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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镇干部 作者:王渊平-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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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记,你这是为啥嘛?”
  关建堂狡黠地说:“我喝醉了酒,失去了理智,可也犯不着这帮家伙,给一个女人帮腔吧?得是我调走呀,管不上他们了?”
  韩涛把眼镜向上一推,叹了口气:“唉,事情都到啥地步了,你还搪塞,你当了这么多年领导,就不知道众怒难犯?这事你看着办吧,我也给你解不了围。”
  关建堂已被刚才院子的反应震酥了,忙叫道:“韩乡长你别走,帮人帮到底,好歹咱们一块共事几年了,看这阵势怕收揽不住,今儿个这忙还非你帮不可呢。”
  韩涛头也没回,站住撂了一句:“甜甜娘儿俩都被你打伤了,你还有一个机会,就是赶快当众认错,到医院看人要紧,至于其他人,那有我呢。”
  “啥?难道还让我这当领导的给她们认错,这咋成?绝对不行!”
  关建堂还想充硬,韩涛见他如此没有理智,气呼呼地摔门出去了。
  5。
  关建堂没有把握住最后一次机会。韩涛只是让他向受害者认个错,他若这样做了,大伙还是会原谅他的。因为毕竟他在绛水干了多年,在这穷地方工作,寂寞又受罪,没有个功劳也有苦劳。用干部们形象的话说,绛水这地方最大的长处是睡觉不缺枕头,满山满河道都是石头,且多是两头大中间平整。地偏天荒,没有电影看,没有书读,惟一的娱乐就是搂老婆睡觉,最动听的声音就是鼾声。有人打了个比喻:头一年工作睡左侧,把头睡个偏偏;第二年工作右侧睡,把头睡个长条;第三年仰躺,我们可爱的头仍然是个圆的。三年一满,家属一转,上路!
  长时间的养尊处优,一人说了算,使关建堂养成了死不认错的习气,如今已是四十有八的人了,再升官已是无望,削官为民更不可能,这使他更加有恃无恐,破罐子破摔。外边闹腾得再大,谁都不敢贸然对他这个当书记的施以拳脚,作为党的象征,一挨打,性质就变了。关建堂心想,法制再无力,还是能保护他的,于是在房子里来回踱步,想着脱身之计。
  甜甜的男人胡千民闻讯,带着农机站的一帮人来了,要找关建堂算账,乡干部们隔着大门喊:“你也是个干部,凡事有县上,不要头脑发热,我们已打电话叫县委来处理,你把甜甜娘儿俩的病看好就行了。”
  关建堂在屋里听得仔细,心想这一帮忘恩负义的家伙,还多少懂点原则,我咋说也是县管干部哩。
  甜甜的公公也带了一伙人来砸门,声言他已六十好几了,还能活六十岁吗?要拿出老命和关建堂拼个死活。随从的农民们在大门外破口大骂,妈的!党不管党了,我们管;法不管权了,我们也管。扬言非要把关建堂拉出来捶扁不可。
  韩涛见事态已难收拾,便召集乡上干部开紧急会议。说:“绛水乡现在是非常时期,我们相信县委会及时派人来收拾局面的。大家分工合作,一定把门把好,轮流看护关建堂,既不能让人打了,也防备他一走,群众把火反烧到乡政府身上。”他又说:“绛水这地方再穷再偏,还是要按法办,谁的事谁担当。”
  眼看到了太阳落山,寒气袭人,乡里乡外火药味仍很浓,附近的群众听说乡上书记欺压妇女,民愤迅速沸腾,都纷纷赶来看热闹起吼声,有好事者还向乡政府院里甩石头,大喊让凶手出来。关建堂这才慌了,急忙隔着窗子喊韩涛乡长,可乡干部们都严阵以待,应付外边的吵闹,谁也没理他,韩涛也认为难挽危局,不吭声了。
  就这样僵持到半夜,月黑风高,围观的人也已退去,张甜甜的公公和男人还不撤兵。绛水乡向外只有两条路,一条通向山上,一条通往县城,他们分别把守,防止关建堂逃跑。县上瞎好不派人来,更使关建堂惊恐万分。他女人在兽医站也不敢露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抱怨自己没文化,不知道斗争的复杂性,硬是把自个儿男人逼上了绝路。
