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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要钱惠青为了照顾沈沛昌的个人安危与需要,而重返香江,是再没有可能的事了。
沈家夫妇在温哥华早已过着各家自扫门前雪的生活,而不为外人知。
才勉强睡了两小时左右,沈沛昌就要起床了。
通常,送孩子们上课是位的责任。
钱惠青不一定能早起,她要是在晚上看那些录映带过于忘形而睡晚了,就连早餐都得由做父亲的负责。
已经有近六百个日子的训练,沈沛昌的煎蛋技术已臻化境,只消把平底钱轻轻一抛,就能把只荷包蛋反过来,颜色嫩金的,无得恰到好处。
看着一对小儿女,沈信雯与沈信基,沈沛昌突然的觉得,做一个好母亲其实相当伟大。
年年月月日日的做看这些跟碗盘、熨斗、洗衣机、干衣机为伍的枯燥无味工作,对着吵闹至蛮不讲理的小孩,需要多少的爱心与能耐。
沈沛昌当然是深深爱着女儿与儿子,为了要给他们一个完整的、有父有母的家庭,他甚至忍心抛弃挚爱,结束恋情,远走他方。但,经过这一年多实际而直接照领孩子的工作,他也禁耐不住烦躁。
这种无奈越来越生压力,令他只肩沉重,与父爱是无关的。
就像今早,十岁的女儿信雯一醒来就发脾气。只为妈妈忘了自干衣店替她取回那件外婆寄给她的新大衣。
上星期,美丽的艳红大衣自香港寄来,尺寸大了一点点,于是钱惠青带到干衣店去修改,昨天已够期取回,偏就是跟一班女友茶叙晚了,又碰上天昏时有雨,车子一塞,赶不及在店铺关门前取回来,已使沈信雯生了一整晚的闷气。
是因为今天学校有个特备的实物会节目,信雯才这么紧张要穿新衣。
骨碌的跑下床,父亲给她预备好的风褛,旧绵绵的,半点新鲜的喜色也没有,小女孩的腮就直技到早餐桌上来。
“雯雯,吃早餐嘛!”沈沛昌逗看女儿。
“吃不下!”雯雯一手把面前的煎蛋火腿推开,那一脸的激气与失望,像是失恋少女。
沈沛昌!是啼笑皆非,只好不住哄她:“雯雯,别这让,你若还不快快吃早餐,我们就要迟到了。”
“迟到有甚么要紧?这儿是加拿大,班上的孩子十个有八个天天迟到,要等前纳后的由父母车上手,有那个是可以把时间控制得好的!”
沈沛昌非常不满意女儿的口气,太不配她的年纪,更不配她的身分。一时间,他也略沉下脸,说:“你好好的给我吃掉早餐是正经!”
“大人的移民苦恼,发泄到我们小孩子的头上来。”
“雯雯!”沈沛昌厉声喝道:“你怎么这柜无上无下的乱讲话?”
“不是我乱讲,是妈妈说的。”
沈沛昌为之气结。
他只有由着女儿发她的脾气,管自料理白白胖胖、纯纯品品的七成小儿子信基上学。
“爸爸!”小信基侧看头问:“姐姐不吃的早餐,我能不能都代她吃了!”
“不成,基基,你吃得太多了,会坏肠胃。忘了上月我带你去医生处,医生说,你正过重,要减肥!”
“爸爸,我不是女孩子,不用减。”
“男孩子跟女子一样,都要注意健康。”
“但,爸爸,我仍肚饿。”
沈沛昌叹一口气,觉得烦,很烦。
三'梁凤仪'
一早转醒过来,才那半小时,面对的问题就是应该吃早餐的不肯吃,不应该多吃的着吃。扰攘一番,都只是孩子们芝麻绿豆的小事。
从前在香港不是这个样子的。
孩子们都好像没有甚么问题似,天天让女佣服侍妥当,由司机带上学。
自己几会为这两个黄毛小孩的生活烦恼过?
令沈沛昌头痛的事件是外汇价的飘浮不定,股海风浪不住,甚至是客户头寸不足,苦苦纠缠,推却对方是尴尬,答应相高又是冒险!
