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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乖还是笑:“咱们不是说好了这是交换吗,你给我多大乐儿,我还你多大乐儿,我不想欠你,也不想让你欠我!”
保良说:“我陪了你两次,吃药把身体都吃坏了,这两个星期我掉了八斤肉,吃那玩意儿有没有瘾先不说,可我现在吃得身上的骨头都支出来了!”
第二部分又是一通威逼哄劝
小乖毫不退让:“我不是也给你指了两条路吗,你找不到你姐是你自己笨蛋,我可不欠你什么人情!”
保良怒不可遏,狠狠地挂断了电话。
他站在操场边上,看场上一帮臭脚在胡乱踢球。少顷他的电话又响起来了,来电的还是那个小乖。
“干什么?”保良问。
“今天晚上到底来不来呀?”
“我讨厌交易!”
“不交易也行啊,你要真心对我好,真把感情给我,那我也就什么都可以给你。我也讨厌交易,可我更讨厌白拿白要,那种人更可恶!那种人我见得多了!”
保良哑了。
小乖轻轻笑了一下,说:“过来吧,明天是星期一,你一上课又该出不来了。这样吧,你过来咱们聊聊,交不交易由你决定。”
保良犹豫了一下,不大情愿地点了头:“好吧。”
也许仅仅是小乖最后这句话的触动,保良决定今晚赴约。他知道父亲已经和他约法三章,而且在他身边布下耳目,从明天开始,他将被“囚”于这座深深的学府,也许真的出不来了。
还是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门脸,还是这个音乐乍起的时间,保良和小乖再次挤坐在一群有生有熟的男女之间,听着他们肆无忌惮的笑闹,野腔无调的调侃。
然后,还有蓝色的药丸。
又是一通威逼哄劝,保良坚决不吃,小乖说:“不吃你就滚吧,不想找你姐姐了你还赖在这儿干吗!”
保良僵坐在沙发上,没走。另一位女人的男伴也上来劝他:“吃吧,她们一块儿玩就要这个热闹,来了都得“High”!有一个不“High”的大家都扫兴。大家都“High”就你一个人清醒,一个人看她们,她们肯定不舒服。”
身边的女人也劝:“没事,这个不上瘾的,吃完了一跳舞就挥发出去了。吃完了想什么有什么,想飞能飞,想钱有钱,想你姐姐,你姐姐就来啦!”
音乐轰鸣起来,大家全都跟着摇摆,保良含了那粒药丸,就着一口苦酒吞下肚子。他想:姐姐、妈妈、爸爸,都快来吧,我爱你们!
音乐就像一股有力的气体,拖着保良飞起来了,他很快升到了漫无边际的半空。半空的颜色一片乳白,他最先看到了母亲,然后父亲也露出了笑容……姐姐在更高的云里,向他伸手召唤。保良的眼泪又下来了,他嘴里喃喃地叫着,声音似乎响在头顶:“姐……”姐姐用手摸他的头发,笑着没有应声。
小乖这一天摇摆得最厉害,她疯狂地高声大喊,脑袋不知疲倦地使劲甩动,她一边甩一边叫:“飞!飞!飞!”她竟然笑着攀上了六楼的窗台。她推开窗子,不看下面,仰脸望着夜空中的满天星斗,星斗的迷幻如梦境一般。小乖不再尖厉地喊叫,嘴里发出梦呓般的呢喃:“飞……我要飞……”保良睁着痴迷的泪眼,望着小乖蹲在窗台上的背影,一屋子人都在音乐的节拍中齐声叫喊:“飞!飞!飞!”保良不知哪根神经忽然复原,他摇摇晃晃地走过去,在小乖正要跃向空中的刹那,用双臂环抱了她纤细若柳的腰身,把她用力抱离了窗台,重心失去后他们一齐摔倒在地,那个瞬间保良被摔得人事不省。
昏迷也许非常短暂,保良醒来时音乐尚未停歇,但包房里的大多数人都已发泄了药力,坐在地上歪在沙发上丑态百出。又有人吐了,还有人站起来到卫生间去。保良跟着出门,他在卫生间的镜子里看到他的头发已被汗水湿透,看到自己瘦得形销骨立,脸色灰白。摇头丸这东西能把人的体力耗尽,水分耗干,镜中的保良就像患了一场大病,容貌枯槁脱形。保良顾影自怜,万分后悔,发誓以后再也不到这里来了,再也不沾什么K粉摇头丸了。
回到包房,小乖也清醒过来,搂着保良喝酒,嘴里百般缠绵,还让别人给他俩照相,还做出各种鬼脸。她说怎么样保良,跳一跳舞舒服多了吧,什么烦恼全都可以抛开,我前一阵特胖,一吃这个一跳舞,还减肥了。
保良推开小乖,心里无比厌恶:我再也不吃这个了!他说,我再吃我是王八蛋!
