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人相全变。她不时扯着头发疯也似的狂叫:
“啊!太凄凉了!死在这样远处!不见孩子的面!可怜的孩子。他们将没有母亲了!啊!玛尔可还小哩!只有这点长,他原是好孩子!主人!我出来的时候,他抱住我的项颈不肯放,真哭得厉害呢!原来他已经知道此后将不能再见母亲了,所以哭得那样悲惨!啊!可怜!我那时心欲碎了!如果在那时死了,在那分别时死了,或者反而幸福。我一向那样地抚抱他,他是顷刻不离开我的。万一我死了,他将怎样呢!没有了母亲,又贫穷,他就要流落为艺丐了!张了手饿倒在路上!我的玛尔可!啊!我那永远的上帝!不,我不愿死!医生!快去请来!快替我行手术!把我的心割开!把我弄成疯人!只要他把性命留牢!我想病好!想活命!想回国去!明天立刻!医生!救我!救我!”
在床前的女人们执了病人的手安慰她,使她心情沉静了些,且对她讲上帝及来世的话。病人听了又复绝望,扯着头发啜泣,终于像小儿似的扬声号哭:
“啊!我的热那亚!我的家!那个海!啊!我的玛尔可现在不知在什么地方做什么!我的可怜的玛尔可啊!”
时已夜半,她那可怜的玛尔可沿河走了几点钟,力已尽了,只在大树林中踏册着。树干大如寺院的柱子,在半天中繁生着枝叶,仰望月光闪烁如银。从暗沉沉的树丛里看去,不知有几千支树干交互纷杂,有直的、有歪的、有倾斜的,形态百出。有的像赖塔似的倒卧在地,上面还覆罩着繁茂的枝叶。有的树梢尖尖地像枪似的成群矗立着。千姿万态,真是植物界中最可惊异的壮观。
玛尔可有时虽陷入昏迷,但心辄向着母亲。疲乏已极,脚上流着血,独自在广大的森林中踯躅,时时见到散居的小屋,那屋在大树下好像蚁冢。又有时见有野牛卧在路旁。他疲劳也忘了,也不觉得寂寞了。一见到那大森林,心就自然提起,想到母亲就在近处,就自然地发出大人样的力和气魄。回忆这以前所经过的大海,所受过的苦痛、恐怖、辛劳,以及自己对付这些苦难的铁石的心,眉毛也高扬了。血在他欢喜勇敢的胸中跃动。有一件可异的事,就是一向在他心中蒙胧的母亲的状貌,这时明白地在眼前现出了;他难得清楚地看见母亲的脸,现在明白看见了,好像在他面前微笑,连眼色、口唇动的洋地,以及全身的态度表情,都一一如画。他因此振起精神,脚步也加速,胸中充满了欢喜,热泪不觉在颊上流下,好像在薄暗的路上走着,一边和母亲谈话。继而独自卿咕着和母亲见面时要说的言语。
“总算到了这里了,母亲,你看我。以后永远不再离开了。一起回国去吧。无论遇到什么事,终生不再和母亲分离了。”
早晨八点钟光景,医生从杜克曼带了助手来,站在病人床前,做关于手术的最后劝告。美贵耐治夫妻也跟着多方劝说。可是终于无效。她自觉体力已尽,早没有信赖手术的心了。她说受手术必死无疑,无非徒加可怕的苦痛罢了。医生见她如此执迷,仍劝她说:
“手术是可靠的,只要略微忍耐就安全了。如果不受手术,总是无效。”然而仍是无效,她细声说:
“不,我已预备死了,没有受无益的苦痛的勇气。请让我平平和和地死吧。”
医生也失望了,谁也不再开口。她脸向着主妇,用细弱的声音嘱托后事:
“夫人,请将这一点钱和我的行李交给领事馆转送回国去。如果一家平安地都生存着就好了。在我瞑目以前,总望他们平安。请替我写信给他们,说我一向念着他们,曾经为了孩子们劳动过了。……说我只以不能和他们再见一面为恨。……说我虽然如此,却勇敢地自己忍受,为孩子们祈祷了才死。……请替我把玛尔可托付丈夫和长子。……说我到了临终,还不放心马尔可。……”话犹未完,突然气冲上来,拍手哭泣:
“啊!我的玛尔可!我的玛尔可!我的宝贝!我的性命!……”
等她含着泪看四周,主妇已不在了。有人进来把主妇悄悄地叫出去的。她到处找主人也不见。只有两个看护妇和医生助手在床前。邻室里闻有急乱的步声和嘈杂的语音,病人注视着室门,以为发生什么了。过了一会儿,医生进来了,转变了脸色,后面跟着的主妇主人,面上也都有惊色。大家用怪异的眼色向着她,唧咕地互相私语、她恍惚听见医生对主妇说:“还是快些说吧。”可是不知究是为了什么。
主妇向她战栗地说:“约瑟华!有一个好消息说给你听,不要吃惊!”
