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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理论。于我,实际的信况并不如此。如果我得的,只是一个偏低的报酬,我最低限度在利用与支出我的人际关系上头会留一留手,不会有风驶尽里。
有一些难得的人情与机缘,可以待价而沽,不必巴巴乱送。”
相信在座各人都跟宋秋銮一样想法:眼前这女人很犀利,绝不留情。
唯其如此,才能冲锋陷阵,沙场肉转。
对郭嘉怡的信心反而增加了。
主席侯先生再问:“郭小姐,你现在服务的机构在本城本行内首屈一指,你肯跳槽过档,除了薪金待边与工作挑战性之外,我们有甚么吸引之处,值得你考虑?”
“有。”郭嘉怡肯定地答,拿眼横扫各人一眼,再慎重地说:“他们是英资机构,你们是华资。”
各人很有点愕然,随而有一点点感动。
人人都面临香港主权回归的这个时代,是最可以感受到民族意识的时代。
郭嘉怡没有累赘的为她的答案作何注释,她留了一个空间,让在座各人去猜她心目中的那句话。
如果真把一句“我说到底是中国人”说出口来,反而减低了诚意,减弱了震撼力。
会议在双方都极满意的情况结束。
不久,郭嘉怡走马上阵。
这还不是轰动企业界的消息,最惊人的是全行人士在半年之内大跌眼镜。
人人都对郭嘉怡的办事能力看好,认为她有机会为嘉华百货系列杀出一条血路,让日本及英资百实业产生一份威胁。
事实呢,嘉华在郭嘉怡的策倒下,不只成为同业的威胁,且在短短时间之内,以超乎难以置信的业绩,直接打得邻近的行家落花流水,措手不及。
无他,所有同行因郭嘉怡的加盟嘉华百货所作的各种防御、准备功夫只以嘉华业绩在一年内上升百分之十至十五为基数,谁知半年下来,嘉华的生意额劲升百分之四十六点七八,弄得至行人等目瞪口呆,不知如何还击。
郭嘉怡在主持第一个业务会议上,讲的第一句话是:“我们要比别人好,要比别人快!”
百分之一百兑现了。
郭嘉怡因此而声名大噪,被誉为是百货业皇后。
商场奇迹的创造者,不只郭嘉怡一人,宋惜梅也是另一位瞩目的商场精英。
所谓物以类聚,她俩是的而且确非常匹配的一对好朋友。
宋惜梅已婚,嫁给香江的一位年青才俊罗致鸿。罗家并非大家族,然,罗致鸿父亲罗炳荣是资深的建筑商。
罗家自一九六七年暴动期间,购入一些廉价旧楼,拆毁改建为商住大厦而起家。罗炳荣相当的稳扎稳打,他立不崇尚把资金扩大至一个他不能负荷的数目去营运生意,故而,二十多年来,香江所经历的滔天巨浪,没有一个使他有严重损害。
罗致鸿在香港大学建筑系毕业后,随即辅助老父一臂之力,干得也算有声有色。
当然,罗氏地产比起城中那几位风起云涌的地产业巨子,声望与资产还有一大段距离,不过,倒是业内人士,不敢轻视的一间有实力而低调的机构。
宋惜梅在大学念经济及工商管理,毕业后投考入罗氏地产工作,跟太子爷闹恋爱,而至开花结果。
罗炳荣一直是罗氏地产的掌舵人,直至八二年初,他的健康每况愈下,公司决策与营运的责任,只好渐渐转移至儿媳身上。
一声香港主权回归中国,首先受到严重打理的是地产业。犹在病中的罗炳荣抱的态度极之悲观,他支撑着屏弱的身体,很郑重地跟罗致鸿夫妇说:“我们要早谋退路,移师加拿大或澳洲去。”
罗致鸿问:“爸爸,六七年时,你不是经历过雷同考验,那时候的大陆政治环境比如今更不可理喻,你尚且在本城下注,为甚么现今如此看淡。”
“是两种不向的情势。我慢慢的向你分析,基本上,一句简单话,从前是党派之争,如今是同一身孔出气,后者众志成城,朝千秋万世基业的目的进发。这份力量不可忽视,这种意志不可转移,要扭转生机来,决不可能。”
宋惜梅一直在旁静静聆听,心里头有一点点的焦虑,只为前些日子,才讲好了一幅湾仔地皮,并改建商住,连订金都已送交卖家,这个重建计划,她是顶有信心的。甚而有信心至不谋求合作伙伴,决定由罗氏独力发展。如此说来,将如何收科呢?
