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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得此忠告,宋志林积了七、八年的块垒顿消,狠狠心把学校给的治疗费全买成礼物骑自行车到了城里赵家,得到了多帮助程立达的嘱托,喝了赵家几杯高级茶。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五
黄其善苦恼非常,苦苦寻思中认识到大部分老师已不可救药,恨不得一挥手把们全赶下去,学校来个脱胎换骨。他认为自己的管理能力不比马成祥或赵元伦差,只因为这些冥顽不化的老师们把教育事业当儿戏,连起码的职业道德都没有。他点来数去,真正支持他工作的不过十几人,境况惨淡,凄切倍生。他试图用革命小酒来把老师们召唤到他的指挥棒下,但已没多少人愿喝这革命小酒了。他自己还是要喝的,每每有伍日民等几个自己人陪着喝来,本来要借酒浇愁,可酒入愁肠愁如醉,酒醒人散愁更多,浓浓睡意充斥在大脑里,又倒头睡去。
这一觉,又睡了整整二十四个小时。妇人强拽他吃饭,闫玉东等人也来请示工作,他被折腾得模糊迷离中发几句火又睡过去。妇人害怕起来,以为他病了,找来闫玉东商量办法。办法有,闫玉东与妇人把他死拽硬拉地扶起,这种他认为的暴行下,妇人便被他骂得脸面无光体无完肤,妇人也不是盏省油的灯,好心招怨便气上心头,火辣辣地大骂回上来。经十来分钟充满火药味的对唱,黄其善如吃了催醒良药,醒转过来。
醒过来的黄其善又迎来了苦恼的事,乡镇人大代表换届选举就在眼前。原来的代表选举无非是校方根据一时的兴趣提出一个候选人,再找上一个伙房师傅之类的人陪选,选举时,愿参加的就来写张票,票数不足便让在场的老实人想几个可代替的人把票写上,就是领导们不劳驾老师们代为把票全写了,也是无人过问的,凑足票数便产生出绝对反映校方意愿的结果,便大功告成。当前局势下再如原来选代表显然行不通,他已清楚地认识到有些人要再给他这个校长一回难堪,在校方钦定汪秀哲为候选人,老头儿在外地砖厂打工的女儿作陪选人的前提下,别有用心的马晓一伙已联名把马晓推了出来当候选人。黄其善看到了一定是一败涂地的选举结果,方寸尽乱。他感到太累了,决定不再作选举,直接把代表让给马晓而息事,可是闫玉东与伍日民坚决不同意,要拚死一搏。
“这是明文规定的民主选举,现在人家又不知廉耻地公然出来要“民主”,我们再计较下去说不定又要闹出事来。”黄其善说出“闹事”一词,把自己吓了一跳,拿在手里的文件如一触即发的“闹事”,哗啦抖到了地上。
这里几个人又说,历届人大选举都是校方说了就算,这次让马晓得成,校长太丢脸了。黄其善举棋不定,闫玉东明白他的心态,道:“校长,我们在工作上是发挥主动的时候了,一个主动进攻,顶十万个穷于应付,我们前段工作的失误就在于被人家牵着鼻子走。”
黄其善似是顿开茅塞,思虑片刻义无反顾地道:“那就来回主动,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你尽快谋划具体措施。”
马晓被无形的合力推出来当候选人,这是他事先不知道的,这时的他认真考虑起候选人、人大代表的问题——所谓选举是选举吗?所谓代表是人民的代表吗?对广大的工人农民来说,他们大多数不知道代表是什么,更用不着他们来填选票,那是干部们的事。他们的热情是用来打听某人家的房子被计划生育小分队用牛尾粗的大绳拉倒,或是叹羡谁家加入超生游击队终于喜得延续香火的“大喜”,或是在美其名曰“下岗”的失业境遇中为一顿裹腹之餐挣扎。对应该是民族灵魂的知识分子来说,他们深知人大代表文件上界定的至高无上的权力,那只是文件上的权力,他们更知道其真正的内涵。此时的马晓,勾上想当代表的强烈欲望,他是多么想做人民代表啊,可当上了代表能成为一个真正的人民代表吗?
