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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倒车倒得太晚了。“凯恩号”以大约20度的角度,仍以很快的速度,撞上了码头。只听见一声什么事物碎裂的巨响夹杂着旁观的女士们疾步向码头另一侧奔跑时发出的尖叫声乱成了一片。
“全速紧急倒车!全速紧急!”舰长气急败坏地大叫道。因为这时这艘驱逐舰的舰艏已经插进了码头,像一支射进树干的箭一样在那里不停地颤抖。“凯恩号”没用多大工夫就脱身退了出来,造成了更多的被撕裂、被撞坏的地方,把码头上刮出了一个数英尺深20码长的大口子。
“这该死的急流,他们为什么不在有船靠岸的时候在旁边准备一艘拖轮备用啊?”
威利躲到一个舰长看不见的地方,就像他常常看见那信号兵所做的那样,将身子紧紧贴在海图室的舱壁上。一方面是眼看女友就要落入怀抱了,一方面是有一位暴跳如雷的舰长要大发淫威,这种时刻不躲得远远的更待何时。
“好,我们再试一次,”奎格宣布说,这时候,这艘老龄军舰已退到了开阔的水面上,“这次我们最好能成功,这是为了全体水兵们好,这就是我必须跟大家说的!——前进三分之二!”
“凯恩号”颤抖了一下,接着就又向前开航了。
“右满舵!所有发动机停车!”
威利小心翼翼地走到船舷上,看见“凯恩号”正在平稳地进入停靠码头的位置,只是舰艏离码头比舰艉近一些。
“好,现在咱们把舰艉靠近来!左倒三分之一。”
“左倒,长官?”向轮机传话的杰利贝利吃惊地问。
奎格尖叫着说,“没错,向左,把话传下去,真是见鬼了!……好!把缆绳抛过去!”
基思少尉又一次清楚地看到了他心上人的面孔。他已被爱情和渴望搅得头晕眼花了。
“后面那个缆绳小组究竟是怎么了?”奎格厉声喝问,就在此时抛绳炮炮声响了。但是,由于急流加上奎格不幸把舰艉转错了方向,把舰艉向外转得太远了,缆绳又一次落入了水中。就在此时,舰艏楼上的水兵以极快的速度把一根马尼拉麻绳抛上了码头,而且在码头上等待的水兵们已把那绳子牢牢地拴在系船柱上了。“凯恩号”就由这一根绳子悬乎乎地拉着,舰艉向外摆得直至舰身与码头形成90度的直角。
就在军舰这样摆动时,码头又在右舷出现了,于是基思少尉的耳中传来了一个非常熟悉的喊声:“威——利!威——利亲爱的!”他母亲正站在那马尼拉缆绳附近,手里拿着手绢向他摇晃着。
奎格猛地从驾驶室里窜了出来,在他冲向栏杆时差一点把威利撞倒。“基思先生,闪开,别在脚下碍事!信号兵,信号兵,把那艘拖船招过来!”
在那艘路过的拖船的帮助下,“凯恩号”的舰艉被推近了码头。码头上的女士们发出了一阵嘲笑的欢呼,其中不乏表示轻蔑的呼叫声、嘘声。这时,“凯恩号”总算已经泊定了。奎格走进驾驶室,脸色惨白,额头布满皱纹,目光愠怒而又茫然。“甲板值班军官!”
