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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贝,贝大年。请朱处长多关照。”他说罢就递上名片。朱怀镜接过来一看,却见是:裴大年。
朱怀镜听说过这位裴老板的掌故,原来“裴”同“赔”同音,人家叫他裴老板,他听来总觉得是赔老板,很忌讳,自己就经常有意把这个字的音读错。大家正寒暄着,苟名高说:“我记得上回见面,朱处长好像是综合处处长?”方明远接腔说道:“名高老板好记性。这回他又高就了,去财贸处任处长。”朱怀镜便连声谦虚着。苟名高说:“那好啊,今后就要你朱处长多关照啊!我们证券公司可是归口你那里管哩。”大家便都来奉承朱怀镜,请他多关照。他却连连摇头,笑着说:“各位奉承我也不讲个地方。这是在哪里?大家都在皮市长领导之下啊!”大家便都摆着皮市长的好。方明远朝朱怀镜使了个眼色说:“怀镜,我俩去里面看要不要帮忙。”朱怀镜会意,站了起来。两人往厨房去,王姨见了,说:“你俩坐呀?”方明远说:“要不要我们帮忙?”王姨出来了,站在厨房门口同方朱二人客套。方明远马上拿出红包,说:“王姨,这是我和怀镜凑的一点意思。”王姨很生气的样子,连连摆手道:“你这两个孩子,这么不懂事。勇勇去美国,请几个随便的人来家里坐坐。你俩还这么客气,老皮不骂死你们才是。”方明远硬把红包塞进王姨手中,王姨没办法,只得接了红包,说:“你这两个孩子,真是的。特别是小朱你,真不像话。你别跟小方学,他总这么见外。”朱怀镜便傻乎乎地笑笑。他知道王姨是说他太客气了,心意都表示两回了。王姨这话方明远听了,也并不觉得见外。
他反以为自己同皮市长关系近一层,表示一下意思是应该的。而朱怀镜同皮市长打交道还不多,还没有自己这么近,就讲这些礼尚往来了,似乎不合适。两人便欣欣然回到客厅。他俩依照各自的想法理解着王姨的意思,心情都很好。
这时有人敲门,大家知道是皮市长回来了,纷纷起身,准备迎接。皮勇去开了门,却见进来的是他的哥哥皮杰。皮杰身材魁梧,个头比皮勇高些。他进门就边取皮手套,边哈哈道:“欢迎各位朋友,各位兄弟。”说罢就同各位握手,很用力。握着朱怀镜手时,就问方明远:“方哥,这位一定就是朱处长吧。”朱怀镜忙笑道姓朱姓朱。方明远显然同皮杰随便惯了的,就说:“叫他朱哥就是了。”皮杰就说:“是啊,我也是这么想啊,我愿意大家都做我的兄弟,只是我没这个福气。”这时王姨出来了,嗔怪皮杰道:“我一听闹哄哄的,就知道是你回来了。也没有个规矩,谁同你是兄弟?严厅长你要叫叔叔哩。”皮杰双手朝他妈妈和严厅长各打了个拱,说:“严叔叔作证,我是从来不敢在您面前乱来啊。说真的,我对我老子都不那么怕,就怕严叔叔。”严厅长慈祥地笑道:“王大姐,你别看皮杰是在外面自己闯天下,规矩可都懂啊,一向对我很尊重。”王姨却很严肃,对皮杰说:“你规规矩矩干吗怕严叔叔?”
