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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里出现了笑声,有人高喊:“好!”“好!”
“恰恰相反,你理解错了,我们认为,所谓推行就是原则,必须坚决贯彻,不是手推车,而是铲土机,就跟你家这样的违章建筑一样,必须要推倒,否则势必影响到规划的实施和政策的落实。”何岸指着眼前的门楼,凛然道。
良恩怀没有想到何岸会捎带出他的房屋问题,因为他家的宅基占地太宽,正好距公路近,按规定属于违章建筑,首先身后这座威风凛凛的门楼是必须要拆除的。他恼羞成怒:“姓何的,你也管得太宽了吧?我媳妇做手术的事你并没有说服我,我们不是犯人,人身权利并没有剥夺,谁想硬要做,可别怪我不给面子。”
“我的理讲没讲过你,群众心里有数,你心里也清楚,我是乡政府干部,你是绛水乡的村民,我讲的法规政策再适合你不过了。你的生育超指标,住宅超面积,都属我所管之列,门楼下一步要拆,手术你非做不行。”何岸站起来说道。
空气开始紧张起来。
“哈——哈——”
良恩怀毕竟经了些世面,这时反而故作镇定,大笑两声后,拿出了看家本领:“想让我媳妇做手术,没门!谁要动她一指头,我和他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哈哈——”何岸笑声更朗。
“你不是说讲理吗,怎么耍马脚的把拳头伸出来了?不够意思吧?你不过就是这点本事嘛!”何岸手有点抖,强压住激动,继续说,“让你们做手术的就是我何岸,你有种就把刀子拿出来,说不准刀子进谁的肚子哩!”
围观的人看事色不对,纷纷后退,全没了声息。
“叭!”年刚过,不知谁家孩子点了个鞭炮,在场的许多人都打了个冷颤。良恩怀见势想软下来,但又不肯服输,就冷冷地说:“何乡长,你家在哪里住着,改天拜访你!我就不信谁为了个烂工作,就不要他婆娘娃咧!”
“哦,还有这一手啊!”何岸冷笑了一声,“我家在县城东街九号租的民房住着,我随时恭候!怕死就不到良店来找你了!你以为你这一套能吓住人?笑话!战争年代有舍身的英雄,和平年代就没有烈士了?至于老婆孩子,你随便。人总归要死的,你良恩怀能干得出,我何岸就受得起。不过我警告你,如果有那么一天,我就和你良恩怀比着看谁死得其所!我死了怎么说也是为国捐躯,你如果死了,恐怕连一条狗也不如!”说完,何岸又是一阵大笑!
人群里顿时炸了锅,大伙听完这一段充满火药味的对话,纷纷议论开了。
良恩怀看大势不好,想转身走掉,何岸疾步走上前伸手将他拦住:“良恩怀,你今天的言行,前者还在理路上,后者性质已经变了,成了纯粹性的威胁,当众表明了你的动机,根本没有一点响应国家法规和政策的良好态度,既然这样,我们必须先落实一头。”
“你们想咋?!”良恩怀色厉内荏。
“你现在上车跟我们去医院!政策规定,夫妇双方都有实行计划生育的义务,你家的问题看来出在你身上,硬使这件事拖了几年,在良店村乃至绛水乡都造成了很坏的影响,咱今天就先把你扎了,让政策不要落空!”
“你敢……我看谁敢动我!”良恩怀边后退边攥紧了拳头。人群已经散开了,何岸挥手大喝一声:“动手!”
几个工作队员冲上前去,只几分钟,就把良恩怀按倒抬起,塞进了吉普车。引擎发动,尘土扬起,何岸转身对围观的群众说:“村民同志们,据我们掌握,这良恩怀平时坏事干了不少,欺压人惯了,对政府的工作已经构成障碍。今天对他的落实政策,也是治一治恶人,净化一次社会风气,希望大家能够理解!……”说完,坐上车走了。
10。
车出了村,径直往县城医院开去,良恩怀没有想到何岸能作出这样的决定,特别是他带的这些人出手干净利落,不由分说就轻而易举地把他装上了车,这种毫无思想准备的场面使他打心底慌了,刚上车时还连踢带骂,这时见乡干部们根本不理他,就又摆出了无赖相,扑通跪在车上,连连告饶:“哎呀我的妈呀!我算是服了,求求你们放下我,我让我媳妇去做手术,我亲自骑车子带她去行不行?”见没人搭茬,又喊:“何乡长,我不是人,你把我饶了,我一定按政策办,你把我硬扎了的话,我不就成了太监了嘛!”