海军中尉马里克跟着他走进门来。“甲板值班军官,哎,是的。”
“好,”奎格对背后的马里克说,手里的钢球互相摩擦得发出了挺大的响声。“你传话下去:由于舰艉缆绳小组水手操作技术水平太糟,剥夺全体水兵两天假期。”
马里克瞪眼看着舰长,木然的脸上露出不相信与厌恶的表情。他没有行动。过了一会儿,舰长猛地扭过身来。
“哎?你在等什么呢,马里克先生?去传话呀。”
“请原谅,舰长,如果我说得不合适的话,可是,那样也有点太严厉了,长官。毕竟,那些人也没有多少办法——”
“马里克先生,我提醒你,我才是这艘军舰的舰长!假如你再跟我顶一句嘴我就连同所有的军官们一起给予三倍的惩罚。你把这话也传达下去。”
马里克舔了舔嘴唇。他走到扩音器前,按下话筒的操纵杆,说:“大家注意,由于舰艉缆绳小组操作技术水平太糟,剥夺全体水兵两天假期。”他放开操纵杆时,驾驶室里回响起操纵杆弹回去时发出的喀哒声。
“谢谢你,马里克先生。我告诉你我并不欣赏你在舰桥值班员面前那种哗众取宠的卖弄,这是个纪律问题。我认为这种行为对于一名军官来说是不合适的,可以说是不服从命令,而这件事将反映在你的称职考核报告中。”
这位舰长低着头匆匆离开驾驶室,从舰桥的梯子上快步走了下去。整个军舰上和码头上都清清楚楚地听见了那个通告,人们的脸色由于震惊和忧郁而沉了下来——水兵们年轻的脸,上士们疲倦的脸,情人们美丽的脸以及像威利•;基思母亲的老年人的脸。基思夫人尚未得到宽慰,因为她还不知道基思少尉是一名军官因而是不在惩罚之例的。
跳板搭好后,威利是最先登岸者之一。他明白他无法逃避自己眼前的尴尬处境。只有硬着头皮去面对它。基思夫人站在舷梯脚下,而此时,梅也已置身于那位母亲的肘边,脸上的表情里交集着动人的迷惘、喜悦与担心。基思夫人在威利重又踏上美国的土地后——倘若,譬如说,一个码头也可以称作土地的话——热烈地拥抱威利。“亲爱的,亲爱的,亲爱的!”她不住嘴地喊着。“噢,你又回到我身边了,真是太美妙了!”
威利轻轻地从母亲怀里脱出身来,对梅微笑着。“妈妈,”他抓起她和梅的手说,“我要让您见见——啊——玛丽•;米诺蒂!”
第四部分 上岸度假上岸度假 (1)
威利和梅相倚相偎地坐在月光下的约塞米蒂谷约塞米蒂谷(Yosemite Valley),一译“尤塞米提谷”。美国加利福尼亚州中东部内华达山西坡的冰川槽谷,在圣弗朗西斯科以东约251公里处。印第安人称为“阿赫瓦尼”(Ahwahnee),意为“深草谷地”。——译者注底,阿瓦尼饭店前的一棵大松树下。他们的面颊贴在一起,呼出的热气融汇成一团白色的水雾。他们听见一个深沉的男子的呼叫声在险峻的峭壁间悠长地回荡着,“让焰火落下去嘞!”一道由红色余烬构成的瀑布从那处最高的悬崖顶上穿破黑暗,急泻而下,形成了一个一英里高的鲜艳夺目的飞动的火柱。在昏暗中的某个地方,牛仔音乐家们开始演奏一曲忧伤的爱情小调。威利和梅转面彼此相对,接着便热烈地吻在了一起。
过了一阵,他们手挽着手走回饭店,穿过装饰着五光十色的印第安挂饰、兽皮和兽角的明亮的大厅,悠然地走进红漆的电梯。他们坐到三楼又一起走了出来。威利在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前,让在一个漫长的冬夜里要发生的事情都发生了。他喜不自胜,若痴若呆地往沙发上一坐,心里还在美滋滋地想着他看梅的那最后一眼,穿着简单的白色晚装,裸露的双肩上披着卷曲的红发,在他关上她的房门时冲着他嫣然的微笑。那真是一幅完美得令人陶醉的图画,而他却根本不知道在下面的房间里,梅正蜷缩在一张椅子上在颤栗,在哭泣。
这就是那人人熟知的故事:从战场归来的小伙子渴望他的所爱,对和平时期那些必须小心遵守的清规戒律感到不耐烦了;他所爱的姑娘对他的渴望也不逊于他,并随时准备着不惜一切使他快乐。如此一来,就只有:再见吧,清规戒律!威利从未想过要强迫梅屈从于他。他最近固然想发生这样的亲昵关系,但他更怕纠缠不清,以后难以脱身,何况没有这种事情他们的关系也一直是那么甜蜜美好。他今天晚上也没强迫她。事情就这么发生了,而且又因为他们两个都读过很多书,告诉他们那些清规戒律都是些相当野蛮的禁忌,不值一提,并且断言一切道德都是随时间和地点而变化的,所以他们之间的那事儿就更容易发生了。此时此刻,因幸福而飘然若仙的威利深信那些书里包含着真正的智慧。由于某种原因,梅却并不这么肯定。反正,那事儿是已经做了。
大约过了两三个小时,在梅给他打了电话,两人都供认根本睡不着觉之后,他们坐在餐厅的一张桌子前,在一片明亮的阳光中吃着早餐。他们透过那天主教堂式的高大的窗户能看到高耸的峭壁和映衬着皑皑白雪的深绿的松林,还有远处那终年覆盖着白雪的塞拉斯山的群峰,罩着漂亮的桌布的餐桌,桌上摆着的鲜花,香气扑鼻的火腿、鸡蛋和热咖啡与周围的这种环境形成极为令人愉快的对照。他们两个都非常快乐。威利靠在椅背上,豪爽地嘘着气说:“哈,这虽花了我110美元,但花得值。”
“110美元?为什么花的?就为了在这个地方呆这么两天?”