看样子,罗氏父子宁可牺牲订金,不肯再冒险投资。
果然不出惜梅所料,罗致鸿对她说:“挞订吧!”
惜梅心有不甘,她闷声不响,管自筹算。
这些年来,一直跟在丈夫与家翁的屁股后头任事,不论如何的精打细算,长袖善舞,在一般人的心目中,也还是她姓宋的叨了姓罗的光。
惜梅是有一点不甘不忿的。
不是说自己小家子器的问题,而是实情有令惜梅难堪之处。
好几次分明是她的市场调查功夫一等一,在比较了年青人成家立室的数字与个人薪金升幅之后,还仗着三吋不烂之舌,得以与一间中型银行携手推行一个“幸福家庭”的供屋计划,效果宛如牡丹绿叶,相得益形,把罗氏兴建的中小型住宅以高出而位百分之八强,全部于预定时间内售罄。
惜梅实在居功至伟。
然,行内以至于行外人,往往将惜梅应得的称赞减半,认定举凡是附骥尾的,根本不交吹灰之力,也会得水到渠成。
罗家的那起姨妈姑爹亲戚尤甚,老是笑吟吟的把那句:“大嫂,你真好福气哟!”挂在嘴边,相等于完全抹煞了人为的努力。
甚至有些罗致鸿的朋友,都会把手搁在他的肩转上说:“老兄,你真是爱敬贤妻得可以,有甚么功劳都尽往她头上放。现今流行企业明星,你是力捧妻子无疑了!”
听了这些话,惜梅不是不气闷的。
无功不受禄,对得很。
然,当自己的而且确有汗马功劳时,总应该实至名归才好。
对于无非份之想的她,尤其易于感触委屈。
这一次,是大好时机,一显身手了吧!
反正罗氏上上下下人等都知道老太爷一言九鼎,甚至临危授命,不可冉在香江下注。太子爷是完全准备言听计从了。
如果就此时,异军突起,赢了就心名重江湖。
当然,凡事必有正反两面。
万一这一铺押输了,就无人会为自己挡架,必须全部承担后果。
惜梅在发挥壮志豪情的当儿,也不无少许疑惑与踌躇。
她把心事告诉挚友郭嘉怡。
当时她并没有想过,自己需要的支持相信心来自闺中好友身上而非源于襟枕伴侣,已是一个危险的讯号。
郭嘉怡生性豪迈爽快,更不觉得有何不妥。反而义不容辞,悉心尽意地为惜梅排难解交,予以鼓励。
“几时都是宁为玉碎,不作瓦全。”郭嘉怡非常肯定的说。
“这并不表示你对七九之后有信心?”惜梅问。
“我对政治全无认识,何来信心?只不过,情况只有三个,其一是日后香港跟大陆无异,样样打成一片。其二是维持原状,坏不到那儿去。其三是比现今更繁荣。有三分之二机会是对继续投资的态度有利的话,何乐而不为?”
稍停,郭嘉怡又补充:“或者、会觉得我的这个算法不妥当。三个可能性的比重不一定均等。然,还是那句老话,成王败寇,必须赌一铺。如今你放弃了这个机会,将来也一定要另外押一铺大细,始终赢的话,何不早早飞龙在天?注定输的呢。劫数难逃,也无话好说。”
这就是等于鼓励宋惜梅放手干去。
思而想后,宋惜梅终于拿定了主意。
不单为了得看了郭嘉怡的那番说话壮胆,最主要的还是宋惜梅对于香港人品性认识的深切,。
她完全无法相信,香港人那炒家赌徒,分秒必争,磨穿了蔗都不肯轻率离场的性格,会作一百八十度之转变,其时距九七还有那么十多年的光景,怎么可能就由着大好福地立时三刻变作一潭死水?
宋惜梅想,有三分钟余下来,香港人都会设法谋两个机会翻两次身,到最后一分钟才会悻悻然放弃?
于是,她坚决以和誓把那幅湾仔近海旁的地王承购下来,独力发展。
罗致鸿原本还取笑她:“太太,你似乎誓无反顾?”
