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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总算有了一个明确的诊断,医院里组织包括妇产科在内的所有副主任以上的医师,经过精心会诊,最终结论是孔太平的身体具有某些只有冬眠动物才有的特性,一到秋天就会自动储存能量,准备过冬,医生们建议孔太平应比普通人提早一个季节开始进补。从医院里出来,月纺将这几天收到的礼品与礼金一一说了个清楚。让孔太平惊奇的是,统战部一位副部长居然送了一百美元。孔太平将萧县长曾经说过的话好好品味几遍后,情不自禁地拿起那张绿钞票对着窗口细看起来。
就在这时,缡子突然在外面叫:“孔太平住这儿吗?”
孔太平连忙让月纺开门将缡子领进屋里。问了几遍,缡子也不说自己前一阵去了哪儿,现在又是从哪里来的。缡子将月纺看了看,又伸手摸了摸月纺的腰,忍不住说:“孔太平,你要是没有当上常委,怎么对不起这样好的老婆!”听到这话,月纺自然免不了要将缡子的美丽夸奖一番。缡子则感叹等到自己生孩子了,可能没有月纺这样好的身材。
孔太平像是早就等到不急了,不待缡子坐下来,就开口问区书记究竟对自己是个什么态度,为什么县里报上去的副书记不批,只肯让自己当专职常委。缡子说,这是区师傅的意见,区师傅觉得还没将孔太平看透,因此有意让他在这些利益问题上再表现一下。缡子还说,孔太平在省城卖菜时,区书记的确去看过他。不过区书记对孔太平通过省委组织部的人来说项还不满的。孔太平怕缡子在这件事上说得太多,从而引起月纺的怀疑,不待缡子说完,就主动说起汤有林为提拔李妙玉故意玩了自己一把,以及月纺如何发现汤有林与李妙玉偷情的经过。缡子一听果然柳眉倒竖,说自己不将汤有林弄得蜕掉三层皮,就不是她爸的女儿。
正在说话,临街的马路上传来汤有林的说话声。缡子和孔太平站到窗后,只见汤有林正冲着一帮人指手划脚。孔太平解释说,自从汤有林取消了美化小城镇活动后,萧县长暗地里让那些临街的单位将只做了半截子的美化工程全撤下来,弄得大街上倒处是破破烂烂的。所以汤有林一有空就上街来逮住那些单位的头头臭骂。缡子隔着玻璃将汤有林看了一阵,忍不住说,汤有林这人做起事来还挺有骑士风度。孔太平想起汤有林无缘无故地就将段人庆给的回扣全扔给了自己,以及毫不顾忌地与孙萍幽会,他正要附和,忽然觉得缡子的话里有种对过去经历的留恋。
孔太平马上提醒道:“如果汤有林真倒霉了,你可别后悔!更不能因此恨我!”
缡子扬了扬眉梢说:“你也真能想!”
说着话,汤有林在窗外消失了。孔太平想起一件事:“你伯伯怎么就不想再成个家?”
缡子说:“昨天晚上我们还在一起聊过,可他说这辈子不想再给哪个女人送终!”
月纺马上插嘴说:“区师傅的话不能这样理解。他只说不想再给女人送终,并没有说不想再娶了。缡子你想想,区师傅要是娶个年轻一点的女人,还会由他来给女人送终吗?”
听月纺这一说,缡子恍然大悟,她笑着说:“难得伯伯春心不老。”
孔太平像是突然有了勇气,一下子就将先前想过多次不敢说的话说了出来。“我有个表妹,像你一样曾经被人害过。去年春节团拜会你爸爸说,我们有这么好的老百姓,如果改革还不成功那真是天理难容,就是指她一家。她现在的处境很不好,得有个真正靠得住的男人好好呵护。我想了好久,只有区师傅最合适。”
缡子说:“我伯伯只是个男人,别当他是救世主,什么样的女人都会接受。”
孔太平知道缡子说这话的意思。他说:“我就不相信,像你和田毛毛这样的女孩子真的就没有人看得上眼了?”