“非也,非也。那是我为了离开‘凯恩号’军舰所付的赎金。”
他对梅•;温讲了丢失那一板条箱白酒的事,描述了在他要求请假72小时时奎格舰长如何闪烁其词,不肯作正面答复,直到最后才说:“唉,可是,威利,我似乎记得你在那个板条箱上的大失败还记录在案呢。”对此,这位少尉当即回答道:“长官,我愿为我的错误负全部责任,并争取永不重犯这种拙劣的错误。我所能做的最起码的事情,长官,就是补偿由于我的错误给您造成的损失,并希望您能允许我这么做。”一听这话,奎格立时变得大为欢快起来,颇说了几句令人感到亲切的话,意思是如果一个少尉不犯错误那他就不是少尉了。之后,便同意放威利来休假了。
梅•;温被这故事惊得目瞪口呆。她开始问起威利在“凯恩号”军舰上的生活,而且越听他说越感到惊异,最使她震惊的是关于斯蒂尔威尔的故事。“啊呀老天爷呀,这个奎格,简直是个——是一个魔鬼,一个丧心病狂的疯子!”
“哼,差不多吧。”
“整个海军都是那样的吗?”
“噢,不。奎格前面的那位舰长可是个大好人,而且非常能干。”他脱口而出地说了这句话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对德•;弗里斯的看法所起的变化,自己不由得微笑了起来。
“那你就拿他没办法了吗?”
“有什么办法吗,梅?”
“我也不知道。向舰队司令打报告。给沃尔特•;温切尔写信。反正得想点办法!”
威利无声地笑了,将自己的手按在她的手上。他们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梅用餐巾点了点她的嘴唇,打开她的钱包,用一只小毛刷子在一个装口红的小黑盒子里沾了沾,熟练而迅速地重新往嘴唇上抹口红。威利以前从未见过这样的化妆技巧,因而觉得这有点刺眼而且太专业化了。但他驱除了心里的不悦,心想一个夜总会的歌手身上总会留下一两点她的职业痕迹。他脑子里闪过一个希望,那就是倘若他们再有机会同他母亲一起用餐的话,梅不会拿出那个小刷子来。据说恋人们会越来越接近一种心心相印的状态,也许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梅敏锐地看了他一眼,同时把那小刷子放到一边并且说:“你妈妈真好,容许你就这样从她那里跑开。”
“哈,我常常是我行我素的,亲爱的——”
第四部分 上岸度假上岸度假 (2)
“我知道——可是她从东岸大老远地跑来了,而且还——你就这样断然地扔下她——”
“我可没请她来。她来是事出意外。反正,她还要继续呆下去,而你却不得不赶回去。这是很自然的事嘛。她知道这其中的缘故。”
“我可不知道。”梅忧郁地微笑着说。威利按了按她的手,于是他们二人都有点脸红了。
“她认为我怎么样?”梅问道。千千万万个可怜的姑娘们在她们这种芳龄时都会这样问。
“她认为你很漂亮。”
“我相信她会这样想的——说真的,她说了些什么?我是说,在我离开码头回饭店,她第一次得机会同你说起我时。她究竟是怎么说的?”
威利回想起三个人在码头上的那种尴尬情形,那言不由衷的相互问好,那强作的笑容,几分钟后梅的巧妙告退,以及他母亲说的,“好啊,好啊。我的小威利在跟他老母亲保密呢,是不是?她真够漂亮的,是模特,还是演员?”
威利说:“我记得,她的确切说法是‘这可是个非常美丽的小女孩’。”
梅矫情地轻轻哼了一声说:“你没那么好的记性,不然,就是你在撒谎。我猜两边都沾点边儿——哎唷!”
一个穿滑雪装的金发大个子男青年边走边情意绵绵地同一个一身艳红滑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