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约伯曾经禁不住向上帝抱怨在他身上接二连三发生的灾难,现在她终于能理解他了。这一切都是为什么?神灵的正义何在?她周围的这些人,校园内外成千上万的妇女和儿童们,他们是那么的无辜,却要蒙受那么巨大的苦难,而邪恶、恐怖、暴戾的日本兵们却可以那么横行无阻!这一切上帝究竟怎么安排的?
明妮立刻收住思绪,这么质问上帝是不对的。即使此时此刻你一个凡人无法理解,但上帝终究是上帝,上帝是智慧的,仁慈的,上帝终究会关照好一切,就像他最后关照了约伯一样。这么一想,明妮的心平静了些。
他们就这样在校门口等着,沉浸在令人压抑的沉寂之中。
最后,守门的杜先生轻手轻脚地到校门口探头看个虚实。
“没有日本人。”他回头对明妮和校门里面的人悄声说。
杜又奔去查看所有的边门,一会儿气喘吁吁地跑回来。
“日本兵都走了!”他宣布道。
明妮连忙去扶跪在地上的校工们站起来。他们的腿脚都跪僵了。
这时,校工大王跑过来对明妮报告:
“他们从东院劫走了两个妇女,从科学楼里劫走十二个女孩子。”
太糟糕了!明妮想。
“另外……,”大王结巴起来。
“另外什么?”明妮问。
“海伦也被劫走了。”
“什么?海伦也被劫走了?”
“日本兵开始从科学楼拉女孩子时,海伦跑去阻拦,也被他们一起拉走了!”大王忿忿道。
原来他们耍的是这个诡计?几个日本兵把她和学校的其他职员困在校门口,在这里装模作样地进行审讯,而大多数的士兵都到楼里搜寻年轻姑娘,把她们劫走!
她为什么没有早点识破他们的诡计?现在,由于她的疏忽,十几个在她看护下的女孩子今晚就要受尽折磨!还有可怜的海伦,她怀着三个月的身孕呢!海伦,她在金陵大学中最得意的学生,她会遭到什么样的厄运?
想到此,明妮揪心地疼。
明妮啊明妮,她听见一个声音在呼唤:你一定得尽最大的努力,保护这些弱者的生命,你一定要尽更大的努力啊!
明妮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着,为海伦,为弗朗西丝,为所有被劫走的妇女和姑娘们。她知道今天晚上学校里所有的职员,不管是不是基督徒,都会使劲地祈祷。
清尸的活终于干完了。
那一百个苦力被逼到江边,站成一排。波浪拍打着他们被血染透了的鞋子。
机枪又哒哒哒地狂吼起来。
苦力们一个个向后栽倒时,头猛然向后一仰,好像是在狂舞跳跃,一百多人几乎同时栽跌进混沌的、被血浸染了的江水里。
停泊在江心的炮艇也发出机枪的吼叫声,大概是为了确保不让一人死里逃生吧。
四周散发出令人恶心的血腥气息。
第七部分 1937年12月17日 礼拜五第41节 他还能有什么退缩
“大概消灭了两万多人吧!”一个军官兴奋地告诉今井。
特派记者今井从恍惚中猛然醒来。只见松井石根,朝香宫以及帝国上海远征军的其他高级指挥官们刚刚从他的面前经过,耳畔依然回荡着欢呼声。
在这个时刻,他怎么竟然让那些可怕的场面来骚扰自己的心境呢?说到底,他是个日本记者,是来为天皇效力的。日本人民——千千万万个挥动着太阳旗的人,还有那些勇士的父母妻儿兄弟姐妹们,正翘首期待着明天早晨报纸上有关今天南京胜利庆典的报道呢。
他还能有什么退缩、犹疑吗?
耀眼的太阳光突然消失,天空骤然迷漫起阴郁的云雾,冷风掀动脖子上母亲给他织的围巾。他站在那里,望着庆典的队伍向城里行进,一篇特别报道的腹稿已经形成:
特派记者今井芳雄12月17日发自南京:在这个欢呼、激动的时刻,一万万同胞的欢呼声响彻云霄。今天,震耳欲聋的万岁声升向城墙上的天空,这是本世纪的一个奇迹。在这里,庆祝我军进入南京的欢乐四处洋溢着,毫无顾忌地奔腾着。帝国军队调集兵马在中国的中央地带进行圣战已经为时四个多月了,战果累累,其中最骄人的是占领敌人的首都,在全中国获得优势。从此,我们为东亚的和平垒下了坚实的基础。有谁眼望着太阳旗在国民政府总部之上高高飘扬而不激动得热泪盈眶呢?
