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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青年围过来推推搡搡,许三哥就眨着得意的笑眼在几米外,只等他稍有不规出有名之兵。他近在几步外挂在自行车上的提包里有一段常备的钢筋,这时静躺在那里对主人爱莫能助,幸亏卖菜的小贩是本村的一位长者,喝退几个欲闹事的青年。
汪秀哲已经无法在这里干下去,跑调动了。卡编制的风声吹得越来越急,他到有可能调过去的几处中学跑了几次,因经济力量不济处处碰壁。这样的小事,老同学闫玉东与校长黄其善也不值得助力,他只得考虑本镇远离镇驻地的小学。闫玉东劝解说,气候适宜后可再调回来,汪秀哲什么也不再说,默默接受了老同学的好意,开始准备去小学的事。
这天下午,汪秀哲把马晓找到宿舍,一瓶大曲一瓶白干与几个凉菜早准备好了。马晓大感意外说已经戒酒,汪秀哲的泪就在眼眶里兜不住了,道:“我这就要走了,无论经过多少事事非非,回首看老弟你,心里是什么滋味真说不出来,我……”哽咽起来,“我来这里的三年,想想根本不是我了,是生活逼得啊!老弟要是还把我当人,今天就别推辞了。”马晓一腔惨淡情杯,叹息过作了例行的问询,把两瓶酒都启开来。
“喝吧,”马晓把大曲推给他,“你要走,我应当为你饯行,可怜我马晓心胸太狭窄,反让老兄破费。”
“别说了。”汪秀哲两行泪又籁籁向下滚落,硬是给马晓大曲把白干抢过去:“你胃不好,白干太烈。”
“你的胃也不好,还是我来这享受烈的吧。”马晓又把白干夺去。
“我们一同喝。”汪秀哲抹把泪,把两人的杯里同斟上大曲,举目端详面前这个相处三年的同事。
两人互不礼让,两瓶酒很快告罄,尽管都觉得不尽意,都认为不能再多喝。汪秀哲道:“我好象醒过来了,可是,感到狗和会山中心中学都醉得要死了。”
“也许我们醉了,狗和学校是清醒的。”马晓道。
马晓醉歪歪地无目的地在校园游荡,想起今天似看到过生病一个多月没来校的舒宗昌,便来到到他的宿舍前。这里,余若夫正帮他默默地打点行装。一辆手推车上,一边是一卷满是灰诟的铺盖卷儿,一边是一纸箱书与一只煤油炉,地上的一只纸箱里,一小锅、一碗、一勺、一筷,另有一瓶老白干。马晓吃惊地问这是怎么了,舒宗昌沙哑着嗓子低声说了一声“马老师”,默默收拾东西。余若夫毫无表情缓缓地道:“老舒办了病退,要走了。”马晓不知再说什么。他们两人把饭具搬上车子,用捆酒的塑料匹子把车子捆扎了一番。马晓傻了般,问:“这就走吗?”
“就走。”舒宗昌道。
“走?”马晓定定地看着车子,看着车子上的这一切,似是在问自己。
“嗯。”舒宗昌道。
三人静站在这里,相互望着,站了好一会儿。舒宗昌望着痴痴的马晓,吐出了沙哑的两个字:“珍重。”俯下身去就要拾车把。
“我推。”余若夫道。
“好吧。”舒宗昌道。
舒宗昌慢慢地直起身来稍向一边挪了一点,余若夫上前弯下身去,凝重的神色,郑重地把车襻搭到脖子上,紧攥着车把慢慢起身来。
“就走?”马晓又道。
“就走。”他们两人同时回了一声。
马晓只是呆着,舒宗昌又道:“我走了。”跟在推着车子在前的余若夫后面走去,马晓迟疑一会儿也跟在后面甩着手蹒跚着跟上来。余若夫犹如推着千斤,吃力地一步步往前走,舒宗昌迈着如千斤的步子,一步步往前走,马晓轻飘飘的步子也如坠着千斤般迈得吃力,一步步往前走。他们缓缓走出学校下院,走到上院,马晓在上下院交接处站了下来,看着他们走在宽畅的主道上,走去、走去,走到大门口,走出大门口,走上校外的马路。他们似是又向这边看了一看说了句什么,但马晓没有一点反应,呆呆地站着。马晓似看到舒宗昌伏在办公桌上一页页翻着学生作业,看到舒宗昌平淡的表情接过县级教学成绩奖证书,看到舒宗昌一头汗水背着学生向医院去,看到舒宗昌向煤油炉上的小锅里下面条……