皮市长回来了。呼啦啦一片全都起了身,笑着向皮市长道了辛苦。皮市长便一一同各位握了手,道着欢迎。王姨却佯作生气的样子,说:“我说你是假欢迎啊!要不然干吗拖到这时才回来?”大伙儿都被逗笑了。皮市长道:“回家我的地位很低啊!世界妇女组织干吗不到我家来开现场会呢?”这时电话响了,皮勇跑去接,回头对他爸爸说:“是布朗先生,爸爸。布朗先生说谢谢你。”皮市长说:“你告诉布朗先生,我们对他将继续加大对荆都的投资表示赞赏。我们的政策只会越来越好。”皮勇翻译过去之后,听了一会儿,说:“布朗先生说他二十号动身去北京,二十一号飞纽约。”
皮勇接完电话,餐厅那边已摆好了饭菜,小马过来请大家就餐了。各位客气一番,按着尊卑讲究入了座。小马开了茅台,倒进一个玻璃壶里,再为各位一一斟上。皮市长举目一扫,随便问道:“都到了吧?”方明远答:“都到了。”朱怀镜原来总以为柳秘书长会到的,却见皮市长并没有请他。不禁暗自掂量自己在皮市长心目中的位置。便想那五千块钱没有送给柳秘书长夫人,完全正确。即便柳秘书长真的对自己不错,也只能送他到处长这个位置。而这个使命已经完成了。他要再上个台阶,弄个厅级,关键就靠皮市长了。柳秘书长只要不在中间作梗就得了。所以他想,今后对柳秘书长的基本政策应该是:不得罪,多接近,少送礼。
皮市长今天很高兴,微笑着频频举杯敬酒。他先敬了严尚明,再敬几位老总。平时都是大家敬皮市长,今天却倒了过来。大家便都有些受宠若惊的意思,恭恭敬敬双手捧着杯子同皮市长碰杯,然后一仰脖子喝了个底朝天。皮市长却只是用嘴皮子沾沾酒杯,意思意思就算了。朱怀镜平时注意过,皮市长要么笑容满面,要么黑着脸。那笑脸黑脸之间没有过渡,才笑容可掬的,突然就冷若冰霜了,就像小孩子搭的积木,五颜六色的非常漂亮,可刚搭好就哗然倒下了。下级们就总在他的笑脸和黑脸之间提心吊胆。皮市长朝朱怀镜举起了杯子,目光里满是笑意:“小朱,敬你一杯啊!”皮市长已敬了其他各位,只差朱怀镜和方明远没敬了。朱怀镜不知是惶恐还是激动,几乎乱了方寸,忙说:“岂敢岂敢!我敬您吧。”皮市长笑着说:“谁敬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各位尽兴。你只把这杯酒干了。”朱怀镜双手捧着酒杯同皮市长轻轻一碰,一仰而尽。方明远机灵,不等皮市长开口,忙双手捧着酒杯站了起来,恭敬道:“皮市长,小方敬您一杯!”皮市长笑了起来,说:“今天真是乱了规矩,平时都是小方救我的驾,替我同别人干杯。
今天可好,向我开火了。”说罢就举杯喝酒。小方不敢让皮市长先干,匆匆说了两声得罪,抢在皮市长前面干了杯。
今天是皮勇的喜事,少不了要说些祝贺和奉承的话。但说着说着,都来说皮市长的好了。皮市长只是微笑着,嘴上不多说什么。大家愈加奉承皮市长。朱怀镜本来就感激皮市长,今天在这种气氛中,又喝了几杯酒,感情容易激动,也是满口的皮市长如何如何的英明。皮市长就专门拿手点点朱怀镜,笑着说小朱你也凑热闹来了。听着这话,朱怀镜更加兴奋了,身上发起热来。皮市长这话的意思很明白,就是说朱怀镜同他是不必见外的。朱怀镜便笑着,不再说奉承话了,只听着别的人在给皮市长戴高帽子。醉意朦胧中,皮市长在他的眼中的形象越来越高大,几乎需要仰视了。
皮市长敬了大家一圈,像是骂人又像是玩笑,望着皮杰说:“你平时豪喝狂饮,今天就看看你的本事,把各位客人陪好!”皮杰涎着脸皮笑笑,又望望他妈妈,说:“好不公平!今天是老弟的好事,让我陪酒,却还要训我。”皮杰便开始一一敬酒。当然先敬严尚明。严尚明说只喝半杯。皮杰不依。皮市长就骂皮杰不懂规矩。严尚明见这光景,只好说干满杯吧,不过今晚就这杯酒了。其他几位就都同皮杰干了满杯。敬了一轮之后,皮杰就说三位大人和皮勇除外,其他几个年轻人也不说谁敬谁,平起喝下去,喝到有人趴下去就算了。皮市长皱起了眉头,说:“你别把在外面闹酒的那一套带到家里来。这样吧,依我的,酒要喝好,但不能醉人。再喝两瓶,总量包干。”
几个年轻人闹酒,皮市长招呼大家尽兴,就同严尚明进里面说话去了。王姨招呼一声,也进去了。皮勇当然不便离开,就干干巴巴坐在这里看着大家热闹。小马仍是站在一边斟酒。朱怀镜觉得在这里呆得太久了不太妥,就说:“时间不早了,酒也差不多了。
