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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头朝通往楼下的家门望了眼。
“宁宁!”外公叫道。
“嗯?”
“小心,别下楼!”
“不会的。”可是,她十分担忧黄姨、大妹、二妹还有黄叔他们……
窗户外传来敲玻璃声,很轻很轻。
该不是她的错觉吧?
“笃笃笃”,又传来轻轻的敲玻璃声。很有节奏,好像有人在给她家发电报似的。
宁宁蹑手蹑脚地来到窗户边,外公没有阻拦她,他也听见了。
不会有人吧。她家在二楼,需要有梯子才能够着这么高的窗户。
会不会是梅花树枝在风中摆动呢?也不会的。梅花树是不可能猛然间长那么高的。
宁宁轻轻打开窗户。
只见窗檐上歇着一只小鸟,是她两天前释放了的百灵儿。
一阵喜悦涌了上来。
“是你这个小不点呀!”宁宁喜滋滋地伸出双手,百灵儿轻盈地跳到她手掌上。
“是谁呀?”外公轻声问。
“百灵儿!”
“什么?”外公的嗓音里充满了惊奇。
宁宁用手肘关上窗户,回到房间。
“外公,百灵儿回来了!”宁宁把鸟捧到外公面前。
外公伸出手掌,百灵儿跳了上去,仰起小小的脑袋,左看看,右瞧瞧,充满孩子气的眼睛凝视着外公,好像很亲热似的。
“啊,我的小宝贝!”外公喜悦地喃喃个不停,“你怎么回来了?我的小宝贝回家了!”
宁宁的眼睛湿润了。过了一回儿,她把百灵儿放回笼子里。她和外公看着百灵儿开心地啄食,有好多天没吃饭了吧,可怜的小家伙。
“悠着点,别撑坏了。”宁宁逗百灵儿道。
“小宝贝肯定是给饿坏了,也一定给吓坏了。”外公喃喃着。
“小不点,从现在起,你再也不会挨饿了,我会照看好你的。说话算数。”百灵儿抬起头,珠子样圆溜溜的、发亮的小眼睛在宁宁的脸上搜寻着,似乎听懂了宁宁的话,接着在小木碟里啄食,不时发出欢悦的叫声。中本回到他的司令部,这是市内一座有围墙的宅院。
这座欧式两层小楼,屋脊陡峭,炭灰色的瓦,米黄色的水泥墙,正门有很神气的柱子撑着。院门是双开的,足够一辆轿车进出。院子里有座造型别致的喷泉,中央立着个矮小的、卷发的丘比特雕塑,不过没有水喷出来。车道和走道之间的草皮都是干巴巴的,近乎枯黄,偶尔露出一点隐隐约约的绿。显然,这里曾是某个地位显赫或有钱的西方商人的住宅。
中本的套间在二楼。卧室很宽敞,配有浴室;书房里面放着红木书桌、古色古香的镀金台灯,还有高高的书橱;起居室里有沙发、软椅子、大理石壁炉、几幅装饰讲究的油画;再就是餐厅,餐桌大得至少可以坐下八个人。
膳场和几个副官、勤务兵住在二楼的其他几个房间,楼下由一些军官、参谋等人占据着。
“膳场,把洗澡水准备好,立刻!”中本一跳下马就迫不及待地命令道。
“是,将军!马上就好!”
中本大步向楼的门口走去,眼睛的余光瞥见墙边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地爬行。他立刻收住脚步。
是只癞蛤蟆。
一只很丑的癞蛤蟆。皮肤灰暗的土色,疙疙瘩瘩,像麻风病人似的,让他浑身起鸡皮疙瘩。
癞蛤蟆也瞥见了他,停止爬行,豆珠似的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中本握着腰上军刀把的手攥得更紧了。
他转身对膳场吼道:“把这个丑东西给我除掉!立刻!”
美美的晚餐之后,中本跨进一个硕大的白瓷浴缸,里面放满了干净透明、热气腾腾的水。他闭上眼睛,舒适地泡了一会,然后懒洋洋地舒展开身子,体验被水浮动着的感受,望着下身浓浓的毛像朵黑色的花在轻轻波动的水中开放、收敛,感觉中已经飘落到一个遥远的、收叠在记忆中的世界,那世界充满了丁丁冬冬的滴水声。
耳边传来一阵狂笑声。有人开始唱歌:
昨晚娶得那位
新娘,
第二天,
占有她时
——是否怪味熏天?
