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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金山燃烧的时刻-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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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什么样的滋味呵?    
    这首歌唱的是一对情人在一起喝交杯酒的情景,又暗含着男女寻欢的双关意思。歌曲把他们的情绪给煽动起来,索性放开嗓门一首歌接着一首歌地吼唱:    
    怎么把种马系在    
    盛开的樱花树上,    
    那骚马一动荡,    
    不就把鲜花给摇落下来?    
    黑田扯着嗓门吼着,觉得他要是那匹种马就好了,总比困在这个遥远的国度打仗要强。他想念家乡小村庄里盛开着的樱花树。什么时候能回家呢?再能见到年迈的父母亲、新婚不久的妻子宫子?    
    想到宫子,他的心里涌起一股甜蜜的滋味。宫子,他好想她啊!黑田是在离开日本来中国参战的前几天结婚的。临行前的晚上,宫子沉默不语。他们做了很长时间的爱。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想到宫子在床上竟然会如此充满激情,跟结婚那天晚上那个羞涩的、吃惊的、迷惑的宫子简直判若两人。她那么善解人意,满足着他所有的需要,配合着他的每一个细小的动作。不过,从她身体扭动的劲头,她双手在他背后抚摸的紧迫感,她身体深处发出的欢悦的呻吟,他知道她也在索取着,获得很多很多。    
    过后,她的眼睛里闪着泪花,静静地躺在那里。他注意到了,但没有说什么,没有问她为什么哭了。他能说什么呢?她的男人就要去中国打仗,她又能说什么呢?对于这样的事情,一个女人是很无奈的。


第四部分 1937年12月14日 礼拜二第19节 还能再见到她吗

    还能再见到她吗?如果他死在中国,她可就惨了!宫子她可怎么办呢?想到宫子,还有年迈的父母,在他阵亡许多年以后每天还在等候着他,黑田的眼睛酸涩起来。    
    阵亡以后,他会去哪里呢?他的士兵们还在激情地唱着:    
    你我是樱花树上    
    同年的花蕾,    
    花落时节,    
    即使我们飘落异方,    
    终会相聚在首都的靖国神社,    
    盛开在那里的树端上。    
    如果有一天他能成为一朵樱花盛开在东京郊外的靖国神社,那该是多大的荣誉啊。那样,他就可以死而复生。那样,他就无愧于自己的父母,无愧于遥远的家乡,当然也就无愧于宫子了。     
    可是昨天清晨他犹豫了,虽然只犹豫了那么一瞬间。他的犹豫就被田岛中佐看见了,而且是当着所有士兵的面。他能做什么来抹去自己带来的耻辱呢?田岛中佐和中本少将走后不几分钟,就没有一个战俘仍然是站立着的了,可是,四处飞溅的血能够洗刷干净他身上的耻辱吗?    
    同一个县来的老乡上野开始唱《难新娘》:    
    昨晚娶得那位    
    新娘,    
    第二天,    
    占有她时    
    ——是否怪味熏天?    
    或是光滑无毛?    
    她是否    
    能把身子撅得老高?    
    ……    
    全屋子的人疯狂了。他们跳起来,围成一圈,好像每人手里都拉着根拴在一块沉重的木夯上的绳子一样,一拉一松,有节奏地移动着,跟着领唱的上野齐声伴唱着(上野的嗓门真不赖啊!):    
    如果她身子    
    撅得不够高,    
    就把被子    
    塞垫在她身下。    
    如果垫上被子    
    还不够高,    
    就在八月的那天,    
    拣起栗树的芒刺,    
    把芒刺    
    塞垫在她的屁股下。    
    如果垫上芒刺,    
    还不够高,    
    就搭起一个构架,    
    把她悬吊起来    
    ……    
    这首歌黑田以前听过很多回,家乡的男人们建房造屋打地基时总要唱。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听熟了歌词和调子,但究竟歌里唱的是什么意思,等他长到十几岁时,才朦朦胧胧知道一些,才开始想女孩子、女人……歌词唱得太露骨了,可少年黑田的胡思乱想总是那么模模糊糊,每次胡思乱想起来,浑身就燃烧着说不清的欲望。不过,他可从来没有像歌里唱的那样对待他的新娘。他是不会那样对待宫子的。他只想和她做爱,然后搂着她进入梦乡。    
    昨天晚上是他到中国来以后最快乐的时光。黑田和一帮子老乡、士兵们喝啊,唱啊,搂抱着胡乱扭跳,一直闹腾到凌晨一两点钟。    
    “可不,”黑田大声嚷嚷道,“我们已经占领了南京。战争结束了。我们很快可以回家了!”    
