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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山中心中学的全部班主任及除自愿留下来值班的程立达与刘义校外的所有领导干部,乘上了一辆大巴士,走上了去石坡中心中学的路,在山腰盘旋,在谷底穿行。黄其善四顾着这少受阳光多阴凉的世界,展出繁荣的会山人风采:“这地方怎么能活人?国家应该把居民迁走,建个大林场,树林长起来,沟壑就成溪,这才是国家大计。”汪秀哲接上校长的兴趣,说到那时树林绵连野兽出没,说不定成为上好的风景区。老师们大都是马成祥的老部下,不论当时对他的看法如何,这时都为他感到不平。有人说,这不是调任,是流放,还不如去西北大漠。黄其善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慨然道:“也好哇,老马终于得了这么个清静的好去处,他觉得委曲,和我调换我也乐得来。”
各人的心情随着山势跌宕。
车拐上了一段久已失修的机耕路,颠簸得剧烈起来,有人问走到哪里了,无人答得出。不一会儿,车停下来,司机问怎么走,众人他说他的估测,你说你的认为,车只好暂时抛锚了。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有夫妻二人从山脚那边拐过来,大家不由得一阵高兴。黄其善麻利地跳下车,为今天的参观学习特意穿上的西装、也是平生第一次穿上的西装在山风中飘洒开,迎着来人走上去,老远就向前递烟,问去学校的路怎么走。迟疑在那里的农民,山里人的纯朴憨厚神容让大家心里踏实得欣慰,都支楞着耳朵听回话。
“同志……”黄其善又笑容可掬地问一遍。
“呜哇……”来人摆着手,单调的声音极清亮。
“啊?是哑巴!”大家一惊。
后面的那个女人赶上来,黄其善又同样地问上去,同样得到一阵“呜哇”声。
一对哑巴夫妻!
司机扫兴地回到驾驶室无聊地按响了喇叭,空谷的不息回音凄如猿啼,寒彻肌骨。司机身边的牛利众道:“我认为大方向不错就能达到目的地,”指着前方较平坦的岔路,“一直走下去,我认为一定能行。”
汽车拐上岔道,盘旋上山半腰的一条水平路,奔驰起来,贴山一面的立壁与树林向后急闪去。车中人的心境慢慢平静下来,轻快地谈起趣事,指点着风景。黄其善也说起与马成祥的友情,十来年共同奋斗的甘苦……“嘎”地一个急刹车,全车倾倒的人听到坐在车头的几人同时“啊”地叫了一声。大家随着惊唤看去,司机心神枯竭瘫在驾驶座上。
“怎么了?怎么了?”大家惶惑地喊叫着纷纷跳下车。抢先走到车头的人同时驻足,又是“啊——”地一声惊呼:仅离车头几米处,就是绝壁,绝壁下,一潭黑黑的水波光潋滟,映在人们视野里的潭边扬水站是那么低矮的一座小房子。
居然是一条通向绝境的路!
往回倒的车嗡嗡大响着,如一头奄奄一息的怪物不甘心地发着最后一息的狂暴、挣扎无力,在轰鸣的一档上寸寸挪移。经过半个多小时的努力,车终于退了下来,终于赴上了正道。经受九九八十一劫难,会山人终到达石坡中心中学这个心目中的佛祖居地。
石坡中心中学给会山人的第一印象是失望。它没有西天佛家静界金碧辉煌的大气度,正门比会山中心中学的后门都失色,校园石板铺砌的路面粗糙丑陋,如山庙小殿前的小径,会山中心中学斑驳脱陷的水泥路面起码还显出大气度,那起码如闹市大殿堂前被踏疲的站地。这里弱小的绿化苗木在这褐红的土地上倒很是醒目整齐,但恰是显出小家子气。校园确是够面积规格,除了理应空荡的操场能让人接受外,仅九个班的教学设施确是衬不起这里的空旷,给人萧萧野风鬼唱歌的感受。
早得到通知的马成祥率领一班人马恭候多时了,校长见校长,先行客套起来。马成祥道:“你们来得好哇,把先进经验给我们送来了。”
“我们是来取经的,”黄其善回礼,“是冲着局长对你们大会小会表扬来的。”
