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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陆小曼,不肯再回北京了。而顾卫北,便是那痴情男子徐志摩。
就这样,我掉进了上海的风花雪月里。
比想象中要凄美,比真实的要虚幻,从北京到上海,仿佛从丽日晴空到达烟雨蒙蒙,也许是上海留下来的殖民气息太浓烈,每到一处,我总是会嗅到二三十年代的气息,哥特式的建筑和百年前的老屋,和平饭店里黯淡了大理石依旧在最热的夏天带来凉爽,冬天的时候,那些常青缠绵着西班牙人的老房子,我被顾卫北裹在大衣里穿过淮海路去外滩上吹风。
完全欧派的面包店里,总是想起张爱玲,在暮色里一个人回家,提着又软又粘的糯米饭,她的窗帘永远地拉开着,因为她说,一抬头,就能看到天光。上海是她的魂,离开的上海,所有繁华全落幕了,整个灿烂的年华只有两年,那两年,在兵荒马乱的上海,在烟花似锦的上海,突然闪现出了她。真正地乱世出佳人。
可我就是感觉哪里不对。
顾卫北总说我第六感太强,女人的第六感很可怕,那时他总一口一个女人地和我叫着。
来的第一天,周芬娜请我们去锦江饭店吃的饭。
那是我第一次去锦江饭店,它的富丽堂皇显而易见超出了我的想象,我和顾卫北一人穿一条有点黄的牛仔裤,装做见过大市面一样走了进去。
我又见到了姚小遥。
他比从前更苍白更瘦了,周芬娜几乎是讨好问他,今天吃西餐还是中餐?
很显然,给我们接风不过是沾姚小遥的光而已。
那天我们吃的是西餐,那也是我和顾卫北第一次吃西餐,我们不会用刀子和叉子,六成熟的牛排我们吃起来十分不爽,顾卫北趴在我耳边说:好象回到了远古时代。姚小遥的话并不多,但顾卫北和他拉着近乎,顾卫北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姚小遥是有钱人啊,在上海,有钱就是大爷啊,顾卫北曾说过,三年让我小康,五年大康,十年之后,就让我和地主婆一样耀武扬威,这一切,没钱行吗?
挺清高的一个人,那天说话近乎低三下四了,我看着顾卫北的表情,有点想乐。周芬娜的眼睛不时瞟着姚小遥,看得出来,她对他的崇拜和爱是那样的盲目,她把水果沙拉递给他的时候,他把那些东西倒在了清理盘里,如果顾卫北这么做,我肯定会抽他,但周芬娜笑着说,看我记性,我忘记了你不爱吃沙拉。
那时周芬娜已经又怀孕了,她又有了姚小遥的孩子,这让她看起来有点黄有点瘦,其实他们应该结婚,但彼时姚小遥还没有离婚,所以,她就那样没名没分地跟着他,一厢情愿地,无怨无悔地。
我提起了马军,她笑了笑说,我都快忘记他了,你知道的,人年少的时候,总会犯一些错误,特别是爱错一些人。
我心里一惊,想起我和顾卫北,我们从年少到现在,一点一滴累积起来也是一摞厚的记忆了,如果我爱错了人怎么办?周芬娜看出了我的心思似地说,别想你自己那点事了,你不会爱错人的,你没看顾卫北看你的眼神,眼珠子都快出来了。他肯定是真心爱你,放心吧,我看男人轻易不会错,你们这对金童玉女啊,好让人羡慕,真是让人只羡鸳鸯不羡仙啊。
那天晚上我们从锦江出来后并没有直接回房子那去,那里就两个箱子,一些书还有日用品和衣服,我们去了外滩,看东方明珠,看那些情侣们。说实话,顾卫北和我都有点激动,他一直用手揽着我的细腰,这个夜晚,用他的话说是,雄姿英发,羽扇纶巾,真有小乔初嫁了的感觉,他联系了一家外贸进出口公司,而我去了一家法国公司,开的薪水都还算优厚,顾卫北对我说,上海的房子吗?我看不贵,对于两个有能力的人来说,在这里有房子有车算什么。
