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对,这很可能。你注意过车号吗?”
“没注意。你呢,你也没有留意吧?”
“没有。”
他们相互对视,都变得痴呆了。末了,罗瓦赛尔又把衣服穿上,他说:
“刚才我们步行的那段路,我再去走一遍,看看是否能够找到。”
于是他出去了。她仍旧穿着晚会的服装,连上床去睡的气力都没有了,颓然倒在一张椅子上,既不生火,也毫无主意。
快七点时她丈夫回来了。他什么也没找到。
他又到警察厅和各报馆,请他们悬赏找寻,他还到租小马车的各个车行,总之凡是有一点希望的地方他都去了。
她整天都在等候着,面对这可怕的灾难,一直处在惶然若失的状态中。
罗瓦赛尔傍晚才回来,脸庞陷了进去,颜色苍白;他一无所获。他说:
“只好给你的朋友写封信,告诉她你把项链的搭扣弄断了,现在正让人修理。这样我们就可以有回旋的时间。”
在他口授下,她写了一封信。
一星期过去了,他们失去了一切希望。
罗瓦赛尔仿佛老了五岁,他最后说:
“该考虑赔偿这件首饰了。”
第二天,他们拿着装项链的那只盒子,按照里面印着的字号,到了那家珠宝店。珠宝商查过账后说:
“太太,这串项链不是本店卖出的;只有盒子是本店给配的。”
于是他们从这家珠宝店跑到那家珠宝店,凭记忆要找一串一模一样的项链,两个人连愁带急眼看就要病倒。
他们在王宫附近一家店里找到一串钻石项链,看来跟他们寻找的完全一样。项链原价四万法郎。店里答应可以三万六千法郎让给他们。
他们请店商三天之内先不要卖出。他们还谈妥了,要是在二月底前找到原件,店里以三万四千法郎折价收回首饰。
罗瓦赛尔存有他父亲留给他的一万八千法郎。其余的便须去借了。
他向这个借一千法郎,向那个借五百,这儿借五个路易,那儿借三个。他签署借约,同意作足以败家的抵押,和高利贷者以及形形色色放债生利的人打交道。他整个晚年要大受影响,不管能不能偿还,他就冒险签押。对未来的忧患,即将压到身上的赤贫,瞻望到各种物质上的缺乏和种种精神上的折磨,就这样,他怀着惶惶不安,把三万六千法郎放到那个商人的柜台上,取来了那串新项链。
等罗瓦赛尔太太把首饰送还福莱斯蒂埃太太时,这位太太满脸不高兴地对她说:
“你本该早点儿还我,因为我说不定要用得着呢。”
福莱斯蒂埃太太没有打开盒子,她的朋友害怕的正是这个。要是她发觉掉换了一件,她会怎么想?她会怎么说?不会把她看成偷窃吗?
罗瓦赛尔太太尝到了穷人那种可怕的生活。然而她勇气十足地横下了一条心。必须还清这笔骇人的债。她一定要还清。家里辞退了女仆,换了房子,租了一间屋顶下面的阁楼。
家庭里的粗活,厨下腻人的活计,她都尝遍了。碗碟锅盆都得自己洗刷,她粉红的指甲在油污的盆盆盖盖和锅子底儿上磕磕碰碰磨坏了。脏衣服、衬衫、抹布,也得自己搓洗,在绳上晾干;每天清早她把垃圾搬到楼下,送到街上,还要提水上楼,每一层都得停下来喘喘气。她穿着同下层妇女一样,挎着篮子上水果店、杂货店、猪肉店,讨价还价,挨骂受气,一个铜子一个铜子地保护她那一点儿可怜巴巴的钱。
每月都要偿付几笔债券,其余的则要续期,延长时间。
丈夫每天傍晚要替一个商人誊清账目,夜里常常干五个铜子一页的抄写活儿。
这样的生活过了十年。
十年之后,他们一切都还清了,不但高利贷的利息,连利滚利的利息也全都还清了。
罗瓦赛尔太太如今看来变得苍老了。她成了穷人家健壮有力的女人,又硬直,又粗犷。头发乱糟糟,裙子歪歪斜斜,两手通红,说话粗声大气,刷地板大冲大洗。不过有时候她丈夫还在办公,她坐到窗前,就想起从前那一次晚会,在舞会上她是那么美丽,真是出够了风头。
如果她没有丢失这串项链,那又会怎么样呢?谁知道?谁知道?生活是多么奇异,多么变化莫测啊!真是一丁点事儿就能断送你或者拯救你!
