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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忧伤的年轻人 作者:许知远-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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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还能够激动得他夜不能寐,他对5年前的自己保持了令人感动的忠诚。当他因为担心自己年华渐逝一事无成而睡不好觉的时候,你基本上可以想象他是在用这本书里当年发下的誓言在惩罚自己。 
  迄今为止,他始终不太喜欢承认,他在2001年首次出版的处女作《那些忧伤的年轻人》其实是他卖得最好的一本书,也是最受年轻人喜爱的一本。这本书里,大学刚毕业的许知远表示了对全球化时代中国所展示的机会的憧憬,和对大多数同龄人对新时代“使命”视而不见的不满。一个热爱知识、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对社会发出抱怨是很常见的,他对自身弱点非常坦诚,虽然总是忍不住在自我批评之后辩解一番。然而,许知远在这本书里的抱怨显示了与众不同的气质:对更为高远的事物的强烈渴望,毫无学院派知识分子的迂腐僵硬,对广泛的话题的敏感和轻灵的驾驭能力。 
  在这本不知天高地厚的书里,他宣布自己希望在年轻时成为影响世界的人物。当时他选定的所有偶像,他的整个人生坐标系,都是由欧美世界的精英组成的——从学院知识分子到媒体名人到新经济领袖。现在,他的坐标系已经大为扩大了。当年坐标系的另一个特点就是,他们成名的时候都很年轻。他这么诚实而夸张地宣扬自己的梦想——飞速进入社会核心,毫不掩饰的雄心,热情洋溢,雄辩,很显眼,所以老是招人骂,但更多招来的是同样野心勃勃的读者的认同和爱意。 
  在用英语采访的时候,许知远很喜欢用一个德语词“Zeigeist”(时代精神),有时这让采访对象(大多数是对中国年轻一代所知甚少的美国名流)非常惊讶。然而许知远和时代精神之间存在的最直接关系,就是他永远不能停止谈论这个词。 
  事实上,许知远大约是同时代人中较早开始认真考虑时代精神的人。当他梦想像美国评论家瓦尔特·李普曼那样影响时代精神的时候,他还是北大计算机系一名不成功的学生,对他是否能够顺利拿到毕业证书的询问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架势。在北大那个闹哄哄的,同时聚集了时代精英和平庸的自大狂的校园里,他开始了漫长、焦虑的青春期——到将近而立之年的时候还没有结束。 
  他的朋友们总是为他的快速变化大吃一惊,他总是被指责为没心没肺。他跑得太快,拒绝为任何人、任何事停止或放缓自己的速度。听着CNN新闻看书和写作,朋友聚会闲聊使他厌烦,如果谈话进入无聊的阶段,他就立即开启手中的书(他总是随身携带好几本书),使旁人感到不安,但是他从不对这种微小的指责妥协。 
  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可爱的小无赖:“被子还叠吗?我看不用了,反正中午还要回来睡,人不能总是把精力浪费在不必要的重复事件中,多不划算。年轻人,邋遢一点是个性,整日一尘不染的,跟个姑娘似的,多没味道。我看其他那几个小子也没叠,更不能突出自己了。牙还是要刷的,糟糕昨天又忘记买牙膏了,又得用小五的了,这家伙老使‘中华’,害得我也只能用‘中华’,凑合用吧,总比没有强。SHIT,今天的‘中华’也快没了,瞧它那干瘪的身材,我记得它昨天还挺丰满,曲线圆滑,怎么衰老得这么快,肯定是小六他们捷足先登了,这帮小子,下手快而狠……去对面借吧,是借,尽管从不还……”5年多之后的今天,这个当年挤别人牙膏的小伙子到处借给人钱,资助不太宽裕的文友弟兄,老是在朋友聚餐时抢着买单,好像犯了某种强迫症…… 
  在单向街书店为《那些忧伤的年轻人》再版新书做签售时,多年来看着当年的顽皮少年长大的于威说:“昨天在单向街给老许的《那些忧伤的年轻人》做活动,都嘻嘻哈哈的,好像这是一件很让人不好意思的事情。单向街的小朋友为老许设计了雅俗共赏的招贴,SLOGAN是‘和青春有关的日子’,看到时就说,哟,真煽,又是青春。”是的,拒绝青春的离去确实让人不好意思,但是谁说我们的青春已逝我们还是要跟他急。 
  隔了5年重读这本书的时候,我还发现了另一个有趣的细节。在《那些忧伤的年轻人》里充满了年轻人的形象,偶尔也有老人,不过那是“真煽”,比如说这一段:“62岁的海明威就带着这个流动的圣节离开了人世。在开枪的刹那间,这个老人的脸上该洋溢着怎样的幸福与欣慰:他又看到了那个无不充满幻想的幸福的青年时代,那时的生命是如此的灿烂光明……”这让我想起JohnIrving36岁时的成名作TheWorldAccordingtoGarp。36岁的JohnIrving显然依然是个不太成熟的小伙子,在写完中年的故事高潮部分之后,他不知如何对付那部长篇小说中的人物,最后只好给每个人写上两段话,让所有人死掉——其中大部分是猝死或者横死,只有两个人活到晚年。青年之后的人生对于青年来说是非常不真实的,他们以为青春就是一切,以为一切都将在这个甜蜜的、光亮的、快速的飞旋中停止。这种对当下时光的无限信任带来的幸福感,我们在此后的人生中会经历得越来越少,而这本书就像琥珀一样把这种情感像昆虫一样保存下来。它就像一个浮士德式的祈祷:“你真美啊!请停留片刻。”正因为这个祈祷所具有的真诚力量,我相信这本书的生命会比青春本身长得多。