每天从早上八点开始的早餐联席会议,商讨的都是起码以八位数字为单位的生意。
一旦涉及几百万元,沈沛昌都一律接归下层处理,不用亲自劳心。
他从未有过为几岁大的人儿吃一顿早餐而生争执的经验。
这种人生体会没有位他觉着得益,没有令他感到兴誓,更没有让他认为难能可贵!
他只是觉得麻烦、麻烦、麻烦,甚而讨厌。
回头看睡房的门,仍然关闭着,钱惠青根本放弃早起。
女人一旦认为她已安全,就不再关心丈夫死活。
钱惠青在知道沈沛昌有婚外情的那段日子,每天早上都静坐在早餐桌上,陪着他阅续早报,直至出门了,她才跑回床上去再睡。
此情不再?
人不一定会因为已有的教训而有所改变,有一种反应是,既已会经干戈,伤亡惨重,就算再来一次灾祸,也不过尔尔,何足大惊与小怪?
何其不幸,钱惠青的表现,怕是后者。
沈沛昌默默无言地把两个小孩子赶上汽车,沿途沉默。
现今的孩子都早熟,懂得使性子。他们太知道自己拥有的权利以及地位,反正父母当他们是宝,何不看风驶尽哩!
还是那句话,无欲乃刚。
他,沈沛昌对孩子的紧张有甚于他们对自己,于是谁可以放肆,谁应该容忍,太明显而易见了。
沈沛昌在想,自己为儿女所作的种种牺牲,包括放弃心中挚爱以及事业前途在内,
是否值得了?
这个问题一旦在心上浮现,就令他痛苦。
战场上的勇士必须有坚定不移的意志,认定为国捐躯是理所当然的事,方能不畏杂、不怕死,勇往直前。
车子急促地转了一个弯,就已抵学校大门。
孩子们开了车门,跳下车去。
儿子胖胖的腿走到一半,又回转头来,大喊:“爸爸!爸爸!”
沈沛昌慌忙停了马达,走下车来问:“甚么事?基基。”
“你记得替我到超级市场去买一个咖啡烤饼好不好?昨天我们在电视广告看到的那一种!”
“好!”沈沛昌伸手拧一下儿子的脸,目送他飞跑地走过操场,直奔入学校去。
开车送孩子上学的父母,大半都是移民至此的华人。当然也因为这闲事校名声不错,入读都是华裔子弟。
一点都不夸张,从四方八面驶来的车子,都是名车,且车牌号码不是三,就是八。华人的当然记号似。
这种非名车不坐的风气,也真是温哥华所独有。现象之所以产生,维系在一种心理上头。
从前在香港,一班中上阶层,或直接点说有几千万身家的小富,若是高级打工好身分,无论如何不好意思明目张担地开平治、买保时捷,活灵活现一倜公子哥儿似,万一跟大老问的公子,那起香江富豪第二代站在一起时,座驾将之此下去,是十分难以为情的事,影响会到甚么地步,也真可大可小。
商场历练深厚的人,多少有点自控与顾虑,怕四周妒重,妨碍自己平步青云。
若论那些自立门户的小富,都有种免得过,最好还是禾杆盖珍珠的心态,不要把身家过份张扬,也是好事,香港地,不上五十亿元身家者,算是老几?
一脚踏进枫叶国,这种深谋远虑的顾虑全消,洋鬼子怎样想香港移民,那管得这么多?反正立下心移民,就干脆当个身光颈靓,腰缠万真的寓公,若然引起当地人反感,也不过是众人之事,既不单单针对自己,就少管!
更何况,彼此都是床下底踢毯子,同样高矮,同一阶层的移民,何必要自白放弃显示财力的机会,矮人一截?
跟香港的人斗派头,一律望尘莫及,与其斗不过,不必参赛。在温哥华,容易捞出,那就好好下注码,最低限度赢得心理上的一场好享受。
故而,少有人不开平治去接送孩子上学返家的。
沈沛昌正想续回他的平治去,我给人叫住了:“沈先生,你好!”