“下面一句是什么呀?”宁宁盯着棺材上方的天花板使劲想着。
她五六岁时就跟着外公奶声奶气地念杜甫的《春望》诗,虽然当时并不明白它的含义。
“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斜靠在床头的外公喃声道。外公读诗时抑扬顿挫,像唱歌一样好听。
“外公,杜甫怎么会知道我们现在的感受的?”
“我们现在的感受?杜翁可是在一千多年前写的这首诗啊,记得吗?”
“记得。诗里说的是国都沦陷,到处是老树荒草,连花都在流泪,鸟都惊恐万状,和我们现在的情景多像啊!”
“还有呢?”
“战火连续烧了三个月,还没有收到亲人报平安的家信。”是啊,已经有三个来月没有收到爸爸、妈妈的信了。跟诗里说的几乎完全一样。杜甫怎么会知道的呢?也许因为他是诗人吧?
“还有呢?”外公追问道。
“忧愁得直搔自己的白头发,可越搔头发越短、越稀少。”
“那可是说的我,不是你啊!”外公呵呵地笑了。
“那有什么。外公,有时我都觉得自己老了。”
“是的,在这个战乱的年代,有谁不感到身心衰竭呢?可你还是个孩子啊,还会见到许多鸟语花香的春天。”外公喘口气接着说,“战乱很快就会过去,春天转眼就会来到……那时候,到处又充满了欢乐。”
“听你讲得那么美好,我都等不及了。”
外公今天的精神这么乐观,是为了鼓舞他的外孙女吧?
“顺便说一下。杜翁诗里面的那个‘城’指的是——”
“长安,”宁宁脱口而出。“就是今天的西安,你跟我说过。不过,意思是一样的,是不是?”
“是的。知道吗,李白还有一首写南京的诗。”
“是嘛?能念给我听吗?”
“行。”外公轻轻咳了一下,念了起来:
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
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
三山半落青天外,一水中分白鹭洲。
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
外公柔和的声音那么好听,又那么忧伤。
“为什么这首诗里也有那么多的伤感呢?”她问。
“大概是因为人生有太多悲伤的缘故吧。”
可是外公刚才还说未来还有许多鸟语花香的春天呢,宁宁可以想象春天是一幅什么样的情景了。不过,眼下就是春天来了,那些盛开的花朵,那些欢歌的鸟儿,也会引来感伤的泪水的。
“这首诗里的长安当时也是国都,”她听见外公在说。
“因为李白和杜甫是同时代的人吧?”
“正是。李白比杜甫约长十岁左右。不过,诗里说的凤凰台、三山、还有白鹭洲什么的,都是——”
“在我们南京,是不?”
“对。”
“可我怎么没有见过凤凰台呢?在哪儿?”
“旧址在城西南那边,离莫愁湖不太远。凤凰台在我出生以前就没有了,终究经不住连年战火和岁月的敲打啊!”
外公深叹了口气,又咳了几下。
“你没事吧,外公?”
昨天的热茶让外公感觉好多了。今天再给外公做热茶,再来一壶热茶,外公的咳嗽和胃疼也许就能完全好了。
宁宁在棺材里慢慢伸展一下手臂,坐起来,使劲把盖子推开,跨出她的藏身之地——她这些天来的避难所。
她现在不再害怕棺材了。它的颜色还是那么漆黑,空间还是那么狭小,可看上去不再那么讨厌了。不过,她还是盼望着不需要躲藏在棺材里的日子到来。明天?下个礼拜?还是院子里的梅花盛开的时候?