眼见着缡子愣住了,孔太平连说几声对不起。月纺也在一旁责怪孔太平一向挺会说话,怎么缡子一来,嘴巴就发臭。缡子愣一愣就没事了,她开玩笑说,自己要将全部仇恨集中到汤有林身上。孔太平也跟着笑,笑完之后,就叫缡子不妨到汤河村去看看田毛毛,反正只是见识一下,什么责任也没有,然后还可以上鹿头山玩玩。缡子觉得孔太平的提议不错,就答应了。回过头来,孔太平要月纺也一起去,顺便陪陪缡子。月纺不敢马上答应,银行里请假很不容易,搞不好半年奖金就没了。月纺打电话向方行长请假时,没有细想就将缡子说了出来。方行长一听月纺要陪区书记的女儿,便满口应允下来,还要月纺回来时带上缡子到银行里坐坐。
月纺将家里的事安排好后,孔太平让办公室派来的北京吉普已经等在门外。缡子一见孔太平仍旧只能坐北京吉普,便要替他打不平。孔太平拦住她,说县财政已经拨了八万元人民币,自己再筹几万就可以卖台富康了。这是县里的规矩,新上任的副县级干部都是如此。
北京吉普开到汤河村时,村里还像往日一样安宁。田细佰一家正在忙着将收获后的棉花往家门口搬,孔太平一行人突然出现,喜得舅妈老远就叫着月纺的名字。因为干活,田毛毛一向苍白的脸上露出一团红晕。孔太平见缡子将田毛毛着实看了几眼后,有些喜欢田毛毛了,就放心地与舅舅说起话来。
田细佰挺高兴地说,孔太平当常委的事在村里反响很大,大家都觉得孔太平是县里最好的干部,早该进县里的领导班子。田细佰还说,从前孔太平权力有限,有些好的想法不能让它实现,现在权力大了,应该能够多为老百姓做些好事。孔太平心里一热,忍不住将汤有林和萧县长在常委会上提出来,要将这儿的农民迁走,扩建养殖场的情况小声告诉了田细佰。田细佰当即就叫起来,说这种作法太荒唐了,农民的命弄得连王八都不如。孔太平赶紧将田细佰按住,不让他再发作,并且反复告诫,这事目前被自己硬顶着没有形成决议,一切都要等到开过现场会以后才能作决定。孔太平要田细佰私下与相好的人串联一下,事先作个预备,等到开现场会那天再派几个口才好的人作代表,当面与汤有林和萧县长交涉。孔太平再三嘱咐,要田细佰千万不要让其他人知道,这些情况是从自己这儿得到的。田细佰虽然不喜孔太平这种鬼鬼祟祟的作法,却也无可奈何。
离开汤河村后,孔太平到派出所找黄所长借了一支收缴的猎枪,让司机将北京吉普径直开到鹿头山下,然后就带着月纺和缡子往山上爬。离环保蔬菜基地还有几百米时,孔太平闻到一股气味,他精神一振,说月纺和缡子与鹿头山有缘,上来就碰见麂子了。说着他就从肩上取下猎枪,平端着钻进小路旁的林子里。风一阵阵地吹着,空气中芬芳越来越重,孔太平盯着一棵正在逆风而动的小树,就在他将手指压到扳机上时,一个女人惊叫了一声,跟着一团软软的肉身从背后重重地将他扑到。孔太平手中的猎枪一下子走火后,压在背上的肉身不仅不怕反而吃吃地笑起来。孔太平扭头见是娥媚,便生气地问她搞什么鬼名堂。娥媚笑得更妩媚了。她说只怪自己不小心,本来想吓唬他一下,不料脚下一滑,倒将自己先吓着了。这时,章见淮从小树后面走出来。章见淮也笑,说是娥媚淘气,非要与孔太平开这个玩笑。娥媚见孔太平还板着脸,就说谁叫孔太平太想在女人面前出风头,连她搽的面霜都闻不出来,硬要说是麂子的气味。经娥媚如此一说,孔太平才不好意思地冲着章见淮笑起来。
孔太平和娥媚从林子里钻出来时,月纺和缡子正在那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说起刚才的误会,大家笑了半天,月纺有些嗔怪孔太平,说一开始她就怀疑那不是麂子身上的麝香味,而像是几年前她经常用,但现在不用了的永芳面霜。月纺这一说,大家笑得更起劲了。正在说笑,山上的民工大声吆喝起来,问谁在打枪。娥媚大声回应说没他们的事。民工听了反而更来劲,不停地追问娥媚是不是在林子里遭人非礼了。直到孔太平冲着山上吆喝一声,民工们这才一哄而散。孔太平将四个人一一作了介绍。娥媚不等与章见淮商量,马上就要月纺和缡子住到她家里去。三个女人顺着防火道往山那边走时,环保蔬菜基地的民工们眼睛全直了,要不是有人认出月纺是孔太平的妻子,真不知他们会说出什么样的邪话来。
缡子和月纺在娥媚家玩得很快活,说是只住一个晚上,结果住了两天。走的时候她们还有些不舍。下山后,吉普车已在先前分手的地方等着。一见面司机就说,从省里请来的钻探队昨天下午提前到了,因为找不着负责接待的孔太平,汤有林有些生气。司机还说昨天区书记到县里来了,像是了解什么情况,只吃了一顿午饭和一顿晚饭就走了。到了鹿头镇,孔太平让司机先将缡子和月纺送回县里。
孔太平走进镇委大院时,汤有林和李妙玉正站在一株月季花前说笑着。
见到孔太平,汤有林立即将眉头皱得老高:“这两天去哪里了,不在家等着接钻探队!”
