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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两生花开 作者:苏晓安-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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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长发流水样倾泻在雪白的脖颈上。
  “你真在这过了一夜?”
  乔安静静地看着她,嘴唇动了动,最终放弃。听听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
  “我下班了,不介意的话,跟我走吧,给你找个落脚的地方。”
  乔安抬起头开始认真地看她,听听仿似明了一切似的满是智慧地笑,
  “反正你是不肯回家住的,既然还会呆上一阵子,不租房子怎么行?走吧,我有地方可以介绍你,放心吧,不会坑你的。”
  乔安愕然,但还是乖乖地提着行李跟上。面前这个女子就像一个谜,公车上初遇时的处变不惊,昨夜病房里的粗暴冷静,还有此刻不经意间流露的慧黠可爱,他忽然有些迷糊,不知到底哪一面才是真实的她。
  四站路后他们下车,听听走在前面,乔安拖着行李不紧不慢地跟着。视线所及之处是一片古老的民居,很普通的平房,围着小小的院子。乔安惊讶,好歹也在隐州生活了十来年,这一片儿竟似乎从未来过。
  听听回头,大声地叮嘱,“小心脚下。”
  经她提醒,乔安这才留意脚下的青石板路面要比两边的房子高上许多,坑坑洼洼、滑滑溜溜的,一不留神,就有崴脚的危险;但是路边院子里的风景却可以轻易地尽收眼底,数不清的桃花,一家一家,一直连绵到尽头烟雾缭绕的山峦。
  听听忽然停下,“到了。”
  乔安收回定格在远方的视线,开始细细打量面前自己未来一个月里将要安身的地方:再寻常没有的宅子,和周围的建筑如出一辙。听听伸手在口袋里摸索几下,掏出一串儿钥匙,看也没看就拎出其中一把塞进了锁眼儿,乔安还没来得及惊讶,铁皮大门已经应声而开。
  “进来吧。”
  乔安有些迟疑地望望她,
  “这里是……”
  听听直视着他探寻的眸子,很坦然地说,
  “我家啊。”
  乔安脸上一热,强自镇定,
  “你家?你是说……让我住你家?那,问过你父母没有?”
  听听一本正经地纠正他,
  “不是住,是租!不用征求他们的意见了,我家就我一个人。”
  没有别人?乔安彻底愣住了,他尴尬地望一眼听听,可是面前女子的眼睛里面明明一片澄澈,一望见底。他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听听已经跟他絮絮叨叨地计算上了,
  “你就住东边那间,被褥、床铺都由我提供,此外还包水电费,每月租金200。院子里有井,你要洗衣服、洗脸什么的,可以用井水,要是煮饭的话,就到厨房,那边有自来水。对了,记得节约用水,不要浪费。
  想买什么东西的话,就从这里出去,左拐第三家,是超市,旁边还有菜市场。至于一日三餐嘛,随便你是跟我一样在医院解决,还是自己在家做都好。哦,你要想在家做的话,可能没油了吧,好像,盐也快没了吧?你要是实在想自己动手,可以到超市都添置全了。
  还有,千万别忘了,早上起来一定要打扫屋子,还有院子也得扫干净了,这毕竟是家吗,总得干干净净的才说得过去嘛。哎,你别这么看我啊,我又没说都让你一个人干,你乐意我还信不过你呢!恩,这样吧,单周是你,双周是我,没问题吧?
  好了,就这样吧,要是你什么时候想起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随时找我面谈,去医院或者我的卧室,也就是西边这间。
  对了,咱们先君子后小人,我得先跟你约法三章:第一,我不在家的时候,不许进我屋子。第二,我在家的时候,不敲门或者敲门未经允许,也不许进我屋子。第三,不管我在不在家,如果你做好了饭,有义务为我也准备一份。当然,以上三条,我也会一样参照执行的。好了,就这些,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乔安目瞪口呆地望着她,起初的尴尬早被她这番洋洋洒洒的长篇大论给彻底赶得无影无踪了,
  “我还能说什么呢,你连油盐酱醋都考虑到了。我同意。”
  听听眉开眼笑,熟练地快速从钥匙串儿上卸下其中两把,然而送出的手却悬在了半空,
  “那好,成交!一手交钱一手交房!”
  乔安只好掏出钱包,一手把两张红色的钞票拍在她手心,终于忍无可忍地笑了出来,
  “成交!”