他不知在这里站了多久,郑培才走过来,打趣道:“还没从酒缸里爬出来?”他回过神来,说老舒走了,刚走。郑培才拉上他向外追去。他们出来校大门向光洁的马路上极目望去,哪里还有离去人的一点影子?有的只是小镇的古旧与零零落落的崭新,有的只是不倦的风儿与西天的霞红。
郑培才也是一身落寞,看了看马晓道:“你醉了。”
是醉了吗?马晓这样想。他真是没有分辨醉醒的能力了,现在是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体腔内时而冲动着一团勃勃邪劲,时而颓唐得难以举步难以睁眼。他负着小疲倦走进课堂,负着个大疲倦走下课堂来,教研活动别人早懒得想,他更是懒得组织。他拗不过别人的要求下盘棋,往往是刚落下几块子,对方就骂他无所用心离去。他还是有些感兴趣的事要做的,躺在床上研究《手相学》,一研究就是一两个小时。郑培才戏称他马大相师,这是名不符实的,别人怀着考一考他的兴趣让他看手相,他却看得不得要领。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四
有两个学生躲躲闪闪地找到马晓,告诉他,罗二哥正筹划着打他。这一天迟早要来的,但他没想以来得这样快,晚自习间回宿舍喝水,早等在宿舍前的光头老大们七八个人围了上来。
“姓马的,咱今回比试比试!”
马晓细看,依稀月色中走上前来的是他曾教过的学生王健。
“你不是说论体力,我比不上你行吗?今天咱比试比试。”一身运动装的王健不住地活动着富有弹性的身体,雪白的手脚护腕颇是醒目。
马晓是不会忘记的,那是这级学生刚升入三年级时,二班突然来了个虎头虎脑的高个子学生,一问,是来复习考体育学校的。这学生老家是本村,父母在省城工作,现住在大伯家里。这个学生很快便与光头老大们联系在了一起。马晓上课遇上他欺侮小同学,对他说服教育不听,说他对小同学动拳头,是以强凌弱最不道德的行为,敢用拳头与老师这样的大人比试一下才算英雄,并说现在他的体力还比不了老师。这个学生就是王健,如突然地来一样,几周后突然走了。
“怎么样!”王健一只肌健突出的臂举在胸前,拳头紧握着。
“好。先到屋里说一下怎么比吧。”马晓妄想哄骗对方把打斗化解到谈判中。
“别听他的,到他屋里没好事。”有个小英雄喊。
“不愿进来也好。”马晓沉下恶气,“这样吧,门口场子太小,我陪你们到操场象样地玩一玩。是响当当的男子汉打架也要打得光明磊落!你说,你仅仅是为我那次说你,才来比试的吗?”
“当然是为了我的哥们儿,你又能怎么样?”
“很好,光凭你这句实话,我首先对你不报鄙视。请你们相信,我是不会临阵而逃的,我马晓是怎样的人你们清楚,你们先到操场等着吧。”
他们一伙呼呼拉拉向操场涌去。马晓不屈服的心劲被激活起来,觉得体力陡增,换上杨泉生的一双运动鞋,把顶门棍握在手中掂掂,正上手,又把切西瓜的水果刀操在手上,心里冷笑一声,撕一条毛巾把刀子打到小腿上时,浑身充溢出畅然快感,这是从教生涯中积淀的失意仿偟找到发泄口的快意吧。
他就要出门,目光落到桌上随微风卷动的纸笺上。这是王业坤的来信,他不知咀嚼过多少遍。这时他的耳际似是王业坤在说:“马晓,愿您的生活平静、淡然、洒脱……”他忘情地扑过去又把信稿端起,望着映在眼中模糊一片的字迹,信的内容却如电影字幕缓缓从眼前飘上去……
马晓出门径直来到校长办公室,黄其善在这里,看上去心情极好,董全兴等几个在这里正眉飞色舞地谈说黄校长工作有方,张兆国已因头疼、腰疼、关节炎、四肢麻木保外就医了。马晓无心细听这个好消息,说明校外青年来要与他斗殴,黄其善吓得高兴神容立时飞走爬上一脸惊恐道:“这可怎么好,你、你可不要把人家打伤,这、我没办法,没办法……”马晓不再与他消磨,转到教导处,闫玉东与程立达都在这里,说明情况,程立达眼瞅着窗外,急急地起身向外走,道:“我有点急事,这就回来。”急急地办当务之急去了,闫玉东也说有急事要办,立马走开。