客走主安,是不是喝杯团圆酒算了?”皮杰抬手在朱怀镜肩上重重拍了一板,说:“朱哥你不够意思,我俩可是头一次在一起喝酒啊!”又玩笑道:“再说了,还喝两瓶酒,这可是老头子的指示啊!我是不怕违背他的指示,你们可得遵守啊!”说罢又在朱怀镜肩上重重拍了一板,豪气冲天的样子。朱怀镜肩头被拍得生痛,心头却很畅快。皮杰越是喝酒,话就越多,嗓门也越高:“兄弟们,我在外面自己闯天下,沾不了老头子的光,搭帮兄弟们啊,老弟我才万难混了碗饭吃。老头子他廉他的政,可也别端我的饭碗是不是?”这时王姨出来压着嗓子骂道:“一喝酒就拿你老子出气!他不该廉政?他是你两兄弟的爸爸,却是全市四千万人的市长!”王姨说完,不好意思似的朝大家伙儿笑笑,又进去了。皮杰却嘘了一声,调侃道:“莫谈国事!刚才说到搭帮兄弟们,还是得表示下意思,再敬各位一杯!”又挨个儿敬了一轮。
快九点了,两瓶酒喝完。皮杰说是不是还喝一瓶?方明远玩笑说,不敢违背皮市长指示,还是算了吧。大家都说算了,于是就算了。都说谢谢了,准备走人。皮市长出来同大家握别。一个个站起来,就都有些醉态了。严尚明最清醒,先同皮市长握一下手,再举手朝大家挥一下,就走了。几位老总拉着皮市长的手就半天不放,嘴里尽是醉话。
朱怀镜知道自己也多喝了,却还能看出别人的醉相,便交代自己等会儿同皮市长握手千万干脆利落。没想到皮市长送走了他们几位,却说:“小朱和小方也急着走?坐坐吧。”朱怀镜见皮市长不像是在说客套话,觉得应留下来坐一会儿。可他知道自己的酒性,这会儿不发作,过会儿就会来事的。便说:“您和王姨都忙了一天了,早点休息吧。”方明远也附和着。这时,皮杰靠在沙发上,已开始打鼾了。皮市长伸手同朱怀镜和方明远一一握了。朱怀镜感觉今天皮市长握他的手很用力,几乎叫他有些痛感。他深刻领会着皮市长的握手,觉得别有意味,心里顿时暖融融的。
出来让冷风一吹,朱怀镜觉得头愈加有些发晕了。可怕方明远看笑话,他拼命支持着。他猜方明远只怕也差不多了。两人分了手,各自回家。朱怀镜偶尔碰上个熟人,便同人家热情打招呼。香妹开了门,就有些不高兴。朱怀镜面带微笑,摇摇晃晃进了门。
踉跄几步,往沙发里一倒,就哈哈大笑起来。香妹只得去拧了热毛巾,替他敷额头。朱怀镜却只是哈哈大笑,像肚子里藏着一千个笑话,就是不肯告诉别人。香妹忙个不停,也嚷个不休。朱怀镜大笑一会儿,心头却莫名其妙忽生悲意,呜呜哭了起来,眼泪汪汪的。哭得那个伤心劲儿,叫香妹都不知所措,像是见了怪物。她半天才说:“你不是疯了吧?”
朱怀镜这下像是清醒了,木然地望着天花板,一句话也不说。
朱怀镜在家里昏昏沉沉睡了一天。醒来后,想起自己昨天晚上的哭真有些莫名其妙。
眼看着越来越春风得意了,有什么好哭的呢?可是就在他这么疑惑的时候,一阵悲凉又袭过心头,令他鼻子酸酸的。他脑海里萌生小时候独自走夜路的感觉,背膛发凉发麻,却又不敢回头去看。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晚饭后,他说出去走走。本想径直去玉琴屋里的,却老远就见酒店大厅里吧台边站着一个女人,背影好像玉琴。他就往大厅走去。果然是玉琴。玉琴朝他笑笑。这笑容只在她的脸上飞快地闪了一下,立即就消失了。玉琴板起脸望着吧台里的小姐,嘴里却对朱怀镜轻声说:“你先回家去吧。”朱怀镜心想今天玉琴怎么笑得那么勉强?便隐隐不快。转而想起玉琴叫他回家去,心头也就熨帖些了。他打开玉琴的家门,真的是一种回家的感觉。一开灯,却见矮柜上新放了一个花篮。有这花篮,客厅里的气氛就完全不同了。
一会儿玉琴开门进来了。朱怀镜忙迎上去,拥抱着玉琴。两人便像八辈子没见面似的,站在门后吻得气喘。两人坐到沙发里,仍是拥在一起。朱怀镜问今天是什么重要日子,还买了花篮?玉琴偏了头要朱怀镜猜。朱怀镜猜不中。玉琴噘起了嘴巴说:“你怎么就不猜我的生日呢?”朱怀镜圆睁了眼睛说:“怎么不早跟我说?你这不是陷我于不情不义吗?”玉琴见朱怀镜这样儿,很是可爱,便抚摸着他的胸膛,说:“好了好了,我是有意要碰碰自己的运气。我想,要是我生日那天,你来陪我了,就说明我还有福气。
可从昨天下午起,就一直没有你的消息。直等到晚饭时候还不见你来,我就不畅快了。
偏巧碰上吧台的服务员在打私人电话,你来的时候,我正在骂人呢!”朱怀镜就说:“原来梅老总在教训员工,你板起脸来还真能吓人哩!”玉琴笑道:“能坐上副总的位置,多半凭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