  这时,一个黑影从房里溜出,蹑手蹑脚,向厕所走去。他不是别人,正是关建堂。他没穿大衣,戴着口罩,偷偷往厕所墙上爬,只听扑通一声——“哎哟——呃——”跌下墙去。
  这一下摔得不轻。
  绛水乡政府的围墙是新近重垒的,乡政府建在高处,东西两边地势低,里外落差五六米。当时砌墙时,墙外剩了一堆炸开的石头,关建堂情急之下避过粪池,恰巧翻跌在那堆石头上,摔得头破血流。他手往头上一摸,黏黏的,知道是血,忍痛呻吟了一阵后,便慌不择路地向北跑去。踩过冰冷的绛河,再偷偷溜进乡政府就近的良店村,悄声叫醒该村的“土匪军师”良恩怀。二人也顾不得擦血包扎,良恩怀骑上车子带上关建堂一阵猛冲,总算过了绛水的北路段,守在路边的人一时惊醒,就在后面边追边大声喊打。二人飞车猛冲,正遇一条大坡,且路况不好,只顾俯冲,不小心骑到了壕沟,人仰马翻,关建堂又摔了个嘴啃泥。好不容易爬起,良恩怀让关建堂趴在自行车后架上,一步步向县城推去……
  三天后,一辆警车、两辆小车鸣着警笛,气势汹汹地开到了绛水乡,几名干警不由分说,抓走了张甜甜的男人和乡农税员刘杰,同时带走的还有乡长韩涛。原来关建堂来了个恶人先告状,说是张甜甜一家人借他调动之机发难,把他打得头破血流遍体鳞伤。乡长韩涛非但不管还替坏人撑腰,鼓动刘杰等乡干部把他拘禁在房子。可是,他没有丧失对党的信念,相信县委会给他撑腰的,不惩治坏人,绛水乡的工作可就瘫痪了如何如何。听到报告,县委书记邱日照大怒:“这还了得,简直无法无天了!立即召集纪委、公安、法院联合出动,把事件的制造者和涉嫌人一律带到县上,调查取证,听候处理。”
  从来就没出过震惊外界大事的绛水乡,不到一个月时间连续爆出两条新闻,一个桃色,一个黑色,搞得县内外沸沸扬扬。
  6。
  “吁——”长长一口气,吹起了关建堂书记的鸭舌帽檐。往事一幕幕从他的脑海过了一遍,这场风波,使他这个年近半百的乡镇领导干部更加成熟了。可生气归生气,毕竟县委还是保护和支持自己的。
  事情结局的奇妙变化,也改变了县委要调离关建堂的初衷。韩涛落了个大是大非面前立场不坚定,在党委书记处在危急状态时,不是站在党性原则上收拾残局,打击邪恶,反而扣留书记达七八个小时,特别是关建堂最后求救的当儿,韩涛更是缺乏大义凛然的气概和沉着冷静的作风。这样的干部是应该免职的,考虑到他工作还勤恳,决定把他调到西边的杨桥乡,保留原职。原任副乡长郭天益任党委副书记;调风兴乡原乡长杜康和文化干部何岸任正副乡长。县委特意叫杜康去谈了话,说绛水乡地偏人野,情况复杂,去那里任职要有高度的政治责任感,注意团结、配合党委书记做好工作。在稳定的前提下,逐步改变绛水乡的落后面貌。
  杜康、何岸二人骑了三十里路自行车,在腊月二十九下午来到绛水兽医站看望他们的书记,一路上他们心情既沉重又虔诚。杜康心想,自己虽然这次是异乡平调,但风兴乡毕竟地小人少,工作担子轻,没有大干一番事业的条件。虽说当正副乡长加起来的时间已有五年,但一直是平安干部,这类小乡镇干不出成绩,也看不到变化,这次去绛水乡,看来是重用了。何况县委副书记王法亲自叫他谈话,从谈话中看得出王副书记对绛水有着特殊的感情,非常关心那里的变化,说那里的人和山水一样美好,经济落后只能代表历史,人杰地灵才是真米实曲,让他不要辜负党的希望,干出点名堂来。杜康是个直性子人,好喝酒、好交友、讲义气,四十二三岁年纪,当乡长后也时有建功立业的想法,在风兴乡干了几年,用他的话说是红芋窖里打拳——施展不开。正因为绛水乡落后、偏僻,才要大干一场。他暗下决心,要拿出当年开山放炮,把生死置之度外的精神,把工作干好,不管怎么说要和书记一道先整风后实干,彻底翻过绛水乡的黑锅底,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何岸三十二三岁,中等身材。长时间的习诗作文,使他形成了一种特殊性格——好激动、好表现、好幻想。县上提拔他到绛水当副乡长并不是他能写,重要的是为解决绛水的诸多棘手问题而考虑的。绛水乡近来的多事已引起县上的重视,上访的人比较多。何岸有头脑、有闯劲,在风兴乡的民主推荐乡镇领导干部时,已被县委派去的考评组看中了。