她热心地看看主妇。主妇小心地继续说:
“是你所非常喜欢的事呢。”
病人眼睁大了。主妇再继续了说:
“好吗?给你看一个人——是你所最爱的人啊。”
病人拼命地抬起头来,眼光炯炯地向主妇看,又去看那门口。
主妇脸色苍白地说:
“现在有个万料不到的人来在这里。”
“是谁?”病人惊惶地问。呼吸也急促了。忽然发出尖锐的叫声,跳起来坐在床上,两手捧住了头,好像见了什么鬼物似的。
这时,衣服褴褛满身尘垢的玛尔可已出现在门口。医生携了他的手,叫他退后。
病人发出三次尖锐的叫声:
“上帝!上帝!我的上帝!”
玛尔可奔近拢去。病人张开枯瘦的两臂,使出了虎也似的力将玛尔可抱紧在胸前。剧烈地笑,无泪地啜泣。终于呼吸接不上来,倒在枕上。
她即刻恢复过来了,狂喜地不绝在儿子头上接吻,叫着说:
“你怎么来到这里的?怎么?这真是你吗?啊,大了许多了!谁带了你来的?一个人吗?没有什么吗?啊!你是玛尔可?但愿我不是做梦!啊!上帝!你说些什么给我听吧!”
说着,又突然改了话语:
“哈哟!慢点说,且等一等!”于是向医生说:
“快!快快!医生!现在立刻!我想病好。已愿意了,愈快愈好、给我把玛尔可领到别处去,不要让他听见。——玛尔可,没有什么的。以后再说给你知道。来,再接一吻。就到那里去,——医生!请快。”
玛尔可被领出了,主人夫妇和别的女人们也急忙避去。室中只留医生和助手二人,门立刻关了。
美贵耐治先生要想拉玛尔可到远一点的室中去,可是不能。玛尔可长了根似的坐在阶石上不动。
“怎么?母亲怎样了?做什么?”他问。
美贵耐治先生仍想领开他,静静地和他说:
“你听着.我告诉你。你母亲病了,要受手术,快到这边来,我仔细说给你听。”
“不!”玛尔可抵抗。“我一定要在这里,就请在这里告诉我。”
技师强拉他过去,一边静静地和他说明经过。他恐惧战栗了。
突然,致命伤也似的尖叫声震动全宅。玛尔可也应声叫喊起来:
“母亲死了!”
医生从门口探出头来:
“你母亲有救了!”
玛尔可注视了医师一会儿,既而投身到他脚边,嚼泣着说:
“谢谢你!医生!”