    “万岁!”他们扯着嗓门大声喊着,眼泪从面颊上流了下来。    
    “都给我立刻闭上嘴睡觉去!”秋山上尉一脚把门踹开吼道,“不然,把你们的皮都给扒了!仗明天还得打下去,后天还得打,直到最后胜利!”    
    黑田和同伴们都僵在那里,好像被劈头盖脸地浇了一盆冰水。他们闷声不吭地回到自己的角落,在冰凉的地上蜷曲着身子躺着,抓紧时间睡觉。    
    黑田随所在的中队到离国际安全区不远的一个大院外停下来时,依然有些睡眼惺忪。院子里有三座两层高的楼,楼之间有通道连接着,院子中间有个食堂。他想这大概是所中学或是小学。    
    秋山上尉吼叫着发出命令,院子立刻被围住,四周都架上了机枪。    
    黑田小队在右边那座楼里发现七八百个中国人,男女老少都有,躲在教室里面。他们把这些人全都赶到楼下的一间大教室里,把楼上的两间教室变成审讯室。先把所有年轻的男人押送到第一审讯室里初步审讯,再把被怀疑是士兵的年轻男人们押到第二审讯室进一步审讯。    
    楼上楼下奔波之中,黑田不时往另外两座楼瞟了几眼。看上去另外两个小队也在做同样的事情。也就是说,今天仅这么一个地方就抓住了两千来人。    
    楼下大教室里年轻的男人们畏缩在自己家人的堆里,把他们拉走时,整个教室回荡着呼天喊地的哭叫声:    
    “我不是的!”    
    “错了!”    
    “他不是当兵的!”    
    可这些抗争在黑田和他的士兵们上了刺刀的步枪面前显得那么微弱、那么无济于事。    
    “你!”上野不时用汉语嚷嚷,从人堆里拉出个年轻人来。    
    上野的中国话不算熟练,还不够格当翻译,但他好像天生嘴巴巧,一学就会,而且一有机会就喜欢露一手。黑田舌头也不笨,自到中国以来也学会了好些中国话。    
    “你,过来!”他也用中国话嚷嚷。    
    每次都把十人一组的年轻男子押进审讯室,逼他们把衣服脱得精光,好彻底地搜查。当然,搜出来的手表和其他什么值钱的东西一律没收。然后审讯开始。    
    “你,当兵的,是不是?”黑田扯着嗓门问一个年轻的中国人。    
    年轻人吓得浑身哆嗦,一脸恐慌,吞吞吐吐地想解释什么。围着他的士兵们胡乱折腾他,踢他光光的屁股,把他的膀子扭到背后,用棍子戳他的私处,弄得他使劲叫唤。通常每十人当中就有三到四人被挑出来到下一个审讯室。    
    这些可怜的中国人——黑田暗暗想。他们穿着衣服时看上去像日本人,脱得精光后还是像日本人。他看不出身体结构上有任何不同。到中国以后的另一个重要的发现是日语中的很多字的写法很像中国字,他觉得挺有趣。    
    在这些被审讯的中国人当中,有些的确当过兵,有些甚至内衣上还有所在部队的番号。不过,在所有被扣留的嫌疑者当中这不过占一成左右,其中只有少数是南京人,大部分是被帝国军队从上海、苏州或其他什么地方驱赶而来的难民,他们好像已经奔跑够了,累极了,认命了,驯服地接受着审讯。几个试图抵抗的马上就给拉了出去,子弹或刺刀立刻结束了他们的生命。    
    审讯到中午时分结束,黑田的小队共扣留了三百多个嫌疑犯。其他两个小队合起来共扣留了五百多人。看来他黑田干得不错啊。


第四部分 1937年12月14日 礼拜二第20节 这场面简直是太可悲了

    八九百人,不是个小数字啊,黑田想,可把院子给挤得满满的。    
    午饭吃完后,秋山上尉说田岛中佐命令他们把所有的嫌疑犯押送到玄武湖边,枪杀后把尸体抛到湖里去。    
    八九百人被排成五六个人一行的纵队,把最外面两行的人用街上倒下来的电线、电话线绑好,再把每个人的膀子或大腿串连起来,打个结什么的就可以了。    
    黑田和他的士兵们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在这长长的战俘队伍两边押送着,往城东北方向的玄武门走去。他们离国际安全区越来越远。    
    这些年轻的中国人知道自己将会被怎么处置吗?如果他们同时往外挣脱逃散怎么办?即使那样,他们也没有生的机会。他们得面对所有上了刺刀的步枪,还有两挺重机枪和四挺轻机枪。    
