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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人,都是在户部当差的戈什哈。这些人,原来是胤祥当年习武练兵时精心挑选的大帐亲兵,对胤祥绝对忠诚,绝对可靠。胤祥奉旨去户部时,把他们全带了过来,交到施世纶手下办差。今天,胤祥瞧着他们全来了,十分高兴,忙叫人多搬些凳子来,让他们全都坐下来说话。
施世纶上前见礼:“十三爷,您不要张罗了。我们深夜来拜见您,不会久坐。我和老尤还有这帮兄弟是向您辞行来的。”
十三爷一愣:“什么,什么?辞行!你们辞的什么行啊?”
“哦,回十三爷,是这么回事,傍晚,皇上和太子一起召见了我们,说户部差使停办,让我出任山东巡抚,尤明堂去云南当布政使。旨意很急,明天准备一下,后天一早就要离京赴任去了。”
十三爷更不解了:“啊?!你说什么,户部的差事停办了,我怎么一点风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在茶里放药的事儿?不行!你们先在这儿坐着,我即刻递牌子请见,和皇上当面说清,不能让你们为我背黑锅。”
施世纶急忙上前拦住他说:“十三爷,您先别生气。我和老尤从京官到外任只是平调职务,并没有降级。皇上是为了保全我们哪!刚才,我们去见了四爷,四爷也是这样看的。他说,走了,走了,一走就了。太子让欠债的官员以十年为期归还欠款,等于是不还。这国库眼看就要弄出大窟窿来,我们怎么能担待得起呢?所以,皇上这样安排我们,是爱护,是保全。十三爷,您可不能意气用事,把皇上的苦心理会错了。”
胤祥颓然坐下,不再作声了。他仔细一想,施世纶说得对。太子既然背着父皇把风放出去了,父皇假如改了太子的决定,那太子就会立刻威信扫地;不改太子的决定,施世纶、尤明堂就得吃不了兜着走。嗯,看来父皇深谋远虑,不能不佩服啊。
尤明堂见胤祥只顾低头沉思,以为他一定是心中不安,忙上来劝解:“十三爷您不用担心。皇上连我和施大人还要想方设法地保全呢,对您就更不用说了。您消消气,宽心地等着,估计圣旨很快会下来的。”
胤祥感激地看了他们一眼,站起身来,走回里屋,拿出一叠纸来,向众人一亮说:“施大人,尤大人受了皇恩,奉调出京了。你们这四五十人原先是我的亲兵,现在怎么办呢?难道回兵营去任人作践吗?当年,你们跟着我在木兰围场练兵时,我就想提拔你们,后来又带你们到户部,希望你们能挣个彩头,熬个出身,想不到事情变化这么快。幸亏我早有准备,在兵部弄了这几十张委任扎子,现在发给你们。不论年纪大小,资历深浅,从今儿拿到扎子起,全都升为千总,在北京补缺。明儿个,我亲自去见赵逢春,让他为你们安排。这下,你们大伙也可以安心,我也算对得起你们了……”
胤祥说着说着动了真情,禁不住热泪盈眶。下边坐的几十名军士更是感动得五内俱沸,“刷”的一下全跪下了:“十三爷,您老待我们真是恩重如山。往后,有用得着奴才们的地方,只要您一声吩咐,哪怕是赴汤蹈火,我们也决不皱眉。”
胤祥激动地说:“哎,瞧你们说的。皇上知道爱惜施大人、尤大人,难道我就不知道心疼你们?别看我老十三是个愣头青,可是忠好善恶我心里清楚得很。好了,都起来吧。老施老尤,按理儿,我该摆下酒宴,为你们饯行才对。可是今儿天晚了,我刚才又多喝了点儿,再说,明天你们还得准备上路,就不再留你们了。请各位多多保重,咱们后会有期!”
第二天一早,胤祥一起床,家人就来禀报说:四爷府上的戴铎来了,说四爷有重要的事要和十三爷商议,请十三爷马上过去。胤祥昨天喝醉了酒,今天本来不想出门了,可是四哥派人来传话,又不好不去,便连忙洗漱了一下,出门一看,戴铎恭恭敬敬地在门口等着呢。这个戴铎个头不高,却两眼炯炯有神,因为办事干练,经四爷保奏,已经在外边当了知府。可他是四爷家的包衣奴才,所以,只要回到京城,照样住在四爷家,也照样给四爷跑腿当差。他的身份,他在四爷心目中的地位,不容忽视。胤祥微微一笑,随便问了一声:“哦,戴铎,是你来了。劳你久候。出了什么事儿,这样着急呀?”