阅读最好的时光

文/李翔(传媒新锐,曾供职于《经济观察报》。) 

  许知远对自己的旧作再版似乎有些不以为然,他没有为自己的书写一篇长一点的序言。与此同时,他还在那篇几百字的序里为自己没有重读过自己的作品辩解,他说自己希望保持“曾经的热情、生硬与虚妄”。如果是我的话,我会考虑删掉其中的一些篇章,它们过于幼稚——当然,这也可能是这本书的受欢迎之处。 
  他希望自己的这本书买的像周杰伦的唱片一样好。其实保证这本书的销量的最有效方法,就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许知远能够赢得更多人的尊重。这会激发人们的好奇心,人人都想知道,这样的一个人,他如何度过他的青春,因为青春对于所有人而言,都是最好的时光。 
  唯一的遗憾在于,他过早开始回忆,或者说,他过早的回忆被偶然的保存下来——可能大多数人都有类似的回忆。它不能成为经典之作,而仅仅是“热情、生硬与虚妄”。 
  许知远希望保持这本书的原貌,或许是因为,他认为这保持了自己青春的原貌,不过,我们都知道,一个人回忆自己当下的处境时,为骄傲和虚荣心驱使,往往喜欢不当的夸大自己的情感。而像库切那样在崔崔老矣之时回忆自己的青春,那种真诚更让人动容。我推荐在青春期迷惘而不知所措的少年们去阅读库切的《男孩》和《青春》,尤其是《青春》。库切在里面描述了一个年轻人对于世界的迷惘和急欲攫取名声的冲动。 
  或者,可以读一读E。B。怀特的《非凡岁月》——我太喜欢怀特的散文了,以至于我认为有必要把它推荐给每一个需要优雅和幽默感的人。在《非凡岁月》中,这位写过《夏洛的网》和《精灵鼠小弟》的作家回忆了自己的“青春妄想和愚妄”。 
  我喜欢《非凡的岁月》中那位被解雇的怀特,“作为新闻记者,我实在无用”,“生活让我感到困惑。我不知道何去何从”,但是,“受门肯和刘易斯的影响,高傲地鄙薄商业和商人。”而觉有讽刺性的是,“当时,我很需要出入于俗人之中,高高在上,自命不凡,虽然我暗地里嫉妒他们的谋生能力”。然后在某一天带着四十美元、打字机和一本《法国抒情诗》登船踏上探险之旅,幻想着自己某天成为大作家——后来幻想成真了。除了幻想成真这一条,怀特回忆的那个年轻人一直活在过去和现在,甚至回活到未来。 
  再或者,海明威的《流动的盛宴》;再或者,杰克。伦敦的《马丁。伊登》……这段最好的时光是不朽的,某些文字也是不朽的,因为人类的情感永不过时。 
  欢迎阅读最好的时光。 



那些勇敢的年轻人

  文/邹波(原《经济观察报》设计总监、作家,近著《书与画像——一部个人化的阅读史》。) 

