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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老李在树顶呆过,李钟鸣不再恨父亲老李,父亲老李回来时谁也没发现他有什么异常,粪池一幕只有父子两人知道。其实在父亲的心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把那一棒子当成幻觉,父亲老李就这样大难不死地回到家里。父亲老李说:“俺老李要出头了。”家里没人理他,他到街上去喊,大家都当他说疯话,被他的疯话打动的只有苏惠。苏惠下班,街上只有老李一个人说疯话,声音很小,苏惠听半天才听个大概,苏惠要老李说清楚一点。老李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苏惠来到湖边,粪便开始沉淀,夕阳上依然光彩夺目。美人苏惠在湖水中沐浴一番,感觉不一样。
古尔图荒原灰烬
好多年前,美人苏惠被三营长看中了。三营长来七连检查工作,检查到卫生所不检查了,三营长呆在卫生所不走,跟美人苏惠拉家常。西安姑娘苏惠仪态大方,三营长的眼睛开始冒荧光。苏惠说:“我不是姑娘,我早结婚了。”三营长知道她丈夫是王排长,让三营长承认这个现实太困难了。三营长发现跟美人苏惠说话也很困难。是啊,是得想想办法,这么僵下去对谁都没好处。三营长拍屁股离开卫生所,到连部去想办法。
其实不用想办法,三营长跟连长聊天的时候,发现连长办公室里有张大床,像农民家的大炕。连长说这是专门为连部做的,上边来了人,可以睡个好觉。这么一说,他们聊天的话题就不再显得枯燥了。吃过饭,三营长说他喝多酒了,想去睡它几宿,连长坚持要在他家里睡,营长是客人,哪有打发客人睡公房的道理?连长坚持一会儿发现三营长这人挺难弄,有点儿不太对劲,就不再坚持了。三营长躺在大床上,那张大床像农民家的大炕,营长小时候睡过,参加革命后再没睡过这么大的床。如此辽阔的领域在三营长的身下向四面八方拓展,古尔图真是好地方,七连真是好地方,全古尔图都说七连这地方荒凉,三营长发现这里很有风光。营长开始丈量大床的尺寸,他用目光丈量,目光落在铺了军毯的床板上,卫生员苏惠进来问首长哪儿不舒服,三营长说所有的地方都不舒服。美人苏惠面对如此宽大的床板实在想不出逾越它的办法,她只想到中间的开阔地去完成任务。她生长在西安古城的大学教授家里,没见过如此大的床。后来她知道北方农村全是这么大的土炕,全家人睡上面。很显然眼前这张大床不会只睡一个人。美人苏惠脱鞋上床,听诊器银光闪亮在营长胸腹间游动就像一只小动物,营长一激动两只手就变成了小动物,开始咬苏惠的脚后跟。那是个艳阳天,太阳一下子瘫倒在绿军毯上。那天,三营长胸腹上的黑毛格外茂密,苏惠叫起来:“熊,熊,大狗熊。”弄得三营长很不高兴。三营长的毛都长在身上,相貌是很俊俏的自古少有的美男子。美人苏惠一声大狗熊弄得三营长心灰意冷,浑身发毛。当天夜里,营长夫人兀自说道:“你像苏联人。”“苏联人是北极熊,我怎么像苏联人?”三营长面带凶相,夫人打起哆嗦:“谁这么缺德,把你气成这样,你还要升团长升师长呢,就得心平气和。”“我真的那么可怕吗?”三营长抱起镜子左顾右盼,夫人在旁边说:“你脸上本来没有毛,现在你瞧,你身上的黑毛数出来了。”三营长丢下镜子,三营长有点儿害怕,支支吾吾给夫人说了在七连的遭遇。丈夫的风流韵事又不是一次两次,三营长看中的女人起码要交往十天半月或者半年,起码要给女方一点好处,比方调动照顾子女他力所能及的事情。夫人说:“你真的喜欢她,就把她调到身边工作。”“她说我是熊,她要不说我是熊,我能成这样吗?”三营长把镜子摔碎了。夫人说:“女人的话你也当真,说你是什么你就是什么?”三营长出气很粗,熊就这样出气,跟拉风箱一样。夫人说:“你不要嚣张。”“谁嚣张了?我是平静的。”“你张口就出粗气,吓死人啦。”“我又不是熊,我干吗出粗气?”夫人不敢再吭声,屋里一静,三营长听出来这急促的呼吸出自自己的喉咙。“牲口才这么出气,我怎么能这样?”夫人说:“是不是肺上有病?”“你看我是有病的人吗?”睡别的女人一点劲儿都不费,轻轻松松。七连这个女人真邪门了。