戴铎见胤祥出来,连忙上前打千:“十三爷,奴才戴铎给您请安了。四爷命奴才来请您,奴才也不敢问是什么事,只是……”
“唉!说嘛,怕什么。”
“扎。听消息说,今儿早上传下圣旨,让八爷带人去把刑部给封了。人们纷纷传说,八贝勒府的侍卫、亲兵、太监,连顺天府的衙役、戈什哈全都派了差事,阵势大得吓死人。奴才猜想,是不是为了这件事,四爷才让奴才来请十三爷的。现在太子和三爷也在四爷府上呢。”
胤祥听到这消息,心中猛然一惊。刑部衙门非同小可呀,那是执掌天下生杀大权的地方,为什么说封就封了呢?看来其中必有道理。他来不及多想,便打马扬鞭,随着戴铎,向四贝勒府飞奔而去。
十四 查刑部太子心不宁 乍奉差胤禩耍威风
四贝勒府可不是个没规矩的地方。咱们前面交代过,四爷胤祯是朝中出了名的“冷面王”。在外头,他处事谨慎,少言寡语;在家里,那更是治家严谨,说一不二。不知道底细的,只看到了他的“冷”,冷面冷语,以为他是个铁石心肠,不通情理的人。其实,他是面冷而心善。就说这府里吧,上自管家,下至奴仆,上上下下几百号人,个个都受过他的大恩。他从来不在仆人身上作威作福,而且赏罚严明。那位去请十三爷的戴铎,不就是从家奴升成管家,又从管家放出去当了知府的吗?知府这官儿不算小了,五品黄堂!要靠在外面钻营、巴结,得多少年熬啊。所以合府上下,对四爷是又感激又尊敬。常言说“敬而生畏”,只要四爷一声令下,没人敢消极怠工,更没人敢抗命不遵。今天,戴铎奉命请来了十三爷,他把胤祥送到后花园门口就不走了,轻声说:“十三爷,您老见谅。奴才只能送您到这儿,不奉我们四爷的传唤,园子里奴才不敢进去。”
胤祥知道四哥家规严,笑了笑说:“好好好,我认识路。戴铎,忙你的去吧。”
怎么?这后花园为什么管得这么严呢?原来,这里虽然花木扶疏,亭台楼阁。水谢鱼池样样俱全,却是四阿哥胤祯的书房所在,是他念佛静修,思考问题之处,也是他接见亲信商议机密大事的地方。家人仆役,哪怕是混到了戴铎这样的地位,混到了如今的管家高福儿的位置,不奉特别召唤,也不能越雷池一步!
十三爷来的时候,太子、三阿哥和四阿哥都在园子里的凉亭上,看来,他们已经谈了很久了。除了这三位皇子,还有一位四十来岁的书生坐在一旁,正在为太子算卦。他的身边放着一副拐杖。胤祥认识,知道他就是四哥十分器重和信任的布衣书生邹思明。这个邹思明,咱们在第三卷中说到过他。康熙二十二年,南京科场出了舞弊大案。邬思明煽动举人们闹事,五百多人,抬着财神冲进贡院,把主考吓得抱头鼠窜。因为风波闹得大大,康熙听了高士奇的进言,没有大杀大砍,只处决了几位主考,可是邬思明却因带头闹事,而被朝廷下令通缉。打那以后,邬思明潜逃在外,流落江湖十几年,一直等到大赦,才保住了性命。后来,胤祯奉旨出巡,半路上遇见了邬思明。俩人说得投机,四爷便收下了他,带回府里,敬若上宾。在外边给他买了房子,还专门在不准家人随便出入的后花园里,给邬思明修了一座小书房。这邬思明又黑又瘦,其貌不扬,还是个瘸子。有个家人无意中说了句笑话,说“邬先生走路好似风摆杨柳”。不想,让四爷知道了,他一怒之下,把那个家人打发到西域充军守边,品尝那“怨杨柳”的滋味去了。从此,府里上下人等,对这位邬先生,再不敢有一句二话,也再不敢有半点不敬。
那么,今天,为什么太子、三阿哥都来听邬思明算卦呢?还是因为咱们前天讲过的那个“宰白鸭”的事儿。康熙皇上在菜市口,灵机一动,任命八阿哥胤禩去清理刑部。这旨意一下,太子可坐不住了。这么大的事儿,皇阿玛怎么连个招呼都不给我打呢?他心中没底儿,就拉着三阿哥来找四弟了。
十三爷进来,邬思明只朝他点头招呼了一下,继续往下说:“太子,从卦象上来说,这是个否极泰来的吉卦。依学生看来,并没有什么大的妨碍。您正和四爷、十三爷忙着户部的事,抽不开身。皇上临时决定,把清查刑部的差,派了八爷,这也是常情嘛,有什么可疑虑的呢?学生送太子八个字:‘但做好事,休问前程’。”
“唔?此话怎讲?”太子不解地问。
邹思明从容不迫地说:“太子容禀。您只要按皇上的教诲,为君分忧,为国分忧,修身养性,努力去做就是了,不要担心自己的前程。太子立为储君已经三十多年了,皇上能为这点小事,迁罪于您吗?”
