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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的教育-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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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配托罗·拨来可西此次应受二等奖。他答题、功课、作文、操行,一切都好。”大家都向泼来可西看,心里都代他欢喜。泼来可西张是得不知如何才好。


  “到这里来!”视学官说。拨来可西离了座位走近先生的案旁,视学官用悯传的眼光打量着拨来可西的蜡色的脸和缝补过的不合身材的服装,替他将赏牌悬在眉下,深情地说:


  “拨来可西!今天给你赏牌,并不是因为没有比你更好的人,并且并不单只因为你的才能与勤勉;这赏牌还奖励你的心情、勇气及强固的孝行。”说着又问我们:


  “不是吗?他是这样的吧?”


  “是的,是的!”大家齐声回答。泼来可西喉头动着,好像在那里咽什么,过了一会儿,用很好的脸色对我们看,充满了感谢之情。


  “好好回去,要更加用功呢!”视学宫对拨来可西说。


  功课已完毕了,我们一级比别级先出教室。走出门外,见接待室里来了一个想不到的人,那就是做铁匠的设来可西的父亲。他仍然脸色苍白,歪戴了帽子,头发长得要盖着眼,抖抖索索地站着。先生见了他,同视学宫附耳低声说了几句。视学官就去找泼来可西,携了他的手一同到他父亲的旁边。泼来可西震栗起来,学生们都群集在他的周围。


  “是这孩子的父亲吗?”视学宫快活地对铁匠说,好像见了熟识的朋友一样。并且不等他回答,又继续说:


  “恭喜!你看!你儿子超越了五十四个同级的得了二等奖了。作文、算术,一切都好。既有才,又能用功,将来必定成大事业。他心情善良,为大家所尊敬,真是好孩子!你见了也该欢喜吧。”


  铁匠张开了口只是听着。他看看视学官,看看校长,又看看俯首战栗着的自己的儿子。好像到了这时,他才知道自己这样虐待儿子,儿子却总是坚强地忍耐着的。他脸上不觉露出茫然的惊讶和惭愧的情爱,急把儿子的头抱在自己的胸前。我们都在他们前面走过。我约拨来可西在下礼拜四和卡隆、克洛西同到我家里来。大家都向他道贺:有的去拖他,有的用手去摸他的赏牌,不论哪个走过他旁边总有一点表示。拨来可西的父亲用惊异的眼色注视着我们,他还是将儿子的头相在胸前,他儿子啜泣着。决心  五日


  见了泼来可西取得赏牌,我不觉后悔,我还一次都未曾得过呢。我近来不用功,自己固觉没趣,先生、父亲、母亲为了我也不快活,像从前用功时候的那种愉快,现在已没有了。以前,离了座位去玩耍的时候,好像已有一月不曾玩耍的样子,总是高兴跳跃着去的。现在,在全家的食桌上,也没有从前快乐了。我心里有一个黑暗的影子,这黑影在里面发声说,“这不对!这不对!”


  一到傍晚,看见许多小孩杂在工人之间从工场回到家里去,他们虽很疲劳,神情却很快活。他们要想快点回去吃他们的晚餐,都急忙地走着,用被煤熏黑或是被石灰染白了的手,大家相互拍着肩头高声谈笑着。他们都从天明一直劳动到了现在。还有比他们还小的小孩,终日在屋顶阁上、地下室里,在炉子旁或是水盆里劳动,只能用一小片面包充饥,这样的人也尽多尽多。我呢,除了勉强做四页光景的作文以外,什么都不曾做。想起来真是可耻!啊!我自己既没趣,父亲对我也不欢喜。父亲原要责骂我,不过因为爱我,所以忍住了!父亲一直劳动辛苦到现在,家里的东西,哪一件不是父亲的力换来的?我所用的、穿的、吃的和教我的、使我快活的种种事物,都是父亲劳动的结果。我受了却一事不做,只让父亲在那里操心劳力,从未给他丝毫的帮助。啊!不对,这真是不对!这样子不能使我快乐!就从今日起吧!像斯带他样地捏紧了拳咬了牙齿用功吧!拼了命,夜深也不打呵欠,天明就跳起床来吧!不绝地把头脑锻炼,真实地把情性革除吧!就是病了也不要紧。劳动吧!辛苦吧!像现在这样,自己既苦,别人也难过,这种倦怠的生活决计从今日起停止!劳动!劳动!以全心全力用功,拼了命!这样才能得到游戏的愉快和食事的快乐,才能得到先生的亲切的微笑和父亲的亲爱的接吻。玩具的火车  十日