    天阴了下来,风刮得更猛了。幸运的是在半个多小时的行进中,战俘中没有一个人试图逃跑。他们木然地往前走着,好像灵魂已经离开了躯体。    
    玄武门被山包一样的沙袋堵塞着。把那些沉重的沙袋清理掉,再把门打开,执行田岛中佐的命令是不可能的。秋山上尉决定就地处置战俘。    
    在城门右边的城墙(城墙竟有二十米高哇!黑田禁不住赞叹。)脚下有一个又长又宽的大坑,肯定是守军挖泥装那些麻袋所留下的。在这里枪杀战俘,再把他们埋在坑里,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他们把一行行的战俘赶到墙与坑子之间的狭长空地上,所有的机枪都架好、对准坑子里面之后就开始把战俘往坑子里面赶。只是到了这个时候,那些中国人似乎才猛然从冗长的、模模糊糊的噩梦中惊醒,有十来个人愤怒地喊着从行列里挣脱出去,立即就被日本兵用刺刀捅死。有几个人转向押着他们的日本兵,把笔啊、香烟啊,任何从口袋里还能掏出来的东西扔过去,嘴里还一个劲地哀求着什么。    
    “哈哈哈!中国人给我们发军饷了!”上野开玩笑地嚷道,“太迟了!”    
    一个离黑田很近的战俘把一块手表扔给他。先前搜身时怎么给漏了呢?可怜的家伙,大概是太绝望了吧,以为这个时候一块手表还能救他一命。    
    几分钟后,所有的战俘都被赶下巨大的坑里。那么多人挤在里面,只见一片往上仰着的被恐惧扭曲了的脸,很多人的眼睛里充满了仇恨和愤怒。    
    “开火!”秋山发出命令。    
    六挺机枪同时吼叫起来。    
    血肉模糊的碎片顿时飞向天空,落得到处都是。黑田赶紧后退几步,低头一看,军服上已经沾满了斑斑的血迹,还有好几片碎肉。后来他才知道,一些站在三十米开外的日本士兵也没能幸免。    
    一两分钟后,秋山命令停止射击。    
    从大坑里传来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哎呀”声,痛苦的哭喊声碰撞在高高的城墙上,发出阵阵回响,凄惨至极。    
    二三分钟后,秋山命令再次射击。六挺机枪又齐声吼叫起来,淹没了痛苦的呐喊和呻吟。一直到第三轮射击结束后,所有的呻吟、哭喊声才完全停止。一切显得那么静。    
    战俘们都到另一个世界去了。黑田和他的士兵在坑的四周挖土埋盖坑里的尸体时想。他们用的是战场上挖战壕用的小军用锹,城墙脚下这片狭长的土地,这个又长、又宽、又深的坑子,不也是个战场吗?是个战场,但又不能算是真正的战场。    
    免了吧!他对自己说。这些事情他是理不出头绪来的。这么理下去对自己也不利。他是个少尉,他的职责就是不折不扣地执行命令。    
    二十分钟以后,他们干完了,准备离开。黑田注意到坑子里的土层很薄,如果——当然是个很遥远的如果——坑里有些战俘还没有成为鬼魂的话,是有可能把头抬起来的。    
    一个小时后,他所在的中队与其他中队会合,一齐向城北的下关行进。黑田发现自己还在想着玄武门坑子里有人死里逃生的可能性。向他扔手表的那个人,还有其他什么人,有没有可能正在从那个集体坟墓里爬出来呢?    
    不能这样想,黑田再次提醒自己,这么想下去是不能成为一名真正的武士的。他抬起头环顾了一下四周,看见一座烧得还剩个骨架子的楼。他记得就是在这里,一百来个被怀疑是散兵的中国人被押到楼顶上、浇上汽油给活活烧死。好几个浑身着火的中国人从楼上跳下来,立刻被地上猎猎作响的火焰吞没。直到现在,黑田还好似听见观看的日本士兵发出的疯癫的欢呼声。    
    这时,他感觉到右边不远的地方有个目光在狠狠盯着他。    
    是田岛中佐,骑在一匹高大的马上,立在路边,检阅着向前行进的部队。    
    黑田立刻向前紧赶了几步,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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