她了解了萨家的底细,才明白这仇恨是多么的深。
冯素莲的提醒,还是让灵儿有了些防备。她决定不再那么着急地来萨家了。就
在冯素莲同灵儿说话的时候,萨宝臻夫妇正在商量怎样让田中茂睡了这美妞之后,
再让灵儿去日本。
赛珍珠说:“可惜呃,你是老了,风流不了啦。要是你还能玩女人,我一定让
你好好玩玩这个傻妞。他们东院的人多骄傲啊——上帝的儿女,神的选民,不能犯
罪,狗屁!我真要亲眼看到他们家出一个婊子才过瘾呢。只要阿茂和灵儿一上了床,
我宁可让阿茂破一次财,也要叫公安的捉奸在床。让东院这些整天‘阿门’的傻瓜
们出丑去吧,他们信耶稣的,最大的忌讳就是当婊子。”
第二天,灵儿在公司里突然接到了邓京生从北京打来的长途:“灵儿,你可以
到上海办签证了。一切手续和文件都办好了。”
那一刻,灵儿紧张了多日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了。她拿着话筒说不出话来。
“灵儿,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实在太好了!我得救了。”
邓京生在电话中问灵儿:“需要我到上海来帮助你吗?”
灵儿当然清楚“帮助”背后的真实含义。她一口就回绝了。
灵儿一收到邓京生寄来的特快专递,马上去了上海。
萨宝臻夫妇绝对没想到才几天的时间,灵儿从上海办回了签证,很快要去日本
了。他们恶毒的谋算落空了。
赛珍珠恶狠狠地说:“这小妞怎么这么有办法!我们太小看她了。难道说真的
有上帝保佑她吗?”
就在他们十分失望的懊丧中,那天的深夜,萨宝臻的恐惧症又发作了。
在黑夜里,他全身先是被一阵阵的寒战压迫着,他预感到又要面对那可怕的幽
灵了!最近运气好了些,已经有好几个月没遇到催命的幽灵了。他以为再也不会见
到鬼了,可今天晚上又不行了,那东西又来了。
这幽灵花了多少的钱,做了多少的法事也赶不走啊。真是个可怕的厉鬼啊。
在微弱的光线中,萨宝臻看到那瘦长的黑影无声无息地飘过来,他来得很慢很
慢,好像要增加捉弄萨宝臻的乐趣。
萨宝臻浑身麻痹,想闭上眼睛也做不到,只能直愣愣地看着那黑影从帐子的网
眼里像水一样地漉过来,黑影张开双臂,尖利的手指对准萨宝臻的心窝抓来。萨宝
臻的心脏剧烈地疼痛,就是不能动,也不能喊,他像死鱼一样张大了嘴巴,挣扎着。
睡在身边的赛珍珠每到这时都睡得特别死,萨宝臻只能任凭幽灵折磨他。他心里拼
命呼喊,向鬼魂求饶,把一切肮脏恶毒的诅咒都加在自己的头上,这才感到轻松了
一点儿。当他浑身大汗地挣扎过来时,就听见鸡叫了。
赛珍珠醒来,一看到萨宝臻发绿的脸色,马上明白了。她浑身发抖地问:“他
又来了?”
“快,马上给他烧纸钱,鸡鸭鱼肉都供给他吃,只求他别来缠我!”
赛珍珠当天大烧大供了一通。纸钱的黑灰在西院的空中飞扬,桌上堆满了酒菜,
层层叠叠,堆得像个金字塔,最上面的是个整猪头,嘴角两边各插了一根红辣椒,
像刚吃了活人的血淋淋的獠牙。
可是第二天夜里不但黑色幽灵照样来,连从前被日本人活活折磨死在西院的鬼
魂也都出来了,萨宝臻整夜地听见院子里和房间里发出各种怪声,连赛珍珠也听到
了,他们像中了定身法,一动也动不了,任凭那些鬼魂捉弄他们,还有一个女鬼发
出噬噬的笑声,把赛珍珠的头发一丝一丝地掀起来拉着玩。
终于熬到了鸡叫,那些鬼魂像雾气一样消散了。
萨宝臻夫妇精疲力尽地起来,目光呆滞,形容憔悴。看到住在对面的弟媳妇冯
素莲也不敢趾高气扬了,他们只得再去买更多的供品来讨好那些整夜折磨他们的鬼
魂。
冯素莲看到兄嫂连着两天大烧大供,就知道那鬼魂又来纠缠不休了。
1967年深秋,冯素莲听到李纪轩的第三个儿子李连生被人暗杀的消息,大为惊
讶。这个曾经是不可一世的造反派头目,怎么就这样像条死狗一样完蛋了呢?