“马代表,等着每年吃两回免费的酒肉,拎回两个不花钱的高级提包吧。”程立达遇上马晓极有兴致地开玩笑。
郑培才等立了大功的人,摆出有恩求报的姿态,有事无事地走到大宿舍里说上几句体己话。
马晓麻痹的神经被严肃的现实激活起来,候选人、人大代表的伟大荣耀与尊贵使他难言。他比推举他的人对人大代表了解得更清楚些,他一度热心地读民主、法制的理论书籍,知道“人民代表大会制”是中国共产党人独一无二的建树,伟大得让全世界资本主义、帝国主义相形见绌羞谈“议会制”,它是人民当家作主施行权力的机器,它拥有立法权,对国家机关的组织权、监督权,拥有国家一切事务的决定权,它体现着人民、共合的本质,它肩负着无产阶级专政地的历史史命,它是社会主义民主的基本形式。他意识到自己在想这些光辉的字句,下意识地莞尔一笑。
马晓的反应让热心人大为失望,他们找老头儿给他鼓气,老头儿却让他赶紧退出这场闹剧。杨泉生骨子里对政治的狂热一经得到一个渲泻的机会,催动得他如换了一个人,斯文化为决绝,成了动员马晓积极参选的急先锋,且是演说般把什么民主、法治、人权铿镪有力地说来。看他说道中那坚毅的神情,如上了战场般。叶梦也兴奋在为马晓的竞选中,那分明的立场与偶尔吐出来的偏激言辞让人顿感她已不是一个小姑娘了。欧阳绛梅用他的冷静表现着支持马晓的热情,她似是看出了马晓对竞选的彷徨,让马晓不要让大家失望,又说开了“凡是自强不息者,到头我辈终得救”的天主理论。“宁可得到一个因果解释,不愿获得波斯王位”的冯升来也是让马晓非力争这个代表。
郑培才又来教导,让他认可大家的推举,马晓却比以前更显沮丧,心烦地道:“少搞些把戏,让人得点清静吧,这样的好角色我当不了,若人家给恩典赐给这顶高级帽子,我不过是多受烦……
“你是自作多情,装什么认真!”郑培才鄙夷道。
“不就是捞点外快的差事?”唐纪凤也帮上腔,“你吃亏就吃在给你根棒锤就认针(真)。”
“不能这样说,我之所以要选马老师,是想让他当一个真正的代表,我认为他能办到。”杨泉生道。
“看大家选你的热情多高,你是神经真出毛病了。”郑培才生着恨,“你起码要照顾大家的情绪。”
让马晓竞选确是大家的激情,青年人热情高涨,居然老会山们也把早成死灰的热情燃烧起来,余若夫、舒宗昌、宋志林他们热心得如孩童般天真起来,居然给他展望当上代表的伟大,他们心里甚至早有了让马代表代为上呈的提案。
镇里得到了马晓要竞选人大代表的消息,把黄其善传去对其作了严厉批评,说坚决不能让马晓这样的人当选人大代表,中心中学的选举工作只能成功不能失败,让马晓当选不是一般的失败,是天大的失败,这样的结果是镇委镇府不能容忍的。黄其善听着批评高兴得如听表彰般,想到这些天来想不出让马晓落选的办法,这是天助他老黄了,高兴得忘乎所以,一边认同着镇领的观点,让镇里直接下令马晓不能参选,他会不打折扣地马上执行。庞书记审度着他道:“你老黄头脑里有根筋出了问题,这样的事怎么能直说?选人大代表是我党做的假局,哄老百姓压服外国舆论的手段,这个局的高明就在于做足了表面文章,说法上是让每一个人都有当选的权力,实质则不然。明确地说不让这个参选、不让那个当代表,还象话吗?”
“你甭指望镇里在这事上帮你,只有自己多想办法,真让马晓那小子选上,马上撒你的职!”王大胡子道,“臭老九不是好玩艺儿,想借这个机会要民主了是不是?真是痴心妄想!我们共产党把民主给了人家,自己干什么去?毛主席一家人差不多死净了才争来这个天下,才传下一两代来就送给人家不成?这臭老九真不是些东西,再作腾急了就一个个逮起来扔到大狱里!”在庞书记的一再制止下他才止住愤慨之辞。
黄其善们进一步认识到选举的史命重大,他们的“自己人想办法”会,为防外人打搅临时转到了闫玉东家。这里各人闷闷地吸着烟,这不知是第几次又讨论到绝境了。汪秀哲为代表的事煎熬得焦头烂额,面对为自己的事愁眉不展的至爱们来了简单处理:“别费脑筋了,我不成器,扶也扶不起来的,算了。”
为支持工作落成了千夫指,这时又如此地体谅领导的难处,不能不打动两位领导的心。黄其善道:“事再难办也得想办法。”他清楚,必须研究出让马晓不能当选的办法。
“今晚咱想不出办法,谁也不要再出这个门口,一直想到开选,那时还没办法,算咱无能!”闫玉东发狠,“最危险的办法就是最简单的办法,还得考虑往选举票里夹票!”
