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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朔瞥了卓文君一眼,嗫嚅地说:“小人是有这一嬖好。不过臣这,也是用心不二的埃”“噢?这也叫用心不二?说说看,你怎么个不二法?”武帝追住不放。
东方朔从容地说:“臣家有贤妻,她说臣这张嘴老犯事,总有一天会被皇上给……嗯!”以手示意杀头。
汉武帝不解:“杀你这样奇才,难道你要我成昏君?!”
东方朔急忙答道:“哪能?她那是妇人之见。她还说,把孩子带到长安,就会养成纨绔子弟,不如由她带着在家中,让我只给家中少许钱物,勉强糊口;以让两个儿子知道生活艰难,自求进龋”武帝点点头:“嗯,这么说,她倒真是一位有主见的贤妇人了。那你在京不过半年,接连纳了两个美女,怎么还说忠贞不二?”
东方朔:“臣也知道,这样做不好。可这,是我夫人定的规矩。”
“噢?你夫人还给你定这样的规矩?”武帝乐了,众人也以为东方朔是开玩笑,都笑了起来。
东方朔急了:“陛下,臣说得句句是实,没有欺瞒陛下啊!”
“噢?是实话?那就如实向朕说来。”
东方朔看了看众人期待的目光,知道不说不行了,就娓娓道来:“臣临行前,老妻与我约法三章,还让我签字画押。上边说的第一条,就是不许多留钱财,不许让家中富裕,以免让儿子不思进龋”武帝觉得奇怪,但也不无道理。“那后两章呢?”他更关心下文。
“臣老妻说啦:奇特男子,妻不同行,不可无妾。这妾吗,不可不美;丑了拴不住男人,他还会花心;美了就能让男人踏实,有心思去为皇上做事。”
武帝更是来了兴致:“你们听听,倒像有点道理。可你怎么到了新年,就换一个?”
“这也是老妻的规矩埃”
“有这规矩?快快说来,让众人听听有何道理。”
“老妻说了:我鼓励你纳妾,但还有两条:一,不准你与她生儿育女;这二吗,不许一个女人在你身边超过新年。”
“这又是什么道理?”
“老妻说啦:再生儿女,分心争财,家道必乱;这其次呢,如果美人在身边超过了一年,你就会移情别恋。所以她给我约的第三章,就是不管怎样,新年之前,必须把妾赶走,过了年再娶一个补上。违了这三章,她就带着两个儿子另嫁别人啦!符合这些规矩,我还可以把皇上给的奉禄和赏赐,全部给那些到我身边来……来锻炼的美人。”
武帝乐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哈!难怪有人给我说,东方朔撇下家小不管,把奉禄和赏赐都给了别的女人。”
东方朔辩解道:“我留钱多了,也是罪过啊!再说,那些到我身边锻炼过的美人,她们有了钱,还长了学问,个个都是琴棋书画,无所不通;一年之后,找个能使唤、能出气的男人,她也是一生受用不尽啊!”
武帝笑出了泪水,司马相如、卓文君等笑得前仰后合。仿佛东方朔有了这档子趣闻,他们两个心里倒踏实多了。东方朔见他两口子都乐,便也放松了许多,索性开怀大笑起来。他这么大笑,就连一直沉着脸的陈皇后也笑了起来,尽管她心中有许多不自在,但这笑吗,还是发自内心的。
宴会十分丰盛。当姐姐的怎能不知道弟弟喜欢吃什么?终南山上有的是野味。东方朔、司马相如和卓文君,哪个都是会说话的,武帝和皇后如众星捧月,比在宫中要热闹得多。
可是他们有着同样的一个心事。这心事外人并不知晓,只有平阳公主心中有点数,那就是武帝和阿娇成亲好几年了,始终没能生孩子。一开始,大家都以为阴阳交泰,总会有个结果,可是时间很久了,阿娇总是怀不上。当太子妃时,他们对此事并不太在意,而成了皇后之后,还不能怀上一个半个龙种来,两个人的母亲──王皇太后和窦太主可急了。他们分别找儿子和女儿,查原因,摸底细,一开始二人都是一问三不知,但时间久了,互相就找出一些不适来。首先是阿娇向母亲报怨,皇上他来得太快,每次同房,没有一杯水的功夫,皇上便完事了。窦太主觉得,这没什么,只要管用就行。而武帝呢,则向母亲报怨说,表姐太贪,太缠人,没完没了地要、要、要,给她多少都没有个够,可是给得再多也没见结果。皇太后心里也明白,儿子和阿娇的年龄差距是大了些。他们成亲的那一年,阿娇已是十九岁,一个样样都发育成熟了的大闺女;可自己的儿子呢,才十四岁,活脱脱地一个小顽童。一开始儿子还能应付,可时间一久,肯定无法招架。皇太后怕影响儿子的发育,尤其她根据自己侍候景帝的经验,知道这事儿多了,皇上会短寿,于是给儿子规定,每月朔、望之间只能同房三次。