  今天没来可西和长隆一道来了。就是见了皇族的儿子,我也没有这样的欢喜。卡隆是头一次到我家,他是个很沉静的人,身材那样长了,还是四年生,见了人好像很羞愧的样子。门铃一响,我们都迎出门口去,据说,克洛西因为父亲从美国回来了,不能来。父亲就与发来可西接吻,又介绍卡隆给母亲,说:


  “卡隆就是他。他不但是善良的少年,并且还是一个正直的看重名誉的纳土呢。”


  卡隆低了平顶发的头,看着我微笑。拨来可西挂着那赏牌,听说,他父亲重新开始做铁匠工作,五日来滴酒不喝,时常叫没来可西到工作场去帮他的忙,和从前比竟然如两个人了。没来可西因此很欢喜。


  我们开始游戏了。我将所有的玩具取出给他们看。我的火车好像很中了泼来可西的意。那火车附有车头。只要把发条一开,就自己会动。泼来可西从未见过这样的火车玩具,惊异极了。我把开发条的钥匙交付给他,他低了头只管一心地玩。那种高兴的脸色,在他面上是未曾见过的。我们都围集在他身旁,注视他那枯瘦的项颈,曾出过血的小耳朵,以及他的向里卷的袖口,细削的手臂。在这时候,我恨不得把我所有的玩具、书物,都送给了他,就是把我自己正要吃的面包,正在穿着的衣服全送给他,也决不可惜。还想伏倒在他身旁去吻他的手。我想:“至少把那火车送他吧!又觉得非和父亲说明不可。正踌躇间,忽然有人把纸条塞到我手里来,一看,原来是父亲。纸条上用铅笔写着:


  “拨来可西很欢喜你的火车哩!他不曾有过玩具,你不想个办法吗?”


  我立刻双手捧了火车,交在没来可西的手中:


  “把这送给你!”没来可西看着我,好像不懂的样子,我又说:


  “是把这送给你。”


  泼来可西惊异起来,一边看我父亲母亲,一边问我:


  “但是,为什么?”


  “因为安利柯和你是朋友。他这个送给你,当做你得赏牌的贺礼。”父亲说。


  泼来可西很难为情的样子:


  “那么,我可以拿了回去吗?”


  “自然可以。”我们大家答他。没来可西走出门口时,欢喜得嘴唇发振,卡隆帮他把火车包在手帕里。


  “几时,我引你到父亲的工作场里去,把钉子送你吧!”拨来可西向我说。


  母亲把小花束插入卡隆的纽孔中,说:“给我带去送给你的母亲!”卡隆低了头大声地说:“多谢!”他那亲切高尚的精神,在眼光中闪耀着。傲慢  十一日


  走路的时候偶然和拨来可西相碰,就要故意用手拂拭衣袖的是卡罗·诺琵斯那个家伙。他自以为父亲有钱,一味傲慢。代洛西的父亲也有钱,代洛西却从不以此骄人。诺琵斯有时想一个人占有一张长椅,别人去坐,他就要憎嫌,好像玷辱他了。他看不起人,唇间无论何时总浮着轻蔑的笑。排了队出教室时,如果有人踏着他的脚,那可不得了了。平常一些些的小事,他也要当面骂人,或是恐吓别人,说要叫父亲到学校里来。其实,他对着卖炭者的儿子骂他的父亲是叫化子的时候,就被自己的父亲责骂过了。我不曾见过那样讨厌的学生,无论谁都不和他讲话,回去的时候也没有人对他说“再会”。他忘了功课的时候,连狗也木愿教他,别说人了,他嫌恶一切人,代洛西更是他嫌恶的,因为代洛西是级长。又因为大家欢喜卡隆,他也嫌恶卡隆。代洛西就是在诺琵斯的旁边的时候,也从来不留意这些。有人告诉卡隆,诺琵斯在背后说他的坏话。他说:“怕什么,他什么都不懂,理他做什么?”


  有一天,诺琵斯见可莱谛戴着猫皮帽子,很轻侮地嘲笑他。可莱谛说:


  “请你到代洛西那里去学习学习礼貌吧。”


  昨日,诺琵斯告诉先生,说格拉勃利亚少年踏了他的脚。


  “故意的吗?”先生问。


  “不,无心的。”格拉勒利亚少年答辩。于是先生说:


  “诺琵斯,在这样小的事情上,你有什么可动怒的呢?”