  同在一个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慢慢地乔安就和听听相熟了起来。听听,23岁,162cm,54kg,狮子座,无父无母,从小在孤儿院长大,三年前自本市卫校毕业后进入隐州疗养院,直到今天。
  在乔安住进来之前,这个被桃花、蔷薇、凤仙、鸢尾、向日葵……包围着的小小院落除了听听自己,还有另外两个成员,一男一女,“旺财”和“来福”,别误会,“旺财”只是一只黑色的狗,很普通,农村里满田埂跑的那种,已经在这住了五六年,资格比乔安老了去了;至于“来福”,则是一只灰色的兔子,眼睛一只红、一只粉的,很漂亮,据听听说是一年多前在宠物市场捡的,那时她已奄奄一息了,被卖兔子的人随手扔在了垃圾箱边上,被听听拎了回来,喂了几片消炎药还有一些菜叶,居然奇迹般地活了过来,从此也就在这安了家。
  听听的日常生活简单、健康、一目了然,不上班的时候,就搬张摇椅躺桃树下看看书、晒晒太阳,或者侍弄侍弄院子里的花儿,偶尔还栽几根葱啊蒜啊大白菜西红柿什么的。不管她做什么,旺财和来福都会心无二致地跟在她脚前脚后,一副“秤不离砣”的样子。
  起初乔安还会想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孩子,简单、纯粹,无欲无求得就好像冬天的一片雪花儿似的,随时准备着烟消云散;日子一久,也就见怪不怪了,他渐渐习惯了她的生活,甚至连自己也已慢慢地融入其中也不自知。
  听听上班的时候,他会一个人隔三差五就跑到菜市,做上一桌好吃的,然后滴水不漏地给她挂个电话,看她火急火燎地跑回来后又笑得满脸惊喜。
  等到周日的轮休,他也会和她一样静静地坐在桃花树下,开着小小的音乐,从头至尾仔仔细细地看完一整本书,从阳光明媚直到暮色四合。在他们脚边,永远都安顺地躺着旺财和来福。
  偶尔听听也会扛不住,就着漫天细碎的阳光,不自觉间枕着身旁男子宽厚的肩膀,就放心地睡了过去,一脸的恬然。
  那时如果有穿堂的风不经意间兴起,就会卷起无数绯红的花瓣儿,空气里有压抑不住的馥郁芳香,乔安回过头,就看见一树一树纷繁的桃花逆着光纷纷扬扬,只一会儿就已将肩头的女子密密匝匝地埋在了自己怀里。
  整颗心忽然就这么安定下来,一瞬间感觉时空静止,海枯石烂,这一刻即是永远。
  乔安天天去医院,炖好了汤让听听送过去,却再也不肯见乔东方一面。回忆里母亲鲜血淋漓躺在自己怀里的情景,胎记般烙印在了他的心底,在每一个午夜梦回时分惊心上演,一幕一幕,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对于那段惨烈的过去,他无法释怀,那是他心底的一个死结,除非尸骨都化为灰烬,研成齑粉,否则永远都不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似的坦然去面对那张苍老的脸。他想乔东方一定也一样的心知肚明,他肯来看他,已是最大的宽恕,他不能要求他更多。
  乔东方尚未到五十,正值壮年,却已从位子上退下来多年,十年前那件闹得满城风雨的杀人案,让乔东方的仕途也至此毁于一旦,他先是被调到了粮食局,得了个办公室主任的闲差,半年多后终于自动办了内退,从此赋闲在家。昔日的风光一旦一去不返,身边的莺莺燕燕也随之另觅高枝去了,他自此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独守着一个寥落的空屋子,身体也每况愈下,终于无法再忍受下去,于四年前搬进了疗养院。
  一年后听听卫校毕业,却因为听力的问题,找工作时碰了不少壁,磕磕绊绊地最后终于进了疗养院成为一名普通的护士。也是因缘际会,正遇上院方分配照顾那时生活、事业都很潦落的乔东方的任务,听听自小就没有父母,而乔东方那时也正沉浸在以往的伤痛中难以自拔,两人于是相谈甚欢,几年相处下来,虽然不是父女,情分却比父女丝毫不差。