第二天,三营长去七连看苏惠,美人苏惠冷冰冰的,不正眼瞧他。想到这个女人对他的命运至关重要,他委曲求全,首先向她道歉,请她原谅,并且说那天酒喝多了,完全是酒后失态。苏惠瞅他一眼:“别讨人厌,赶快走开。”三营长赶快走开,三营长下决心要让这女人满意。这是一个艰苦而漫长的过程。不久三营长晋升为一一五团团长。团长出门不再骑自行车了,坐团部的北京吉普,飞驰于各个连队的大道上。车过七连,一定要在卫生所前响几下喇叭,苏惠依然年轻美丽,第一次听到喇叭声,她以为是检查团巡查,便跑出来,吉普车里的人也出来朝她张望,望一会儿钻进车子,车子呼一声飞进林带,渺如一场梦,美人苏惠要愣好半天。从此卫生所门前的空地里有了小车和它的喇叭声。喇叭一响,苏惠就愣在那里,有些书上把这种现象叫触电。可苏惠不相信她能触电,她少女时代已经和王排长触过电了,电光之后他们成为夫妻。后来有了苏静。想到爱女苏静,苏惠有些慌乱。苏静是那个男人的。那仅有的一次不但使她成为另一种女人,而且延续了她的生命。延续她生命的应该是丈夫,而丈夫在她身上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于是丈夫成为没有经历没有历史的一片荒原。三营长突如其来,丈夫便消失了。自女儿降生之后,苏惠对孤苦无援的丈夫一点忙都帮不上,眼睁睁看着丈夫荒凉下去,荒凉到远古的荒原,甚至比古尔图更遥远,遥远到白垩纪时期。丈夫的脑袋已经成了石块。他们努力过,但是丈夫攻不进她的身体,丈夫的生命凝滞在回忆中,渐渐封满了尘灰。
苏惠依然年轻依然美丽。那噩梦并不妨碍女儿的成长,好多年以后,她回到团长身边,她看到了团长的两个儿子和女儿。她马上意识到那三个孩子是团长的幻影,是团长混沌之初所为,团长真正的影子在女儿苏静身上。
在女儿苏静自由成长的岁月里,吉普车和它的喇叭声在七连的小街上飞驰鸣叫着,苏惠不再发怔,她听惯了看惯了。有一次,她听见喜鹊喳喳叫,她刚出门,吉普车就开到她跟前,她看到了玻璃后面团长绿荧荧的眼睛,这回她没有尖声叫,她一直看下去,那绿色的瞳光不再寒冷而有一种男人特有的温情,那天早晨美人苏惠看见遥远的地方有一条蓝色的河流,那个男人坐在吉普车里一直到那蓝色河流的岸边。那个男人坐在河边抽烟,烟团袅袅直上,难道是他的眼瞳着火了?后来,他告诉美人苏惠,他的眼睛早就着火了。苏惠说我怕你那种目光,狼的眼睛才是绿的。他笑了,我以前确实是头动物,吃了你以后我变成了人。于是苏惠又回到这天早晨,她看见远方蓝色的河流和绿眼睛的男人。这个男人跟她一起创造过生命,这个生命美妙无比延续未来,将是他们两个人的,是两条河流的交汇。不久,女儿苏静被那个叔叔哄上车,带到新城奎屯。女儿玩得很开心,女儿说叔叔对她很好。于是苏惠给女儿讲好汉苏比特的故事。苏比特的母亲年轻时被狗熊掠走,生活在山洞里,后来母亲生下了苏比特,苏比特是狗熊的儿子,力大无穷,母亲死后,苏比特去寻找外婆,途中空手劈死老虎,骑着虎王去外婆家,吓跑了村人。为了帮外婆谋生,苏比特砍柴卖钱,苏比特是熊的儿子,力大无穷,打柴火不用砍刀,用手可以折断一棵云杉。女儿完全陶醉在这个充满阳刚之气的民间故事里,这影响了苏静的一生。少女苏静的心灵中没有白雪公主,没有灰姑娘,没有海的女儿,少女苏静的心中只有熊的儿子苏比特,只有野性的力量和狂放不羁的梦想,她的男朋友作家王宁始终成不了她的丈夫,当他们感觉到他们的爱情已经快结束时,少女苏静想到了以前母亲讲给她的民间故事,她顿悟自己生命的秘密:她的一半是野兽一半是人。创造她生命的那个男人是强行打进母亲身体的。从那天起她完全明白作家王宁不能成为她丈夫,他们在不断的约会中倾诉衷情,那时作家王宁沉醉于哲学,他把这种只开花不结果的感情游戏称之为唯心主义,少女苏静目瞪口呆,我们家就是开花不结果啊。作家王宁说,你就是你爸你妈的果子嘛。苏静那时已经知道谁是她的生身父亲了,少女苏静觉得自己就像一张被猜出谜底的纸牌,一点意思都没有,从那时起,她就懒不叽叽的,弄得王宁疑神疑鬼。有一次王宁喝醉酒竟把她当做失身少女,向她下保证:自己不是老封建,失身没关系。她很激动,当时就把一切献出去了。作家王宁看到了少女鲜艳无比的赤红,作家王宁很满足,就这样告别荒凉的少年时代走进了新大陆,他们的故事告一段落。