车上的人都笑了,笑他把绝育手术想得那么可怕。
何岸原来也不想对他施以强硬手段,只是被他的蛮横无理所激怒,这一段路的行车已使他情绪平静下来,就让司机调转车头,向乡政府开。
“辛苦了,何乡长!”正在乡政府大院背抄手赏花的关建堂见何岸跳下汽车,热情地招呼道。
“关书记,今天带回来一个胡搅蛮缠、对抗计划生育政策的家伙,得好好教训教训他。”
“是吗?对这种刁民不要手软,该整就整,该罚就罚,做他个娃样子!”关建堂愤慨地说。
可是,当他看见车后门最后跳下来的那个人时,一下子愣住了,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春节前冒着危险骑车救他到县城医院的良恩怀!关建堂的脸刷地灰暗了下来。
那天晚上的事惟有他和良恩怀二人知道,今天怎么了,为何偏偏就把他带了来?莫不是有什么风声?他疑惑地想。
良恩怀也看见了关建堂,顿时长了精神,他听说县上已把关书记调离了,怎么还在绛水乡?这真是天无绝人之路!良恩怀并未去招呼关建堂,装着不认识。倒不是因为处境不光彩,而是想着不能让何岸他们发现这层关系。
默契即刻形成。
“何乡长,这人是哪个村的?”关建堂假装不认识。
“良店村的,刺儿头,气焰嚣张得很,满嘴威胁的话,我临时决定把他带回乡上,准备通知派出所查一下他的案底。”何岸笑着说。
“是吗?何乡长,先把他带到我办公室,让我来见识见识。”关建堂心里盘算着,外表却不动声色。
“杀鸡焉用牛刀,关书记,你别管他,先让乡治安办治他一回再说。”
关建堂不好再争执,就给良恩怀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放心,接着转了话头,就一些闲事扯了两三句,当得知工作队员们还没吃饭时,就让何岸带他们先到街上吃饭,转身进了自己的房子。
关建堂思忖:也真是冤家路窄,怎么就把良恩怀给带了来?怎么搞的?是何岸知道其中奥秘,有意出我的丑呢?还是良恩怀仗势撒野,被何岸抓住了把柄?一想又不尽然,这何岸来绛水时间不长,不会这么快就和我作对吧?良恩怀一肚子歪理论,又有势力,怎么这么容易就败在何岸手下?是不是张甜甜从中做了手脚?又不对!张甜甜又怎么知道那天晚上是良恩怀救了自己?关建堂点燃一根烟,吸了两口,突然想到何岸干事这么利落,还爱追根究底,杜康和何岸又一道从风兴来,本身就是一股势力,天长日久,如果知道了自己在乡上的情况,会不会联手将自己架空?关建堂久经官场,已是深谙其中后果和滋味,又想:何不使上一招,用良恩怀这小子给杜康他们一个下马威,杀一杀他们的威风,让他们知道绛水的深浅。想罢,他唤来干部李小刚:“小李,你快到治安办把良店村那个货给我带来,我今天要亲自审问他。另外,你通知何乡长,就说我说来,让他和同志们在街上吃好,工作要好,生活更不能马虎。”
不大一会儿,良恩怀被带到关建堂的办公室,关建堂让小李出去,然后静静地看着良恩怀:“让你受惊了,他们打没打你?”
良恩怀双膝一跪,刚要开口,关建堂赶忙将他扶起,悄声说:“你这是干什么,我这儿又不是别处,你就将就着和我站着说话。”
“关书记,我给你丢人了。”良恩怀一出言竟流下了眼泪。
“怎么,你把咱们的关系给人挑明了?”关建堂慌忙问。
“还没有。我以为你调走了,早知道你还在绛水,我不会轻易服输的。”
“这不就对了。你不公开,我反而能解救你。”关建堂松了一口气,问:“事已至此,你给人家怎么答应的?”
“他们先要硬把我结扎了,这成了啥事了嘛!我再三求情,才把我拉到乡上,我已经答应自己骑车子带媳妇做手术了。”
“你们村还有多少对象户?”
“还有不少。都是这些王八蛋拿我做挡箭牌,硬逼我上梁山。”良恩怀忿忿地说。
“孙英的儿媳妇手术做了没有?”