“那算什么表扬呀,无非是说我们一穷二白,比你们会山的大世面,那人材济济,我们羞于见人。”马成祥认真起来,“我是了解你老黄的,管理水平比我高十万八千倍……”
黄其善“嘿嘿”笑着听夸奖,路上的险遇冲淡了他来时的初衷,虔诚友善地面对老搭档、老上级、现时与之齐肩并举的人,柔和坦诚地道:“别见外,客气得太多了,我能比上你一半也行了。”
马成祥又闪闪烁烁地刺上几句,得不到一点回应,对客人也怀上些诚意,再与老部下们火火热热地相互问候一番,领大家涌进一间门面的校长办公室。
这里的教导处主任极是热情好客,尽管马成祥不让多说,还是无不夸耀地说来,说到创业的艰辛沉重得让人窒息,说到学校终于走到全县前列,洋溢的自豪感也让人生出豪气。大家再望去一切的简陋时,觉得份量重了许多。
老师们走进文理两分的办公室,这里的布局无疑是两年前会山中心中学的翻版,拥挤中比会山却多了些有条不紊的味儿。会山们问起校方对老师管理这个最关心的问题,听得让人毛骨悚然。一日十查坐班制从学校产生的第一天,起执行到现在,一班迟到或旷工罚款两元罚,乡长的外甥女因婚假超了一天,毫不留情地罚了二十元。学校对老师的约束很多,别的条文若触犯,更是照章办事,所有违纪都上榜公布。他们说,去年出现过老师被罚站,只因为他们饭间打了圈扑克,违犯了在校内不能打牌喝酒的条例,站了整整一下午。不过,现在的一日十查与原来略有不同,老师们体谅百忙的学校管理人员,一致要求自动上报违纪情况,学校领导在对大家信任的基础上同意了。
马成祥在马晓眼前模糊起来,一年半年前的这个老上级历历眼前,多么熟悉,现在又是多么的陌生,马成祥这株橘子是到了淮南他适宜的土壤了。
会山们深入参观后不得不折服,向导的夸耀成份引不起会山们一点反感。他们的学生宿舍没气味,的确没有,劳动基地还是花区,确是不见一点不应有的痕迹。这不是专门一时搞出来让人看的,参观的行家们一看便知。能达到如此程度,可见学校管理的井然有序,这所简陋的学校,让会山人望尘莫及。
两校领导的经验交流正在进行。屋外春光已现明媚,屋内友好祥和。他们充分发扬民族的谦虚风范,谦卑词汇被频频用来,很是体现出知识分子的儒雅风度。他们若是穿上长袍马褂的行头,再打起拱作起揖来,当与大唐盛世翰林院的博士们相比毫不逊色。黄其善直言讨教学校管理时,马成祥说,老山沟里现摸索来的雕虫小技,不能污大会山老学馆人耳目,岂敢造次?黄校长老九的承传,宰掌的是会山登得上大雅之堂的百师,治千计生民,比不得小地方人丁卑陋,才疏学浅,羞杀石坡人了,万望满腹经纶的黄校长不吝赐教,得以赐教,不胜荣幸之至。
当闫玉东说不自量力前来领教先进的教学理念,万望不辞时,石坡教导主任也是好个风雅人物,接言说,你们以贵礼贱,我们不胜恐慌,这里一介乡塾训蒙之地,哪有什么理论挂齿?难得机缘,还望贵宾赐教一二,让我们茅塞顿开,鄙下斗胆相求了。
双方谈得投机,各收获匪浅,石坡人为谢教导之功宴席摆好待客入座,不得不中断交流,再叙宴桌上功夫。
东道主慷慨大方,摆上的是不下百元的大宴,酒是客家带来的老九老酒。酒浓醇,作陪的主人劝酒又殷勤,会山们不一会儿便喝得飘飘欲仙。
领导席上,马成祥劝得顺手,喝得也高兴,他又一一官称敬上会山的领导们一圈后,转到群众席上找到马晓,道:“听说你们会山大学府从赵校长时年级组长就算中层干部,我敬完大领导接着往下挨,这个酒就敬你马组长了。”马晓无地自容,不知怎么接这个酒,黄其善远远地更正说马老师已经不任组长。马晓成了红脸关公,听到马成祥又唤一声“马老师”,慌忙把酒接过来灌下去,这杯甘霖下肚滋润开来才却去心头之情,补上谢意。马成祥大说着过失不敬,望中层领导们恕罪,认清几个大组长一口一个组长地恭称着把酒敬圆满。