  要勇于运用你的聪明才智 
  ——康德 
  与许知远截然不同的是,北大在我脑海里始终只有模糊的印象。 
  1997年深秋,我第一次去北大——当时我已从南方一个普通大学毕业,在机关工作一年后辞职——我有点矜持地走在北大校园里,小职员式的皮鞋擦着地上的落叶,我仍然记得当时的“沙沙”声,校园很静。我真希望能碰见几个行吟诗人、校园歌手,可谁都没出现,倒是有些人在未名湖边读书,但远远看去很平庸。大约四点钟的样子,我站了一会,突然很思念我的父亲母亲,我开始不安地四处游荡起来,越来越饿,像个心不在焉的鬼影……后来我可能经过了燕园,在小路上差点给家属子弟的自行车撞倒,也许还在三角地布告栏撕过一个GRE培训班的电话号码,最后赶在日落之前出了南门,离开。 
  傍晚没有一点风,我一头扎到附近的麦当劳里,扎回到自己的生活…… 
  三年以后,由于工作关系,我认识了许知远,现在我们是很好的朋友。我一篇接一篇地阅读许知远关于北大往事的文章——初读时,那些过于具体的细节、地点、符号、人名在我俩之间竟然造成巨大的心理隔膜,我的内心甚至涌现出某种不可名状的敌意,对那个陌生的人的陌生的青春记忆——显然,这个意志比我强悍得多的少年在大声地、甚至是霸道地宣告他漫长的青春期,宣告那些令他骄傲的迷惘生活,宣告那些溶解在未名湖里的惊心动魄……他语调出奇地亢奋和激动——这真令我吃惊! 
  后来,我只在费希特的《现时代的根本特点》里再次感受过这种语调。1804年,也是深秋的时候,青年哲学家面对柏林民众发表了题为“现时代的根本特点”的17次演讲,在同样的反理性时代,年轻人勇敢的舌头甚至比心灵的激情要更加敏锐、昂然有力,“用高傲的态度说出时代精神”(黑格尔)。 
  这里必须插叙一件小事:今年春天,我偶然读到李皖的《五月的鲜花》,我被深深地感动了,我在给作者的信中说:“……《五月的鲜花》帮我重新发现了自己的少年时代——我在另一个人的少年时代中发现了自己的少年时代,所以一下子被《五月的鲜花》感动了……”但世界上还有另一种文章,或者说还有和你截然不同的灵魂——你无法像阅读《五月的鲜花》那样对它产生共鸣,无法被温柔地感动,因为你在其中看到的是自己不曾有过的生活、截然不同的生活——你无法通过感动的方式接受这种文章,你的内心要么被震撼,要么一下被刺痛了。 
  这时候,我渐渐能分辨阅读许知远文章时产生的那种隔膜和敌意是什么了——生性沉默的我,本能地觉得这个截然不同的少年说得太多了,太饶舌了……在我曾经生活的那个城市,我能从靠窗的座位看到不停东流的江水,闷热而潮湿的生活让我经常陷于迷思与幻想,夏天的瓢泼大雨掩盖、冲刷掉少年的低语,初恋的呢喃……粘稠的气候模糊了我对青春期的大部分记忆——这也许是个无聊的托词,但我无论如何记不清了,我的青春……我继续读着许知远的文章,他对北大生活越来越清晰而深刻的记忆、越来越激动地回忆令我越来越感觉不安,他在用他自己的生活、他理想化的青春生活搅乱我平庸的过去。慌乱之下,我笨拙地挖掘着有关北大的那些碎片一样的记忆,那天短暂的游历——可那只不过是北大普通的一天啊,未名湖像个无声的海,什么都不说,还有那些没有出现的诗人、歌手、好看的姑娘,他们什么都不告诉我,都让我沮丧。整个少年时代,我都感到沮丧:我似乎从未赶上过那些重要的成长事件,少年寻找灵魂、寻找艳遇的夜行、精神导游者神奇的出现、太阳下肆无忌惮的性幻想、纯真的诗会以及告别纯真的诗会…… 
  在担任图书管理员期间,博尔赫斯曾经不动声色地说过一句话:“图书馆里的诸君,年少时谁不是浪迹天涯?”《那些忧伤的年轻人》的选文似乎隐喻了这句话,也隐喻了许知远1998年—2000年的写作状态:他一面迷失在阅读中,一面盘桓在青春里;他要么是在去图书馆的路上,要么是在返回校园的途中;有时候把青春搬到图书馆里,有时候把图书馆搬到青春的流放地……在这简单的循环中,勇敢的少年正在在建造他青春的理想国,读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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