  乔家父子之间这么多年的积怨,旁人也许不明白,听听却知道得一清二楚,没有谁会比她更了解这么些年乔东方内心所受的煎熬,对自己当年那个愤然离家的儿子,起初也许尚有怨恨,然而这许多年下来,更深更重的思念、愧疚、悔恨……早已压过了那一丁点儿微不足道的怨恨。听听明白,多少次了,他明明是鼓起了勇气想告诉他说,他想念他,希望他回来,想他原谅自己,希望他们父子可以有朝一日破镜重圆的,可是最终,他一句也不曾向那个和他有着相像容颜的男人宣之于口。他们太像了,一样的固执、倔强、强硬然而脆弱,所以只好狠狠地伤害对方,以为这样就可以安然地保全自己,可谁知最后的结局却是更深重地伤了自己。他们的痛苦是彼此的镜子,把对方看得清清楚楚,彼此怜悯,却无法伸手触及,从没有倾诉,所以只好争吵、隔膜、冷漠、执着,只能以这样的方式维持。
  谁说这样就不是爱了呢,他们的爱只是相隔两岸,只能观望,却不可靠近。
  然而当事的双方却一直不肯明白。
  实在不忍这样的折磨继续下去,听听最终瞒着乔东方寄出了那张病危通知,很快,她等来了乔东方心心念念着的儿子——乔安,然而直到此时此刻,她才最终明白,父子间的心结是如此之深,又岂是一朝一夕就可以轻易化解的?那个横亘在他们之间整整十年的女人,足以让一切的努力烟消云散。没有妥协,终是谁也放不过谁的,至死方休,直到其中一方死去。
  而现在,这样的结局正一点点逼近。
  乔东方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如纸,气若游丝,涣散的眼神固执地凝聚在一处。听听站在一旁,不忍心看他的眼睛,她知道他憋了最后一口气迟迟不肯离去就为了等他最后一面。
  从昨天凌晨三点多医生终于宣布放弃对乔东方治疗的那刻,她就开始不停地播乔安手机,手机那头的他起初一句话也不说,在一片漫无边际的沉默过后,终于生硬地摁下了结束键;此后,他的手机就再也打不通。她疯了样的跑回家、跑到他经常呆的走廊,却再也找不到他的踪迹,一夜之间,乔安似乎就平白无故从这座小城人间蒸发了。
  乔东方于第二天下午一点零三分过世,双眼一直不甘地圆睁着,他最终还是没能等到他的儿子,他不肯原谅他,至死都不能。
  乔安出现在听听面前的时候两点刚过,他浑身酒气冲天,双眼充血似的通红,坚硬的下巴上新出的胡子泛着浅浅的青色。跌跌撞撞地冲进来的时候,他只问了两个字,
  “他呢?”
  听听沉默地领他到太平间,空荡荡的屋子中间,停着唯一一具裹着白布的尸体,她抬手打开两边的开关,毫无表情地说,
  “你自己看吧。”
  灯火立时辉煌,然而乔安的眼里却只剩下那一片触目惊心的惨白,再一次,他笔直地站到了他面前,然而中间却已横亘着茫茫的生死,将爱与不爱的两人生生隔断在了彼岸,再也无法靠近。目视着那张猝不及防间就比他手里的白布还要苍白的脸,乔安一下子摊在了冰冷的地板上,早已干涸多年的泪水,终于决堤了似的汹涌而出。
  他双脚收拢,两手慢慢包住身子,头随之埋进了胳膊,直到把自己完全蜷成了小小的一团。再多的责备也无从出口,听听的心终于狠狠地疼起来,她只好走到他面前,轻轻把他搂进了怀,怀里的人全身冰冷,额头却烫得好像火炭,身子不停颤抖着,犹如一个受了惊吓的孩子,又仿佛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乔安用尽全身的力气死死抱住怀里的女子,不肯再松手。他的双臂箍得她心口都疼,然而听听还是轻轻拍着他瘦削的脊背,柔声宽慰着,
  “没事了,没事了。他一直不曾怪过你,唯一的希望只是你可以原谅他。既然你都已经原谅他了,相信他一定可以走的安心。”
  “他走了未尝不是解脱,对他来说,终于可以和你母亲相聚了。他盼这天,盼了好多年。那些生前没来得及和你母亲说清楚的,到了那边再说也不迟。”
  乔安没有吱声,只是把脸深深埋入听听温暖的颈子里,又湿又冷的液体随之重重砸落,听听满满的眼泪都只能往心里咽。
  喝了大量的酒,加上又受了整夜的凉,乔安忽然发起了高烧,持续不退,昏迷了足足两天,情势一度危及性命。这期间,他就像个迷路的孩子般,死死拽着听听的手,不停在哭,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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