就在一年以前,李连生带着人到西院来,把萨家俩兄弟的家抄了个底朝天。萨
家从“文革”开始已经被抄了六次家了,早就没什么好再抄的了。李连生本是个文
雅的书生,现在身穿军装,头戴军帽,别有一番威严。
他命令大汉奸萨宝臻跪碎碗渣,叫“大破鞋”赛珍珠跪洗衣板,大奸商萨宝沁
双手举两个大秤砣跪着,这三个人都跪在1966年秋的毒日头下。这三个软蛋一个劲
地求饶,要造反派放过他们。造反派要他们喊爷爷,他们就使劲地喊;要他们学狗
叫,他们就大声地叫,唯恐学得不像。
冯素莲出身于旧社会的穷教员家庭,不过是个家庭妇女,所以站在屋檐下陪斗,
她看着大汗淋淋、满脸是眼泪鼻涕的丈夫萨宝沁,不要脸皮地学着狗叫,她就为这
个窝囊的男人感到羞愧。
当初冯素莲的父亲得了肺病,没钱医治,把她嫁给了萨宝沁。嫁过来之后,才
知道丈夫是个半傻子,一辈子只知道两件事:一是认钱,只要有钱,叫他干什么都
行;二是爱玩女人,只要省钱,什么样的女人都可以要。
冯素莲刚嫁过来的时候,萨宝沁对新娘子很感兴趣,不分日夜地拉冯素莲上床,
到第三个月他就厌烦了,又到花街柳巷去和那些最粗俗的女人混在一起,常常因为
赖嫖帐挨打,他也无所谓,反正债被他赖掉了,皮肉吃几捶算什么?萨宝沁一身粗
皮糙肉,五短身材,又肥又壮,打他的人反而手痛。
萨宝沁和冯素莲的第一个儿子生下来,是个比父亲更加傻的孩子。
娇艳柔美的冯素莲遇到从日本留学回来的萨宝臻,这个和萨宝沁完全不像一母
所生的兄长,风流倜傥,眉眼中全是抓人的钩子,很快把弟媳妇勾引到手。他们的
奸情不久就被萨宝沁撞破,做哥哥的连忙拿钱给弟弟,让他到外面去嫖。萨宝沁想
到今后嫖娼再也不用花自己的钱,也就把老婆让给了哥哥。但是萨宝沁回到家,看
到冯素莲,常常很不甘心,往往在哥哥之后又把老婆拉来狠狠地折磨一通。冯素莲
在生了老大之后怀了两次胎、根本弄不清谁是他们的父亲,这两个胎儿等不到足月,
就被两兄弟轮番地折腾流产了。一直到老大五岁那年,冯素莲才给大伯萨宝臻生了
一个儿子。
萨宝臻的第一个妻子潘英英不能生育,被萨宝臻留在福州郊区洪山乡老家守空
房,小老婆赛珍珠是放荡到极点的女人,也不能生育。萨宝臻货真价实的儿子却要
算在弟弟的名下,多么聪明机灵的孩子啊!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啊。
赛珍珠发现丈夫和弟媳妇的奸情之后,本想大闹的,但萨宝臻说她不能生育就
不要管男人的事,而且威胁说要把赛珍珠从前在日本人手里的事讲出去,让她去坐
监牢。因为赛珍珠曾经向日本人告密,说谁是游击队,就把谁抓来,赛珍珠就是通
过萨宝臻向被害者的家属敲诈赎金,不交钱的就整死。鉴于此,赛珍珠只好忍气吞
声。
到了萨宝臻把冯素莲又搞大了肚子时,正是三反五反运动开始,萨宝臻因贪污
被留用察看,赛珍珠威胁要告发,萨宝臻这才叫冯素莲把孩子生在了娘家。那是一
个美貌的女婴,生下来就送给了冯素莲的一个远房表姐。
当冯素莲看到萨家俩兄弟和赛珍珠被红卫兵和造反派毒打羞辱时,就感到了遭
报应的可怕。
冯素莲生的两个儿子也站在她身边。老大萨景彦是萨宝沁真正的儿子,二十岁
了还像个儿童,傻高傻大地站在那儿抠鼻孔,看到造反派把他们家的碗碟打碎,还
高兴得笑起来。老二萨景贵十五岁了,贼溜溜的眼睛注视着那些抄家的人,凡是他