且说有一个星期天,她到香榭丽舍去溜溜,消除一星期干活的劳累。突然之间,她瞅见一个妇人带着一个孩子在散步。这是福莱斯蒂埃太太,她还是那么年轻、那么美丽、那么动人。
罗瓦赛尔太太感到很激动。要去跟她说话吗?当然要去。如今既已把债还清,她可以把一切都告诉她了。为什么不可以去说呢?
她走了过去。
“你好,让娜。”
那一个一点儿认不出她了,心里很诧异,这个小市民模样的女人怎么这样亲密地称呼她,她嘟嘟囔囔地说:
“可是……太太!……我不知道……您大概认错了人吧。”
“没有。我是玛蒂尔德·罗瓦赛尔。”
她的朋友喊了起来:
“哎呀!……我可怜的玛蒂尔德,你可是大变样啦!……”
“是呀,自从那一次和你见面之后,我过的日子可艰难啦;真是千辛万苦……而这都是因为你!……”
“因为我……那是怎么回事呀?”
“你还记得你借给我赴部里晚会去的那串钻石项链吧。”
“记得。那又怎样呢?”
“那又怎样!我把它丢了。”
“怎么会呢!你不是已经给我送回来了嘛。”
“我给你送回的是一模一样的另一串。这件首饰我们整整还了十年。你知道,对我们来说这可不是容易的事,我们是什么也没有呀……现在总算了结了,我是说不出的高兴。”
福莱斯蒂埃停住了脚步。
“你是说,你曾买了一串钻石项链来赔我那一串吗?”
“是的。你一直没有发觉吧,是不是?两串真是一式一样。”
她感到一种足以自豪的、发自本心的快乐,于是露出微笑来。
福莱斯蒂埃太太非常激动,抓住了她的两只手:
“哎呀!我可怜的玛蒂尔德!我那串可是假的呀。顶多也就值五百法郎!……”
郑克鲁译
作品赏析
《项链》发表于1884年2月,是莫泊桑的短篇小说名作之一。
小说描写了一个小公务员妻子借项链、丢项链的故事,深刻揭露了资本主义社会金钱至上的社会本质和豪华糜烂的社会风气,讽刺了小资产阶级的虚荣心理,同时塑造了一个虚荣而不失淳朴、勤劳的法国城市妇女形象。小说中的女主人公玛蒂尔德一心梦想着过上流社会的豪华生活,特地从朋友那里借来一串钻石项链,并在舞会上出足了风头。但回到家中时她发现项链丢失,为赔偿项链,她和丈夫借了一大笔债,辛苦10年才算还清,最后玛蒂尔德发现当初借来的项链不过是一件赝品。小说情节跌宕起伏,引人入胜,语言明快优美,人物心理刻画惟妙惟肖,小中见大,从一个侧面揭露了资本主义社会的生活腐朽、道德沦丧、思想虚伪,充分显示了莫泊桑敏锐深刻的社会观察力和杰出的艺术才分。
外国卷第58节 我的叔叔于勒(1)
一个白胡子穷老头儿向我们讨钱。我的同伴约瑟夫·达夫朗什竟给了他一个五法郎的银币。我感到很惊奇。于是他对我说。
这个穷汉使我回想起了一件事,这件事我一直记在心上,念念不忘,我这就讲给您听。事情是这样的。
我的家庭原籍勒阿弗尔,并不是有钱人家,也就是勉强度日罢了。我的父亲做事,很晚才从办公室回来,挣的钱不多。我有两个姐姐。
我的母亲对我们的拮据生活感到非常痛苦,她常常找出一些尖酸刻薄的话,一些含蓄、恶毒的责备话发泄在我的父亲身上。这个可怜人这时候总做出一个手势,叫我看了心里十分难过。他总是张开了手摸一下额头,好像要抹去根本不存在的汗珠,并且总是一句话也不回答。我体会到他那种无可奈何的痛苦。那时家里样样都要节省;有人请吃饭是从来不敢答应的,以免回请;买日用品也是常常买减价的日用品和店铺里铺底的存货。姐姐们自己做衣服,买十五个铜子一米的花边时还常常要在价钱上争论半天。我们日常吃的是肉汤和用各种方式做的牛肉。据说这又卫生又富于营养,不过我还是喜欢吃别的东西。