哪知他的儿子跟他老爹不太一样,除了刚结婚时天天守着阿娇姐以外,过了兴头后,并不喜欢一天到晚泡在女人怀里,而是更喜欢外出打猎、看书和批阅奏章。为了表示他对别的女人不太喜欢,也为了让阿娇知道他在兑现“金屋藏娇”、专爱一人的诺言,他甚至将后宫的三千宫女放逐了一大半,当年他父亲招进来的那些宫女们,让阿娇做主放出,凡是有些国色天香味道、会搔首弄姿的,统统让新皇后给开了。皇太后和窦太主喜在心里,也急在心里,皇上怎么也不能无后啊!于是开始催促皇上和皇后多同房。可这依然无济于事。武帝愈来愈觉得阿娇那块肥沃的土地上,撒了多少种子都难以长出苗来。而阿娇则认为表弟愈来愈敷衍了事,责任不在自己。可此时,景帝的另一个儿子,不是皇太后所生的中山王刘胜,已经一 口气生了十多个儿子,让皇太后好不眼馋。她和窦太主两个人整天盯着太医,让他们想方设法找出原因。这帮太医们只知道看看皇上和皇后的气血脉理都很正常,哪里会晓得近亲繁育,难以生出好苗的道理。即使他们悟出一点来,也不敢向太后或窦太主说出这表姐和表弟在一起肯定不如杂交的狗马能生仔的道理。由于这两位母亲太珍重这桩亲事了,她们开始找偏方,求游医,整天让皇上和皇后吃那些促进生育的东西,弄得武帝心烦意乱,食而无味,两个人在一起时,就更有点不耐烦了,于是便惹得欲望倍儿强的阿娇皇后更为不满,在母亲面前,甚至当着婆婆的面发起牢骚。终于有一天,皇上被逼急了,他当着阿娇和皇太后、窦太主的面,生气地提出,不行就换块地种种,到底看是播的种子不行,还是这块地不中用。当时弄得两位母亲也无言以对,按规矩,皇上就是找上十个八个的,就是把三千嫔妃全召齐了,当着她的面来播种,她们也是不能反对的埃阿娇顿时号啕大哭,气得直捶自己的肚子,甚至要去撞墙,弄得两位母亲只能来安慰她。最后还是皇上兼表弟表了态,再好好地试一试,她才放下心来。可从那以后,她就对皇上看得更紧了,只要有女人的场合,她就要跟着,这不,一听说皇上要在平阳公主家见司马相如夫妇,她就嚷嚷一块来见过姐姐,其实武帝心里明白:自从当上皇后,她就从来没想过再去丈八 沟,如今一听说我要见卓文君,平阳公主就成了她亲姐姐了。想到这里,武帝心里好生地不自在。
他抬起眼来,看了看满面春风的司马相如,正与文君一起,举案齐眉地向公主夫妇敬酒。武帝想,自己堂堂一个皇上,哪里有司马相如自由自在、风流潇洒!再转眼看看东方朔,这家伙正和杨得意开玩笑呢!他的脑海里重新闪过东方朔刚才的话:“臣一年一个美人,那是老妻定的规矩啊!”这个活宝,天生的那么有神气,居然讨了那么个贤惠得体的老婆,不仅自己会生儿子,会教育儿子,还鼓励老公在外纳妾!想到这里,他自己喝了一口酒,然后把眼睛转到旁边跳舞的歌女身上。
陈皇后是何等人物,她对武帝的一举手,一投足,可谓了若指掌。知夫莫若妻,这话摆在阿娇身上,可是名副其实的!自己一个人时,她也时常想,就让皇上去找个宫女试试,也许他同样不成,那就怪不着自己了。可是她害怕。景帝不就是因为薄皇后不能生育,才将她打入冷宫,而让生了刘荣的宫女成为栗妃、成为皇后;后来又让生了刘彻的王美人成为王妃、王皇后的吗?自己从小在母亲的教导下,梦寐以求地要当皇后,还不是要为皇上生个皇子来,自己再接着当皇太后、太皇太后吗?如今自己的外祖母是何等了不起,太后和皇上听到太皇太后几个字,就肃然生惧。而当年薄后被废后惨死冷宫之中,则让人不寒而栗。想到这里,她不禁叹了口气。
平阳公主家的歌舞伎人,水平确实太一般,不能和宫中相比。吹管弹弦的未必有误,只是听起来无味。那跳舞的几个女孩不能说没有姿色,但比起后宫的歌舞伎来,相差得也就太远了。
就女人本身而论,一个个像青苹果似的,没多少惹人喜欢的地方。武帝和阿娇都知道,那曹寿一来是个受到曹氏严格家训教养出来的人,对女人没有过分的兴趣;二来这曹寿天生的身子板不好,当年景帝选他做驸马时,就认为以上这两个优点,正是与平阳公主相配的地方。
所以,平阳公主也没生育,但她作为公主,没人管她生不生的,倒是阿娇看了看他们家的歌舞伎人如此水平低下,真有点可怜他们呢。
皇上和皇后各有点心事,宴会上未免有些冷常看到他们两个都盯着歌女们看,平阳公主和曹寿也明白了,自己家里这点乐伎,不能让皇上和皇后满意。平阳公主突然想起来了,曹寿下午还说过,他们家仆人卫妪的儿子和女儿,哥哥放牛牧马,妹妹放羊送饭,一个吹得一手好埙,另一个则爱唱山歌。也许这埙和山歌,正是长安歌舞场上没有的技艺。于是她向皇上和皇后说:“我们家还有两个仆人,是一对牧马放羊的兄妹,吹的和唱的都是长安城中没有的,不知皇上和皇后喜欢不?”