马晓领略了领导们的形容,原始的本能被再一次激活,他听到了自己的热血奔腾,体会到浑身蒸腾的对血腥的渴求,心中一声快意的冷笑,向操场奔去。
空旷的操场上,阴云渗漏下来的斑驳月辉洒落出阴森森的斑驳。马晓腿上雪白的毛巾里插着刀子,赤手一步步走向前去,向光头老大们走去,走到作气三鼓已竭的小英雄们面前。片刻默默对峙,小英雄们不由自主地向后退。
“来吧!”马晓沉沉地大叫了一声,向前又逼近一步。
小英雄中的胆小鬼拉开了要跑的架子,这时闻讯的杨泉生与彭凌等约了老师们向这里涌来,光头老大们全向外飞跑去,还没忘了用狼嗥般的嗷嗷叫声来张扬他们的英雄。
第二天上午,一辆偏重三轮摩托旋风般刮进校园,停在了校长室前。车上两人,西服大开怀的是王健的二伯王营舟,在镇里临时帮忙一帮就有十几年了,可谓小镇上的头面人物,另一个驾车的年轻人身穿警服凛凛威严,是王健大伯家的哥哥王锦,他是镇联防队员当然也是综合治理小分队队员。爷俩了解到王健与马晓比试的事情,召老兄弟小兄弟开了紧急家庭会,一致认为他们王家人是这小镇上的旺族,一贯受到敬重,竟然有这么个臭老师无视这个大家族的尊严,致使家族中的后起之秀落荒而逃的事不能忍受,决定有身份地位的这爷俩先到学校找人问罪。这爷俩利索地跳下车,壮上一身威严不可侵犯的气概,每人夹一个印有会山镇什么会的明晃晃的公文包,在黄其善们恭迎下走进校长办公室。
都是老熟人,黄其善脸笑得如朵花,来人却还是公事公办的样子,一身的威武不可侵犯。大家让座递水热情小心的应酬中,王锦开口:“你们这里有个叫马晓的吗?”
“有。”黄其善心里暗笑,绷着办公事的面容回答。
“是老师还是出大粪的临时工?”
“是老师,不怎么样的老师。”这回是程立达代为回答了。
王家爷俩会会眼神,王营舟道:“学校怎么把这样的地痞也划拉来当老师,天下没人了?!”
“姓马的这小子和咱家孩子打架的事,我知道,实在不应该啊,”黄其善知错认错的作风,“我先代表学校向您道歉了。”看王家爷俩一时没下文,又主动介绍,“这个马老师嘛,办事确实差劲,要是按学校规定对对号,真不该让他呆在学校了,他惹事生非我们学校也管不了啊!”
“国有国法,校有校规,怎么就管不了一个地痞了?”王锦义愤填膺,“只要给联防队去个电话,甭十分钟让他带上手铐子,让他横去!”
“对啊,”黄其善道,“现在这个社会,恶人横行,我想只要联防队愿意生气管,什么横人也是能管得了。”
“你、你说什么!”王锦怒目冷对。
“哎呀,我没说错吧?呀,刚才说什么了?”黄其善不亚于文革中喊顺了口把“万岁”喊成“打倒”而惊恐,脊背沟里顿时凉风飕飕,反复印证道:“我是说马晓在学校是一横……”
王营舟久经世故,知道侄子大可不必生这疑心,道:“姓马的是很横,他平时怎么横我们不想过问,横到我头上了,不得不来问。”话沉沉稳稳威严有度。
二校长近水楼台先得月,知道了这振奋人心的大新闻不能不赶快传播,闯进各个办公室神秘兮兮地把特大新闻传播得无人不知,马晓马上就被警车拉到牢里去了。牛利众总归经受过领导岗位的多年锻炼,保密意识比二校长强多了,只是碰人便道:“哼!有的人要蹲几天局子了。老张出了点事,真真假假的都难说,他就望人家不好,今回自己轮上了。不是不报,时候不到!”刘义校说来这好消息,那尖细的嗓音里满含了喜悦,真要胜过《百鸟朝风》。
躺在宿舍里手端一本稗官野史的马晓得到老师们传来好消息,来人无不是一脸严肃,马晓平和得如局外人,人多了他便烦起来,把大家统统赶了出去。
领导们的提议经王家爷俩决定,让马晓先给他们低头认罪。黄其善马上后悔,万一马晓赔罪陪得让王家爷俩高兴,不把他绑去这是实在让人不快意。领导们一行找到正躺在宿舍中的马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