这些话听了多舒坦啊。我就喜欢他这狂劲,又狂又傲,哪有什么事能难得住顾卫北啊?身无分文时还折腾几十万的买卖,别说有了这天时地理了!我们想了无数种可能,甚至把孩子名字都想好了,他执意要一个女孩子,我说你个色狼,肯定是恋女情结,我偏要个儿子,我就喜欢男孩儿,高高帅帅的,比周杰伦还酷,他吐了一口水说,我靠,你看周杰伦那操性。他死腻味周杰伦,用他的话说,单眼子薄皮的,一看就不是好人,女人跟了他准不靠谱。
的确,那天我们的激动超出了我们的想象,看着那万家灯火和黄埔江对面的蘩华夜景,顾卫北说,上海,我爱你。
直到我们在外滩累得快走不动了,顾卫北才嚷嚷饿,我说我早饿了,都他妈什么呀,一千多块吃了两小块肉,还小口小口地吃,不够我塞牙缝的!顾卫北白了我一眼说,行啊小子,不白在北京呆四年啊,够生猛的。
我们打车去吃夜宵,上了车就让司机拉我们去做热闹的地方吃宵夜,司机还以为两个外地人初到上海,围着上海绕了一大圈还没完没了,顾卫北在后面说,我可告诉你,你绕下去的结果就是我们没钱,白费你的油。
当然是打了起来,顾卫北和司机动了手,顾卫北人高马大,没吃什么亏,但司机也不是好惹的,他把顾卫北的鼻子打破了。
这是到上海的第一夜,用顾卫北的话说,出师不利。
回到家清洗了已经肿起来的伤口,顾卫北说,本来今天晚上还想纠缠你,已经半夜了,看你小眼也快熬红了,饿了你得了,先欠着我的啊,洗洗睡吧。
那天晚上我们没有床,铺了单子睡在地板上。两个人颇有点流浪街头相依为命的感觉,我感觉自己好象在做一场梦,我知道如果不是为了顾卫北,我可以留在中直机关的,凭我的条件留在那里应该没有问题,或者也考托福,可我宁愿和他这样受苦受累,所有的一切,我全认了。
天亮之后我去买早餐,我的小爱人还在呼呼地睡着,白天我们还要去买一些别的东西,比如一张床,顾卫北说,床很重要,它是否结实关系着我们的幸福,我骂他流氓,但他说,流氓也是需要本钱的。当然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们手里的钱只有几千块,一些是我打零工赚来的,一些是顾卫北靠捣腾袜子和明信片赚来了,但顾卫北告诉我说,钱,会很多很多的,以后,你数钱都会觉得累。
回来后我却找不到家了。
都是一样的楼,昨晚黑灯瞎火回来的,如今我端着豆酱转了一个小时,都快急哭了,我穿着拖鞋了睡衣啊,这什么形象啊,当我看到顾卫北时,我好象看到了亲人,哇就哭了,他骂我,傻呀,还北大毕业的,五年级毕业的也能找到家啊。
我忘记说了,我对方向特别不敏感,就是说,随便到一个城市都不能分清东西南北,故宫的中轴线够直了吧,我还是转不过向来!所以顾卫北说真对我不放心,以后还真得拉着我的手,不然跑丢了找不到了。
但他到底把我丢了。
来上海三年后我们分开时后他曾经说,我把林小白弄丢了。
二
我们很快进了正常的轨道,朝九晚五。我能坚持着在那家法国公司做,并且时不时学几句法语,顾卫北总说我太好色,一定是喜欢那个法国公司的法国男人,大蓝眼珠子,很白的皮肤,再加上高高个子和性感的大鼻子,非让中国女孩子晕菜不行。
那是,我说,谁不喜欢美男啊。再说,我这好色的病根你又不是不知道。
法国男人确实很有魅力很浪漫,但与顾卫北比起来,那简直是天与地,无得比较。我还是喜欢他有点黑的脸,眼睛不大但很有神,肩膀宽宽的,说话还带个“我靠”,非常愤情,非常浪漫又能非常忧伤,迷恋张国荣又喜欢周润发,这样的男人,是不是完美?