小乖不气不恼,依然缠着保良:“保良,你知道吗,我真的喜欢你,你不在的时候,我心里老是空荡荡的。保良,我跟你要件东西你给不给我?我就要你的这只耳环。你能把这个送我做个纪念吗?我把我的耳钉给你,这是真钻的,我这可是一万多块钱买的呢!”
第二部分咱俩最后一次见面
保良摆开头,躲开小乖朝他左耳伸过来的手:“不行,这是我妈送给我的,一只给了我姐,一只给了我,我不可能把这个送给别人。”
“那你送我什么?”小乖搂着保良,伸过嘴来想要亲他,“我真的爱你保良,你能也爱爱我吗,你不知道我的命有多苦……”
保良再次把脸闪开,他双手用力地抓住小乖的双肩,把她按在沙发上固定,他发狠地说:“我要找我姐姐!你告诉我现在到哪儿去找我的姐姐!你要不告诉我,这就是咱俩最后一次见面!”
小乖没有答言,她突然拼出全力,猛地抱住了保良,她说:“保良你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保良试图挣脱但没挣脱出来,这时包房的门突然被人打开,保良听到开门的声音反常的猛烈,在他回头细看的同时,他听到了好几个严厉的声音在大声命令:
“我们公安局的,你们原地别动!”
保良回头的刹那,眼睛被一道强光瞬间闪花,片刻之后视觉恢复,他才看清屋里拥进了好几个警察。在警察的身后,几个电视台记者模样的男子,扛着一台摄像机进屋,镜头随着一盏被高高举起的碘钨灯,不留余地地扫过屋里的每个角落,每个惊慌失措的面孔在这个时刻全都蓦然定格。
那天夜里警察们从这家夜总会至少带走了三十多个可疑男女,因为警察在保良那间包房的茶几上,发现了摇头丸的疑似包装,所以这间包房里的所有人全被押上了一辆车窗带有铁条的警车,直接带到了附近的古陵分局。
古陵公安分局也是保良家管片的公安分局。保良家从鉴宁搬过来时,分局的一位领导还带着辖区派出所的所长,来家里拜访过保良的父亲。
时间已过去五年,这里没人还能认出保良,没人知道在这群涉嫌吸毒淫乱的男女当中,有一个公安英模的儿子。
公安分局的大院里,正面居中是一座刚刚启用不久的新楼,原来的旧楼被相形见绌地挤在一边。保良和从夜总会带过来的三十多人,全被押在那座破旧的侧楼里面,在这里他们被勒令自己翻空衣服的口袋,和随身的背包挎包手包,包里的身份证件和可疑物品如小药瓶避孕套之类,全被警察登记收走。然后被分开男女,押进了两间铁栅为墙的拘押室里。
他们被命令坐在地上,双手抱头,不许说话。保良低头看着自己的裤裆,心里懊悔得不停发抖,不知今夜这场突如其来的厄运,将以怎样的方式,怎样的过程,才能结束。
铁栅外面,脚步凌乱。警察们互相说着今夜的工作安排,夹杂着无关紧要的几句玩笑。一个女人的声音像在哪里听过,带着耳熟的明快和清澈,随了那些脚步杂沓地走过去了。
保良微微抬头,看到了铁栅外面的情形,至少有七八个男女民警忙碌地进进出出。一个年轻高挑的女警夹着一摞卷宗,正向门外走去,有人叫她一声,和她说句什么,女警回首笑了一下,明眸皓齿,短发飘然。保良的心倏地一下,跳到了喉头,虽然只是回眸一笑,短促的瞬间,但保良完全可以确定,他耳中听到的名字,眼中看到的面容,分明就是那个曾经让他怦然心动的美丽校友,在靶场上百发百中的女生夏萱!