“赵拴才一个娃,还轮不到她。”
“不是还有个宋二狗吗?”
“他也仨娃了,还没做。”
“这不就对了,我也不多说了,你是聪明人,凡事要多用脑子。”
“你先回去,纠集些势力,到时候用得着。出门时人要问,你就说给我答应了让媳妇做手术。”关建堂说完一笑,庄严了面孔,高声喊道:“还不快滚!要不就先扎你!”
良恩怀会意,低着脑袋,慌忙出了乡政府大门,鱼儿脱网般溜了。
待何岸他们吃饭回来,关建堂急忙过去找到何岸,说:“我刚才把那个货狠狠熊了一顿,他保证立即回家带女人去做手术,也就把他放了,给你招呼一下。何乡长,还是那句话,对这些家伙不能心慈手软,不过要讲策略,不要轻易把他们带回乡上,绛水这地方邪,人们会说咱像国民党抓丁呢!”
何岸没想到关建堂这么简单就把良恩怀放了,本想说什么,但又一想,也许关书记是对的。自己毕竟才来,凡事要听老书记的。就说:“放了也好。只要他答应做手术就成。”
第三章
11。
冰解冻了,绛河又恢复了活力和风采。虽没有响声,但流速急了,河面宽了,色调蓝了,映照出了河沿上刚吐出绿蕾的杨柳枝条。风还很凉,但没有冬天那么刺骨和放肆了,沿岸的小麦恢复了深绿,和澄明的蓝天相互凝视着。远处终南山的顶峰积雪灰暗下来,慢慢失去了冬日的光亮。
这天早上,良店村村长良志发来到乡上,一连敲了几个领导的门,主动请求乡上派人到他们村去接计生对象做手术,并特意叮咛,还有一两户思想不通,请何乡长去帮着做做工作,他们不认俺这些土包子,就信服何乡长的道理。
关建堂叫来杜康,让他通知何岸带几个人去搞计划生育,说那边的工作村上已做得差不多了。
杜康上楼找何岸,说了情况。
何岸说:“良店这村子情况复杂,通知咱去,咱偏不能去,要搞突然袭击。你想,让人结扎跟窟窿里拔蛇一样,难得很,哪有送上门的好事?”
杜康说:“你不要太敏感嘛!你怎么连村上干部都不信任了?只要政策宣传到家,群众会听话的。”
“时代不同,人也会变嘛。良店这地方人野,没有事都想找个茬斗殴,连关书记不是也说这儿是刁民泼妇、穷山恶水吗?”何岸说。
杜康劝道:“还是快去吧,做一个对象的工作不容易,不要把事情想得太复杂,村上既然叫咱,你把汽车的油加满拉人就是,个别人的工作还能经得起你做?要不,我和你一块去?”
“算了!”何岸掐灭烟头笑了,“你们好好在家坐镇吧,谁的罪谁受。”
说完,他召集了五六个乡干部,开车向良店村去了。
何岸听说这个良志发是个没有多少头脑的角色,平常村上的大小事都由仍兼着村书记的孙英做主,他只起个跑路的作用,何岸也听说了关建堂书记和孙英的风流事,听过就过去了,他并不全信,他本来就不太关心别人的私事。可今天这事就有些奇怪了,何岸想着那天费了那么多口舌把良恩怀拉到乡上,又被关建堂轻易放了,这中间有什么奥妙不成?
车到良店村口,何岸一行下车进了村,却怎么也找不见村长良志发的影子,孙英家的大门也锁着,门前的一对石狮子怒目圆睁。
街道上的人探头探脑,这时正是吃早饭时候,关中这地方有个习惯,就是吃饭时大家都围蹲在街道上,一人端一个大老碗,用筷子戳几方锅盔,一碟浆水菜油泼辣椒,吃得有滋有味。这个吃饭方式叫“老碗会”,大至国家的方针政策,领导人更替,小至柴米油盐,居家过日子鸡毛蒜皮,都在这“老碗会”上自由讨论,可今天是怎么了?两条街道都静悄悄的。何岸想起杜康说他敏感的话,他暗自提醒自己,这乡镇工作不能像写诗那样富于联想和想象,也是不能太敏锐了,自己在这方面吃亏已经不少,常常是为一句揭示本质的话,使那些平庸的领导不舒服,暗地里给他小鞋穿。他想,人都在形式和现象中活着,喜欢虚荣和客套,喜好凑热闹和耍花架子,久而久之,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