阿娇听了,顿时高兴起来:“好啊,姐姐,皇上正没味口呢,让他们上来啊?”阿娇心想,民间来的女子,还有一个兄长陪着,那就更没什么可担心的,应该让皇上高兴高兴。
武帝也点点头,此时,有胜于无,何况阿娇不反对呢。
一个魁梧的大男人走上厅堂来,身后跟着一个苗条得有些瘦弱的女人。这男人手中拿着一个泥做的埙。这埙其实并不小,但在他那大手掌中就像一个小泥丸儿。他的妹妹不是那种娇小玲珑的女人,只是给人一种弱不禁风的感觉,和她那大个子哥哥比起来,愈显得让人怜惜。
加之宴席上有了两个丰满而华贵的贵妇,让人相比之下,觉得她有点楚楚动人的风韵。走近灯光,众人也是一惊,原来这女子未施脂粉,却面色如玉,两片欲起未起的朱唇,天生红红的,虽不是樱桃小口,却也如两片红红的花瓣一样让人怜爱。那一双大眼睛,扑闪几下,竟扑闪出几多忧郁和凄楚来。
武帝见到此女,不禁微微一怔。他好像在梦中见过这个女人。是的,在一次与阿娇不太愉快的晚上,他曾梦见过一个女人,不似阿娇那样丰满得浑身是力气,却柔软得身体如水一般,在睡梦中紧贴着武帝的身子,虽如胶似漆却又不那么缠人,武帝当时觉得她在他的怀里,被他主宰着,欣赏着,把玩着,直到兴尽为止。梦中的他为之兴奋,为之疯狂,为之大声呻吟。
结果醒来,自己却是在阿娇肥嘟嘟的怀抱里。而那天晚上阿娇摸着他下身自然流出的东西,竟然呜呜地哭了老半天。
就是她。那红红的嘴唇让他梦中心醉。
怎么她会在姐姐这里?
阿娇此时可没了丈夫的感受,她只知道有种异样的感觉在心头一晃。她以为,是民间俗女和她格格不入。看一眼皇上,好像他很有兴致。于是,阿娇也来了兴致。
壮年男子也许是嫌房中太热,也许是不习惯刚穿上的锦罗衣裳,他把袖子挽上几道,露出粗粗的都是疙瘩的手臂,两只大手共同举起那小小的埙,轻吸了一口气,然后吹奏起来。
埙声呜呜,如泣如诉,宴席上的人都放下了筷子。
埙声再起,声若金玉,东方朔与司马相如大为惊讶。
武帝也很惊讶,但是他的眼睛和心灵,都已被那女子摄走。
那女子轻启朱唇,一曲妙歌倾倒众人:
关关雎儿鸠,
就在河之洲。
河之洲,
窈窕有淑女,
君子何不求。
关关雎儿鸠,
随兄下兰舟。
在兰舟,
兄能敌万人,
怎可解妹愁。
关关雎儿鸠,
兄妹思悠悠。
思悠悠,
英雄吹埙手,
淑女展歌喉。
关关雎儿鸠,
鹰隼在前头。
兄长啊,
何日遇圣主,
万里觅封侯。
一曲既罢,那女子泪沾衣襟,身子软了下去。
武帝发现她的妩媚,与梦中承欢之后别无二致。
那男人的埙仍在轻轻地吹,虽声音渐微,但激越之音却在回响。
东方朔和司马相如、卓文君三人都叫起好来,看到武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