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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中军。马一贵和王屏藩,是李闯旧部,素怀二志,尤其是那个马一贵,野性难改,兵士们有了错,他总是大棍责罚,这大棍又粗又重,马一贵又心地狠毒,常常一棍下去,就要了兵士的小命,所以绰号又叫马一棍。张建勋呢,实力最为雄厚,是个酒色狂徒,也是吴三桂的谋臣汪士荣的死党。当年,吴三桂受封藩王之时,大摆庆功筵席,张建勋喝得酩酊大醉,竟口出狂言,调戏吴三桂的爱妾陈圆圆。吴三桂一怒之下,要砍下他的首级,亏得汪士荣保本,才饶了他一命。所以,张建勋把汪士荣这个救命恩人的话,奉为圣旨。只要汪士荣从中一调唆,说不定头一个叛乱的就是他。马一棍、王屏藩和张建勋,这三个人匪性难改,他们的部下亲信,也都是些亡命之徒。只有龚荣遇,与王辅臣患难十几年,义结同心,为人又正派。他的三千铁骑,军威整肃,军纪严明,战功也比较多。所以王辅臣把这支队伍当作中军,可是,人数毕竟是太少了!目前,他们不知三藩的动静,还肯听他王辅臣的节制,如果一旦形势大变,他们又将如何呢?王辅臣思来想去,这个保票是打不得的。可是,在莫洛面前,又怎能将这些苦衷和盘托出来呢?所以,想来想去,只有以问作答:“莫大人所虑很有道理,请问大人有何良策,确保西北平静?”
莫洛在陕西多年,王辅臣手下几个将领的情形,他了如指掌,王辅臣此刻的心情,他也明若观火,但见王辅臣不明说,自己就不便点破,只好含而不露地说:“皇上对你圣眷极深,老夫虽身为经略大臣,也唯将军的马首是瞻。依我看,如果没有意外,你我自然可以相安无事。一旦有变,将军面前,只有两条路。要么跟着他们一起背叛朝廷,要么身死家亡。除此之外,将军别无选择。”
“嗯,莫大人所言很是。我马鹞子乃血性男儿,既受恩于朝廷,岂肯再做背叛君父的事?但是,如果大人估计得不错,我又当何以处之呢。”
“王将军,请恕老夫直言,到了那一天,谁也救不了你。所以我们必须防患与未然,先走一步,以防不测。”
“好,请大人指教。”
“第一步,先把马一贵和张建勋的两部人马一部向西,一部向北,远远地调离西安。万一三藩叛乱,使他们无法互相勾结。”
“好,未将遵命,请问,第二步。”
“千总以上的将领要全部更换可靠的人担任。”
“哎呀,大人,这点未将可办不到了,我哪有那么多的人呢?”
“我送给你!我这次来,带了二百多名包衣家奴,现在全都转送给你。”莫洛说着,从靴页里抽出一张纸来,“辅臣,你已是汉军正红旗籍了,有几个奴才不更好?收下这张转赠文契,你便是他们的旗主儿,操着他们的生杀大权。有这些人在下边做宫,这个兵不就好带了,你这提督不比如今做得更稳些?”
“莫大人!”王辅臣颤抖着双手接过这张纸,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这一份厚礼可说是万金难买。因为这些包衣旗人,哪怕将来入相出将,封侯称王,也仍是他王辅臣的奴才!一霎间,他觉得过去与莫洛的不和,全是以小人之腹度君子之心,怪不得西安百姓称莫洛为“莫青天”……
莫洛这个计划,如果能顺利进行,当然是不错的,但是,很可惜,他已经晚了一步。那个以小张良自诩的汪士荣,带着吴三桂的密令,已经在莫洛之前来到了西安,潜伏在张建勋的兵营里四五天了。他是张建勋的救命恩人,他的话张建勋奉若圣旨。早在莫洛和王辅臣游俪山之前,他们已经订下了兵变计划,静等时机了。
第二日下午,王辅臣在提督府聚齐众将,宣读钦差西路经略大臣莫洛的调兵将令:命令张建勋率领所部人马,移防宝鸡;马一贵部调防杨家陵;王屏藩部暂留原防地,但要做好准备,开拔到陇南。西安的防务,全部归由龚荣遇的中军接管。
命令读完,王辅臣轻松地一笑说道:“咱们兄弟几个一向情同手足,今日为了防务暂时分开,待北方宁静之后,自当重新调回,再次团聚。来人!摆酒,与各位弟兄践行。弟兄们,请罢,请入席,哎——怎么都不动,建勋老弟,来来来,请这边座。”
“啊!哦……好好好,大家请,大家请。”张建勋一边搭讪着,应付着,一边趁着兵士抬桌搬椅,上酒上菜的机会,向自己的亲兵头目耳语几句后,然后从容人席,坐下来吃酒。他们都是多年在一起的老弟兄,从来是猛吃猛喝,不讲规矩的,但今天这桌酒席却吃得冷清,尴尬。王辅臣心中清楚,也并不见怪。突然,龚荣遇神色慌忙地从外边跑了进来,向王辅臣耳语了几句,王辅臣勃然变色,站起来大喝一声:“你们几个听着,是谁把兵马调进城里来了?嗯,为什么和我不打个招呼?”