但顾卫北并不喜欢他的公司,他说太窒息太没有意思了,公司让他作表,这是件非常单调非常没意思的事情,他出了几次错,然后老总让他反思,再几次之后,他被炒了鱿鱼。
没事的,我安慰他说,反正我们有这一份工资就能生活的很好。我知道顾卫北是个自尊心十分强的人,他一定非常难过,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对作表这类事情根本不感兴趣,他的擅长是说话,用语言把一个人搞定,他不擅长做具体工作,用他的话说最适合的职为是老总和这个ceo那个ceo的。
第一次失业他真没有拿着当回事,我们还庆祝了一番。跑到上海那家叫1930的老酒吧喝酒,二十瓶科罗娜,一边喝一边骂,骂那些洋鬼子不是东西,骂上海这些恶势力有眼无珠,那天晚上我们挥霍了差不多一千块,就是说,剩下的日子,我们得紧衣缩食。
那时,我还在试习期,薪水不过三千块。
囊中羞涩,何况还有房租和水电,我们开始动手做饭啊。
之前我和顾卫北的爱情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爱来爱去,与吃喝拉撒没有关系,但真论到实际上我们才发现,我们竟然和生活束手无策。
先是做饭。
他不会,我当然也不会,第一次炒的菜放盐太多了,半生不熟,记得好象是炒的土豆吧,我切的他炒的,丝很粗,又粗又不均匀,顾卫北说,放旧社会,我这种女人根本嫁不出去,结了婚也得休了。
我一边切他一边掏乱,他在后面抱住我的腰,说老婆的腰细了,其实是我是累瘦了,来上海一个月,瘦了两公斤。
他炒的菜,他说,他老爸给他老妈炒了一辈子菜,他也要给我炒一辈子菜。我听了这种话总是感动得涕泪狂流,后来听多了就麻木了。他总说一辈子一辈子的,好象一辈子有多长似的,不就几十年吗?和顾卫北分开后,我才知道一辈子真的很长,长到可以觉得怎么过也过不完似的。
他放的盐太多了,醋也太多了,我假装吃得津津有味,吃完后让他奖励我十块钱,我说要去楼下买个冰淇淋吃,否则真得太对不起我的味蕾了,他背着我下楼,从五楼到一楼,我在他背上唱着歌,如果感到幸福你就来背我吧。他骂我是女黄世仁。
那是最初的日子,苦忧参半。他失业半个月后再去找另一个公司上班,我慢慢学着做家务,把红烧肉炖胡了,把他的衣服熨成了洞,把碗洗得摔到地上,生活的艰辛让爱情慢慢失去光泽,我们在为生活而奔波,房东又来了,我们手里分文没有了,于是我们关掉手机和那个二手电视,小心地趴在地上,好象躲着国军的地下党,我想笑,他却一下亲住我。
门一直在响,他一直在亲我。
那是我们最缠绵的一个吻了,来上海以后,我们为生活奔波着,身体里的激情在消退着,甚至,来不及亲吻,本来说好的,上班之前要吻别,下班之后要吻安,后来实行几天之后,顾卫北拍拍我的头说,老婆,形式主义害死人啊,我们还是怎么舒服怎么来吧。
有一天,当我在地铁里掏出小镜子想补一补妆时,我发现一个面容憔悴的女人,她脸上没有什么光泽,头发枯黄,眼神飘浮无力,那些如我一样下了班的红男绿女,那些被叫做白领的人,几乎是怀着疲劳万分的心情从写字楼坐上地铁,地铁里如我一样的男男女女不复早晨坐在地铁里的光鲜,我见几个男人把华伦天侬的衬衣于不顾,歪歪斜斜的领带有股爱谁谁的劲头。
有人说这帮怀揣着高学历奔波在写字楼里的人都是驴,甚至比驴还惨。
所以,手机响了时我看也懒得看,只有我们这帮像农民的人还用手机,人家有钱人谁还用手机啊?我们老家骑三轮卖土豆的人都用手机,个个有摄像头,是不是照照土豆的大小也未可知。
我的裙子越穿越短时,我离自己的生活越来越远。永远23度的中央空调让我怀念穿牛仔裤的年代,但公司规定我们必须穿职业裙,膝盖以上20公分,据说即性感又正规,非常让人郁闷,因为我的臀部十分不爽。所以回到家和顾卫北去酒巴鬼混时我真有不穿衣服的冲动,可又怕别人疑心,所以,还是穿了晃晃荡荡的衣服去了,钱花得如流水,到最后被封为月光族。
这叫什么日子?
都说做白领好,著名漫画家朱德庸是这样描述白领的特质的:年轻、不甘寂寞;在鳞次栉比的水泥楼群间;追逐金钱、爱情和流行而居……他们尽可能为自己而活。也许是自私;或许是自信;总之;他们是传统规范所不再能标识出来的一种新人类。
那不过是自欺欺人的一种称呼而已。不过是在那些摩天大楼里一年吹着二十三度的空调风感受不到四季的那些人,他们衣冠楚楚,因为这个词回避了他们工作的艰辛和尴尬的处境;整天担忧被老板炒了鱿鱼,没有公务员的双休日,虽然是来来回回坐着飞机,但他们还是羡慕那些年薪一万休长假住公房有福利的公务员们,因为被迫加班时的违心顺从;新人猛进时的力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