“咱左算右算得不到二十票,夹少了无用夹多了出漏子,还不是调腚让人家踢?”汪秀哲哭丧着腔道。
议论又陷进死寂中,都死劲地抽烟,缭绕的青黄烟雾恶化着这里已够沉闷的环境、心境,里间睡下的闫玉东的妻子和孩子呛得连连咳嗽,他们置之不理,共同努力制造着“窒息”。闫玉东又在烟灰缸中摁灭烟屁股,再点上一支,自言自语着苏格拉底逻辑方式,向绝路尽头的目的冲撞去:“必须让自己的票多。全校选举人员一百来人,家属肯定不参加,还剩九十来人。其中,按常规肯定有七八人有事或没在校不能参加选举会,遇到是非问题的会议,会有十人左右故意回避,会有五人左右出于懒散不到会,实际投票人数是七十人左右,弃权票肯定有,就算五票左右,实际总票数是六十来票。人来人往地到会参选人数不好计清,夹进去十票不会出问题,我们就有接近三十票了,马晓也不过是四十五票,与我们相差二十票左右。把对方的票拉过一票来顶两票,怎么拉呢?一定要拉过些来才行。”
三人同时考虑“拉”的对象,还是没有新招,闫玉东一支烟吸完再接上去,又自语道:“以自己人一盯一的老拉票方法在当前情况下是无效了。”
伍日民提出让他与校长的家属参加可多上两票,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可。闫玉东的大脑高速运算了千亿次终于运算出一个伟大的成果:增加主席团人数。找五个一定支持马晓又是胆小怕事的人坐到主席台上,在紧盯下,让他们不得不给汪秀哲一票。这一效果非常可观,一反一正缩小十票的差距。
“要象村里,有些不识字的该多好。”汪秀哲惋惜。
“有办法了,”闫玉东眼睛亮得烁烁闪光,“那几个伙夫蛋子中,不可能投我们的那三个让刘义校给代写,让刘义校在开会时给他们外出买东西的任务就行。”
“刘义校能实靠吗?”伍日民道。
“让他刘义校干,他不敢对抗!”黄其善十分有把握,“前几天,他给我送来了一袋子甜地瓜,我故意不理睬,放在院子里好几天没动,他又送来了十几斤沙培票子,我才对他稍开了点脸,他就乐得象狗一样摆开尾巴了。”
“好象再拉过五六票来无们才有胜算。”一直在一边静听的刘德谦道。
伍日民瞪起恶狠狠的眼道:“一不做二不休,到那天把票箱顶上全涂上胶水,我们的人先把票投进箱里,票在下面,借从箱里向外拿票,把上面的票贴到箱顶上十来张,这正好轧平我们多投进去的张数,我们直接把票写好一部分早放到箱子里。”
“好!”闫玉东如沙盘前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将军,扭着紧绷的嘴,“就这么办!”
“就这么办!”黄其善听到这底气十足的话也表现出十足的信心,大手一挥吁出一口长气,无所畏惧地道,“就是被他们发现了问题也没大不了的事,反正有镇里给我们撑腰。”
他们犹如卸下了千斤重负,传染性地都吁几口长气。这是久旱逢甘霖的满足,是瀚海沙漠中挣扎到绿洲的满足,是怨男旷女在帷幔流苏酥红迷离的天地合中的满足。
他们推开门,东方已泛白,深邃如海的云空中,几个不愿隐去的星星还眨巴着眼睛,空气清新得如活性碳滤过,早起的麻雀在枝头跳着唱着……细碎的铃声响起来了,他们知道,马上就有如麻雀一样的学生还回校园一个喧闹,一轮红日就要喷勃而出,洒下一片灿烂一片火热。
马晓在这迫近选举的时刻同样费着苦心。他明白,自己被明白人、糊涂人、有心人、无心人推到了矛盾的风口浪尖上,他再也无心搅和下去了,可郑培才鼓动着些青年人坚决要把忙“帮”下去,不接受推举成了众怒难犯的事。他烦躁不安,却无从摆脱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