没有人答话,也没有人走动,大厅里霎时安静下来,沉闷的气氛压在众人的心头,一个个茫然四顾,表情痴呆。就在这时,辕门外突然传进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夹杂着叫骂声和兵器的撞击声。王辅臣推席而起,回身取过一支金箭:“龚荣遇听令。持此金箭到外边去,传我的将令,命令入城军士全部回营,不得在此骚扰生事,违令者处以军法。”
龚荣遇尚未答话,却见张建勋站了出来,一阵冷笑,径自抢过令箭,放回桌上:“大哥,晚了,外边的兵士是兄弟我的部下。”
“你,你要干什么?”
张建勋走到桌边翘起二郎腿坐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干什么?哼,什么都不干,就是想多活几天。军门,咱老张明人不做暗事,这是我一手发动的兵变。那位当着西路经略使的钦差大人,此刻恐怕已经人头落地了。兄弟我的标营铁骑,已经占领了西安各门,连军门的这座提督衙门,也被兄弟包围了。大哥,您坐下咱们有话商量!”
“你,你,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是谁让你这样干的?”
张建勋尚未答话,却听门外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是我让他这么干的。”随着这一声,走进一个人来。只见他,虽然粉面朱唇,美如妇女却透露着阴险和奸诈;身穿布衣,背上插着宝剑,手中拿着一柄玉萧,迈着沉稳的方步走进门来,向王辅臣略一拱手含笑说道:“王提督,久违了,还认得故人汪士荣吗?”
王辅臣猛然惊觉,原来是吴三桂派人来策动的兵变。他一跃而起,大喊一声:“来人,把这奸细与我拿下!”
门外“扎”的答应一声,一下子拥进二十多个人来。王辅臣定睛一看,竟没有一个是自己的辕门亲兵。这才意识到,他们已经被人下了武器。此时;手下众将,连自己也在张建勋的刀剑之下了。
汪士荣摆弄着手中的玉萧和颜悦色地对王辅臣说:“辅臣兄,你我均是平西王的帐下旧臣。今日虽各为其主;也不该这样对待老朋友嘛。你看,随随便便地就要下令拿我,闹到现在这种局面,倒伤了和气多不好啊。建勋老弟,下个令,让你这些亲兵退下,咱们老兄弟在一块谈谈不好吗!”
张建勋把手一挥,让兵土们退出厅外。王辅臣阴沉着脸向汪士荣问道:“把话说清楚,你们想要干什么?”
“好,既然军门垂问,在下也就不再隐讳了,何况,今日在座的都还是老明友呢。在下奉了平西王爷将令,专程赴陕,要收回王爷的这支部队。如今,平西王已经在五华山举起义旗了,要推翻满清,光复汉室天下。诸位将军如果归顺,则今天驰骋疆场,异日封王封候,不知各位意下如何呀!”
三十三 散资财叛王买死士 斥奸贼忠臣勇捐躯
汪士荣奉了吴三桂的命令,到陕西来策动兵变,正当王辅臣召集众将,宣布莫洛命令,要调开马一贵、张建勋的部队时,他的督军行辕却被张建勋派兵突然包围了。
汪士荣见顺利得手,便公开露面,要挟王辅臣及其部将:要么跟随平西王起事共享富贵,要么就兵戈相向,刀枪见血。王辅臣正无计可施呢,叛将张建勋的把兄弟马一贵先就表态了。
“嘿,这还有什么说的。汪先生是平西王驾前亲信谋士,您说到哪,兄弟我跟到哪儿!”
王屏藩也急忙答腔:“我说建勋兄弟呀,有这样的好事,你昨个怎么不告诉我一声,想抢头功是怎么着,好了好了,还说废话干啥,咱们跟着汪先生,跟着平西王,打康熙这小子去!”