能记得的人,他以后都要找着那人的家,半夜到那家门口泼粪水。
等到抄完了家,李连生那帮人叫萨宝臻、萨宝沁兄弟戴上高帽,挂上牌子,出
去游街。本来,游街的时髦已经过去了,想不到从北京大串联回来的李司令再次掀
起了游街高潮,而且比学校的红卫兵干得更残酷,那时福永县的牛鬼蛇神们听到
“李司令”这三个字就会尿裤子。
李连生这样干是为了发泄私恨,公报家仇。
李连生从“文革”一开始就跑到福州去,和省艺校的老同学一起到全国各地大
串联,到北京天安门广场接受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检阅。风光了三个月,回到家乡,
才知道自己的父亲为保护自家的裱褙店,被红卫兵残酷斗争,几乎丧命,后来又被
公安局抓去,戴了顶坏分子帽子,成了“四类分子”。
最令李连生伤心欲死的是,他最爱的姐姐李必端,因为父亲挨斗,吓成了精神
病,满街乱跑,有一天跑到乡下,被一群农民堵在一个破庙里轮奸至死。姐姐的尸
体在那破庙里一直到长满了蛆才被人发现。
短短三个月,李家发生了这么大的悲惨事件,李连生的精神几乎崩溃。
李连生在极怒中,决定要在福永县城大开“杀戒”,把所有可以拉到街上来游
街的“阶级敌人”统统拉出来残酷斗争。他在全县造反派联席会议上宣布:上至县
长、县委书记,下至街道上受了十几年管制的牛鬼蛇神,一个不留,都要上街。而
且李连生做出了冲击公检法机关的决定,首先要砸烂公安局局长姚世海的狗头。
李连生私下认为,要不是那次父亲被残酷斗争,他的姐姐绝对不会吓成精神病,
也就不会惨死在荒郊野外。
他根本不知道,如果不是公安局局长姚世海出面抢救,他的父亲早就命丧黄泉
了。
幸亏郑国标的同门师弟——工人造反派的一个主要头目把消息透露给了师兄,
郑国标连忙通知了姚世海,姚世海在逃亡之前又通知了县委书记。凡是得到消息逃
跑的人都躲过了一场劫难。没跑的人都像萨宝臻兄弟和赛珍珠一样,拖着鲜血淋漓
的腿,光脚板上全是被柏油路上的高温烫出来的血泡,一面扯着嘶哑的嗓子高喊:
“我是××分子!”一面打着破锣在街上走。像赛珍珠一类所谓的“破鞋”,左、
右手各拿一只破鞋,一面高喊:“我是‘破鞋’!”一面用鞋子底打自己的耳光。
赛珍珠回到家里的时候,整张脸已经肿得像个馒头,乌黑发亮。
冯素莲见了都难过得大哭起来,她为赛珍珠脸上敷草药,为她洗衣服、做饭,
像对孩子一样照顾她。赛珍珠感动得向冯素莲下跪磕头。这两个一辈子为仇为敌的
女人,只在那场劫难中表示出很短暂的相互友爱和信任。
也不知是什么缘故,李连生跟萨家两兄弟特别地过不去,每天叫萨宝沁的傻儿
子萨景彦押着父亲和伯父到人民剧场门前向群众认罪。萨宝臻说起来在日伪时期帮
日本军队干过事,还算是罪有应得。那萨宝沁实在没什么问题,他的罪恶就是往酱
油、白糖、盐巴、老酒、虾油里掺水,一切能掺水的他都掺,并且短秤,但这些事
更惹群众气愤,特别是家庭妇女最恨的就是这种奸商。大家围着要他交代怎么往酱
油里掺水,萨宝沁就哭着说是他爹教他的、要是不掺水,他就会被父亲打死。
革命群众叫萨家的两兄弟跪在地上,撅起屁股,喊傻瓜萨景彦过来踢他们的屁
股,那傻子就使劲地踢,还跟着周围的人一起放声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