“起来做什么?”外公问。
“我想做壶茶。”
“太麻烦了。”
“就再做一次吧,外公。”她坚持说。也许明天以后日本人就都撤离了,那个时候做茶就没有什么了不得的,也就不那么有意思了。
“好吧,小心点哦。”外公让步了。
今天一天都格外地静,没有枪声,没有爆炸,除了偶然有门被风吹得吱吱嘎嘎声外,整个世界似乎给自己放了假,就连阳光也是软弱无力的,好像在打着瞌睡。是啊,目睹了这么多的暴行,老天爷一定也不忍再看下去了。
下午,太阳突然消失了,天空布满了阴暗沉重的云。外公说很可能要下雪,是该下雪了。瑞雪兆丰年。外公说。可是日本人这么折腾下去,到时候还有人去地里耕种吗?
宁宁蹑手蹑脚到了堂屋,她紧走几步,来到窗口。
奇怪!从中山北路方向传来一阵欢呼,接着是唱歌的声音。
歌声含糊不清,但唱得很有力,很有热情,不是一个人在唱,而是很多人,千把人以上吧?歌声在天空上方令人生畏地回荡着,旋律听起来很陌生,歌词就更听不清了。
谁会在这么个时候唱歌呢?自从学校在六月中旬放假以来,还没有听见过歌声呢!太多担忧、太多恐慌、太多的泪水,谁还有心唱歌呢?
宁宁转头朝外公的房间望去,外公也在床上坐直了,全神贯注地听着。
大概是日本人吧?除了日本人,还会有谁呢?他们占领南京已经有好几天了。五天?六天?这三个多月以来南京人受尽了折磨,可是日本人却高兴地唱起歌来。肯定是日本人。他们太兴奋了,他们要庆祝,可庆祝什么呢?庆祝他们毁掉那么多的家园,杀害数不清的像黄姨、大妹、二妹那样的无辜平民?把她和爸爸、妈妈分开得那么久?他们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外公说长得和中国人一模一样,怎么可能呢?
中本率部队正要进入一个广场,广场离他的司令部不到一公里左右。
他知道从广场左拐弯是山西路,然后是宁海路,国际安全区的总部就在宁海路口不远,沿宁海路走一刻钟左右就是金陵女子学院的校园。虽然还没有去过那个学校,却可以想象是怎么回事。
突然,一道狭长的太阳光像锋利的战刀刺破厚厚的云层,耀眼地射在中本和他率领的队伍上,射在广场及周围倒塌的房屋上。
身后的官兵们高兴得欢呼起来。
第七部分 1937年12月17日 礼拜五第42节 那该是多高的荣誉
中本转身瞄了他们一眼。官兵们个个脸上挂着笑容,眼睛闪闪发亮,脚步更加有力,精神更加抖擞。如果田岛中佐也在这里的话,很可能会半带着笑,冲他的旅团指挥官眨巴眼睛的。
几个士兵放开嗓子唱起歌,接着所有的士兵都跟着狂热地吼唱起来:
怎么把种马系在
盛开的樱花树上,
那骚马一动荡,
不就把鲜花给摇落下来?
不一会儿,广场的上空回荡着初恋、家乡、还有为天皇战死的歌声:
你我是樱花树上
同年的花蕾,
花落时节,
即使我们飘落异方,
终会相聚在首都的靖国神社,
盛开在那里的树端上。
中本记得,动身来中国之前,他向所有军中的朋友道别时都是说“靖国神社再见!”如果能为天皇战死,最后安葬在靖国神社,那该是多高的荣誉!
不过,中本提醒自己,他充满荣誉的军旅生涯还有很长的路,今天晚上,他应该全身心地投入到庆祝活动中去。
他又举起望远镜四处瞭望。
他的队伍已经穿过广场,继续在中山北路上行进。
街道两边和几天前同样的不堪入目,倒塌的房屋连成一片。三个月以前,甚至十来天以前,这里一定还是个挺繁华的地方,他想。
马路左边倒塌的楼房之间出现一块空地,约二十来米宽。也许那里曾经有过房子但被迁掉了,也许谁也没有想起来在那建造什么把空地填起来。透过空地可以看见远处,看见沿街倒塌的房屋以外的东西。
怎么先前没有注意到?中本思忖道。
中本吩咐参谋长把队伍带回司令部。天气突然变得这么漂亮,他想随便溜达一下。
“为什么不呢?”他想象田岛中佐如果在场的话会这么说。他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对田岛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