汪士荣把玉萧一摆,冲着大伙说:“好,兄弟们,我替平西王爷谢谢各位。辅臣兄,您说话呀,只要你不嫌弃,帐下众将,还是你的忠实部下。如果你执意不从呢——只怕惹出乱子来,伤了咱们兄弟的和气,啊?”
转眼之间,众叛亲离,王辅臣欲哭无泪,欲死无门,他颓然坐在椅子上:“事到如今,叫我还有何话可说,弟兄们既然要高攀平西王,我不能拦阻,你们的兵丁甲仗,都可带去,我一个也不留。这弥天大罪,我自去向皇上领了……”
“嘿……何必意气用事呢,再说,你也担待不起这个罪名。来呀,把那件东西呈给提督大人。”
门外一名军校应声而入,手中端了一个大盘子,来到厅内站定。汪士荣走上前去,伸手揭开了蒙在盘子上的红布,王辅臣定睛一瞧,大吃一惊。原来盘内装的是兵部尚书、经略西北军务的钦差大臣莫洛的首级!
王辅臣只觉眼前一黑,所有的道路都被堵死了,昨天下午在骊山脚下,莫洛说的那些话,还响在耳边,果然是出了部下的哗变。果然是留给了自己非死即叛的两条路。此时,康熙皇上亲切的神态,赐籍、赐枪的情景,又出现在眼前。王辅臣堂堂须眉男儿,怎能做此不忠不义之事呢。他下意识地把手伸向座位后边,突然摸到了康熙赐给他的那柄豹尾枪,便握在手中,凄然地看了又看,抬起泪眼向众将说:“各位兄弟,前程无量,愚兄我就此告辞了!”说完举起枪来向自己的喉头刺去!
龚荣遇一直站在王辅臣的身边。对汪士荣这个十足女相的人,他从来就没有好感。对张建勋等的狂傲野性,也一向感到厌恶。他是王辅臣一手提拔的中军将领,对王辅臣誓死效忠,唯王辅臣之命是听。所以,从事变到现在,他一直冷眼旁观,一言不发。假如王辅臣也投降,他不想去阻止;假如王辅臣顾全大义,坚决不从,因而引起争斗,他将拔剑而起,宁愿身死,也要保护王辅臣。此刻,他见王辅臣要挺枪自杀,连忙扑过去。抱住了自己的恩公:“军门休要轻生,咱们慢慢商议。弟兄们,大家都是在血火疆场爬出来的人,你们能忍心这样逼迫大哥吗?”
汪士荣意味深长地一笑:“各位兄弟不必惊慌。王将军的爱子王吉贞现在京师,他有他的难处。好了,你们是患难兄弟,我呢,是个外人,不便参与诸位的军情大事,告辞了!”说完转身就走。
张建勋急忙上前拦住他:“哎哎哎,汪先生,你点了这一炮,就该给弟兄们出个主意,料理好后事再走啊!”
“哈……,王军门深明大义,不会撂下平凉四万军士撒手而走的。我的事办完了,还要马上回云南复命,至于以后。你们和王军门商议着办吧!关西马鹞子重抖当年军威,定会名载青史,功垂千秋。众位兄弟,咱们疆场上再会!”说完,把玉萧一罢,头也不回地去了。
座落在五华山上的平西王府,一向是庄严豪华,气象万千,可是,今天却突然改变了模样,笼罩在一片肃杀恐怖的气氛之中。
从王宫通向云南府的官道上,一队队的兵士,排成方阵,匆匆地向城外开拔。骑兵纵马奔驰,扬起了遮天蔽日的尘土。王宫门前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全副甲胄的兵土,手执明晃晃的刀枪,从宫门直排到大殿门口,又在殿旁边的一个大草坪上,围了一个大圆圈。草坪上正中搭着一个点将台,几百名游击以上的将领,在台前列队肃立,一个个神情紧张,面色铁青。谁也不知,王爷突然下令召集众将,打算干什么。
辰末时分,夏国相,胡国柱等亲信大将、谋士,一个个阴沉着脸从仪门走了出来,登上点将台,站立两旁。随在他门身后的,是一队军饺,他们抬出了三百多只大箱子,整整齐齐地码放在箭道两旁。就在众人窃窃私语诧异不解之时,中军令官站在台中,高喊一声:“王爷驾到……”
校埸上霎时肃静下来。儿百只眼睛一齐射向正殿门口。只见一队锦衣金甲的护卫,簇拥着老态龙钟的吴三桂走了出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