夏萱走出了铁栅外的屋子,保良心里忽然恐慌,他当然不想在这种地方,以这种关系,与这位他曾经梦到过的女孩,尴尬相逢。
很快,警察们开始往外叫人逐一讯问,保良也搞不清他是第几个被叫出去的。他被带到一间屋里,一进屋就被问及:“吃摇头丸了没有?”保良本能地抵赖:“没有。”警察程序般地马上不信:“真没有假没有?”保良也程序般地再次撒谎:“真没有。”
警察也不多问,带他到了一间厕所,给他一只小玻璃瓶,让他往里尿尿。在警察的正面目视之下,保良怎么也尿不出来,使了半天劲尿出一点,尿液清白。但保良已绝望到大脑完全空洞,他心里明明知道,自己已不可能清白。
然后,又把他带回铁栅之内,他坐在地上,满脑子胡思乱想,幻想着今夜的一切麻烦都会平安过去,明天天亮之前,警察就会放了他们,他还赶得上早班的公交,还赶得上学校最近三令五申不准缺席的早操。
陆陆续续,铁栅里的人既有被叫出去又被带回来的,又有被叫出去就没再回来的,情势渐渐明朗。男的这边被留下来没放的,连保良在内只有五六个人。保良也不清楚女的那边,留了几个,放了几个,小乖是否也被验尿,尿液是否也不合格。
天亮了。保良再次被叫出铁栅,带到一间屋子,开始接受正式的讯问。他一进屋子脚步就开始迟钝,因为他看见坐在桌子另一面的三个警察当中,有一个女的,那正是夏萱。从夏萱看他的目光中保良彻底绝望,显然,她不但认出了保良,而且,惊诧异常。
位居中央的那位男警,命令保良坐下,随即开始讯问。保良眼睛躲避着夏萱,但能看出在这场讯问中,夏萱司职记录。
“你叫什么?”
“陆保良。”
其实保良进屋时就已经看见他的身份证被摆在桌上,但警察还要查户口似的从头问来。
“年龄?”
“十九。”
“干什么工作的?”
“学生。”
“哪个学校的?”
这句提问让保良情不自禁地扫了一眼左面的夏萱,夏萱低头记录,那瞬间保良似乎感觉得到,她的睫毛向保良这边挑了一下,但并未抬头。
“省公安学院。”
“什么?”中间的男警察似乎没有听清:“什么学院?”
“省公安学院。”
“公安学院?”警察的发问停顿了一下,直到这个停顿足以释放完巨大的惊讶:“你是公院的学生?”
“是。”
“学什么专业的?”
“刑侦专业。”
“哟,看不出咱们还是同行啊,你上几年级了?”
“大一。”
又是一阵停顿,警官们似乎不知该说什么是好。保良能感觉得到,夏萱的头抬起来了,她在看他。尽管,他的双目低垂,但,他能感觉到那目光的疑惑和灼热。
“跟你说啊,你的尿样已经化验出来了。”正中的警察重新开口,“我再问你一遍,你吃药了没有。”
保良沉闷了片刻,低声说:“吃了。”
“吃的什么药?”
“摇头丸。”
“吃几次了?”
保良知道,此时此刻,在这间屋子里,他所说出的每句话,都将成为呈堂供证,都将决定命运前途。但他的抵抗已经彻底放弃,他决定从此照实坦白:
“两次,不,三次。”
“你知道吃摇头丸是吸毒性质的问题吗?你知道吃这玩意儿是违法行为吗?”
“知道。”
“知道,但还是要吃!那东西你是从哪儿弄到的?”
“朋友给的。”
“什么朋友,怎么给你的?”
…………
第二部分一通审问
一通审问,交待,然后在讯问笔录上按上手印。按手印时他与夏萱咫尺之间,看得见那双修长、干净的手,但他始终低眉垂目,不敢正视对面的眼睛。
然后,他没有再被带回铁栅,而是被正式收押在分局的拘留所内。
他知道,事情已无法挽回,他肯定不会在今日被释放出去,肯定不能参加今天学校的早操,学校肯定会知道他因出入娱乐场所并服食摇头丸而被公安拘留,肯定会有不知什么级别的处分在未来恭候!
他想到了父亲。
父亲那张苍老的面容,让保良的眼里充满了泪水。
事后保良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