我要是丢了钮子或是撕破了裤子,那就要狠狠地挨一顿骂。
可是每星期日我们都要衣冠整齐地到防波堤上去散步。我的父亲穿着礼服,戴着礼帽,套着手套,让我母亲挽着胳膊;我的母亲打扮得五颜六色,好像节日悬万国旗的海船。姐姐们总是最先打扮整齐,等待着出发的命令;可是到了最后一刻,总会在一家之主的礼服上发现一块忘记擦掉的污迹,于是赶快用旧布蘸了汽油来把它擦掉。
于是我的父亲头上依旧顶着大礼帽,只穿着背心,露着两只衬衫袖管,等着这道手续做完;在这时候,我的母亲架上她的近视眼镜,脱下了手套,免得弄脏它,忙得个不亦乐乎。
全家很隆重地上路了。姐姐们挽着胳膊走在最前面。她们已经到了出嫁的年龄,所以常带她们出来叫城里人看看。我依在我母亲的左边,我父亲在她的右首。我现在还记得我可怜的双亲在星期日散步时候那种正言厉色、举止庄重、郑重其事的神气。他们挺直了腰,伸直了腿,迈着沉着的步伐向前走着,就仿佛他们的态度举止关系着一桩极端重要的大事。
每个星期日,只要一看见那些从辽远的陌生地方回来的大海船开进港口,我的父亲总要说他那句从不变更的话:
“唉!如果于勒就在这条船上,那会多么叫人惊喜呀!”
我父亲的弟弟于勒叔叔是全家惟一的希望,而在这以前曾经是全家的祸害。我从小就听家里人谈论这位叔叔,我对他已是那样熟悉,大概一见面就能立刻认出他来。他动身到美洲去以前的生活,连细枝末节我都完全知道,虽然家里人谈起他这一段生活总是压低了声音。
据说他当初行为很不端正,就是说他曾经挥霍过一些钱财,这在穷人的家庭里是罪恶当中最大的一种。在有钱人的家里,一个人吃喝玩乐无非算是糊涂荒唐。大家笑嘻嘻地称呼他一声花花公子。在生活困难的家庭里,一个人要是逼得父母动老本儿,那他就是一个坏蛋,一个流氓,一个无赖了。
虽然事情是一样的事情,这样区别开来还是对的,因为行为的好坏,只有结果能够决定。
总之,于勒叔叔把自己应得的那部分遗产吃得一干二净之后,还大大减少了我父亲所指望的那一部分。
按照当时的惯例,他被送上一只从勒阿弗尔开往纽约的商船,到美洲去了。
一到了那里,我这位于勒叔叔就做上了不知什么买卖,不久就写信来说他赚了点钱,并且希望能够赔偿我父亲的损失。这封信在我的家庭里引起了极大的震动。于勒,大家都认为分文不值的于勒,一下子成了正直好人,有良心的人,达夫朗什家的好子弟,跟所有达夫朗什家的子弟一样公正无欺了。
有一位船长又告诉我们,说他已租了一所大店铺,做着一桩很大的买卖。
两年后又接到第二封信,信上说:
我亲爱的菲利普,我给你写这封信是免得你担心我的健康,我身体很好。买卖也好。明天我就动身到南美去作一次长期旅行,也许要好几年不给你写信。如果真的不给你写信,你也不必担心。我发了财就会回勒阿弗尔的。我希望为期不会太远,那时我们就可以一起快活地过日子了……
这封信成了我们家里的福音书。一有机会就要拿出来念,见人就拿出来给他看。
果然,十年之内于勒叔叔没有再来过信,可是我父亲的希望却在与日俱增;我的母亲也常常这样说:
“只要这个好心的于勒一回来,我们的境况就不同了。他可真算得一个有办法的人!”
于是每个星期日,一看见大轮船向上空喷着蜿蜒如蛇的黑烟,从天边驶过来的时候,我父亲总是重复说他那句永不变更的话:
“唉!如果于勒就在这条船上,那会多么叫人惊喜呀!”
简直就像是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