医生搀住他说:
“起来!你真勇敢!救活你母亲的,就是你!”夏 二十四日
热那亚少年玛尔可的故事已完,这学年只剩六月份的一次每月例话,两次试验了,还要上课二十六日,六个星期四和五个星期日。学年将终了时,熏风照例拂沸地吹着。庭树长满了叶和花,在体操器械上投射着凉荫。学生都改穿了夏农了,放学的时候,觉得他们一切都已和从前不同,这是很有趣的事。垂在肩上的发已剪得短短的,脚部和项部完全露出。各种各样的麦秆帽子,背后长长地垂着丝带;各色的衬衣和领结上都缀有红红绿绿的东西,或是领章,或是袖口,或是流苏、这种好看的装饰,都是做母亲的替他儿子缀上的,就是贫家的母亲,也想把自己的小孩打扮得像个样子。其中,也有许多不戴帽子到学校里来的,好像由田家逃出来的,也有着白制服的。在代尔卡谛先生那级的学生中,有一个从头到脚着得红红的像熟蟹似的人,又有许多着水兵服的。
最有趣的是“小石匠”,他戴着大大的麦秆帽,样子像在半截蜡烛上加了一个笠罩。再在这下面露出兔脸,真可笑极了。可莱谛也已把那猫皮帽改换了鼠色绸制的旅行帽,华梯尼穿着有许多装饰的奇怪的苏格兰服,克洛西袒着胸,泼来可西被包在青色的铁工服中。
至于卡洛斐,他因为脱去了什么都可以藏的外套,现在改用口袋贮藏一切了。他的衣袋中藏着什么,从外面都可看见。有用半张报纸做成的扇子,有手杖的柄,有打鸟的弹弓,有各种各样的草,金色甲虫从袋中爬出来,停在他的上衣上。
有些幼小的孩子把花束拿到女先生那里。女先生也穿着美丽的夏衣了,只有那个“修女”先生仍是黑装束。戴红羽毛的先生仍戴了红羽毛,颈上结着红色的丝带。她那级的小孩要去拉她的那丝带,她总是笑着避开。
现在又是樱桃,蝴蝶,和街上乐队,野外散步的季节。高年级的学生都到濮河去水浴,大家等着暑假到来。每天到学校里,都一天高兴似一天。只有见到穿丧服的卡隆,我不觉就起悲哀。还有,使我难过的就是那二年级教我的女先生的逐日消瘦,咳嗽加重,行路时身子向前大屈,路上相遇时那种招呼的样子很是可怜。诗
安利柯啊!你似已渐能了解学校生活有诗的情味了。但你所见的还只是学校的内部。再过二十年,到你领了自己的儿子到学校里去的时候,学校将比你现在所见的更美,更为诗意了。那时,你信像现在的我,能见到学校的外部。我在等你退课的时候,常到学校周围去散步,侧耳听听里面,很是有趣。从一个窗口里,听到女先生的话声:
“呀!有这样的T字的吗?这不好。你父亲看见了将怎么说啊!”
从别个窗口里又听到男先生的粗大的声音:
“现在买了五十英尺的布——每尺费钱三角——再将布卖出——”
后来,又听那戴红羽毛的女先生大声地读着课本:
“于是,彼得洛·弥卡用了那点着火的火药线……”
间壁的教室好像无数小鸟在叫,大概先生偶然外出了吧。再转过墙角,看见一个学生正哭,听到女先生劝说他的话声。从楼上窗口传出来的是读韵文的声调,伟人善人的名氏,以及奖励道德、爱国、勇气的语音。过了一会儿,一切都静了,静得像这座大屋中没有一人一样,叫人不相信里面有七百个小孩。这时,先生偶然说一句可笑的话.笑声就同时哄起。路上行人都被吸引了望着,这有着大群前途无限的青年的屋宇。突然间,折叠书册或纸央的声响,脚步的声响,纷然从这宣传到那室,从楼上延到楼下,这是校工报知返课了。一听到这声音,在外面的男子、妇人、女子、年轻的,都从四面集来向学校门口拥去,等待自己的儿子、弟弟或是孙子出来。立时,小孩们从教室门口水也似的向大门泻出,有的拿帽子,有的取外套,有的拂着这些东西,跑着喧闹着。校工催他们一个一个地走出,于是才排成长长的行列走出来,在外等候着的家属就各自探问:
“做好了吗?出了几个问题?明天要预备的功课有多少?本月月考在哪一天?”
连不识文字的母亲,也翻开了笔记簿看着,问:
“只有八分吗?复习是九分?”
这样,或是担心,或是欢喜,或是询问先生,或是谈论前途的希望与试验的事。
学校的将来真是如何美满,如何广大啊!
——父亲——聋哑 二十八日
今天早晨参观聋哑学校,作为五月这一个月的完满结束。今天清晨,门铃一响,大家跑出去看是谁。父亲惊异地问:
“呀!不是乔赵吗?”
我们家在交利时,乔赵曾替我们做园丁,他现在扎特夫,到希腊去做了三年铁路工人,才于昨天回国,在热那亚上陆的。他携着一个大包裹,年纪已大了许多了,脸色仍是红红的,现着微笑。
父亲叫他进室中来,他辞谢不入,突然担心似的问:
“家里不知怎样了?奇奇阿怎样?”
“最近知道她好的。”母亲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