或是光滑无毛?
她是否
能把身子撅得老高?
……
在哪里听过这首歌?中本记不得了。他吹起口哨,断断续续、有调没调地跟着,拿起一块新肥皂在身上抹擦,然后有条不紊地搓洗起来:
如果所有的措施
都还嫌不够,
如果这次气味
难闻透了,
如果——的气味
刺鼻到这个劲头,
如果——的气味
还是恶臭,
我来教你个方法
保你能排忧。
把煮咸鳕鱼的汁过滤出来,
倒进浴盆里头。
第四部分 1937年12月14日 礼拜二第23节 一朵等待着被摘的鲜花
中本停止口哨。浴缸里的水开始变得混浊,水面上漂着一层微小的肥皂泡沫,在蜡烛光下微弱地闪烁着。他伸手在浴缸底下来回摸寻了好几下,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东西。他放下心,又拿起一块新肥皂继续洗澡。唱疯了的士兵们还在吼叫着:
如果还嫌不够,
把胡椒磨成粉末,
倒入她的私处,
保你所有的怪味消失干净,
再也不犯愁。
中本皱起眉头。把胡椒粉末倒入私处!一定和盐水深深地腌进一样烧灼得疼痛……?
“妈的!”中本无力地在浴缸里躺下,把身子深埋在热水里,额头上冒出一丝冷汗。可憎的记忆从脑海深处再次涌现,将他紧紧困住,浴水在毛茸茸的胸脯上方轻轻波动,使他感到压迫:
狭窄破旧的巷子里,一个格格笑个不停的女人从阴影中伸出手来。
女人松软的手把一个腼腆的一年级士官生拉入一家旧客栈,引进灯光昏暗的客房里。数月军校生活,年轻的士官生受尽高年级士官生和教官的粗暴辱骂、虐待,想在女人的胸怀里寻得一些安慰和温柔。
次日早晨,年轻的士官生醒来,刺眼的阳光从窗户洒进小小的客房,冲着他讪讪直笑的是一张丑陋的脸(丑得像那只癞蛤蟆!),褪了色的嘴唇,黑黄的牙齿……
军校的宿舍里,士官生把自己关在厕所里,将一大把盐放进一碗水里,用一块沾了盐水的毛巾揩洗气味难闻的下身(中本皱起眉头,好像又在体验着那咬一样的疼痛)。
一丝月光也没有的夜晚,年轻的士官生悄悄溜出小巷子那家破旧的客栈,手里拿着还在滴血的军刀……
把胡椒粉末倒入私处!一定比盐水还要咬人、还要疼痛吧!
中本咧嘴笑了。是谁发明了这一招来清洗新娘子的?太可恶了!
洗完澡后,中本穿上从日本带来的和服,感觉干净、舒畅极了,就像很多年前还没有成为Ichigaya Military Academy(军校的士官生)时那样,就像还是母亲的宝贝儿子时一样。
上一次见到妈妈是六年前,他将要离开日本来中国。那次他回家向妈妈道别,妈妈已经久卧病床,身体虚弱,面色苍白。他心里一阵难过,几乎流出眼泪来。南京扫荡一结束,就应该请假回去探望老母亲。不然,他会后悔一辈子的。
一天下来真够累,不过,这个澡洗得够舒服、够痛快。
中本懒懒散散地坐在起居室的沙发里,不时呷一口温热的米酒。
自从前天凌晨进城以来,一切顺利极了。部队所向披靡地杀进城时,对猛然出现那么多战俘还有些不知所措,没想到成千上万的士兵都放下了武器,他的部队很快就缓过劲来,处理得很漂亮。从那时起,他们一直在包括安全区的许多地方扫荡中国军队的残余,战绩不赖。
一想到安全区,中本禁不住埋怨,究竟是哪一位愚蠢的上司,竟然允许这个讨厌的东西成立。太麻烦了!他,中本,是不会让宝贵的人力和装备浪费在战俘上的。给他们饭吃?为他们找宿营的地方?医治他们的伤员?那简直是傻瓜才干的!因为投降了就把他们释放了?那就比疯了还要糟糕!