“区书记来都不用我接,钻探队算什么!”孔太平觉得这话没说好,马上补充一句:“他们是有合同在身的,只要派个人将他们领到汤河村就可以了。”
汤有林说:“这些东西用不着你来教。汤河村有个皇亲国戚,亲自带人闹事,不准钻探队的人架机器,只有你去才能处理。”
孔太平正要说话,汤有林挥挥手堵住他的嘴:“常委会的情况你舅舅怎么知道?他一口咬定我们是来开现场会的!”
李妙玉接着汤有林的话,将上午他们一行人送钻探队到汤河村时,被当地的农民拦在半路上,那些人像是早有准备,拿着请愿书上来就说,不同意县里在汤河村扩建养殖场并让他们搬迁到鹿头山上去。那些人很准确地说出县里计划让他们搬迁的户数,一点不像是道听途说,肯定有人已经向他通了风报了信。孔太平一眼认出请愿书是舅舅的手笔,他将它看了几遍,一边在心里叫苦,一边在心里权衡。
好在孔太平意识到这种泄密的事现在非常普遍,再加上田细佰也不可能将自己的外甥出卖给别人,便咬紧牙关说:“常委有七个,你应该去问问别人。”
李妙玉也说:“孔常委不是这种人。我觉得应该是萧县长让赵卫东透露这些风声才对。”
孔太平放开了说:“这话也不是没道理。当一把手的嫌二把手碍事,这是很正常的。但在萧县长眼里,你汤书记却是他的对手,这也是很正常的。在你们之间,我算什么?我将这事告诉舅舅了,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汤有林终于消了气,他要孔太平先去将那些堵着路不让机器进场的人弄走,现场会和养殖场扩建的事以后再说。孔太平一看形势也只能这样,便答应下来。到了汤河村附近,孔太平要汤有林先到洪塔山那儿歇着,同农民打交道的麻烦事由他去做。汤有林不肯,说是要向孔太平学两招。孔太平心里明白,汤有林还是怀疑是自己泄的秘。汤有林的样子让孔太平不得不利用田毛毛。他提醒汤有林,如果田毛毛来了,出了问题可就不好办了。汤有林不听,说哪有那么巧的事,汤河村又不是只有一家人,非碰上她不可。孔太平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走一步看一步。
一过养殖场门口,就看两台拖钻机的卡车停在那里,钻探队的工人三个一堆地坐在地上耐心地用扑克牌玩斗地主。钻探队的头头走过来正与孔太平说话时,洪塔山闻讯从养殖场里跑出来,非要拉汤有林他们进去坐坐。洪塔山说在鹿头镇就是发生天大的事,孔太平一个人也能摆平。汤有林不但不听,反而叫洪塔山以后少拍孔太平的马屁。
相隔不远的地方,田细佰和一大群人堵在通往汤河村的路口上,
孔太平像给暗号一样,天远地远地就叫起来:“你们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有人从人堆里站起来,大声地说:“孔常委,你不要明知故问,我们也不是傻瓜!”
孔太平说:“有什么要求你们可以提出来,政府是你们的政府,组织是你们的组织,什么话都好商量,不要动不动就搞对抗。”
又有一个人站起来说:“我们没有要求,我们在这儿少说也过了半辈子,从来就没有想过向别人提出要求。”
孔太平说:“钻探队只是来找温泉的,不管怎么说,也应该让他们先将机器架起来开始工作。”
孔太平正说话,汤有林在身后咳了一声。孔太平扭头一看,田毛毛正远远地顺着一道田埂走过来。孔太平赶紧让李妙玉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