“对,决不言悔!”
“大不了当不成独当一面的地产巨人,就乖乖的继位做我的罗夫人,是不是?”
语气是无可否认的有些少轻蔑成份,然,惜梅不以为意。
大局还未定下来,未必不是自己吐气扬眉的时刻。
日下,就由着丈夫耀武扬威一阵子好了。
果然,不出一年,转机呈现。非但市面风声鹤唳的信势减弱,且正正如宋枯梅所料,港人岂是甘于寂寞,自白由着时光流逝,而不抓紧了大时代的风险作为暴发机会的,真实几稀矣!
惜梅走的路也真的走对了。
她把地皮改建住宅,集中火力向准中资机构,拿他们作推销对象。
那年头,要港人有信心,率先投资本城的就是中资企业。这是非常顺理成章的。
如此一来,要营运生意,必须派员驻守。这好比世界上的其他一总名城巨都,几曾见过有市中心的住宅楼宇会租售不出的呢?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举一反三,太多凭借令宋惜梅依样画葫芦。
她细心视察、大担尝试获得了肯定的回报。
一桩海傍大富,百分之七十为中资机构认购,投资全数口笼。
宋惜梅把守着其余的百分之三十物业单位不放,坚持待价而沽。果然得心应手,一踏进八五年,地产已是一起兴旺。
很明领地,宋惜梅的名望在建筑界响亮起来了。
可惜的是,一得必有一失。
她完全逆料不到,事业上辉煌耀目的一次胜仗,其实是为她的婚姻埋下一枚计时炸弹,伺机引发。
理由至为简单,男人没有那几个会喜欢身边的女人盖过他的锋头。
事业上的丰功伟绩,必须唯我独尊。
一旦被比了下去,自尊心有丝毫的挫损,他们都会寻找宣泄机会。
这个远因,先造成了罗致鸿与宋惜梅夫妇之间感情的疏离。
只不过静候着一个时机,有一位合适的第三者出现,婚姻就立即触礁了。
如今回想起来,宋惜梅觉得自己愚不可及。
不是吗?
一字般显浅的道理,何以如此懵然不知。
圣经上有道:纵使你获得了普天下,而失去了自己的灵魂,又有何意义?
自己的灵魂既然深深系在丈夫的身上,当然是万事以他为出发点,一点点的风光与闲气,无可比拟。
缘何会轻重倒置若此?
当宋借梅瞥见了罗致鸿身边出现了依人小鸟般的邵倩音时,她知道遇到强劲的对手了。
后果是至为明显的,如果惜梅没有败下阵来,她压根见不用逃到老远的枫叶国来,借了要研究及拓展海外地产市场的借口,其实是养伤。
临行前的那个月,对惜梅是肝肠寸断的。
罗致鸿很坦白地对她说:“我离不开倩音,我们彼此需要着。”
既如是,离开的人只有她。
罗致鸿是说到底也不相信强如其妻,会在感情受挫之后,荏弱加斯,会得不顾一切地抛弃自己在香港的王国,往人地生玩的温哥华,独自谋生。
启程前,宋惜梅沉痛而认真地对罗致鸿说:“正如我看错了你一样,你也看错了我。”
原来女人至大的荣耀仍然维系在垫爱的男人身上。
除非她不再爱他,再不紧张他,再不想拥有他,否则对方一旦变节变心,就是褫夺自尊的一个彻底行动,不是世界上任何其他成就可以抵偿。
罗致鸿为此而愕然。
他把宋惜梅要子然一身,飞赴温哥华的消息告诉他那由秘书身分转变而为情妇的邵倩音时,所得的答案是:“请放心,她会回来的。”
“你怎么知道?”罗致鸿问。
“宋惜梅不是个会放弃个人成就与荣耀的女人,事情并不如此轻易就获解决。”
这么简单的两句话,包含太多的意义。
总体来说,是令罗致鸿不安的。
他稍稍觉得邵倩音是横蛮霸道了一点。
对于自己横刀夺爱,非但全无愧色,还很有些赶尽杀绝的味道,罗致鸿很不以为然。
当然,他表面上仍不动声色。
心底里稍微偏向发妻的一面,多少是自各的回响。
可惜,宋惜梅并不知道罗致鸿这个心理反应,否则旅途就不至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