  何岸一路上浮想联翩,当行政领导自己是从未想过的,他对工作的热情投入,仅仅出于一种年轻人的热情和抱负。同时也包含家庭经济拮据,想通过努力工作多挣点钱,把小日子过好。七八年的业余写作,虽使他浪得了个小小的名声,但在经济上经常捉襟见肘。虽然说“做诗不为稻粱谋”,那不过是已奠定了物质基础的封建士大夫的境界。这些年,少得可怜的那点稿费,使他深知浅水不能养鱼的道理。这次去绛水乡,他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一定要干出点名堂,改变一下文化人的窘境。更何况“学而优则仕”这点道理,他还是能体会得来的。
  越临近绛水乡,他的心情越开朗。这里的自然景色好,山、水、田、林兼而有之。乍看像画家笔下的风俗画,没有人为的污染,虽然时值深冬,薄雾缭绕,万木萧瑟,画面呈冷色调,更可以想象春暖花开时草木葳蕤,山青水沛的旖旎风光。
  二人撑了车子,买了一些营养补品。杜康轻轻敲开绛水兽医站的药房门,见一妇人烫着卷发,眼泡肿肿的。她打问了两人后,随即笑了:“哎呀呀,看把你们累的。快进来坐,快坐!哎,老关啊,二位新乡长看你来了!”
  里屋呻吟声骤起:“哎呀,又是谁呀?又让你们大伙费心了。哎,公道自在人心哪!哎呀,我的腰啊……”关建堂支撑起身子要坐起来。
  杜康、何岸走了进来。杜康忙上前按住关建堂的肩膀:“关书记,你躺着,只怪我们知道得迟了,那些人也太恶了,看把你打成这个样子。你不在医院养伤,忙着回来干啥?”
  何岸也忙着问:“关书记,我们一听到消息就来了,这么大的事,怎么县上也不派个人陪?”
  关建堂听完杜康介绍何岸后,说:“年轻,年轻,你们二人都小我十好几岁,是党的财富啊。哎哟,本来说在医院多住些日子,可咱们县上财政也不宽裕,许多老同志革命了一辈子,有个大小病也报不了药费,咱应当为党分点忧嘛。虽说有干部病房,可在难中才能检验出真金,这点小伤我挺挺就好了。这两天来看我的人真是络绎不绝。哎,坡高路远的,还花钱买那么多东西干什么?……”
  一席话说得杜康、何岸异常感动。
  关建堂皱着眉头拧了拧身子接着说:“派你俩到绛水我知道了,看来要靠你们豁出命来干了。这地方天寒地冻,穷山恶水,刁民泼妇,驴踢马跳,猪歪狗恶。凡来这里的人,没有光光堂堂走的,我是把这罪受到家了。你看看,不挨这帮坏人的打,我就熬到头了。这不,这一打反倒打得没人来了。唉,看来我这把骨头非丢进绛河不可了。”关建堂说完这段话,眼睛红红的。
  杜康赶紧安慰他:“关书记,你放心,虽然说有困难,但只要大家一条心,就没有爬不过去的火焰山,我们两个来了,你就有了帮手。”
  关建堂眼珠转了一下,笑着说:“俗话说,一个好汉三人帮,有你们这些年轻人的支持,我心也就瓷实了。你们怕没听说韩涛吧,这人太不仗义了,当初是我把他从副书记提成乡长的,可谁知他裤子一挽就不认干大了!竟然支持坏人打我,我实在寒心。听说他还在县上喊冤枉,简直是瞎吃了共产党几十年干饭。你和党作对,让我怎么保你,嫩得很哪!”关建堂觉得说漏了嘴,忙转话题:“再说,优秀的年轻干部也不少,但像韩涛这样不懂事理、和党有二心的人的确少有。他的调走是必然的,不是我心软说好话,他这个乡长位子谁知道保得住保不住的。”
  言者谆谆,听者诺诺。
  关建堂和杜康、何岸谈得热火。
  这个谈话,给杜、何二位乡长深深埋下了和关建堂保持一致的种子。
  三人商定,正月初一不休息,各人拿二百元钱,利用春节给村上的干部们拜个早年,来一个开门红。
  关建堂不顾二人劝阻,硬拖着腿把杜康何岸送上路,说完再见,又装出不经意地透露县委主要领导似乎对他挨打还另有看法,说是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不给个处分什么的似乎说不过去,仅为了平衡矛盾,也应当给点颜色。这些县老爷,哪里知道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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