马成祥与黄其善是酒上的老交情了,两人互敬互让,把这领导席搞得异常红火。马成祥左一个敬黄校长高升,右一个敬黄校长封妻荫子,再一个敬黄校长前程无量,又敬黄校长泽及老知交,直敬得黄其善把良醪化为细汗。闫玉东在一边急得没辙,心中直埋怨选择这里来学习,不得已,如当年黄其善替马成祥一样,诚恳要求替上几杯。
要说黄其善替马成祥酒,那是不计其数了,在局里的大宴上、校内的中宴上、马家的家宴上,替下去的酒完全可以用“百斤”来度量。黄其善的酒量到这个年纪还是不减,他曾自豪地说,没有应付不了的场合,一斤还是没问题的。
马成祥深知老搭档海量是替人酒的角色,哪能让人替海量的黄校长?示意手下的主任们与闫玉东粘上。校长对校长,主任对主任,完全符合礼仪,又现出一轮酣战。黄其善终是酒力不支,提出归路难行及早收场,马成祥还没尽好地主之宜,对黄其善的恳求摆摆手,满口的礼仪之辞再敬上去。
黄其善又一满杯猛灌下去,似看到了向其问路的哑巴正在摆手,听到了那伊伊呀呀的叫声,觉得眼皮跳得如卡拉OK舞厅里的快节奏,顺手揉揉眼睛,眼前一片黑蓝,那不正是阻住车路的悬崖下的深潭吗?他惊异怎么又站到了绝壁上,极力向后退,可是大脑指挥失灵,反向前,向崖下一头栽去。他惊恐地叫了一声,想努力让下坠的身体保持平衡,可在急坠逆风里的身体不听驾驭,坠下去、坠下去……耳边的呼啸声告诉他下坠得急速,下坠得无可挽救。他听到了闫玉东绝望的呼喊,他想呼救,更要挣扎,可身不由己,一切枉然……“我完了”他最后闪过这一念的同进感到沉入黑潭冰冷的水底,神魂似是随即飘去。他感受到了在空中自由自在地飘荡的愉悦,他看到了何局长在全县的教干大会上正念着表扬会山中心中学的稿子,何局长又专门把他请到了主席台上,让他骑在了马成祥与赵元伦的头上……
他又感到灵魂回到了笨重的躯体中,他要摆脱开这具让他事事不如意的臭皮囊,却是怎么努力挣扎也摆脱不了臭皮囊的羁绊,想找人帮一把,用上所有的力气喊:“救……救……水……”
“快、老黄要喝水。”守在床边的马成祥急急地吩咐人端水。
黄其善微微活动了些,围在他身边的人屏住了气息。闫玉东的心跳得更急,水传到他手里时,黄其善又叫起来,声音明显清晰多了。这时汽车缓缓开到门前,有些人急催把黄其善抬上车,马成祥更是心切地征询闫玉东。
“不要忙。”闫玉东重新找回镇定,说着试了试水,招呼人扶着黄其善给喂水,水放到黄其善唇边又拿开,丝丝疑虑猜度通过目光传递到马成祥心里。
“闫、闫主任,这……”马成祥抖着被酒精染紫的嘴唇。
喂完水,看到黄其善慢慢醒过来,闫玉东力阻大家让上车的催促,睥睨着马成祥道:“我先替黄校长谢过你的好酒,黄校长是蒙情不过,只好一醉酬感激了。”利目闪闪,“喝酒望醉,这回醉得你满意了吧?”
“酒是你们自己带来的,我……”马成祥欲怒而不能。
黄其善完全醒转过来,闫玉东极力拿出沉静老道的神态道:“我们带来的薄酒,经你的手一过,就化腐朽为神奇,劲道醇厚多了。”
黄其善愣一会儿,在大家的齐声呼唤中,回到了不应离去的这个世界。他终于明白自己醉了,挣扎着要起来,在众人关注的神色里,又认识到刚才出了大丑让大家受了惊吓,致歉意:“我这是累了,大家也知道,我有个犯晕的老毛病,是又犯病了。”
闫玉东联想到他上次沉睡也是给了大家一场惊吓,刚才逼向马成祥的咄咄之势化为不敢正视的怯懦,在马成祥连声的“闰主任”叫唤下,抬眼一迎那责难的利光,马上避开要去组织老师们启程。马成祥不放过,拉住道:“甭忙,天还早呢,因为黄校长犯病,我们都没有喝尽兴,大家辛辛苦苦远道而来,饭还没吃。”
“今天不能喝了,以后专程来找您喝一壶。”闫玉东道。
“再一回的酒就不是这回了,虽然是你们带来的酒,你刚才说,经了我的手,味道就大不一样了,说什么咱也得好好品品!”对身边部下,“赶快通知伙房师傅,添几个象样的热菜来,我要和闫主任象样地品品这酒的滋味。”
闫玉东的脸红红白白变幻个不停,装痴装傻执意要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