太子一想,唔——对呀,宰白鸭的事儿,与我无关。刑部的差既然派了老八,让他折腾去吧,我管他干什么。这么一想,他放心了。这些时,为了户部的事,与十三弟闹得不愉快,见老十三来了,太子也不想在这儿多待,便对三阿哥胤祉说:“三弟,邹先生既然这么说,我也放心了。咱们不谈这事儿了,走,陪我去看看你编的新书法。”说完,拉着胤祉走了。
胤祥心中一阵不痛快:这是怎么回事?大清早急急忙忙地把我叫来,说是要商议大事,怎么我一来他就突然走了呢?他这儿正生气呢,不防邬思明冷冷地撂出一句话来:“四爷、十三爷,请恕学生直言,太子的地位,恐怕危险了!”
胤祯大吃一惊,“什么,什么?邬先生,请说明白点。”
邬思明成竹在胸,不慌不忙地说:“四爷,事情明摆着。太子在位已经三十多年,皇上对他是又疼爱、又不满。这次户部的差事办砸了,辜负了皇上的一片苦心。就在这节骨眼上,刑部又出了事,皇上却派了八爷去当钦差。这是因为朝野上下,都在称赞八爷的才干,皇上是在有意地试探一下八爷,看他能不能办好这件事。当今皇上乃千古少见的英明之主,这个决策不是轻易做出的。说白了,是皇上要在办事的能力上,拿八爷和太子做个比较。如果八爷把刑部的差事办得让皇上满意,那太子……”
邬思明突然停住口不说了,但是,胤祯和胤祥不是糊涂人,他们能听不出这话外之音吗?父皇是要在太子和老八之间做个考查,做个选择。胤祯也好、胤祥也罢,是朝野上下公认的“太子党”的人,如果太子倒了,他们的命运又将如何呢?四爷胤祯谋事细密,他疑惑不解地瞧着邬思明问道:“邬先生,至于这么严重吗?”
“嗯,还不止如此。四爷您想啊,皇上要在太子和八爷之间做个比较,这样的事,当然不能先和太子商量。可是太子协理朝政已经多年了,皇上决定的事,在下圣旨前,先给太子透个风,也不为过啊,皇上却没有这样做。君臣父子之间,疑虑、提防和不信任,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这,不是好兆头啊!”
四爷沉思着,又问:“嗯——先生说得有理。照您这么说,我们也要做些防备才对,是吗?”
邬思明淡然一笑,宽慰说:“哦,四爷和十三爷倒不必过于担心。这次户部差事停办,皇上把施世纶和尤明堂都放了外任,而且限期出京,不容迟缓。这是皇上为国家保存精英,保存忠良大臣的一片苦心哪。对他们两个尚且如此,对您们二位实心办差,又没大错的皇子,圣上岂能不加保全,一概贬斥呢!”
胤祥急了:“邬先生,那,那我们哥俩该怎么办呢?”
“十三爷,请稍安勿躁。学生刚才所说,不过是以大局而论。刑部的事,不是十天八天能办完的。太子再无能,皇上也决不会说废就废。请四爷、十三爷给学生一点时间,让我多看看,多想想,然后为四爷献一良策。至于眼下嘛,学生能馈赠二位的,只有四个字:静观待变。”邬思明站起身来,略一拱手:“四爷、十三爷,学生告辞了。”说完,拄着拐杖头也不回地径自去了。
胤祥被邬思明这番话说得心神不宁,他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正要说话,却被四阿哥胤祯拦住了:“十三弟,你不要着急上火,还是我那句老话,天塌下来有大个子顶着呢。你也不要再耍小孩子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