回头看,正是一位叫俞志文太太的,俞志文是沈沛昌在香江任事时的客户,也在这
最近移民到加拿大来。
俞太太说:“你真是个好父亲!每天都尽忠职守的送孩子上学。”
沈沛昌勉强地扯动嘴角,笑了笑,才说再见。
明显地,他立不欣赏这个恭维。
“俞志文说,你有空的话,给他一个电话,一起到新开的那家海鲜酒家饮茶。”
“好的。”沈沛昌无奈地应着。
尝试新开的餐馆是移民日中最有寄托的活动之一。
沈沛昌招呼过后,立即钻上车去,火速离开学校。
他最怕那种自己沦为跟家庭主妇一起干活的落泊感觉。
对他,是太委屈、太无奈,太不能接受了。
沈沛昌的车子才开走,他停车的位置,就被另一辆日本小轿车取代。
从车上走下来的是几个洋孩子。
是的,这才是加拿大一般孩童上学的情况。都是由一位母亲的,负责驾驶,将附近邻居的孩子一并带返学校。月中,各家都把汽车钱交还那个当兼司机的主妇,互不拖欠。
沈沛昌从倒后镜看到那群洋小孩跳下车去的模样,他突如其来的感触。心想为甚么此地的中国太太们不也这样做?为甚么还是要各自开了登样的座惊,穿着四位数字加币的名牌服装,送孩子上学?
通共只得一个理由:无聊。
也许包括自己在内。
一踏油门,沈沛昌加速行驶,这似乎已是日中最能令他感受刺激的事情。
车子直奔附近的一个超级市扬,沈沛昌气馁地把车子煞停,整个头伏在轴轮上,喘息。
心情的七上八落,一样使人疲累。
沈沛昌在想,往时,事务繁多,是越做越精神奕奕。
今天,清闲终日,反而慌失失的益见萎靡。
振作起来吧,最低限度,跑进超级市拐去为儿子实了咖啡烤饼,再思考其他。
怎么说,这也该算是件正经事。
沈沛昌熟练地推看那辆购物车,搜购他心目中的日常用品,他还是有了切身体验之后,才明白为甚么家庭主妇可以泡在这见老半天,实实在在是所费无几,而又可以满载而归,大大的满足了女人们的购物欲。
他正经过饮品领别,准备实一大瓶脱脂牛奶供儿子减肥饮用时,他看到一个窈窕而熟悉的身形。
吓那么一大跳!
是她吗?怎么会是她?她来了加拿大?也移民吗?为甚么?为了要亦步亦趋的跟看自己住同一个城市?是吗?是这样子吗?要不要这就街上前去相认?或应该快速地转身就走?不是相见会如不见?还是时至今日,正正是重逢的好时机?是喜欢?是彷徨?是忧虑?还是甚么的?
几秒钟之内,一千一万一亿个问题涌现脑际。
只代表看沈沛昌一个情绪,兴奋,他是极度的兴奋。
这个感觉,于他,变得新鲜。不知会经多久,他未尝过兴奋的滋味了?
以前,香江的财经界,每天每时每分每秒,生活都充满迷惑,兴奋至令人麻木。
这一刻,那种感觉跑回来了。是陌生,然,似会相识。非常非常的好受。
沈沛昌还没有想定究竟应该如何应付这个场面。是留抑或是走,对方已经转过身来,跟他行个照面。
彼此都很呆了一呆。
对方是愕然的。她当然认识沈沛昌,曾往香江财经界干活的人,来来去去哪一撮当时得令者,缘何会不认识?况且,这男人间接跟她有一段渊源。
沈沛昌呢,他看清楚对方之后,先前心上分明有着的一份期盼,变了质了。
并不是她。
这还不打紧,问题是,对方是她的一位心腹挚友,跟自己应是神交已久。今日相逢异域,在于如此一个场合之内,忽然之间令沈沛昌觉着难为情。
彼此还是勉强挤出了笑容来,打了一个无可避免的招呼。
“你好!”对方笑着说了第一句话。
沈沛昌也只好回应,道:“是宋小姐吗?你好!”
“宋惜梅!”对方落落大方地跟沈沛昌握了手。
“你是移民还是旅游呢?”
“我住在温哥华有很多个月了。”
“从香港来?”
“对。”
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可是,沈沛昌不便开口问他想问的问题。
“只你自己一人购物吗?”宋惜梅问。
沈沛昌立时间敏感地连忙点了头,他盼望宋惜梅确定当前情势之后,会告诉他一点有关香江的岁月与人情。
最好是有抚故人的消息。
然,沈沛昌失望了。宋惜梅只微微一笑,就提着她的小小购物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