  诺琵斯像煞有介事地说;


  “我会去告诉父亲的!”


  先生怒了:“你父亲也一定说你不对。因为在学校里,评定善恶,执行赏罚,全由教师掌管。”说完又和气地说:


  “诺琵斯啊!从此改了你的脾气,亲切地对待朋友吧。你也早应该知道,这里有劳动者的儿子,也有绅士的儿子,有富的,也有贫的,大家都像兄弟一样地亲爱,为什么只有你不愿意这样呢?要大家和你要好是很容易的事,如果这样,自己也会快乐起来哩。对吗?你还有什么要说的话吗?”


  诺琵斯听着,依然像平时一样冷笑。先生问他,他只是冷淡地回答:“不,没有什么。”


  “请坐下,无趣啊!你全没有情感!”先生向他说。


  这事总算完结了,不料坐在诺琵斯前面的“小石匠”回过头来看诺琵斯,对他装出一个非常可笑的鬼脸。大家都哄笑起来,先生虽然喝责“小石匠”,可是自己也不觉掩口笑着。诺琵斯也笑了,却不是十分高兴的笑。劳动者的负伤  十五日


  诺琵斯和勿兰谛真是无独有偶,今天眼见着悲惨的光景而漠不动心的,只有他们俩。从学校回去的时候,我和父亲正在观看三年级淘气的孩子们在街上溜冰,街头尽处忽然跑来了大群的人,大家面上都现出优容,彼此低声地不知谈些什么。人群之中,有三个警察,后面跟着两个抬担架的。小孩们都从四面聚拢来观看,群众渐渐向我们近来,见那担架上卧着一个皮色青得像死人的男子,头发上都粘着血,耳朵里口里也都有血,一个抱着婴儿的妇人跟在担架旁边,发狂似的时时哭叫:“死了!死了!”


  妇人的后面还有一个背革袋的男子,也在那里哭着。


  “怎么了?”父亲问。据说,这人是做石匠的,在工作中从五层楼上落了下来。担架暂时停下,许多人都把脸避转,那个戴赤羽的女先生用身体支持着几乎要晕倒的我二年级时的女教师,这时有个拍着肩头的人,那是“小石匠”,他脸已青得像鬼一样,全身战栗着。这必是想着他父亲的缘故了。我也不觉记起他父亲来。


  啊!我可以安心在学校里读书。父亲只是在家伏案书写,所以没有什么危险。可是,许多朋友就不然了,他们的父亲或是在高桥上工作,或是在机车的齿轮间劳动,一不小心,常有生命的危险。他们完全和出征军人的儿子一样,所以“小石匠”一见到这悲惨的光景就战栗起来了。父亲觉到了这事,就和他说;


  “回到家里去!就到你父亲那里去!你父亲是平安的,快回去!”


  “小石匠”一步一回头地去了。群众继续行动,那妇人伤心叫着:“死了!死了!”


  “哎呀!不会死的。周围的人安慰她,她像不曾听见,只是披散了头发哭。


  这时,忽然有怒骂的声音:“什么!你不是在那里笑吗!”


  急去看时,见有一个纳土怒目向着勿兰谛,用手杖把勿兰谛的帽子掠落在地上:


  “除去帽子!蠢货!因劳动而负伤的人正在通过哩!”


  群众过去了,血迹长长地划在雪上。囚犯  十七日


  这真是一年中最可惊异的事:昨天早晨,父亲领了我同到孟卡利爱利附近去寻借别墅,预备夏季去住。执掌那别墅的门钥的是个学校的教师。他引导我们去看了以后,邀我们到他的房间里去喝茶。他案上摆着一个奇妙的雕刻的圆锥形的墨水瓶,父亲注意地在看。这位先生说:


  “这墨水瓶在我是个宝贝,来历很长哩!”他就告诉我们下面的话:


  数年前,这位先生在丘林,有一年冬天,曾去监狱担任教囚犯的学科。授课的地方在监狱的礼拜堂里。那礼拜堂是个圆形的建筑,周围有许多的小而且高的窗,窗口都用铁栅拦住。每个窗里面各有一间小室,囚犯就站在各自的窗口,把笔记簿摊在窗槛上用功,先生则在暗沉沉的礼拜堂中走来走去地授课。室中很暗,除了囚犯胡子蓬松的脸以外,什么都看不见。这些囚犯之中,有一个七十八号的,比别人更用功,更感谢着先生的教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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