他对所辖的联队、大队级指挥官,譬如田岛中佐等,都很满意。这些指挥官遇事不慌,果断利索,无愧于所赋予的职责。每个大队每天都能顺顺当当地处理掉一两千名战俘,真的不赖啊。如果现在南京城里六个师团的每一个大队都能这样……嗯,他们怎么会不这么做呢?所有联队到中队一级的指挥官现在都应该接到命令了:
处死所有战俘。处死方法:将战俘分成一打人一组。分开处死。
“处死所有战俘”的命令来自朝香宫鸠彦中将的司令部。中本觉得皇叔朝香宫比之松井石根将军来,更具有一个征服者所必需的冷酷和果断。现在,全权指挥南京前线的不是中支那方面军的司令官松井将军,而是上海派遣军的司令官朝香宫,中本松了口气。在朝香宫将军的指挥下,南京只有跪在自己膝盖下的份了,也就是说,整个中国很快就会给征服的。
壁炉里的火熊熊燃烧着,房间里暖呼呼的,让他昏昏欲睡,思维也变得模糊起来……
丁丁冬冬的水滴声还是那么清脆,那么让人心痒,跟记忆中的一模一样。接着是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充满悬念的脱衣,浴缸里的水哗啦哗啦的声音。
梨枝子,他梦中渴求了多少回的漂亮的表妹,腼腆地走进他的卧室。她穿着色彩鲜艳的和服,乌黑的秀发高高盘起,脸蛋月亮般的圆润,似樱桃鲜嫩的嘴唇,还有令人丢魂的香气,弄得他神魂颠倒。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没有丝毫的变化。
他颤抖着手一层层、一件件地脱去她的和服、内衫、内袍,直到她一丝不挂地站在他面前,她的身子在紧张不安的期待中颤抖着。梦想着的一天终于到了!他的心疯狂地跳着,急忙剥掉自己身上的内袍。
梨枝子躺在床上,一朵等待着被摘的鲜花。
他狠命扑上去,啃她粉嫩的脸和唇。
不知怎么的,她似乎有些异样,不像他幻想得那么甜蜜,那么柔情,那么温馨。相反,她嘴巴有浓重的烟草臭,刺鼻难闻(要用多少胡椒粉末才能把臭味洗掉?),他感到迷糊,把头从缠绵的纠缠中猛然抽开。
一个褪了色的嘴巴,里面稀稀落落的镶着几颗黄牙齿,正冲着他讪笑。
不!怎么又是那个癞蛤蟆似的老妖婆!
他从床上跳起来,在卧室里来回疯跑着,好像私处被花丛中的毒蜂狠叮了一口似的。他再次感到盐水咬私处时的钻心疼痛……
他浑身燃烧着愤怒,跑到起居室,从墙上摘下母亲赠送给他的那把珍爱的军刀。
他拿着军刀冲回卧室,发现肮脏的老妖婆摇身一变,成了一位鲜嫩欲滴的花姑娘,像他多年前享用过的那个小歌伎——洋子?吉子?
“怎么啦,先生?”姑娘吃惊地问,一只秀手托着香腮,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军刀的尖子。
他怔住了。
“你是我的采花主,还记得吗?”她想给他个多情的秋波,但没有成功。
“是吗?”
“当然喽。”
“可是!”他吼叫道。
“可是你还是要杀我?为什么?”
“因为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姑娘一脸迷惑。
“我付出两百元,是要得到一个谁也没有品尝过的处女!”
“几分钟以前,我不是那样的吗?”姑娘有些口吃起来。
“可你不再是处女了!”他恼怒地宣布道。
“可是采花主是……”她的眼睛里溢满了绝望。
“你已经被玷污了!”他把她打断,“我就知道这个!”
洋子(或吉子)开始抽泣,接着歇斯底里地大哭起来。
“住口!”他吼叫着。
姑娘浑身抖个不停,顺手拣起床边雪白的和服揩擦大把大把的鼻涕和顺着脸颊滚滚而下的泪水。
“天啊,我的和服!”他像头发了疯的野兽吼着。她竟然把他的和服给玷污了!她和中国的花姑娘们一样的可憎!
军刀在空中划了个漂亮的弧线,落下。
中本打了个寒颤,睁开眼睛。
他发现自己仍然斜躺在沙发里。壁炉里面的火变得微弱,可士兵们大声闹腾的劲头丝毫不减。
中本揉揉迷惑的眼睛,戴上眼镜,起身走到卧室。硕大的床依然干干净净,就像几个小时前膳场给他铺好的样子。
多可怕的梦,他想。不过,那仅仅是个梦吗?是不是记忆中的往事又来骚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