美人苏惠回到团长旁边后,很快控制了团长家中的大权,团长的几个孩子都听苏阿姨的,他们讨厌自己的母亲,他们早就盼望着一位梦想中的母亲。苏惠并不是他们的后娘,苏惠介入而不取代,她公开身份是团长的保健医生。孩子们喜欢她,孩子们说他们很早就喜欢苏阿姨,苏惠非常吃惊,团长说:“自从我认识你,我就不再喝酒不再收拾他们了,他们知道远方有个很厉害的角色治服了我。”“可我们没有来往过啊!”“我们只有一次,那一次把我一生给改变了。”团长一眼就认出了苏惠身边的少女是他女儿。少女苏静十五岁,她跟妈妈来团部看一位叔叔,她走进叔叔家,叔叔的儿女们就成了脏不拉唧的小瘪三,他们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谁能有勇气直视这团火焰呢?这团火焰连她的男朋友王宁都不敢直视。好多年以后,王宁成了作家,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写这本书,写到激动处总要用凉水冲脑袋,因为那火焰快要把他烧成灰烬了,以至于他在小说中写下这样一句话,一个救火队员的自述。那火就是少女苏静。
古尔图荒原苍凉的春天(1)
苏惠一家搬到团部去了,苏大夫没有忘记老朋友,托关系把王慧和王宁转到团中学上学,团中学的教师大多是上海支边青年,教学水平高。在团校的日子里,王慧姐弟俩跟苏静呆在一起,那时,苏静是古尔图最漂亮的姑娘。少女苏静那时十五岁,她每天都要收到许多纸条子,男娃娃把自己标价出售,他们提心吊胆,暗中观察少女苏静的表情,最紧张的时候,睾丸会缩进肚子里半天不出来,小家伙们吓黄了脸,躲葵花地里惶惶如丧家之犬。王宁那时候已经开始显示他的文学才华,当然这种才华非常有限,当别人勉强写便条时,少年王宁开始读普希金和海涅。诗集是从知青那里借来的,王宁把它们抄在本子上,定期献给苏静。被普希金和海涅打扮起来的王宁很快在众男生中鹤立鸡群。苏静十六岁那年让王宁吻了嘴唇,十九岁那年给王宁献出了青春,但她没有成为王宁的老婆,王宁为此悔恨终生。我们先说他们的开始吧。那时团部渐渐有了风声,人们沉浸在团长与苏大夫的美妙故事里不能自拔,团部是古尔图荒原的重镇之一,白杨林和葵花地无边无际,美丽的苏大夫在这里被渲染被神化,苏大夫就像宣纸上的浓墨被龙飞凤舞地抒写着。终于有一天,故事突破了想象和激情,作为一种现实降落在古尔图大地。
那时王宁还是一个瘦弱的少年,在这样的故事里,他不自主地颤抖起来,他回到七连问妈妈,妈妈说:“苏阿姨早就下过火海了。”妈妈说:“你喜欢苏静,无论苏静做什么事你喜欢她就行了。”那时妈妈就知道苏静不会做他媳妇。妈妈说这些话,开始愣神儿,妈妈一愣就是好几个小时,儿子从团部带来的消息引起她的回忆。妈妈回忆1954年在老家北塬,从庄稼地里跳出一个男人,她开始叫,尖声在空旷的土塬上显得极其微弱,那天,妈妈被男人的性骚扰吓掉了魂儿,尽管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但对一个十六岁的少女来说那是无比沉重的。那年秋天,父亲老王的部队屯垦戍边,回家娶媳妇,带走了妈妈。妈妈说:“苏阿姨要不走可就惨了。”“王叔叔是排长,他们敢吗?”妈妈什么都不说,少年王宁一下子意识到自己有多么单薄,他保护不了任何人,他很羡慕李钟鸣,李钟鸣自小混在牧业排的牲口群里,在马背上练就一副好身体。少女王慧上中学时,男娃娃都知道她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